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成其实已经醒了,她听到父母在外边,这对夫妇喁喁细语,看样子终于可以白头到老。
苏银听了一个电话出去,她要做急速约会宣传:“主要在网络上公布细节。”
子成接到加路的电话:“子成,我有新资料。”
“你速来我处见面。”
一般年轻男子最不喜到女友家见伯母,在她家行动必须规矩,说话又得有礼,十分拘束,可是加路却不介意,应家地方宽大,招呼周到,茶点美味。
子成在书房等他。
她已经比较习惯炎热天气,穿着男装线衫与宽大功夫裤,头发束在脑后。
他定一定神,把一叠照片交道子成手上。
“约翰谷巴,二十一岁的英藉空军下士,派驻伊拉克。”
子成结果细看,“这是在狭小的战斗机舱内拍摄,你看,他全副武装。”
“正是,照片由他手提电话拍摄,传真给他母亲,一共四帧,这是他最后遗照。”
子成像鼻子中央被人打了一拳,“啊。”
加路叹一口气,“我决定把这些照片当战地书处理,纳入书中,我已将全本原稿连图片交给出版社,这本书愈写愈沉重,令我食不下咽。”
爱所有朋友
照片中年轻人金发蓝眼,似任何一个邻居青年,眉宇间十分稚气,但是他永远没机会结婚生子,他不会变为中年或老年人。
加路说:“我厌恶战争,谷巴下士的母亲同我说,她的父亲亦是皇家空军,二次大战为国捐躯,当时英王乔治六世派人送上一封官样电报知会噩耗,她母亲怀着她这个遗腹女,晕倒在地,无奈国策又再夺去她爱子。”
“这样的故事诉之不尽,美电视台每周播出捐躯英雄榜:谁谁谁,年廿七,二子一女之父,来自华盛顿州二等兵,喜欢划皮筏艇及机械…”
子成用手掩着面孔。
“我的战地书已经告一段落。”
子成点头,“我明白。”忽然她觉得疲倦。
“下本题材比较轻松。”
子成振作精神,“那又是什么?”
“我将写海洋中群岛,在每组岛屿住上一段日子,研究地理文化生物。”
子成羡慕,“哗,我第一个想到阿拉斯加以南的阿留申群岛禺它特产可地埃棕熊,还有,夏威夷群岛是环状珊瑚礁吗?”
“不,它们都是地底火山突出海面的尖端。”
子成说:“一个人可以把一生用在这本游记上。”
加路忽然握住她双手,“子成,你愿意与我订下盟约一起往这些岛上共写游记吗?”
子成愣住,啊。
她沉默一会,取过一本地图,轻轻翻阅,“中美洲巴哈马群岛与大小安蒂利斯群岛正是我最向往之地,还有印度洋中的马尔代夫群岛及安达曼群岛,菲律宾群岛,琉球群岛…穷一生之力,未必足够。”
加路诚恳地说:“子成,我向你求婚,让我们永久在这些岛上度蜜月。”
“嗄?”
“子成,答应我,我保证你生活无忧,笑口常开。”
子成放下地图,看着这个薄有名声的写作人。
生活无忧,笑口常开,一个人还可以要求什么。
子成内心一阵冲动,张开嘴要说好,可是终于又合上嘴,维持缄默。
“你要考虑?”他着急。
子成摇头,“我不能去。”
“为什么?”加路失望。
“你认识我,我是彻头彻尾的城市人,我向往背囊生涯,但我不会以身试法,我不想离开父母,对不起,我叫你失望,我体内没有你拥有的浪漫因子。”
加路怔一会,轻轻说:“你不爱我。”
“不,我爱你,路,我爱所有朋友。”
他声音更轻,“我明白,但跟着我流浪是另一回事。”
子成低下头,爱得远远不够.
“我过几天就要出发。”
“第一站去何处?”
“新几内亚的所罗门列岛,然后是菲济群岛。”
“那处传说还有猎头族。”
“一对一,公平打斗,适者生存,比大规模战争滥杀无辜正义得多。”
子成伸手去摸他头发与须根,不久,他又会像一块鬃毛毯那样邋遢,破背囊烂衣衫。
“我将一个人上路。”
“你不会寂寞,世上每一寸陆地都有中国人,因此也肯定有漂亮的中国少女。”
“路,请与我保持联络,还有,别忘记柏太太。”
他收拾好照片,放进背囊,“你不必来送行。”
“路,我真不舍得你。”
“我们都会没事,你如果改变心意,想追上来的话,请与我编辑室联络,他们知道我每一个路程。”
他深深吻子成手心,子成送他到门口,巧遇苏银回来。
“什么事?两个人都眼红红。”
子成关上门,深深吸一口气,“他来道别。”
“你可以跟他走。”
“苏银,我知彼知已,我与你一生是城市人,白天工作或功课无论多么辛苦,晚上总得用香皂淋个热水浴,吃一碗鱼丸粥,在自己床上睡足七个小时,怎可逐组岛屿流浪,你以为我十六岁?我会死在南太平洋。”
“那也够浪漫。”
“那么你去好了。”
苏银冷笑,“我才不会骗自己,我努力赚钱是正经,眼看就三十了,年老色衰,以后吃粥吃饭,就看这几年挣多少,我还去珊瑚礁探险呢。”
子成点头,“爱得不够。”
苏银承认,“爱得够就学三星企业的太子女。”
“幸亏爱得不够。”
否则跟了上去,一年之后,筋疲力尽,首先头发皮肤不得好死,变得干枯粗糙,接着,指甲悃上黑边,样子邋遢,索性围上沙龙,扎条头巾,扮成土著,住在民宿,下乡劳动
不久,某日在阳光下,对方看清楚了,会大吃一惊,这就是我去年邀请私奔的那个女孩?怎么会又老又颓?过去的秀逸呢?
不过,子成还是去送加路。
在远处肯定只得他一个人,才缓缓走近。
加路的胡须已经长成半张脸,浓眉长睫的他转过身来,看到子成,再也忍不住拥住她,他把下巴扣在她头顶,“我会挂住你一辈子。”
他胸前肩上挂满摄影及通讯器材,子成并未能靠贴他胸膛。
“怎么知道我乘这班飞机?”
子成提醒他,“你不是叫我同编辑室联络?”
“子成,跟我一起走。”他作最后邀请。
“路,抱歉我不是那块料子。”
“那么,”他把一张光碟交给他,“这个送给你。”
子成讶异,“这是什么?”
“我的战地书内提要,我代你写的报告。”
子成意外,“抄袭或剽窃零分,记大过一次。”
“书要六个月后才出版,说是我抄你好了。”
子成微笑,“我爱你。”一边收好光碟。
路悻悻,“爱得不够。”
时间到了,他必须离去,二人黯然说再见。
子成独自在侯机室静坐,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张报纸,她拾起,读到国际新闻小标题,“耶城或一分为二,以色列与巴勒斯坦领导皆谓欢迎。”
子成长叹一声,狮心王李察与沙拉丁大帝打得不分胜负之后一千年,耶路撒冷问题尚在僵持。
她离开飞机场回家,母亲的电话已经追到。
“子成,快到交通坊十号地下。”
“什么地方,那里不是酒吧餐厅林立之地。?”
“子成,来看奇迹。”
子成匆匆乘车赶到交通坊十号,只见一条老长人龙,约百来人,从坊头一直排到坊尾,轮侯者都是衣著时髦整齐的年轻男女,纷纷对后来者说,“喂,不准打尖。”有些已经攀谈起来,“你在外国参加过极速约会?说来听听。”“我也好奇,会是陷阱吗?”“不要透露真实姓名地址。”
子成忽然明白了。
她微微笑,这么多适龄男女,都是为着寻找伴侣而来,趁机开开眼界,研究一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子成走到门前,被护卫人员档住。
“小姐,请排队。”
子成忙说,“老板是我朋友。”
护卫笑说,“那是一定的,我相信你,请排队。”
子成打电话给母亲。
应太太笑,“我出来接你。”
应太太不久出现,向子成招手,子成不忘向护卫瞪眼。
..-x-t_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