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纳走了过来,那身长长的明黄皮衣把她包得严实,但却无法在步伐间掩蔽那动人的体态。我想跑,但我跑不动,这样诱惑、入骨的娇媚,这么一个张开五指就让起码百十名军人倒地惨叫哀号的女人。
老萧居然笑了,他抬起手取下烟,轻快地把它弹飞,动作灵活得一点也不像重伤的人。但我知道,老萧刚才一直没动,就是在积蓄力量做这个动作,对,这个无意义的动作,大约他认为这样酷一点。
然后他对着海伦纳微笑道:“小纳纳,哥跟你说,暴力女友,这年头不流行了。你瞧不上秋儿,硬要跟着哥,哥能理解。但兄弟如手足,告诉你,哥不能做这个事,真的,秋儿有这么个意思了,我这做哥的,怎么能和他争?”
我算服了,装酷还真能装到这分上。老萧说着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掏出烟,又是右手一拍左手背,再杂耍一样点上烟,吐了个烟圈说:“这么着,你也别说哥绝情,哥送点东西给你,完了以后你好好跟秋儿处,别胡思乱想,啊?”大约他耍帅玩光了最后一点体力,说完坐了下去,掏出一张黄纸,咬着烟用手指沾了他自己身上的血,开始画符。
海伦纳似乎被镇住了,居然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望着老萧。
但我知道,老萧在装酷!一起玩了五六年,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可海伦纳的眼中居然出现了一丝愕然,她冷冷地问:“夏国之先知法师?”
“小纳纳,不懂就要问,哥又不是不教你。”老萧抬起头,甩了一下长发,吐出一个烟圈微笑着说,“什么夏国之先知法师?乱七八糟的,哥是茅山现任掌教嫡传弟子,算起来是一百二十七代传人;同时也是龙虎山正一派三长老关门弟子,嗯,第一百五十六代传人。严格地说,是道士。”
海伦纳眼中掠过一丝惧色,我心中苦笑,搞不好她真被唬住了,但唬住了不见得是好事,一会她发觉了,只怕我们会死得比那些吸血鬼还惨。那枪就在我左侧,我想,两位能撑住场面的老哥哥不在了,也许,就该轮到我来撑场面了。
我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抠着木地板的缝,拖着身体向那把枪挪了过去,我很慢,也很小心。
谁知老萧装酷装到太投入,居然扬起头对我说:“秋儿,你那破枪,捡它干啥?得了,你这妞要动手就让她动手,你放心,你老哥我现在的确法力不多,近身攻击我不怕她,远程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你那破枪能解决的。我早就锁定了她的精神气息,放心,她一动,我就用乾坤大挪移借用她的气息来发动这张定身咒,只要咱没死,就能定住她六个时辰,还用得着那破枪吗?听哥的没错,妈的,你以为哥和你一样?你哥是主角!懂不懂?主角不死!”
乾坤大挪移?天啊,这是千年前武侠小说里的名词啊,他就准备这么唬下去?
但很明显,海伦纳被震住了。可惜我和这位主角兄很熟,所以我没有管他,继续向那把枪挪动着。“叭!”
本来就布满裂纹的腿骨,在挪动中掉下了一块骨渣,也许再挪一下,我就会全身碎掉,哦,不,比全身碎掉更惨,大约会留下从骨盆以上,完好的左肋左手和半边头骨,也许到时我就这么活着,虽说我现在成了个骨架很惨,但我想,半边头骨会比完整的头骨更惨。所以我还是停了下来。
“快,快跑……”芭特丽趴在我那布满裂纹的右肩上,又喷了一口血,溅得我满头脸都是。海伦纳的强大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刚才如果不是芭特丽先帮我挡了一下,恐怕我右半身骨架直接和身前的吸血鬼一样爆得粉碎了。
芭特丽在我头骨边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我知道道士……夏国的道士很厉害,但是,但是你的朋友,我想,如果血族十三长老联手,应该能把他留下吧?”她已经气若游丝,呕出来的血染在稚嫩的小脸上,那失去生气的大眼睛让人很不忍心。直到她又问了一下,我才醒觉过来。
老萧对抗血族十三长老联手?哪怕比赛内容是老萧最擅长的走马,我都不可能押老萧赢。尽管我也不太清楚吸血鬼是什么玩意,是否如小说电影里描述的那么厉害,但就我遇见的两拨吸血鬼来说,别说长老级别,就是十三只普通吸血鬼,老萧也扛不下。
“我母亲就是十三长老中的匈牙利女伯爵伊丽莎白,当海伦纳出现在欧洲血族总部时,十三长老正在庆祝血族核爆以后,从此不再害怕白天。我的父亲,十七世纪匈牙利黑英雄,曾经的英雄费伦茨,结束了隐居。那一天,因着对我母亲的爱,他选择了堕落,和十三长老联手对抗海伦纳……”她的气息越来越淡,我想劝她别再说,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全身痉挛昏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给我:“那一天,我同时失去了父母,而血族只剩五位长老。结果是血族没有在那一天灭亡,但陷入了被海伦纳无止境地追杀……”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昏了过去,在这废墟里,她是第一个,我感觉到真心实意认同我是“人”的。
老萧还在玩,他伸起两个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一蓬火焰竟凭空生了出来。海伦纳竟被吓得面上一紧,冷然道:“三种不同的火?你真的是先知法师?哦,夏国的道士?”
“小纳纳啊,这谁翻译给你的?三昧真火,怎么可能译成三种不同的火呢?乱译,太没文化了……”老萧从容潇洒地炫耀了一轮华夏上下六千年文明,语言如何博大精深,然后对有点被唬住的海伦纳说,“小纳纳,你不是会什么‘撒旦的诱惑’?没事,哥给他加道符,让他不惧你这茬……”
我望着手骨前方近得不能再近的手枪,老萧真的能把海伦纳忽悠跑?也许吧。
但芭特丽的头还枕在我的右肩上,她嘴角的血淌在我肋骨上,也许我再挪动一下,右边的骨头会全碎掉,但我他妈的不想再当个死跑龙套的了!哪怕只余半边头骨,我的命运也要由我自己决定。我抠着木地板的缝,再向前挪了一点。
“放心!哥不发动这定身咒就是了,哥能唬你这小姑娘吗?你把哥当什么人?你要再这么揣摩哥,我告诉你,哥就不认你这妹妹了!”
海伦纳这下似乎彻底被唬住了,只听她那银铃般动听的声音说:“好。”
她把张开的五指向前一按,空气中的波动汹涌澎湃如滔天巨浪!并且是集中地往老萧的方向一下子涌了上去。老萧跟前那张黄裱纸在空气中粉碎,然后老萧整个人被抛上天花板,硬生生地把天花板砸出一个洞,再重重地摔了下来。
老萧在地上,勉强侧了侧身子,抹去嘴角的血,对海伦纳说:“小纳纳,你想让哥教你两招没问题,但你不能弄乱哥的头发,懂吗?这是哥的底线,你得把这话放在心里……”说着又喷了几大口血,大约他再也没有力气耍帅了,只好匆匆说,“这次,看着秋儿的面上,哥就不和你计较了,要下次可就不是这样了。”
那些在地上辗转反侧呻吟的军人,这时纷纷吼道:“萧队!撑住啊!还有两分钟,还有两分钟国安特别顾问组就来支援了!”“小萧,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给老子挺住啊!”“老萧,上啊,给她点颜色看看!”“只要你撑过两分钟,兄弟们就能活下来了啊!”
海伦纳冷冷地站在那里,如捕鼠的猫望着老萧。
我不知道老萧能给她点什么颜色瞧瞧,只见他侧卧在地上笑道:“小纳纳,听到没?不要逼我,支援来了,最多就把你捉过去,你要惹到哥非出手不可,那告诉你,你就算玩完了。”
“来。”海伦纳冷冷地说,她说着,那洁白的手又要向老萧遥遥压去。
“你。”我颤颤悠悠地终于爬着站了起来,向前迈了一步,身上掉了许多骨头渣子。我望着海伦纳那绝世的容颜,很奇怪我居然感觉到危险!这就够了,我不禁狂喜,只要面对她时我能感受到危险,我就能反抗,我之前的痛苦,就是面对她居然生不出反抗的心理!难道老萧真的有什么道术?我马上否定了这一点,因为我的余光瞥见,他七窍出血在地上抽搐,连耍酷也无能为力,恐怕已昏厥过去了。回望了身后的芭特丽一眼,我想,反正是死,不如,就冒充一回主角吧!我对海伦纳道:“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