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奉皇上之命向慈禧进献洋汽车,在颐和园险些闹出一场大祸。荣庆在颐和园一心想找吟儿,没想瑞王家的小格格却找上了他,并向他暗中递情。面对这位小公主的追求,荣庆一时不知所措。执意追求荣庆的小格格无意中发现了他手中吟儿的相片,由此惹起一场轩然大波。
为了让慈禧高兴,光绪将袁世凯迸贡的四轮洋汽车转送给她,并特意让茶水章和荣庆一起陪袁世凯去颐和园面见这位不甘寂寞的皇太后。茶水章让袁世凯与前来押车的荣庆留在东大门一侧的值房,自己先带着光绪的帖子去乐寿堂拜见老佛爷。
慈禧睡了午觉,正在乐寿堂侧厅喝茶抽烟,听说茶水章来了,连忙让李莲英传他进殿。
李莲英挑起门帘,走到门外,见茶水章站在大殿一侧的圆柱下,连忙向他招手说,老佛爷让你进去。茶水章走到门边,正想进门,李莲英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那意思分明在提醒他,老人家有话要问你。
两名小太监挑起门帘让茶水章进了门。看见慈禧正在抽烟,茶水章连忙跪下磕头:“老佛爷!奴才茶水章给您请万安。”
“起来吧,起来吧!”慈禧高兴地挥着衣袖,低下头看一眼替她敬烟的宫女。宫女收了烟具,悄悄离去。宫女一走,慈禧便对茶水章说,好长时间喝不着他沏的茶,连吃饭都不香了。
“那还是让奴才回来吧,奴才能伺候老佛爷,不吃饭也香啊。”茶水章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
“章德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像他一样说话了?”慈禧指着李莲英半开玩笑半认真他说,茶水章见慈禧心情不错,本想学着李莲英在她面前买个好,没想对方不吃他这一套,一张口就将他呛在那儿。
“老佛爷!在您身边呆长了,哑巴也会说话,别说章德顺不傻不呆的。只是他过去一直在您身边不觉着,这一分开,立即显出来了。”李莲英被慈禧戏弄惯了,早已习以为常,不慌不忙地接着慈禧的话头,以这种恭维话替茶水章打了圆场。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慈禧笑笑,转脸问茶水章,“我问你,荣侍卫出事那天,你一直在皇上身边儿呢?”
“一天十二个时辰,见天儿不离。”茶水章小心翼翼地说。
“听说那天皇上召见了袁世凯,你也在场?”
“奴才在,是奴才传的圣旨。”
“袁世凯都跟皇上说了点儿什么?”
“回老佛爷话,奴才领袁大人进了殿,便离开了。”
“去干什么了?”慈禧追问。
“奴才给珍主子送茶叶去了。”茶水章心里一愣。
“嘿!你多会儿送不行,非那会儿送?”李莲英怕茶水章顶不住慈禧那份精明,不等慈禧说话先代她问起话来。
“总管!我哪知道哪会儿能送,哪会儿不能送啊?”
“章德顺!我问你,”李莲英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让你上皇上身边儿干什么去了?”
“伺候皇上啊。”
“你装傻是怎么着?”李莲英沉下脸。茶水章自然明白他意思,故意低下头作出一副畏惧状。他俩一问一答,慈禧在一边很不高兴,觉得李莲英不该代她问话,更不该借着她的威风,欺侮老实巴交的茶水章。
“哎,我可还在这儿呢!”慈禧瞪一眼李莲英。
“奴才该死!”李莲英慌忙恭敬地低下头。
“章德顺!皇上身子弱,你不是不知道。我是心疼皇上,才问得这么仔细。你想想,一个‘起儿’就那么大工夫。累得起吗?你当首领太监的,就该给他提个醒儿。哪怕挨顿骂呢,该说也得说,谁让你吃这份儿粮、当这份儿差呢?”慈禧一向有这种本事,说出了意思,却不让你全明白,留着让你自个儿去猜。
“喳!”茶水章听出慈禧话中隐含的意思,但仍然装出一副不甚领会的样子,认真他说,“奴才明白,下回该说的一定得说。要是皇上不听劝,奴才立马派人跟老佛爷回话儿。”
“你下边领赏去吧。我赏你二十两银子。”要不是茶水章在她身边干了十多年,要是换了其他人,慈禧一定以为他在耍她。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茶水章实在太木讷。如果说先前平儿戏过了,那他也太没戏了。
茶水章谢了老佛爷恩典,一路退下。他刚出门,慈禧神色一变,瞪一眼李莲英说:“茶水章算是顶这儿了,他也就配烧茶水!”李莲英刚想说什么,只见茶水章一边叫着老佛爷,一边挑起门帘又回来了。不等李莲英问他为什么又回来,茶水章跪在地下,连声骂自己该死,竟然将皇上派他来献寿礼的事忘了。“皇上派袁大人进贡四轮洋汽车,给老佛爷献寿。车已经开进东便门,等着老佛爷接见。”
“洋汽车?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洋玩意,跟马车轿子有什么不一样!”慈禧好奇地问。李莲英和茶水章向她解释说,那车和四轮马车大不一样,是铁皮做的,而且不用人和牲口拉,能自己跑,且跑得飞快。
“得!难得皇上有这份孝心。我得去瞧瞧!”慈禧边说边从龙凤椅里站起,这时小回回突然走进,说瑞王来了。
“老佛爷!瑞王等着进殿‘叫起儿’。”“去告诉瑞王,让他甭进来磕头了,一块儿去看那洋汽车得了。”慈禧连忙对小回回说,一边让李莲英通知随她来颐和园消夏的皇后,瑾妃以及亲王的福晋们一起去看热闹。
茶水章听说瑞王也来了,心里非常纳闷,皇上让他领袁世凯来这儿进献洋汽车,除了李莲英,事先没人知道。是有人告诉瑞王,或仅仅是一种巧合?他满心疑虑地思忖,如果有人通知瑞王,这人又是谁?
荣庆站守在东便门外那辆全身盖着黄绸的洋汽车旁。
这是一辆上世纪末英国造的敞篷汽车。司机是袁世凯从新军中选出来的,来这儿之前,专门在天津洋人的指导下训练了半年。袁世凯得知光绪皇上召见他,为了讨这位立志改革的皇上的好,特意将这辆洋玩意儿汽车进献他,光绪果然非常高兴,亲自坐上车,在午门外的千步廊边的广场转了一圈,越看越觉新奇,对西方列强的科技进步不得不佩服。
正好下个月是皇爸爸万寿生辰,光绪决定将这部汽车送给她,他想让这位保守的皇爸爸亲眼看一下这个叫人惊叹的科技成就,这充分说明了西方列强之所以比大清国强大,井非偶然,所以想要让国家富强,不搞新政,不学习和借鉴西方列强的某些经验是不行的。也就是说,光绪想通过送汽车的事,打动慈禧,进而以事实说服她支持自己的新政。
让袁世凯随贡礼一块进颐和园给慈禧磕头,这是珍妃的主意。光绪想想觉得有道理。洋汽车是袁世凯从国外买回来的,名正言顺,这样他也好趁进颐和园的机会,观察一下园子内外及四周的地形,万一有特殊情况,他好在这一带用兵。为此光绪特别安排荣庆押车,随袁世凯一块儿进园子,是为了让他与袁世凯趁此机会认识一下,以便将来需要时,他能代表光绪直接与袁世凯联系。
袁世凯这会儿正与瑞王在东大门边的侧殿里说话。瑞王所以来这儿,既不是巧合,也不是宫中有人通知他,而是因为恭亲王的缘故。原来袁世凯是恭亲王的老部下,袁世凯从天津来北京时,恭亲王让袁世凯给他带了一封信,要他进京后替他拜访瑞王,将信和礼物交到瑞王手里。那天袁世凯在养心殿拜见了光绪后,当晚上便到了瑞王府,瑞王与对方闲谈中,得知袁世凯今儿要来颐和园进贡洋汽车。
瑞王不得不佩服恭亲王。对方让袁世凯从天津带给他一座做工精巧的西洋座钟,其实是想借此机会让他与袁世凯加深交往。在以老佛爷为首的后党和光绪帝党围绕新政的斗争中,袁世凯在天津小站指挥的新军是一支不可低估的力量,瑞王虽说是个粗人,由于在政坛圈子里混得太久,对恭亲王的意图心领神会,他不但私下赠送给袁世凯许多贵重的礼品,而且身为军机大臣,特意赶在今天来颐和园,显然为了帮衬袁世凯,让他有更大的面子。
死里逃生的荣庆站在汽车旁,望着湖面开阔的昆明湖,无心欣赏这座皇家园林的美景,在心里思忖着他与吟儿之间的事。光绪对外说因为瑞王说情才饶了他,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天茶水章带人将他从门板上松开手脚,直接送到太医院,让他在那儿休息了一天,直到他身体复原后,才将他领到养心殿给光绪磕头谢恩。光绪关着房门,与荣庆单独谈了一番话。
皇上告诉他,因为珍主子替他说情,加上他是自己身边的爱将,纵然犯了宫中大法,仍然决定饶了他。不追究他的信,也不想追究收信的女人究竟是谁,并当场向他许下诺言,只要他日后带罪立功,光绪将替他指婚为媒,将他心中所爱的女人嫁给他。荣庆深知君无戏言的道理,皇上金口玉言,光绪的话一出口,就成了至高无上的法律。所以对他来说,眼前只有一条路,死心塌地跟着光绪,他才有出头之日,才可能有一天与吟儿结合!
荣庆正想着心事,茶水章匆匆跑来传话,要袁世凯和荣庆开着汽车上湖边一处空地,圣母皇太后要在那儿看汽车表演。他这一声传呼,在那儿等着接见的袁世凯,瑞王和司机等人立即忙开了。荣庆随着众人来到空地上,只见那儿早已站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其中有太监宫女,还有许多着盛装华服的王爷福晋和格格们。荣庆眼光在人群中搜寻,希望能见到吟儿,因为皇后和不少宫妃都来了颐和园,听说珍妃也要来这儿。只要珍主子在,吟儿也就可能在。他看了半天,不见珍妃和吟儿的影子,心里说不出地失望。
又过了一阵子,慈禧在宫女太监组成的仪仗队的簇拥下,在人群一片“老佛爷吉祥”的叫声中远远走来。“大伙儿全吉祥!”慈禧高兴地笑着,随和地向众人招招手。接着她在瑞王陪同下,走到空地中央那辆盖着黄绸布的敞篷汽车旁。
荣庆与司机和袁世凯慌忙跪下请安。慈禧让他们统统起来,然后饶有兴趣地让人掀开车身上覆盖的黄绸,好奇地打量着擦得程亮的金属车身,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看看那,显得非常兴奋。
荣庆从没见过慈禧,更不用说这样近距离观察她,要不是事 先知道她的年龄,他根本不相信老佛爷是六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她至多五十出头,那双留着很长的手指甲的手,白白的胖胖的,看上去像一截嫩藕,细细的皮肉如同少女。他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可怕,笑起来随和可亲,说起话来也大不咧咧,不像皇上那样神情持重,咬文嚼字的,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位老太后有种好感,是不是因为吟儿曾经在她身边当差,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他对皇上的养母,当今圣母皇太后印象不错。
由于慈禧一心关注汽车,多少冷落了送汽车进颐和园的主人袁世凯。瑞王为此特意将袁世凯叫到慈禧身边,郑重其事地向她介绍这位北洋新军的统领。
袁世凯走上前,受宠若惊地跪下给慈禧磕头。
“臣候补侍郎袁世凯拜见圣母皇太后!”
“候补侍郎?那该是当朝二品啦?我怎么没见过你呀?”慈禧若有所思地望着袁世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对方,好像能洞穿别人的心思。
“回皇太后话,皇上恩典,前天才封的臣。”袁世凯早就听说过有关这位皇太后的传闻,头一次见她,心里有些紧张,不安地低着头。瑞王连忙替他打圆场。
“洋汽车是他带来的,正好来给老佛爷谢恩。”瑞王指着袁世凯说。
“这车是你弄来的?”慈禧笑起来,“起来吧,跟我说说这洋汽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谢皇太后!”袁世凯从地下爬起,指着汽车介绍着,“此车从外洋而来,一不用马拉,二不用人推。只凭火油机器,就可以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跟那火龙车是一个理儿吧?”慈禧曾在丰台见过铁路上的火车,当时称火车为火龙车。
“皇太后圣明。现在列强各国的君主都以这种洋汽车代步。比马车和轿子快得多,也舒服。”
在袁世凯和瑞王等人的怂恿下,慈禧终于同意坐上车试试。瑞王和李莲英搀扶着慈禧在汽车后排坐下。空地上的人高呼“老佛爷万寿无疆!”慈禧不无得意地向四周点头致意,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得劲,觉得座位太低,也没轿子严实。瑞王对站在一边的袁世凯低声说:“袁大人,开车吧!”
“是。开车!”袁世凯让荣庆和侍卫们开道,疏散开车前人群,然后才命令司机开车,当这位被称为“汽车夫”的司机身穿箭衣、马褂,听到袁世凯开车的命令,立即上前给慈禧请了跪安,这才坐到前排的司机座位。
“他是干什么的?”慈禧见汽车夫竟敢坐在她前面,指着司机叫起来。
瑞王见此情景,立即冲着司机吼道:“滚下去?”
汽车司机吓得跳下车去,跪在地上,面对慈禧连连磕头。
“哪儿来的嘎杂子,大模大样就坐我头里了?你是什么东西?”慈禧怒气未消地对跪在地下的司机说。
“来人,替我拿下。”瑞王厉声喝道。
荣庆等人一边应声,一边上前抓住汽车夫。袁世凯急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司机不坐前边难道坐在后面不成。他走到车边,向慈禧和瑞王解释,说这个人是开车的车夫。汽车行走或停下,开得快和慢,直行或转弯,全靠这位车夫掌握,所以没有他整个车就失去控制。
“那也不能坐在前头!群臣百姓山呼万岁,是呼他还是呼谁呀?”瑞王不理会袁世凯的解释,反过来问他。
“自然是皇太后!”袁世凯慌忙回答。
“那好,”慈禧一心想试试洋轿车,沉吟片刻对袁世凯说,“赏他个座儿倒没什么,坐后头吧。”
“皇太后!”袁世凯哭笑不得他说,“洋汽车的机器全在车前,因而车夫也只能在前面开车。请皇太后明鉴。”
“洋人无父无君,不懂礼法,才造出这种混账东西来!”慈禧不满地说,要不是想领教这洋玩意儿,她肯定下车不坐这玩意儿。
袁世凯吓得跪下。瑞王急忙替他打圆场:“老佛爷!袁侍郎也是好意。依奴才看来,也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慈禧问。
“让他跪在头里开车吧。”瑞王回答。
慈禧想了想,总算勉强同意。荣庆这才放开汽车夫。汽车夫哆哆嗦嗦地爬上车,跪在座位上。慈禧坐在后座。瑞王则自告奋勇地站在慈禧身边,一边向仪仗挥手,让他们奏乐,顿时鼓乐齐吗。
在一片鼓乐声中,汽车夫手忙脚乱用手按下车踏板,然后手握方向盘,将汽车缓缓开出去,袁世凯瞅着洋汽车,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将司机当猴耍,保不准会出事。他想叫司机停下,看见瑞王和慈禧一本正经的神情,又不敢让车停下,吓得他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汽车开的很慢,总算歪歪斜斜地在空地上跑了大半圈,再绕个弯,车就能停到先前的出发点。谢天谢地!总算没出事,袁世凯心里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许多,尽管这洋汽车表现得不怎么样,围观的人群仍然非常激动,因为既没人也没牲口,这辆车居然能动,仅这一点已经让他们看傻了。
荣庆站在人群中,瞅着慈禧与瑞王坐在车上,在空地上转圈圈,心里说不出地好奇,看了一会儿,又想起吟儿,忍不住又伸着脖子东张西望起来。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发现瑞王家的小格格银柳站在他身后。
“找谁呐?”小格格笑得很好看。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谁也没找。”荣庆一见小格格,顿时说不出得心慌。
“那就是找别人儿?你那俩眼都快盯人肉里去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荣庆觉得奇怪,瑞王与袁世凯见面时明明没见她,怎么一眨眼冒出来了。
“我早几天前就来了。章公公说你替皇上押车进了园子,我到处找你。”小格格死去的生母也是叶赫家族的,按辈分是慈禧的远房外甥女,嫁给瑞王,生下她不久便过世了。有了这种亲情,加上小格格生性活泼,口无遮拦,慈禧挺喜欢她,每年夏天照例都将她接到颐和园,陪慈禧住上十天半个月。小格格两眼死死盯着他,神情中透着爱慕。
“你找我?找我干什么?”荣庆躲着对方直勾勾的眼神。
“找你玩呗。”小格格见他低着眉眼,碰碰他胳膊时,“怎么,你不乐意我找你?”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荣庆红着脸说。
小格格刚张口想说什么,荣庆突然发觉不对,眼瞅着慈禧与瑞王乘坐的敞篷汽车偏离了方向,摇摇晃晃地向人群驶来。惊慌的人尖叫着作鸟兽状散开。荣庆不顾一切地向汽车冲去,突然訇的一声,失去控制的汽车一头撞在空地边的大榆树上。瑞王当即被甩出车,一ρi股跌坐在地上。跪在车上的司机一头撞在方向盘上,额头渗出一大片鲜血,他不顾额头上的伤,浑身哆嗦着爬出汽车,趴在地下,一边向慈禧磕头一边连声叫着“奴才有罪!”
荣庆急忙上前扶起瑞王,乐声戛然而止。散开的人群愣了一会儿,立即涌上来,围住出事的汽车,空地上乱成一团。
李莲英、茶水章和小回回等人吓得面无人色。他们跑到车边,一边叫“老佛爷”,一边不知所措地围着汽车团团转,连车门都不会打开。满脸惶恐的袁世凯原本一心想讨好慈禧,没想闹出这么大事故,心里说不出的沮丧和恐惧,战战兢兢地走到慈禧身边说:“臣有罪。”
慈禧面不改色地坐在后排座位上,瞅着四周慌乱的人们,沉下脸,威严地看一眼众人:“我这不是好好的,瞎嚷嚷什么?”
众人被慈禧的沉着和镇定所慑服,场面上顿时安静下来。慈禧由座位上缓缓站起,对身边的袁世凯说:“我瞧洋人的玩艺儿,也强不到哪儿去!”
袁世凯不敢说话,上前打开车门,由李莲英和茶水章上前将慈禧扶下车,瑞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土,一拐一瘸地走到慈禧身边:“老佛爷受惊了。”
“没事。”慈禧看一眼瑞王,反问对方,“瑞王,摔坏了没有?”
“谢老佛爷惦记,奴才没事儿!”
“有事儿就晚了!多亏我今儿烧了几炷香!”慈禧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袁世凯,问道:“这玩意儿在哪儿买的?”
“回皇太后话,臣从英国买进的。”袁世凯紧张地说。
“花了多少银子?”
“一万二千两。”
“这么多?有一万二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得买多少匹好马啊!洋人就是这几招儿,什么照相机器、洋钟、洋汽车的,我看都是蒙大清国的银子,有人还就偏乐意上这个当。”慈禧这话儿当着袁世凯面说的,其实也是对瑞王和茶水章等其他人说的。袁世凯听见了,军营里自然有不少人会知道,茶水章可能会传到皇上耳里,瑞王听了,肯定会告诉那些和他一样反对新政的王公大臣们。总之,这是个信号,传给不同人有不同用处。就像她刚才坐在车上一动不动,这是一种姿态,其实她ρi股和腰都不舒服,但她必须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她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视着,这也是一种信号。
袁世凯低下脑袋,不敢吭声,做梦也没想到会闹出这种局面。本来是皇上安排他来慈禧面前露脸的,瑞王也特意赶来捧场,结果反而丢尽了脸,献礼不欢而散,袁世凯回到住处,越想越懊丧,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一大早,瑞王来住处看他,带来一串宝石项链,说这是老佛爷赐给他的赏物。
袁世凯打开漆盒,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一看就知道这种宝石价值连城。别看它不大,论价钱比他迸贡给慈禧的那辆洋汽车还要值钱啊。他不明白,昨天在颐和园他已经丢尽了面子,慈禧为什么不怪罪他,反给他如此重的厚赏。另外,瑞王无论官职和爵位都比他高出许多,带着慈禧的厚赏亲自上他这儿,不能不叫他心生疑惑,诚惶诚恐。
“瑞王!卑职昨天当众出丑,闯了天大的祸,实在不敢也没有脸面领皇太后的如此贵重的厚赏!”袁世凯摆出一副执意不肯领赏的架式,借此摸对方的底牌。
“老佛爷赏你你就收下,要不她会不高兴的,皇太后说,昨儿的事难为你了,让你辛苦了,虽然出了点事,那也不能抹了你一片心意。所以皇太后特意让本爵代她来这儿厚赏你。”瑞王笑笑,说了慈禧派他来这儿的经过,并安慰袁世凯说昨儿的事不能怪他,话中的意思显然直指光绪皇上,要不是光绪为了让老佛爷领教所谓洋人的科技成就,袁世凯也不至于当众出洋相。
“不,是卑职考虑不周,才出了这种事,让皇太后受惊了。卑职诚惶诚恐,昨晚上一夜没睡好,实在是不配领赏啊!”对慈禧不仅没追究昨天的事发责任,反派瑞王带来厚赏,袁世凯心里颇受感动。他本想跪地领赏,但想到慈禧太后昨儿当他面说的那些话,怪罪他不该花那么多银子买这辆洋汽车,又犹豫起来。
“袁侍郎!你不要多心,皇太后昨儿说的那些话,不是说你啊!”瑞王看出对方心思,指出慈禧那是指桑说槐。
“这……”袁世凯不敢接瑞王的话头。他夹在光绪与慈禧之间,而这两位大人物身后各自有许多人物,因此稍不留神,就可能卷进一场残酷的争斗,稀里糊涂丢了脑袋还不知怎么回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小心,不知为什么,经过昨天的事,他对慈禧有种说不出的敬畏。她那种临危不乱的神态令他非常吃惊,没想到一个六十好几的老人身上,居然有着一种慑人的威严。
一天下午,小格格银柳与几个亲王家的格格坐上袁世凯进贡的敞篷轿车。因为没司机,开不动车,她们让太监找了几匹马,拉着那辆死沉的铁做的四轮汽车满园子跑。小格格正疯玩得开心,一名小太监突然来传话,说老佛爷召她去佛香阁陪她老人家去喝茶。
慈禧见到小格格非常高兴,跟她聊起天来,正好李莲英也在场,他们从宫外聊到宫内,从老百姓说到王公大臣。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了光绪身边的卫士荣庆丢失的那封信。慈禧问李莲英,皇上是怎么处置荣侍卫的。李莲英说因为瑞王替荣庆说情,皇上饶了这位侍卫。
“哼,我就不信瑞王有那么大面子。”慈禧冷冷地说。
一说到荣庆,小格格心里本能地紧张起来。但脸上却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问李莲英荣庆信上写的什么,李莲英不想火上加油,故意没吭声。没想慈禧记得那几句歪诗,边想边说,居然将四句短诗背下来。小格格拍着手掌,连声说老佛爷记性好,但心里却不是滋味。
“大清国几百年了,还没听说过宫中有卫士写这种歪诗的。皇上不查,你可得小心查访啊!”慈禧得意地对小格格笑了笑,然后转脸对李莲英说:“依我看,这人准和宫里的女人暗通关节。
“老佛爷!如果姓荣的写给宫外女人的怎么办?”小格格问,心里暗暗替荣庆担心。
“只要有证据跟宫中没关系,那咱们也不想管。”慈禧笑笑,和小格格开玩笑地说,“总不会写给你的吧?”
“老佛爷!瞧您说的,多叫人难为情……”小格格红了脸,心想真要是写给自己就好了。难怪她每次向荣庆暗示,他总是不接她的话茬,原来他已经有了相好的。离开慈禧后,小格格越想越觉得要去找荣庆问问清楚,是不是他真的有了心上人,才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她离开颐和园,回到王府,换了一身男人穿的长袍,外罩琵琶坎肩,襟上还挂着金表链,十分潇洒利落地来到了荣庆家。
她告诉荣家的家丁,说她是瑞王家的小七爷,要见荣庆公子。家丁一听是瑞王家的公子,慌忙要进去通报叶赫将军,小格格说她与荣公子是把兄弟,不用惊动老爷和夫人。她边说边掏出几两银子赏给家丁。家丁瞅着小格格一身华服,不敢怠慢,收了她的银子,恭恭敬敬地领着她来到后院荣庆的书房。小格格在离书房不远处站住,让家丁先回去,然后悄悄向书房走去。
荣庆坐在书桌前的圆凳上,瞅着他从吟儿家讨来的那张相片。为了吟儿这张相片,他求了福贵不知多少回。通过上次在承德见了面,福贵倒是帮着他说话,无奈母亲和老婆都不听他的,硬是不肯将吟儿托小回回带回家的相片送给荣庆。最后福贵只得拿出他的绝活,从母亲处偷了其中一张相片交到荣庆手里,荣庆为此给了对方一百两银子的赌本。
为了吸取上次的教训,他再也不敢带在身上,精心地放在家中书房的木箱中,用锁锁好。今儿他休息,趁空回到家,取出吟儿的相片躲在书房中仔细端详着。他越看越入神,觉得吟儿活生生一个人居然装进了这张洋画片里,心想要是自己也能拍一张这种洋画片,送给吟儿该多好啊。想到吟儿,他心里又沮丧起来,埋怨小回回坑了他,差点脑袋没搬家。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一闹,至少吟儿知道他不变的决心,就凭这一点也值。
荣庆抓着吟儿的相片看得入神,根本没发现小格格进来。小格格轻轻溜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眼睛。
“谁?”荣庆以为是他那调皮的小妹妹,急忙将吟儿相片随手塞进书页中,同时迅速捉住小格格手腕,一把将她抱住,“我看你往哪儿跑!”荣庆高兴地大叫。小格格就势倒在他怀中,双手搂住他脖子,咯咯地笑起来。这时荣庆才发现,原来坐在怀中的是银柳,他急忙松开手,满脸窘迫。
“我呀,你把兄弟!”小格格兴奋得满脸飞红。
“你怎么不言声就进来了?”荣庆从书桌前站起,将对方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轻轻拿下。
“你们家又不是金銮殿,难道还得层层通报,扯着喉头叫破嗓门才行。”小格格一边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膝地问,“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你上我们家,一个人闷在这儿干啥?”
“这不,看书呢。”荣庆躲着对方热辣辣的眼神,指着桌面上的书。
“不对吧,是不一个人躲在家里想那位相好的妞儿呢,能不能告诉我那妞儿是谁?”
“什么相好不相好,你胡说些什么呀?”
“你想瞒我?”小格格放声大笑,笑了一阵子,背起荣庆托小回回捎给吟儿的那首情诗:“荣华似浮云,庆幸洁吾身;思卿常入梦,君子泪沾巾。”
“你……你打哪儿听来的?”荣庆沉下脸,心里有说不出的纳闷。这事儿除了皇上和茶水章,连宫中其他侍卫、太监全都蒙在鼓里,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当我没看见,我一进就看见你在看这小妞儿的洋画片!”小格格突然抓起书,从书中抖落出吟儿的相片举在手,“你说,‘宫中写的那首歪诗是不是写给她的?”
“还给我!”荣庆急了,伸手要抢。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写给她的?”小格格扬起手中的相片。
“就算是吧!”
“这么说你有老婆了,你怎么不早说呀,也太黑了!”小格格叫起来,因为当时除了未婚妻,别的女人不能称之为相好的。
“就是还没娶到家,”荣庆无奈他说。
“多会儿娶?”
“不知道:”“谁家的?”
“说不上。”
“你蒙我!”小格格若有所悟地叫起来,“根本没这么个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把洋画片还给我。”
“这就对了。”小格格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洋画片是你捡来的对不?瞅着画片上的女人,逗得你心痒痒的,才在宫里写这种歪诗。你想想,要是为了这掉了脑袋,那也太不合算了。你说是不是?”
“好了好了,就算我做梦想娶媳妇儿,行了吧。”荣庆无奈地苦笑笑,一心想讨回相片,打发对方离开,任她怎么说都不跟她争辩。
“你真要想娶媳妇,也该跟我商量一下……”小格格眼瞅着荣庆,特别喜欢他那一副憨态,在心里暗暗思忖,何不借这个话题向他挑明自己心思。对她来说,荣庆有没有相好的并不重要,只要他没和那人结婚住到一块儿,凭着她本人的姿色,亲王的女儿,无论比哪一条她都不怕。她自信自己能赢得荣庆的好感。她指着相片上的吟儿,挑鼻子挑眼睛的,说相片上的吟儿长得小家子气,根本配不上荣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