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可怕。
被阮裴前辈拎走以前,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我拼命使眼色给南昕,表示我如果挂了,那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他。
虽然他不一定明白,哦,应该是一定不明白。
他大概只能发现我眼角那颗不吉利的泪痣在一直抽搐。
但最后我也只是一直站在阮裴前辈的办公室里,看他静静地写完某份资料,然后走人。
整个过程他竟是没和我说一句话,这让我庆幸之余又有点挫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空气。
他走了,我自然不想再继续傻站着,确认三遍他不会回来以后,我立刻飞速跟着开溜。
天色已经全黑了——站在那里太过忐忑,居然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滑了过去。
第一件事情是迅速返回今天下午做实验的那个房间。
悄悄把门打开,我轻轻地走了进去。
实验台下面的地方……我半跪下来,斜着头朝里面看。
圆滚滚的两个亮点很委屈地看着我。
还好,什么都还在。
我蹑手蹑脚地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小兰你这死东西,居然敢到处乱跑!要不是落在我手上你的小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我恶狠狠地和它对瞪,扬着手作势要揍它,只是最后真正落下的时候,在它委屈兮兮的“哼哼”声中临时改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耳朵。
这家伙被关了这么久,看来真是吓坏了,训了它半天都没点反抗,难得的温驯。
“兰,饿了是不是?”手心的地方痒痒的,抱在怀里的小东西看我口气软了下来,开始得寸进尺地伸舌头对着我猛舔。
潮湿而温暖的触感,带着湿漉漉的委屈——其实,也真是难为它了。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何也除了睡觉就是泡在实验室里给我和南昕帮忙。
那个家伙一旦认真起来,就是直线条的前进方式和百分之百的投入,所以兰大概也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人寂寞的时候都会想着四处走走寻找点慰剂,何况还是一只狗?我刚才那几句呵斥,好像真的是太凶了。
“好了好了,小兰乖,我带你去吃大餐!”把下颔在它毛茸茸的头顶上蹭了蹭,我收紧双臂,把它搂紧了些,想着要怎么才能在避免向南昕提及这只狗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从他那里骗到两盒牛肉罐头。
真是伤脑筋啊……南昕那种智商,要瞒他好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我下午那么反常的一场表演之后,他一定对整件事情的原因抱有极大的兴趣。
可恶……为什么当时我会那么信誓旦旦地答应何也那只小乌龟,不把这只狗的事情说出去?要不,这种情况下有南昕分担分担也是好的。
边满脑子的怨念,边摸黑走到门边——作贼心虚的情况下,我竟是可怜到连灯也不敢开。
“兰啊兰,我对你比何也对你好多了吧?回去以后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地咬……”黑漆漆的情况下,腰被桌角狠狠地一撞,我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赶紧伸手去拉门。
夜色如水,淡淡的星光下,所有的景致都有了清晰轮廓。
我保持着脸部扭曲的表情楞在了原地,只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兰搂得更紧了些,“阮……阮裴前辈……你还没走吗?”
犀利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我臂弯里已经蜷成一团的兰身上。
“这个……就是今天你拒绝做实验的原因吗?席靳?”实验室的灯全部打开来,每个角落都亮晃晃的。
兰非常细微地呻吟了一下以后,就紧紧地贴在我怀里,不敢再出声。
几分钟前,阮裴前辈通知了何也过来。
他竟是什么都知道,原来什么都瞒不了他。
我站在实验桌前,听着自己的呼吸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下下地起伏,越发局促起来。
空气奇怪地凝滞着,我的手指悄悄地捏紧,不安地等待着僵局被打破。
何也推门进来的那一瞬,我的心脏猛地跳了跳,有种莫名的疼痛昭示着有什么会在今晚发生。
“兰!”他的眼睛在瞄到我身上的那一瞬,就从喉咙里惊叫出声。
这个笨蛋!眼看刚才都要死过去的兰一下来了精神,从我怀里蹦出来死命朝他扑去的架式,我就知道刚才想了半天怎么帮他否认的说辞全都无用了。
人狗相拥的感人场面被硬生生地截在了半场,兰的后颈被抓了起来,悬在半空的身子手舞足蹈。
“把兰还我!”看来果然是急了,对着阮裴前辈这家伙也敢竖起眉毛大呼小叫,我赶紧过去踢了踢他,叫他闭嘴。
“何也,这只狗果然是你的……难道没人告诉过你,除了实验用途,生化基地不能养任何动物吗?”依旧是平静的语调,却隐隐压抑着我所不熟悉的痛楚。
我楞了楞,有些疑惑地把头抬了起来。
“把兰还给我!我、我不会再让它跑出来,我保证!”急促而拙劣的保证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尤其可笑。
平时冷静内敛的表情全都不见了,那么急切想把狗要回来的样子,让我忽然意识到看上去再坚强再成熟的何也,也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孩子而已。
用劲圈住他的肩膀,我努力制止着他冲动的挣扎。
“阮裴前辈,拜托你……这只狗对何也很重要,拜托你还给他!”我一边喘着气死命拉住何也,一边很恳切地把腰弯了下来。
“席靳,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立场来给他们求情吗?从进基地的第一天开始,你应该就被教导过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今天为了一只狗,你居然把实验当儿戏,我想,我要考虑你这样的态度是否适合继续留在生化基地……”
我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大超出我所想,一切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何也一直激动的情绪,似乎也因为这几句话骤然平静下来了。
“其实不是为了这只狗,我对那种试剂的配置,是真的不怎么熟悉……所以下午的实验才会失败……”憋了半天,我从鼻子里心虚地哼出了几声,试图想分辩。
拿什么处罚我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不可以离开这里。
这里有南昕,有沈亮,有我喜欢的生化课题,有我生命里全部的记忆和感情。
如果这些都不见了,我将一无所有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