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侯家兄弟盯着不眨眼的,是侯七身后的一匹马。
这是一匹全身通红,没一点儿杂毛儿的红马。这匹马比侯家兄弟见过的马要高一些,也长一些。但些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匹马和他们见过的马一比,要细柳,要苗条。咋个比法呢,这么说哈,这马,有点像七哥!
黄土地上的男人,都壮实,身上全是疙瘩肉,看上去壮实地像个木墩子。可是,侯七却和大家不一样,他身上长得都是精瘦,肉全都贴在骨头上,一点不外显。侯七看上去,细柳柳地,更像根棍,不,更像是镐把子,看着细,可感觉硬实,有力。而且,侯七要比一般人高出半头,所以,走到哪疙瘩都老显眼咧。这马,就像是侯七,看着细,可感觉有劲儿,个头也高,可威风咧。
侯家兄弟们看着这马,感觉得就那么稀罕,稀罕得不个够。
"看,看看!别给我看到眼里,抠不出来了。"侯七见兄弟们都死盯着看他的马,不看自己个儿,便吼了一句。
侯七常年在外跑,会说普通话。村里人都说他说洋话,撅洋腔。这也是村里人看不上他的地方之一。
"七哥,怎(这)稀罕物,你咋整到手的。"听到侯七的吼声,侯富兴回过神,新奇地问。
"你们猜一猜。"侯七得意地买着关子说。
"这马,真稀罕,老贵了吧?七哥,你哪来这些子钱?"侯家富抢着说。
侯七没说话,看了看侯家富,然后又看着其他兄弟。
其他兄弟也说不上,都看着侯七,等着侯七的回答。
"五十斤糥米。"侯七伸出一只手,张开五个指头,在众兄弟眼前晃了晃。
"五十斤糯米?"众兄弟一起惊叹道。
"怎么啦?"侯七笑着问。
"五十斤糯米?咋(怎么)这老贵哩?"侯家富叹息着问。
"贵?这还贵?这是马,不是驴!"侯兴富不爱听了,抢白道。
"五十斤糥米下(呵)!是糥米,稀罕物。七哥哈过,一亩地才打哈百十来斤,还是好年景。"侯家富抗争道。
"这马,多神骏,更哈个稀罕物!"侯富兴鄙视地说道。
说完,侯兴富就像那马走过去。
侯七的马并没有上笼头,只是在脖子上拴了一根绳子。这马,一直警惕地看着侯七的众位兄弟,见侯富兴过来,立即摆出扭身后踢的架子。
农家长大的后生,虽然没见过这样的马,可对大牲口并不陌生,一见这马拉开这架子,侯富兴止住了脚步,看着侯七问:"七哥,这马咋这凶哈?"
"几兄弟们,五十斤糯米可不算个甚,这马我可是白捡来的。"侯七用着当地的话说完,走过去,拍了拍马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
"咋的呢?"侯家富又抢着问。
"这马是我在马市上看到的。它一出来,就叫人围上了,都伸手抢。俺没想买,只是瞧个稀罕。不曾想,这马冲着买马的,一个劲儿地尥蹶子,把个买马的都吓跑了。"侯七讲到这儿,开心地说。
"就没人能日弄它?"侯家富家不相信地问。
"怎么没有?有哪不服气的把式,想上来就想收拾它,可结果,让它追着跑。你们是没看到,别提多解气了。"侯七说到这儿,想起了那些把式的样子,又咧着嘴乐上了。
"七哥,那它咋又相跟着你回来咧?"侯家富又困惑地卡吧着眼睛问。
"别慌,你听我跟你说。俺看它就是觉乎着亲,它一闹,俺就觉和着它像俺,俺就走过去了。俺过去,它就往俺身边凑。那卖马的就非得把缰绳往俺手里塞。俺说俺没钱,就五十斤糯米。那伙计非让我再添。俺说俺再没了,他还让俺添。俺说俺不要了,那人一生气,把个笼头给俺丢下了,扛着俺的糯米就走。俺的个娘哎,可笑死俺了。"侯七边说,边开心地大笑着。
"七哥,它就这么跟着你回来啦?"侯兴富笑过之后,又上心地问。
"买马的末了说了句,这马犯套,你哥子小心哈。说完就没人影了。他家子一走,围看着的人都笑了,然后就散了。人都散了吧,它走过来,跟我身上蹭,我一心软,就把它给领回来了。"侯七说完,又拍了拍那马的脖子。
"七哥,这马可能吃着哈,你咋个养它?又犯套,不能进地,村上也不要哈,你留着它有个球用,你咋就没转手给卖了哈?"侯家富又为侯七考虑,急急地说。
"这好的马,就是个宝。七哥能到手,全是七哥的运气哈,遇上些子不识货的。卖哈?亏你说的出来。"侯兴富愤怒地反驳道。
"兴富说的对。这马就是个宝,全仗我跟它的缘分,它才相跟下,卖了,可不敢想。这马,可明白事理了,我也不牵它,就跟我相跟着回来了。"侯七说完,又跟亲人似的,拍了拍这马。
这马也跟全听明白了侯七的话似的,用头在侯七的身上蹭着。
"七哥,让我几(几个)也摸一哈。"侯兴富看着眼热,对侯七说。
"这都是自家的兄弟,不是外人。"侯七把众兄弟指个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