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钜容知道,同她说:“我买一座公寓给你当嫁妆好了。”
子成回答:“好女不论嫁衣裳。”
“留你不住,女儿。”
“爸你一定希望苏银才是你女儿吧。”
“子成你有你优点。”
父亲口风突改,子成大为诧异。
应钜容是个小型独裁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想不到今日忽然尊重他人意愿。
子成担心问:“你与妈妈好吗?”
应钜容答:“这次回来,连我都对她刮目相看,她努力做运动,节食,一下子减掉二十五磅,换了新发型,恢复都市女性打扮,学做生意,又找到小苏这个好帮手,成绩斐然,沪人钦佩得很呢,现在她神气了,出入有司机保镖秘书助手,独当一面,我甘拜下风。”
子成骇笑,“我不信。”
“她雇着厨子管家,出名好客,高朋满座,不愁寂寞,传媒忙着免费为她宣传,你不去看看?”
子成答:“我最怕热闹。”
“子成,你像谁呢,既不似爸爸,又不像妈妈。”
“我是不肖女,我捡回来。”
“我原先要你从商,没想到被你母亲着了先机,你大可回去读书。”
“爸,毕业后我先工作两年,然后顺你意读商科。”
应钜容畅快地大笑。
子成问:“妈妈是不回去了?”
“她正朝名利出发,怎会回头,一日她同我说:她简直不相信为着照顾女儿,竟然在国外胼手胝足度过十年,不可思议。”
子成了解母亲,这一半是气话。
“她明后天回来,你自己同她说好了,我将去日本,公寓一事,我会找熟人替你办妥。”
下午,立刻有房屋仲介约她会晤,隔洋介绍几间公寓给她:“两房最适合你,应小姐,但公寓价格已经涨上,又不甚保值,你可愿选择重新装修的老房子?”
他带来许多选择,都是近大学的热门地区。
他搭讪说:“据说,是应小姐的嫁妆?不如选百万以上,将来,近可攻,退可守。”
子成踌躇,父亲白手兴家不易,她怎可食水太深,然而,问父亲名正言顺要钱,一生大抵也只得一次。(二十三)
子成脱口问:“你说呢?”
不料那经纪十分果断:“这一间全新,开价一百六十八,五房六套浴室,即使五个孩子也够用。”
子成笑,“我连付地税的收入也无。”
“我可安排你直接在应先生户口下转帐。”
子成骇笑,“这不大好吧。”
没想到经纪像个哲学家,他这样说:“应小姐你这个财富与生俱来,属你应得,不必尴尬,你难道会把大学教育费还给令尊?又查理斯王子该把王位还给英女王?”
他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乐不思蜀
“我帮你出价,同时说服令尊及屋主,你等着做业主好了,不过,应小姐,我需提醒你,小心选择男朋友,因为婚后三年法律准他平分你财产。”
这人真是有趣,什么都说得出口。
子成想了想,点点头。
经纪欢天喜地告辞。
从那间屋子骑脚踏车到大学,只需十分钟。
啊三个女子前来,只一个人回去。
傍晚父亲派人送一本杂志给子成,子成打开内页,看到彩色图文,十分意外,该名接受采访的女子是谁?好不面熟,“企业家马翠稳”……
子成“哎哟”一声,这是她母亲的原名,这个穿着深灰夹银色织锦缎改良旗袍的美人是她老妈!
不可思议,照片经过电脑处理,母亲面孔平滑无纹,双眼炯炯有神,胳臂是胳臂,腰是腰,宛如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子成刺激过度,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不能停口,弯下腰,捧着胃。
兴之所至,她把母亲近照传真给范朋:“这下子,”她说:“我倒像家母的老姐。”
范朋称赞:“照片拍得极佳,她含蓄的气质不是年轻女子所及。”
两人闲聊一会,子成熄灯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讲师给她的分数:甲级八十七分,“可以更详细记述亲人感受及最近中东之争。”
子成为之气结,她已竭尽所能,但是要符合导师苛刻要求似无可能,她立刻向苏银诉苦。
苏银劝慰:“甲级已属不易,对,子成你看到应太太的访问没有,可是十分精彩?”
“你俩乐不思蜀。”
“我正招募同学来沪,应太太说:一定有人跟风,不如我们先设多家分店,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心陷阱。”
“我们的本钱是人流,只有进帐,没有支出。”
子成气结:“那岂不是天下第一营生?”
“那又不是……”苏银说了一大堆从商之道。
子成一字听不进去,一味唯唯诺诺。
稍后周曙来访,她把杂志交到他手中。
周曙赞美:“伯母气色好极了。”
他们平排坐在沙发上读那篇访问:“马小姐说:‘从一个都会走到另一个都会,丝毫不觉脱节,回到家乡,只有亲切感觉,完全没有隔膜’,这真是她所说?口气似苏银,小苏一定是她的公关主任。”
大家笑一会,周曙说:“我找个人把访问挂起镶书房。”
他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渐渐移下,搁在子成肩上。
子成微笑,“你有话说?”
周曙另一只手自口袋伸出,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盒子。
子成嗯一声,“这是什么勋章?”
“你的报告已经完成,分数亦批下,这与任何战争无关。”
他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枚蓝宝石指环,镶法古旧,分明是件古董。
不愿迁就
“家祖母的订婚指环,子成,你愿意收下吗?”
子成张大嘴,又合拢。
“子成,我向你求婚,之前,我已向应先生及伯母请示,他们都没有反对。”
怪不得父亲忽然赠她嫁妆。
“子成,你愿意与我组织家庭吗?”
子成吃惊,这周曙与她父亲一般专制,只顾自身需要。
她坦白说:“周曙,我对你一无所知。”
“子成,我俩志同道合。”
“不,”子成说:“我俩志趣南辕北辙,你从事军事机密,我是反战人士,两人去不到一起。”
周曙愕然,“子成,你何出此言?”
“你为国防部工作可是,此事极密,你从未透露半句,你最亲密的人也只知道你在大学做研究,每天上下班,表面平静正常,不过,你可能研发杀人武器,但对一些科学家来说,只要实验室设备完善,满足他们的求知欲,其余一切,均不重要,头大可以埋在沙发里。”
周曙吃惊,“子成你不可胡乱猜测。”
“两人相处,由来不易,何况还夹杂着许多机密,周曙,压力如此巨大,何以为继?请你三思。”
周曙大力吸气,面孔涨红。
“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周曙,你转工之前不宜结婚,否则不能保证梦呓向伴侣透露了什么。”
周曙气馁,“你不爱我。”
子成叹气,“珍爱泰山,多么简单,不如回到原始森林,只求温饱与爱情。”
“子成,华人的习俗是相信智者千虑,不如外国人活一日是一日,救得一人是一人。”
子成觉得荒凉,他们始终想不到一起,这还不要紧,致命是双方都不愿迁就。
子成记得极幼小时,不大会讲话,心急时胡乱发音,别人一句听不懂母亲也不明白,可是慈母总是耐心抱她在怀中,呵护说:“是吗,是吗,呵这样呀,我知道,我晓得……”渐渐小小子成的气平了,吃着拇指,终于安静。
这便是迁就,周曙却只想改变她。
她伸手去剔周曙手臂上的雀斑,不知怎的,他这次没有喊痛,也不呼叫,终于,子成掐破他的皮肤,鲜血缓缓冒出,凝固成一颗小小红色珠子。
周曙伸手抹去血液,想一想,“我走了,你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得到我。”
在门口他遇见苏银,一声不响,低头离去。
苏银关上门,脱掉鞋子,“什么事,他左臂衬衫上血渍斑斑,你伤害他,你又赶走一名?”
子成不出声。
这年头找对象不容易,你就迁就一点吧。
子成没想到苏银也用上这两个字,她笑起来。
苏银坐下:我有一个姑姑,年轻时与一个英俊的银行经理订婚,一日,她看到他与城内著名交际花在一起,那美艳女不住哭泣,他在一边安慰,状甚亲密,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她年少气盛,不顾一切解除婚约。
子成轻轻说:让我想,她后悔了,终身不嫁。
改变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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