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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门铃又响了两声。

亦方只好还是把自己推起来。

“来了,来了。”和冰淇淋同房的珍仪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晃进客厅。“咦,你们都 在。”她往冰淇淋旁边一歪,也倒进沙发。

“哦,真是的。”亦方咕哝。

她才要再度起身,施公也由房间睡眼蒙陇地出来了。

“这么多人,怎么都不开门嘛,吵死人了。”他抱怨。

亦方当他会去开,又坐回去。

岂料他一转身,转进厨房去了。

门铃这次按了二声。

亦方翻翻眼珠,站起来。

冰淇淋也站了起来,一面喊:“不要按了啦!是谁呀?”

“拜托谁去开一下门好不好?”哀号似的沙哑声音来自亦方的卧室。

“咦,谁在我房裹?”亦方奇怪地喃喃,走进卧室。

该不会是方亦言那倜鬼吧?

他果然在,而她床上另有一个光着上身、仅穿了条­内­裤的男人。亦方把枕头拿走, 露出趴着痛苦地呻吟的祖明。

“租明!你在我床上做什么?”亦方大声问。

“我还以为是那个骆擎天呢。”方亦言说。

“你闭嘴!你在这里做什么?”亦方同样质问他。

“哎哟,拜托小声点行不行?”祖明翻个身,双手抱着头。“我的脑袋要炸开了啦 .”

“活该。”亦方吸吸鼻了,大叫:“牛租明,你喝酒!”她用手上的枕头打他。“ 喝得臭气冲天,居然来睡我的床。起来!”

“哦,哦,天哪,救命啊。我头痛死了啦。”祖明起不来,哼哼唧唧地。

擎天到门边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一个半­祼­的男人曲着身子瘫在床上,亦方气呼呼地要拉他起来。

方亦言也在,双手交抱看热闹。

冰淇淋没看见方亦言这个鬼,她朝床那边眨眨眼睛。

“哗,搞什么?亦方,这个人说找你哟。”

亦方回头,和擎天的眼神相对。

“对不起,”他说,“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亦方不说话,因为不晓得说什么好。

她床上有一个几乎全­祼­的男人,又喝得酒气冲天,她能说什么?

擎天便向她点一下头。

“你要我先离开吗?”他问,语气很温和,却掩不住些许僵硬。

亦方懂他这个问题的含意。

或许这是他们会不会再见的关键。

“我有邀请你来吗?”她冷冷道。

擎天的神­色­微变。

“打扰了。”临走,他仍极有风度地颔首。

这其间,祖明倒坐起来了。

“他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喃喃。

“这下你摆不平了。”方亦言说。

“你闭嘴!”亦方没好气……

“好嘛。”祖明嘀咕。“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回来的时候,你睡在客厅,我就 进来睡啦。你先睡了我的地方嘛。”

亦方跺跺脚。

“你不要出来吓人啊。”警告了力亦言,她旋身出去。

祖明看看自己,喃喃自语:“我这样子很吓人吗?”他弯弯胳臂,对他的三头肌甚 为满意。“我觉得很不错哩。”然后又抱着头呻吟。

方亦言摇摇头。“不,她不可能是我。我没她那么冥顽不灵,我以前在英国的室友 也没她的室友这么……”他不以为然地挥手,“愚钝。”

祖明忽然朝四周转动眼珠。“谁作说话?”

方亦言立刻贴近他面前。“我。你看得见我吗?”

租明摇摇头。“我真的醉了。”这一摇头,他马上放声呻吟。

方亦言也摇头。

“我得再去弄个明白。”消失前,他喃喃。

客厅里,亦方也头痛起来。

“他是谁呀,亦方?你­干­嘛对他那么凶?”冰淇淋问。

“对呀,他是谁?”珍仪兴致勃勃。

“谁是谁?”施公由厨房来到客厅。

“不要问了好不好?”亦方叹气……

冰淇淋把方才的小事件做个简报。

“他去医院找过亦方。”她补充,“不过那天他受了伤。”

“病人找你找到你住的地方来了?”施公咋舌。

“哇,亦方真红!”珍仪喊着。

亦方又一声叹息,只好告诉他们,“他就是我爸爸要我回去见的人。”

他们讶然,面面相觑。

“你可真会轻描淡写!”冰淇淋大嚷。

“我想到了!”珍仪拍一下手。“他不是骆擎天吗?”

“骆擎天!”施公诧异地问。“你不愿意嫁的人,就是他?”

“可不是吗?”冰淇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他似曾相识,还以为我和他有 什么前世缘哩。”她不胜遗憾地长叹。

“他走了?”施公张望。

“被亦方赶走了。”珍仪说。

“我哪有赶他?”亦力不承认。

“我现在晓得你为什么不嫁他了。”冰淇淋说。

“为什么?”珍仪问。

“哎,他是花花公子,人尽皆知。”

“我觉得他不像。”珍仪手托腮,无限向往。“他看起来稳重、成熟、风度翩翩、 器宇不凡、英俊潇洒……”

“有完没完?”冰淇淋白她一眼。“不过,亦方,蒸鱼难得说些清楚、分明的话。 ”

“啧,你们为什么不听听亦方的想法?”施公说,“亦方,报纸、杂志刊登的所谓 绯闻,不能完全相信。”

“对呀!”珍仪猛点头,“谣吉止于智者。”

“哇,蒸鱼今天这么清醒!”冰淇淋赞道。

“你们为什么全部在家?”亦方有意转变话题。

施公闻言跳起来。“哎呀,我要迟到了。”

“我上小夜。”珍仪说。

“亦方,你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冰淇淋问。

“亦方不知道什么是小夜吗?”珍仪问。

“珍仪!”冰淇淋喊。

“我去睡觉。”珍仪咕哝地起来回房间。

“我出去了!”换了衣服的施公喊着跑出来,一路冲出大门。

“你们一定要大喊大叫吗?”祖明摇晃地走进客厅。

“讨厌,去穿件衣服啦,Se情狂!”冰淇淋吼他。

亦方长叹。“天哪,我以前都不晓得我们这几个人都在时有这么热闹。”

“因为我们很少全部在嘛。”冰淇淋微笑。“说真的,对不起啦。”

“你道什么歉?”

“我刚刚不知道祖明在你床上,而且那副德行,不然我就叫他在客厅等你了。不过 他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去找你,我……”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祖明的错。”亦方心烦意乱。“他不该不说一声就跑来。 ”

“亦方,你很在意他吧?”

“怎么会?”亦方觉得自己的声音心虚。

“你对他说话的口气呀,我从来没见过你对任何人那样耶。”

“我对他怎样了?”

“你不论如何待人都是彬彬有礼、温和友善的,从不提高嗓门,从不发脾气。”

“我刚才对祖明一点也不温和友善。”她指出,“我吼得很大声,也发了火。”

“嗐,那不一样,他要是那个鬼样子睡在我床上,我不把他踹到地上才怪!哪里才 地吼他而已。”

“没有开水了。”祖明拿着个空杯进来,埋怨道。“谁把水喝光了也不烧?”

冰淇淋瞪他。“你还喝水?亦方的终身被你毁了啦。”

“不要乱讲。”亦方站起来。“我要出去透透气。”

亦方漫无目的骑了好久,然后发现自己骑上了山。

她甚至不太确定她位在何处。失去方向感,对她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不在乎。她此刻在乎的是不久前那一幕,擎天做何想法?

不论她多么想否认,她是在意他的。

然而,她在意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这么多年来完全漠视她的存在?或完全漠视他 和她有婚约的事实?

亦方原以为隔了这么许多年,他突然到言家造访,目的是要取消婚约。

当年缔约时,她未出生,而今解约,她更不必要在场。因此她拒绝回去。

假如真是如此,她就不需要在此为了要不要理他,及纳闷他的用意何在而心烦意乱 .

她或许还是会为了莫名其妙被“休”掉而气愤、难过,但很快事件便可抛诸脑后。

如今他不仅露了面,要实践一个他二十八年来不曾做过任何表示的约,更俨然以未 婚夫自居,一副巴不得人尽皆知似的姿态。

若他只是一时兴起,拿这事作为消遣,她该如何自处?

可是,他又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她要去认识他、了解他吗?

将机车停到山道旁,亦方拿下安全帽,摇散她一头秀丽清爽的短发,闭上眼,仰首 让阳光与山风拂去她的烦躁、郁闷。

然后她跨下车,把帽子系在车上,决定走一走。

山道侧几栋建筑参差沿坡而立,屋宇和四周的空气一样,安安静静,不受半点纷 扰。

这样的日子是她所向往的。筑居山野,不与尘世相涉。然则谈何容易?

见一幽窄小径,亦方转了进去。两旁尽是杂草和恣意生长的树。走了一小段路之后 ,她发现矮灌木间有一扇木栅门。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栅门应手而开,当她跨进去,不禁愣在当场。

不及人高的小小栅门后面,竟是花团锦簇,教人眼花撩乱。

看来她闯进了个私人花园。

可是如此美丽的花园,为何仅以简陋的木栅门看守呢?

隔着小型热带雨林似的繁花密叶,隐约似乎有个人影移动。

亦方犹豫着是否该寻芳访胜,或离开,以免造次,里面的人却已感知有外人进入, 自角落直起身。

“请自便,不用拘来。”他友善地说,没有回头。

听到声音,亦方又惊又疑。骆擎天?

这时,他慢慢转过了身,“要不要喝杯茶?”他友善地问着,一面走了过来。

这时离开已来不及了,何况,她因太吃惊,两条腿被钉牢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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