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冰玉的药配得很顺利,这要得益于徐尔雄每天带她到对面的山上采难得的蜘蛛草。没想到那面山坡背风又朝阳,是许多药草生长的理想环境,加上时令比别的地方早上半个月,她大有所获。除了蜘蛛草之外,她甚至还采到一棵千年灵芝,这可是她目前为止采到的最珍稀的药草了。不过,她很聪明地没有把看到的药草都采光光,只是采集几棵配药要用的而已,要是采光了,以后可就没有啦!
白天的时间拿来采药,晚上的时间拿来配药,他承诺她的武功却一直没有机会教。幸亏他是一个极重承诺的人,她不是没有时间学习吗?没关系,他可以写下来,让她自己慢慢的练习。于是,徐尔雄每天晚上的工作就是一边陪着她配药时不时打个下手之类,一边把要教给她的武功心法写下来,还加上详细的注释。这样不用他在旁边指点,以她的冰雪聪明,应该自己就能弄懂了。
十天之后,鹤顶红的解药配好了,他的书也写完了。
好像到了要走的时间了。不,是不得不走的时间了。他离开京城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虽然前几天汪兆吉从京城回来,告诉他那药很有效,娘娘的病情控制住了,但时间毕竟已经太久,他再不回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他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有一丝惆怅?
夜已深了,徐尔雄没有一丝睡意地站在窗前,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沉闷的天气很适合他现在的心情呢。嘴角溢出苦笑,他一个堂堂的六扇门总捕头,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天气和他的心情的关系了?
回想她今夜配药成功之后的兴奋,看来她很盼望着他的离开吧?毕竟对于她来说,他和一般的求药者没有什么不同。她给他药,他教给她武功。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只不过是他的药得到的更费事一些,需要他在这里与她朝夕相处,需要他付出更多的武功作为代价。不,武功是他自愿教给她那么多的,只是,为什么?
那套内功心法,小师妹向母亲求了好几年才求到手,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给她了?那套轻功,小允让一直想学,甚至商王都向他开口求情了,他才交给他那么一点点,可是他为什么一点没落地写给了她?还有师妹是商王妃那么重要的秘密,他怎么就会相信她不会告诉别人?还有,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住在这儿的不是吗?他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杭州府衙,到时候过来取药就是了。可他就硬是住在这儿,还每天抱着她飞来飞去,充当她的免费劳工。只不过十天的时间,他发现自己的世界完全变了样子。
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把一个女孩子放在心里舍不得放下,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女孩子驻足,什么也不想,就只想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采药配药,看着她的微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这样盘踞在他的心里再也不去了呢?
旁边的房间没有一点动静,她睡了吗?
静神凝思,他细心地捕捉着她的哪怕一丝丝气息。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竟难以自持……
她还没睡,自她的呼吸声便可以听得出来,那她在做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声音?难道她和他一样,也在想着心事?
忽然很想见到她。眼神瞄到桌子上的书,刚刚写完,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自然也还没来得及交给她。现在去交给她,应该不算太晚吧?
他拿着书,走出自己的房间。轻轻地问:“郑姑娘,你睡了吗?”
“没有。”她怎么能睡得着?她已经把药给了他了,他明天应该就会离开了吧?只是,他找她有什么事?
打起布帘,她走了出去。不管未来如何,她总要把握住现在。
“郑姑娘,这是我写的武功心法。本来应该我亲自教你的,可是……”他喏喏道。
“我明白。你,明天就要走了么?”官身不由己,她又怎么不懂他的无奈?可是,他懂她吗?
“是。”他本来有很多话要对她说的,但面对她,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噢。”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不让他走吧?在他心里责任重如天,他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耽误正事的。况且,他的犹豫是因为没能亲自教她武功而觉得有愧于她吧?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吗?
“如果你看不懂,可以送信给我,我来教你。”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你……”
话未说完,就被他的手势打断了,她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要出声,外面有人。”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但她的确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来?而且听那声音,不止一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离这儿也不过只有三里地了。方圆十几里,只有这里一间房子,而且听他们的方向,目标正是这儿。
“进屋去,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他伸手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她:“拿着,以防万一。要是遇到危险,就喊我。”
“不,还是你拿着。”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她知道他比她更危险。
“我没事,那些人还不放在我的心上。”光听那嘈杂的马蹄声就知道了,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要不是顾念着她的安全,就是这些人把他团团围住了,他也照样闭眼睡大觉。
“那,你小心些。”听他这么一说,她的心安了许多。
他冲她安慰地一笑,起身走了出去,还细心地把门关好,免得外面的人发现她,也免得等一会儿可能出现的暴力场面吓着了她。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一大群人才来到。而徐尔雄也第一眼就看明白了这群人为什么这么拖拖拉拉的原因。
他们是都骑着马没错,可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骑惯马的人。他身上穿着官服,不知是因为那官服做小了还是因为他最近又长胖了,官服显得特别瘦,紧紧地裹着他过于肥胖的身体,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端午节的粽子。这只粽子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作威作福惯了,深夜骑马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要老命的事。不过,他的那两只小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这让徐尔雄想到了埋伏在路旁等着捕捉猎物的野狼。他迅速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把杭州的官员过了个遍,如果没有错的话,眼前这位脑满肠肥的官员就是杭州城老百姓嘴里的假仁义贾大人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徐尔雄心中一凛,想了郑冰玉对他说过的话,这位假仁义不就是毒圣一家的仇人吗?看来今夜来者不善。他稍稍动了一下身子,隐身在石磨之后。不过他很显然是过于谨慎了,因为来得虽然都是官差,但武功不怎么样,根本就不可能再这么黑的情况下看见他。而且,他们连门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哩。
“哎呦。”这不,一个人撞到篱笆上了。
“这是什么鬼天呀,一点儿亮都没有。”有一个官差嘟嘟囔囔地抱怨。
“要不是这种天,那家伙怎么会出来?”又有一个官差很小声地说。
被称作那家伙的官大人没听见,徐尔雄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觉失笑,看来这位贾大人的口碑实在是不好,就连身边的官差对他都是这副态度。
“进去。”有一个公鸡嗓子在发号施令,“都注意着点,就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可不要跑了。”
“是。”一干人等无精打采地应着。
他们怎么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徐尔雄皱着眉头想。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思考了,那些官差尽管很没劲头地磨磨蹭蹭,但对于她来说,仍是相当大的危险。他默默地走到院门口,把门打开。
正准备破门而入的官差们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会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不是说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家吗?
“你是谁?”贾仁一也没有想到这个变故,不过对方只是一个人而已,他带了这么多人呢!
“贾大人这么兴师动众,不知为何?”徐尔雄没有回答他。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让开!”贾仁一趾高气扬地说,在杭州地面上,他最大。
“为了一个小姑娘,不值得吧?”
他不但没有让开,还继续向他的权威挑衅,贾仁一觉得自己不能够容忍了,“把他一起给我拿下!”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他不知道惹恼了他杭州知府的下场是什么吗?不过也好,贾仁一阴险地咧咧嘴,难得有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来调剂一下胃口,要不然只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大老远的黑灯瞎火跑这么一趟,实在是没意思。
官差们有了一点精神,拿一个大男人总比拿一个小姑娘有成就的多。有两个性急的已经开始动手了。
徐尔雄叹息,这些地方上的官差都是吃闲饭的吗?自己功夫不怎么样,平常加强点训练总可以吧?可是看看这些家伙一个个软骨头的样子,真是把他六扇门总捕头的脸都丢光了,看来他以后要加强地方捕头的选拔与训练了。也不过用上一成力道,连一招正式的武功都没有施展出来,十几个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的抱腿有的捂肚子,无一例外地哎哎呦呦。哼,一点用也没有!
唯一还立着的那个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他已经比原先矮了好多了。要不是身后还有一匹忠诚的马,他的两条腿早就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了。而且,他的裤裆里好湿,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被吓得尿裤子……
“你,你,你要,干什么?”
斗糠的声音还在努力维持着自己为官的尊严。
“贾大人,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徐尔雄很有耐心地问。
“你,你不要,乱来。我是杭州,杭州知府,我可是来抓人给宫里的娘娘治病的。”贾仁一的底气足了一些。
果然如此!想来这种事情对地方官来说是难得的巴结上头的机会,贾仁一自然不会放过自认为可以升官发财的机会的。只是,用这种下三作的手段逼人就范,他就不怕毒圣孤注一掷玉石俱焚吗?或者他有更为残忍的手段来保证毒圣不得不听命于他?那他手里的诱饵只能是郑冰玉了。
“你以为毒圣会听你的话吗?”他需要验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