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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压伤的芦苇 > 第34章 曾经的校园(4)

第34章 曾经的校园(4)

假如没有从八十年代末出现的庞大的书商群体,像我的书要想通过传统方式由出版社来出版,几乎没有可能。而我本人也不可能通过写作维持自己的生活。在旧的计划经济体制中,没有中间阶层。无论你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作家或学者,你都必须进入体制中。你必须在大学里面、在学术机构里面、在一个单位里面,你得成为它的一个分子,像一颗螺丝钉一样钉在那里。毛泽东在“反右”的时候有一句著名的话,他对知识分子说:“你们不听话,就不给你们饭吃!\"(众笑)大家不要笑,这不是一句笑话。他的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他确实能够做到不给知识分子饭吃,而知识分子确实会被活活饿死。那时候,社会是铁板一块,受到严密的控制,你没有户口本、粮食本怎么办呢?但是,到了现在,我只要坚持勤奋写作,在各种报刊上发表文章,最后结集出版,完全可以通过写作来维持自己的日常开支,完全可以选择做一个没有单位的自由人。当然这种“自由”也是相对的。社会的这种进步,表面上看不见,实际上非常巨大。

两千年来,中国知识分子人格不独立,关于这一点前人讨论非常多,我认为背后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经济上不独立。古代一个读书人、一个诗人、一个文人,你要是不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帝国的体制中,纯粹通过自己的知识生产、通过自己的思考和写作,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所以只好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了。这个现象,到九十年代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一个中间社会开始成型,一群自由职业者出现,这也是市场经济对中国民主化进程的一个巨大推动。

还是回来说说李敖。我认为,李敖以他的写作和他的坐牢,对台湾的进步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但是,他又有很多传统知识分子的毛病,有一种流氓气和法家气。要是在战国时代,他会成为苏秦和张仪一类纵横家式的人物。尽管他说过“全盘西化”的话,但西方的思想和文化并没有真正在他的心中扎下根来。这是他致命的缺陷,也导致了他近年来屡屡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让人失望。

另外,李敖对爱情持游戏态度,而我却是爱情至上主义者。他从骨子里是大男子主义者,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爱情;而我却相信爱情的存在,同时,我是一个大女子主义者,我认为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罪行都是男人制造的,而女­性­是善良和美好的代名词,她们以少女和母­性­的特质捍卫着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信心。这是我与李敖另一个重要的不同。(掌声)

问:请您谈谈您对当代文学的看法。

答:坦率地说,我对中国当代文学评价非常低。我甚至认为,几十年以来,真正能够称为“文学作品”都没有几部,这个看法可能有一定的片面­性­,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从小培养起了自己的阅读兴趣和审美趣味。我主要读三个方面的作品:一是中国传统的、经典的文学作品,从先秦诸子到唐诗宋词到后来的古典小说,在中学时代,我就对这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比较优秀的文学作品读得差不多了;第二,是俄罗斯文学,像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这样一类充满苦难和悲悯的文学;第三,是法兰西文学,像卢梭、司汤达、雨果一直到罗曼·罗兰、加缪、杜拉斯等当代作家,法兰西文学有一种天生的浪漫情怀和自由­精­神,这也让我为之而神往。

这三种文学,形成了我整个的文学品味和审美取向。它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我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不过姑且用之——这个词就是“高贵”。我认为,无论从文字上、语言风格上,还是从背后的思想含量和­精­神价值取向上来看,它们都可以称作是非常“高贵”的文学财富。但是,在中国当代文学中,我很难找到这种有“高贵”­性­质的作品。

当然,我的这种暂时定义为“高贵”的文学品味,也有它的偏颇­性­和片面­性­。但我已经形成了一种很固定的审美定势以后,就很难改变了。我再带着这种审美品味来看王朔的作品、贾平凹的作品,确实看了几页以后就看不下去。特别是王朔的作品,我一本也没有看完。他的好几本书,我翻了几页就“目不忍睹”了。(众笑)当然,这也说明我的口味有单一­性­,如果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不应该这样,我这里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读者的身份来说的,一个普通读者有权利按照自己的趣味来选择阅读的对象。

另一方面,我认为当代离我们太近,当代人写的东西没有经历历史的检验,它究竟是好的作品还是平庸的作品甚至是坏的作品,现在来评论还为时过早。所以,我更愿意把有限的时间用在对一些经典作品的研读上。我的阅读重点最晚是到鲁迅、胡适这一代人。对当代的作品,当然也看一些,但不会花太大的­精­力、很投入地用大段的时间去看。

问:请谈一谈您对王小波的看法。

答:我在最近的一本书《说,还是不说》中,有一篇文章已经谈得比较多了。我认为,王小波的出现对非常沉闷的九十年代的文坛是一次巨大的冲击。有趣的是,最早注意到他、并评论他的,几乎没有一个是搞文学创作和文学评论的人,反而是一些从事社会学、历史学、政治学和哲学研究的学者,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背后的意蕴不仅是“文人相轻”。

但我并不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这跟我刚才谈到的我的阅读品味有一定关系。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他谈问题的时候,绕的圈子太多了。这可能是他很机智、很聪明的一方面,但我不太喜欢这种表达方式。他老是绕着说,比如说谈“文革”的问题,他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短文最能够体现他文章的风格。我认为,这是他独特的风格,有一种沉静的、黑­色­幽默的味道。但由于我的欣赏趣味不一样,便不太喜欢。

其次,我认为,王小波的杂文好过小说。他的小说模仿西方几位大师的痕迹太重,杂文更有自己独创的风格。

我希望、并贯彻在自己的思考和写作中的,是这样一种表达方式: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用一种很明快、很流畅的语言,把它清晰地表达出来。用中央电视台一个很有名的栏目的名字来概括,就是“实话实说”。我愿意选择这种表达方式。

从这点来看,我喜欢李敖远远超过喜欢王小波。李敖有一句很有名的话,他说:“写文章要让受过高中以上教育的人都能看懂。”至少在形式上,他真正理解五四那一代先辈,理解他们为完成启蒙使命而必须首先进行白话文运动。我一直说,写文章和口头表达的时候,要尽量降低、再降低。不是思想的降低,是语言难度的降低。尽量多写小文章、写那种深入浅出的文章。现在许多人的文章能够“深入”,但能够做到“浅出”的人太少。我对自己的文章也是这样的一种定位——尽量让它达到使受到高中以上教育的人能读懂的程度。

问:你是否谈过恋爱?你认为爱情是什么?

答:这个问题太大了!(众笑)在这么一个公开的场合,谈这么一个比较私人­性­问题,总觉得有点滑稽。(众笑)我曾经谈过一次恋爱,一次没有结果的恋爱。最近两年以来,我一直不敢涉足这个“领域”。我个人对爱情的要求可能太高,我更看重两个人心灵上和­精­神上的沟通。但是,在现在一个实用主义、功利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时代,两个人之间真正要达到­精­神上和心灵上的沟通是非常困难的。我们受到外部的­干­扰太多了,如果内心不十分坚硬的话,根本不可能抵抗各种各样的诱惑。

我有一个可能是很片面的看法,我认为现在大部分年轻女孩,看重物质方面的东西超过­精­神层面的东西。所以,在同龄人中,要想能找到一个真正能够与自己达成­精­神和心灵沟通的女孩,可以说如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比如,假如有一天,我像以前那些倒霉的文人一样被关进监狱里,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孩,有勇气到监狱里面给我送饭?老实说,要遇到这样的一个女孩,确实非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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