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很多年前记忆中那个散场后的电影院,但又与那时有些不相似。
女生站在台上,没有太大表情。
※
是许晴天初二那年,被许多同学拉扯着一起到电影院看电影。
似乎是选的电影不好,是相当艰涩难懂的欧洲文艺电影,整个画面都弥漫着一种庸懒的昏黄气息。
昏昏欲睡的盛夏午后,电影院里不断地有吃爆米花的声音,许晴天打起了瞌睡。
也许是人太多不小心被遗忘了,或是别的原因。
许晴天是被电筒刺眼的光照醒的,伴着的还有一个因吃惊而显得十分尖利的声音,“哟,怎么还有个小姑娘在这呢。”
揉着眼睛坐起来,电影院里一片漆黑,消失了电影的声音,爆米花的声音还有议论声,安静得骇人。
像是在睡梦中发生了某种灾难,睡下去时还一切安好,醒来时已是一片废墟。
许晴天知道自己不属于那种能幸运地劫后余生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是被同学们忘记在这了。当他们散场时,或许已经忘了许晴天这个人。
所有的人都散去时,独唯她在原地沉睡。
许晴天站起来,扯了扯搁在椅上的书包,冲那女人笑笑,“对不起阿姨,我睡过头了。”说着把书包背到肩上,许晴天平静地走出电影院。
电影院里总时在门口用一块黑色的幕布挡住光线,永远不知日光变换时日长短。
许晴天走出电影院时,发现自己下午2点来的,现在天却已经黑了,估计是6点半到7点左右的时间,没想到睡了那么久。
原本一起锁在路边树下的自行车只剩下自己那一辆,孤零零地靠在那里。
像是在自己沉睡的期间,整个世界只用了几场电影的时间,就沧海桑田了。
※
“七川,会紧张吗。”凤站在一边笑笑,“没关系的。”
“……”女生淡淡地摇摇头,“还好。”
“岳人已经去找老师了呢,所以,不用担心的。”
女生平静地抬眼看了看凤,没说话。
“七川。”少年的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淡然,“真是太好了呢。”
“……我出去了。”
“诶……诶?”
知道像这种“非正式”的演出,自然也无需别人报幕什么的,但女生突然说的话,还是让凤吃了一惊。
“等一下。”被人拦住了去路。
“……”幸子抬头,眼前的少女平静地站在她的面前,麦色的皮肤和金黄的长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淡淡流露的高贵气质,发色带着些柠檬色的光泽。
“……”凤认出这个双腿修长肤色健康的少女是今天的主持人。
“我叫贵中彩。”少女爽朗地笑笑,眉宇间神似木本贵。
“贵中?……”不是个能勾起什么好的回忆的姓氏。
“我是今天这场音乐会的主持人。”贵中彩看着幸子笑笑,“虽然,音乐社拿给我的表上并没有你的名字,不过……由我给你报幕吧。”
“……”女生清冷的眼里一瞬间掠起些涟漪,而贵中彩很大叔地耸耸肩。
之前还是哪怕出现也会被冷眼相待的人。
现在即使“非正式”地出场,也有人愿意帮自己报幕。
——是夏子太耀眼灼伤了他们的眼睛。
——还是自己做了什么可以让他们对她改观的事。
——或是因为这些少年少女们都太温柔。
懒得去想这些原因。
女生看着贵中彩,竟是淡淡地微笑起来,“谢谢,麻烦你了。”
※
王菲轻声哼着,“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这个夏天终会有末尾,与夏末之时日渐凉薄的蝉鸣一并腐朽的秋天的落叶里。
当这个世界荒凉腐朽到布满青苔之时。
所有人的记忆,还会像当初一样明朗清凉。
※
假如一个人声音不甜美。相貌不突出。
甚至是安静得连周围也消失了声音。眼神神情清冷淡然而漠然。
那么那些聚在台下专注地听着这样一个女孩子歌唱究竟是什么原因。
探究起来,复杂而又简单。
“我的花让我开
我的花让我自己开
你适合你的
我适合我的
垂败……”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许晴天的世界是平行世界,自然也无法找到相应的配乐。
然而一个安静清冷的声音不夹其它地响起时,竟也不突兀,即使实在算不上出色。纯净得淡到心底的嗓音分外干净,尽管过于冷清淡漠了。
“我的花你别戴
我的花让我自己戴
你拥有你的
我拥有我的
姿态……”①
女生平静地站在台上时,甚至还能清晰地分辨出台下的每一个认识的人。
夏子。迹部。忍足。|茓户。慈郎。桦地。木本。贵中。贵中彩。
岳人大概在某个房间与老师交涉中。而凤就站在旁边的幕布后。
※
总有一天。
那时的年月里都在说着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总有一天我会超越谁谁谁。
总有一天会变得成熟可靠。
总有一天会找到值得信任的朋友。
日复一日地说着“总有一天”。
当哪一天忽然发现自己不再说着“总有一天”时。
那一天早已到来很久了。
许晴天说,总有一天我可以找到朋友。
而七川幸子对着曾经的“总有一天”,终于可以淡淡的附之一笑。
※
也许是岳人与老师的交涉中出了问题,或者岳人还没有来得及去。
又或者是别人的搞鬼。
前一秒还有着柔和昏黄而又带明亮色泽的柠檬色的礼堂,在下一秒令所有人猝然不及地暗了下来。像是突然天塌下一般的,眼前彻底黑暗,女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是他们因受到惊吓而说不出话。还是自己受到惊吓而一下子听不到声音。
礼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像是有黑洞在身后,把所有的声音吸了进去。安静得像许晴天初二时去的那个电影院。
一次是在睡梦中被遗弃了。
这一次,自己就站在台上,世界依然就这么暗了下来。
“搞什么鬼。”迹部十分不满地出声。
“好想睡觉……”三句不离本行的慈郎。
“……”忍足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迹部,你看到夏子吗?”
“恩?”顿了顿的声音,“我没注意,我以为她一直在这里,她能去哪里?”
“这么暗,夏子她没关系吧。”慈郎模模糊糊地在身后嘀咕。
“洗手间的话,也不太可能啊……”
“七川?七川……你听得到吗?”
凤有些担心地喊着,台上却一直都没有回应的声音。
礼堂里没有光线,连最模糊黑暗的轮廓也难以分辨得清。
凤试探着走过去,却又担心会突然吓着七川幸子。可是,她为什么不回话?
※
“怎么回事……那个老师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
岳人愕然而略埋怨地回身,去看礼堂的总电匣处。
“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冲动了……还要回去看……”
岳人低声嘟囔着推开门。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然而。
那是岳人绝不会认错的一个身影。
沉静地融于黑暗里,身影像挂在墙上的一幅安静的壁画。
七川夏子。
岳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像是一点一点地陷落一个潮湿黑暗的沼泽,自己一点点地没了进去。
他张了张嘴,竟是没说出话来。
番外一
>>关于晴天到来前的世界。
>>关于晴天所不知道的事和他们的初次见面。
他们初一开始的夏末秋初,秋阳微凉,连暖流也淡薄。日光延地平线慢慢伸展,这个秋天像一杯放了冰块的橙汁,有着温暖的颜色和冰凉的光泽。
夏子和幸子一前一后,若有若无地保持着若即若离,半亲密半疏离的距离。
幸子依然是一件式样简单的衬衣,而夏子在凉薄而温暖的秋日里,一条色泽温馨的淡橙色长裙,发间一枚随意而又精美的点缀,再带上温柔而暖暖的笑意,轻而易举地成了焦点。
“我真的可以把网球打得很远!”
“那又怎么样!打网球又不是比谁打得远!”
“好啦……岳人,横井,别闹了……”
“不信?我示范给你们看!”
前方传来这样的话,似是少年们在争执。
夏子侧头看着迎面而来的三个少年,显然是刚进网球社的成员,只能做些打杂般的活,各自抱着一箱网球。一个气急败坏的黑发少年,一个显然摆着不屑的面容精致的红发少年。而走在中间的少年,正温和淡定劝说着,银灰发色带着柔和而冰凉却干净的色泽。
一恍神间,夏子竟下意识地冲他优雅而温柔地微笑起来。
忙着劝架的银灰发色少年没有看过来,然而,不慎间撞入这样笑意的红发少年眉眼间却有了仲怔。
“凤,向日,你们看好了!我都说了,我真的能打得很远!”已经把装满了网球的箱子放下的黑发少年忽然将拿出的网球往上一抛,挥动球拍,就这样直楞楞地朝高处飞了出去。
“你这也能算打网球啊?”,愕然地看着网球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地朝远处飞去,忍不住笑意的红发少年笑得歪了身子,撞上了身旁的人。
“啊……”
“哎呀……”
被红发少年这么一撞,那个温和的少年脚步一个趔趄,抱着的箱子撞上了红发少年怀中的箱子,一起掉落在地。
飞出去的网球落到她们头顶那枝叶葱郁繁茂的树叶中。
原本安静而美好的高大树木发出沙沙声摆动着,那些被隐藏在树叶深处的细碎淡粉色花朵纷繁落下。
纷繁而来的还有少年们在碰撞间打翻的箱子中的网球。那些滚落的网球冒冒失失地滚向这边,淡金的耀眼色泽在光影交错间,像是一条盛大的时间洪流,发着光从脚底流过。
※
后来时想,假如没有这个打出去的网球。
彼此是不是在一恍惚间就错身而过,也再没有后来的事。
但谁都回不到“假如”之前。
谁都不能停止日复一日的时光。
总以为,只要能回到过去,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能从时间洪流中逃脱,脱离历史之外,重新再来。
然而那条由网球汇聚成的时间洪流迎面而来时,夏子才知道自己终逃不过。
因为时间洪流的那端站着喜欢的人。
而自己为了观望他,心甘情愿地被卷入时间洪流。
所以日后总有理由来解释当初自己的错误判断。
为了喜欢的人。
爱是没有错的。
※
看着那些数量众多的网球蹦跳而来,夏子想要躲开,然而,那端的银灰发色少年就这着站在那里。
移不开目光。动弹不得。
然而比起僵硬地站在那里的夏子,幸子则要狼狈许多。
抬脚想要将那些从树上纷繁落下的花朵拾起,落下去时却踩到了刚好滚落而来的网球。
连低呼都来不及,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
原本垂头丧气地想着这下有得收拾了的凤看见了有人摔倒,急急忙忙地跑过去。
——似乎刚才没有看到这个人啊。
然而摔在地上跌得不轻的女生显然不领他的情,沉默着没有吭声,自己拍了拍衣服。
“抱歉,你有受伤……诶……?”
在眼前慢慢抬起的脸,竟赫然是与那穿橙色长裙的少女完全相同的一张脸。
“你们是双胞胎啊……”凤说完就觉得自己纯粹是问了废话,随即看见那个女生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神色淡淡地伸手拍了拍肩膀,目光清冷而眉宇干净,带些微微的凉薄。
是生气了吧。凤想了想。
“你们是双胞胎啊……”同样说了废话的岳人没话找话地走到夏子身边来。
“恩,是啊……我是姐姐。”夏子连忙把目光从凤那里移回来,冲岳人微微一笑,“你好。”然后转身奔到幸子那边,“没事吧,幸子?”
“幸子?”凤温柔地笑笑。
“恩,是我妹妹。我是夏子。”
※
“岳人,凤,过来帮忙收拾网球啊,滚得满地都是……啊,肯定又要被前辈们骂了。”横井抓抓头发,无可奈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