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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夜情缘

慈禧逼光绪与她一起怆惶出逃。吟儿冒险追赶皇上的轿车。荣庆为追吟儿,他半道上救了慈禧。他谎称是吟儿哥哥福贵,随慈禧一路到了西安清真寺。深夜,荣庆与吟儿这一对历经苦难的恋人终于团圆。就在他们准备秘密出逃的当口,突然出现了意外……

目睹珍主子的死,吟儿早就忘了要回乐寿堂昏光绪取行装的事儿。她一个人呆呆地蜷缩在墙角里,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神,脑于里闪过刚才那一幕幕怵目惊心的常烘,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坐了多久,等她回过神,匆匆赶到神武门,老佛爷和皇上的车队早就出发了。

她一路出了神武门,随着逃难的人群向西直门走去,半道上,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叫,说西直门关了,快走德胜门。于是人们纷纷转身,像一股潮水涌向另一个方向。逃难的人群本来就乱,加上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混乱中更添了许多怆惶。

到了豁日,她突然想到她们家就在这一带,索­性­回去看看。毕竟两年多没回家了,一想到家这个字,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尽的激动。不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得赶上车队,无论如何也得将珍主子之死告诉皇上,她觉得皇上太可怜了。直到现在,他坐在车上,还以为珍妃在后边的车队里。这两年多来,她一直认为皇上皇太后,包括珍主子,他们闹来闹去都是家里人。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是非。现在她才明白,这里头是有是非的。对老佛爷,她也终于有了更深的认识。

走着走着,她还是忍不住回家的诱惑。她想好了,回去看一眼立即就走。进了丁字胡同,她心里顿时急跳着。来到自家门前,她敲开大门,没想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家早就让哥哥败尽了,房子卖了不说,这会儿连哥嫂和母亲搬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因为她先前在北三所跟珍主子坐冷宫,后来到了瀛台,近两年只与家里人见过一面,而且是得了宫中的恩典,由福贵代表母亲来看她的,卖房子的事他只字没提。

吟儿靠着胡同里的青砖墙坐在地下喘气,想着母亲,心里说不出的伤心。她心想,今北京城里兵荒马乱,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留在这儿只能是死路一条。她曾想过上荣庆家走一趟,看看他们家有没有母亲的哥哥的消息。一想婚都退了,加上街上那股子乱劲儿,东南边枪炮声越来越近,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要想追上皇上和老佛爷车队,唯有从德胜门走。出宫前,他曾听小回回说,老佛爷车队从德胜门走,取道昌平往怀来县走,再往下具体就不知怎么走了。因此她要追上皇上和老佛爷,唯有趁他们大队人马到达怀来之前追上,否则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儿,她立即从地上爬起,出了胡同,沿着大街向德胜门走,快到了城门口,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再往前,见地下横竖躺着许多尸体。不知是因为她一心想着追赶皇上的车队,还是因为她先前在宫中亲眼目睹了珍主子那一幕惨剧,心里根本没有个怕字,放开两条腿一个劲地往前赶。

走着走着,身后跑来几个散兵游勇,拖着刀枪,一看就是被人打败的晦气样。这些人一边走,一边对街上的行人诈诈唬唬,大白天的就抢人的包袱。吟儿知道这些人惹不起,慌忙躲进一条小胡同,想躲过这些败兵再往前赶路。

她身体贴墙根站着,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那些败兵走了没多远,她正想挪动身体,突然胡同里钻出一个大兵,一见吟儿,那人便咧着大嘴冲她笑。吟儿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本能地向后退着。

瞅着吟儿那张漂亮的脸蛋,加上她那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宫女打扮,越发显得楚楚动人。那人看得心痒痒的,当下向吟儿扑过去。吟儿闪身躲过,大兵扑了空,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吟儿趁机向胡同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大兵大叫一声,再次扑上来,不等吟儿回过神,已经被那人紧紧按在地上……

光绪与大阿哥坐第二辆轿车里,紧随着慈禧的车子。他心里惦着珍妃,不时掀起轿上的软帘向外张望,眼巴巴地盼着珍妃和吟儿能坐其他车马赶上来。路上见不到珍妃的车子,却看见沿途逃难的人群。好好一个大清国,硬是让慈禧和那一班顽冥不化的王爷大臣们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说好天一亮就走,光绪早早到了神武门等着慈禧和珍妃。左等右等,等到慈禧在李莲英等人的搀扶下赶到城门口,早就过了辰时,太阳已经爬老高的。一见慈禧,光绪慌忙上前问珍妃怎么没来。慈禧骗他,说她跟吟儿乘后面的车,很快就会赶上来。光绪只得无奈地上了轿车,随慈禧一路出了德胜门。

慈禧原先以为李中堂和恭亲王能跟洋人谈得拢,不等洋人攻进城就能签和约,万万没想到洋人会一阵风似地杀进北京城。洋人还没进城,城里已经先乱了套。李莲英好不容易临时让人准备了七八辆车,没等拉到神武门便被乱兵们半道上抢走了。后来,李莲英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三辆宫中的马拉轿车上的豪华装璜全部拆了,又从街上临时雇了一辆带铁网的蒲笼车,这种车又称趟子车,用来拉货拉人,按一趟来回计价,所以称为趟子车。

为了怕路上暴露身分,所有人都换了便服。慈禧坐头一辆车,光绪和大阿哥坐第二辆,隆裕和瑾妃等人坐第三辆,三格格,四格格和元大太太只能委屈和几名宫女挤在最后那辆趟子车上,李莲英和崔玉贵领着一些年轻力壮的太监,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不显山不显水地跟在车前车后。

出了德胜门,路上难民不断,路面越来越挤。他们不敢摆皇家的威风,加上又没有卫士,眼看着车队被人群挤散了,车与车之间拉开了距离。越往前走,光绪越觉得不对头。别说见不到珍妃和吟儿的车子追上来,连慈禧打头的车子也不见了。

慈禧的车子跑得快,不知不觉将后面的光绪等人的车甩到了后边。慈禧叫人将车停在路边,等后面的车赶上来再一起走。慈禧坐在车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这些天的事发生得这样快,这样突然,简直像一场恶梦,梦还没醒来,洋人已经杀进北京来了。想来想去,她觉得事情全坏在大阿哥父亲端王手上。就他这个王八旦,说什么义和团的人刀枪不入,还煞有其事的将这些人带进宫中,当着她面表演。好多王爷看了都说有义和团的神力,洋鬼子肯定不是对手。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全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刚上阵就稀里哗啦地败下阵来。

除了洋人这块心病,也许最困扰她的就是珍妃。在她没死之前,她恨她一个洞,恨不能砍她两次头。这会儿她死了,心里反倒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是个大活人时,她可尽情折磨她,棱辱她,不怕她翻出自己的手掌心。她死了,她反倒对她无可奈何。这不,她再也没法折磨她了。打她骂她,不给她送饭吃,不让她跟光绪见面,让她一个人关在北三所受苦受罪,这些对珍妃再也没意义了。也就是说,珍妃成了鬼,躲在暗处,对什么也无所顾忌。相反,她这个大活人反倒在明处了,要是那冤死鬼半夜里从井口爬出来,找她算账怎么办?想到这儿,老太后心里有些后悔。

不,这不能全怪我。都是吟儿多的嘴,还有那个崔玉贵,下手太快了,我后来想让他放了珍妃已经太迟了。慈禧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轿车外传来一片吵嚷声。慈禧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训斥李莲英,突然觉得不对,心想这儿可不是宫中。她掀起轿帘往外一看,发现轿车四周围着许多乱兵,指着李莲英鼻尖大声骂娘。就在她掀轿帘的一瞬,乱兵们发现了慈禧,见轿车内不过坐着个老­妇­人,顿时叫得更凶,指着慈禧要她下来。李莲英先是好言好语地劝着乱兵,一见他们掀起帘子要老佛爷下车,忍不住发起脾气。

“大胆!你们知道车上坐的是谁?”李莲英慌忙拉下帘子,对乱兵们叫起来。

“怎么啦,想吓唬人。车上就是皇上,也得让给爷们儿!”乱军中一个为首的黑脸汉子拍着胸口。

“你们……想造反?”李莲英瞪起双眼。

“造反还轮不上我们呢?”为首的黑脸大汉伸手揪住李莲英的衣领,将他从轿车边拖开。

“各位,各位,有话好说……”李莲英口气软了许多。

“再说我宰了你!”为首的头头拔出腰刀,其他乱兵一涌而上。李莲英一看势头不对,吓得连声求饶。看见总管被人抓住。随行的太监们也顾不得车上的老佛爷,一哄而散,乱兵们不由分说,将慈禧赶下车,然后一涌而上,赶着车头的马儿,将那辆改装过的宫中轿车拉走了。

“反了反了。”瞅着自己的车被乱兵抢走,远远地驶去,慈禧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

李莲英将慈禧扶到路边,说皇上的车在后边,他们在这儿等皇上的车,只要他们的车一到就好办了,望着逃难的人群像潮水般地从身边涌过,听着北京城方向传来阵阵枪炮声,主仆二人心里说不出地惶恐,等了老半天,仍不见皇上车队的影子,先是李莲英沉不住气了,后来慈禧也觉得再傻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来的路上有儿处岔道,哪条道都能去昌平。路上人多车多,谁也保不准皇上的车会走哪条道,要是他们不走这条道,他们在这儿就白等了。

慈禧决定边走边等,于是和李莲英一块向昌平方向走去。李莲英搀着老太后,一边走一边抱怨,咬牙切齿地骂他手下的太监没良心,居然扔下老佛爷和他这个大总管抽身溜了。

和李莲英不一样,慈禧一路上沉默着,既不抱怨也不骂人,咬着牙随人群一步步向前走去。

今年比往年热得多,立过秋了,太阳仍然晒得人脑袋上冒油。慈禧毕竟年纪大了,加上长期宫中养尊处优惯了,没走多远便累得气喘嘘嘘,前胸后背全是汗水。李莲英见慈禧累得不行,连忙扶着她走到路边,在一株老榆树下躲一会儿太阳歇歇脚。

两人又累又渴,坐在树下,李莲英跑到地里,揪下个紫茄子,用衣袖擦去皮上的灰土,与慈禧一起津津有味地啃着。平时,谁也不会啃生茄子,没想到这会儿实在太渴了,居然也能解点儿渴。

荣庆骑着黄骠马,一路出了北京城,向昌平方向追去。

大清早,当他听说永定门已经被洋人攻进时,头一个念头便想到宫中的吟儿和皇上。他走出家门,只见满街的义和拳,头上扎着红布幌子,纷纷向皇宫方向涌去,说要誓死保卫皇上和皇太后。他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布条扎在脑门上,随着义和团的人到了紫禁城,那儿的守军早就大开城门,等着这些人一起帮着守卫皇城呢。

荣庆没进神武门,独自去了皇城西边的西苑。他早就听茶水章说光给皇上软禁在南海子中的瀛台。他担心万一洋人攻进城里,皇上怎么办,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吟儿怎么办,所以他头件事要救皇上的驾,到了湖边码头,平时守在那儿的小太监早就跑了。他上了小船,自个拉着绳头由小船上了瀛台岛子。上了瀛台,只见四处空空的,早就没人影儿。回来的半道上,他碰上一个太监,这才知道皇上与皇太后慈禧一块儿乘车走了。

由此来看,吟儿可能跟皇上和皇太后一块走了。他没想得太多,也来不及细想,当即回到家,牵出一匹快马,跨上马鞍向北边的德胜门疾驶而去。出了城往前走,逃难的人渐渐少了许多,当他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心里顿犯起难来,不知该往哪边追。他勒住黄骠马跳下地,四下打量着,想找个路人打探一下再继续追。看见路边老榆树下有个中年人,陪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树下焦急地四下张望,好像在等人。

这一男一女,正是内廷总管李莲英和圣母皇太后。荣庆一看,虽说看不出老­妇­人就是大清国的圣母皇太后慈禧,但也知道这二个人是有身分的主,立即牵着马儿向他们走过去。

“瞧见圣驾过去了吗?”荣庆问李莲英。

“我们乡下人,不懂什么圣驾不圣驾。”李莲英瞅荣庆一眼,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他怕对方认出,低着头不敢抬眼。

“圣驾就是皇上。”荣庆解释着,说圣上的车队前后有太监卫士跟着,一走一大串。他将平日加之所见的情况向李莲英介绍着,问他们见到没有。慈禧和李莲英慌忙摇头,说没见过。

荣庆站在那儿,伸手在额上搭起凉棚,瞅着头上的太阳,心想已经过了午时,他这一路少说也跑了近一百里地。凭着他马儿的脚力,按理早该追上皇上的车队,圣驾不比平常的车子,人多车多,走不了那么快。

荣庆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往哪边追,还是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显然这位身挎大刀的壮士站在这儿不走,令李莲英和慈禧心里非常不安。加上荣庆口口声声要找圣驾,更引起他们的怀疑,不知他究竟什么心思,找圣驾­干­什么。特别李莲英,几次想扶慈禧离开这儿,无奈慈禧太累,实在走不动,坐在地下一边喘气一边捶着两条老腿。

李莲英的举止引起荣庆的疑虑。他转身打量着李莲英,尽避对方扮成老百姓,荣庆仍然觉得李莲英和慈禧身上有种与众不同之处。

“你抬头。”荣庆盯着李莲英,走到他面前:“我瞧着你眼熟啊!”

“这位壮士真会说笑……”李莲英嘴上打着哈哈,心里非常紧张。

“你是宫中的老公吧?”荣庆从对方那光溜溜的面相,以及说话时那尖细的嗓音,判断他可能是太监,说来也巧,尽避李莲英是在内总管,荣庆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却从没跟他见过面。李总管的名字无论在宫中还是宫外,那是人人皆知的,只不过人和名儿对不上,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李莲英,另一个人就是老佛爷。

“我不是,不是。”李莲英慌忙辩解,说自己不是宫中太监。

“快说!皇上在哪儿,要不可别怪我不客气。”荣庆右手按在腰刀上,作出一副准备抽刀的样子。

李莲英吓得后退一步,两眼不由自主地落在慈禧脸上,那意思分明在问该怎么办,慈禧平静地向荣庆走去,拦在他和李莲英之间。她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始终注视着荣庆的一举一动,觉得此人非同寻常。首先他那副神态,一点不像那些败兵显得慌张,其次他口口声声要找皇上车队,而且能说出平日圣驾的大概样儿,如果没在宫中当过差,至少是个有品级的武将,在朝廷上当过差的,才有机会见识过这些事。

“你是谁呀?”慈禧反问荣庆,心想他只要在朝廷上做官就好办。“你管我是谁?”

“大胆!”慈禧突然沉下脸。

“你是谁?”荣庆被她气势镇住。他愣了一会儿,立即回过神,觉得这位老­妇­人不是一般人,说不定在皇宫中也是个有说道的人物。

慈禧正想发作,转念一想,就算这人是朝廷当差的,万一他是谭嗣同和康有为的死党呢。想到这儿,她忍住火气笑了笑,李莲英慌忙上前,指着慈禧说她谁也不是。

“不对,我瞧你不像个平常人。”荣庆两眼盯着慈禧。

“我是皇上的­奶­妈子。”慈禧临时编了个谎话。

“这你就错了,皇上老妈子可没你这么老!”荣庆哈哈一笑,当即说穿了对方的谎言,因为光绪­奶­娘他见过。

慈禧和李莲英一听荣庆这话,心里不由得暗自吃惊。显然这人也是个有来头的,对宫中情况很熟悉,至少他见过或听说过皇上的­奶­妈子,要不怎么会一眼识破慈禧的谎话。

“元大­奶­­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实话实说吧。何况这位壮士一看就是正派人”到底是李莲英机灵,脱口编了个身分给慈禧安上。他想荣庆很可能是宫中的侍卫,甚至可能在皇上身边当过差,所以对皇上身边情况比较熟。但从他认不出慈禧,也看不准自己的身分来看,他肯定没见过元大太太。慈禧连忙顺着李莲英的口气,说她是元大太太。

“你就是元大­奶­­奶­?”荣庆在宫中早就听说过元大­奶­­奶­的名字,但从来没见过她本人。这老­妇­人是慈禧的娘家亲戚,死了男人后,一直在宫中陪着老佛爷。此人出身高贵,加上慈禧的厚爱,王爷的福晋和格格们见到她都得请安。不过她名声很好,从不生事,更不爱抛头露面,别说荣庆没见过,就连储秀宫的一些宫女也很少见过她。

“怎么,你不信?”慈禧笑笑。

“既然你们都是宫里的,怎么会不跟皇上在一块儿呢?”荣床问。

“别提了。”李莲英抢上前,向荣庆诉起满肚子苦水,“原先是在一块儿的,一出城就乱了。几辆车走散了不说,我们的车又被乱兵抢走了。这不,正没辙呢?”

“那皇上皇太后他们呢?”荣庆听李莲英一番解释。打消了疑虑,问起皇上车队的情况。

“在前头哪。”李莲英指着前边的路口。

荣庆问清了具体方向,牵着马儿准备上路。慈禧看他一眼,叫他等等:“壮士!您就忍心把我扔在这儿?”

“这位壮士,请您一定把元大­奶­­奶­带上,她上了年纪,身子骨也不那么硬朗……”李莲英帮慈禧向荣庆求情,并说他们认识皇上车队,一直往北就能追上皇上他们。

荣庆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将冒充元大太大的慈禧扶上马背,牵着马儿一路往北走去。李莲英千谢万谢,一瘸一拐地跟在马ρi股后面。

眼看着天近傍午,太阳偏西,至多二三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荣庆等人仍然没追上皇上的车队。慈禧和李莲英从一大早离开宫里,就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又空着肚子走到现在,嘴里渴不说,肚皮也饿得前胸贴后胸。特别李莲英,也是五十岁的人,不像荣庆年轻,大热天地跟在马ρi股后面跑了十几里地,早就累得头昏眼花,几次想开口求荣庆在路边歇会儿,想到慈禧路上的安全,话到嘴边又忍回去。

荣庆心里急得不行,问李莲英皇上的车队到底在前面还是在后面,方向错没错。他这一问将李莲英问住。李莲英和慈禧互相看一眼,谁都说不清。李莲英发现路边地里有个草棚,立即提出先歇会儿,他实在走不动了。慈禧也帮李莲英劝荣庆,荣庆见李莲英一脸的蜡黄,走路都打颤,再说他自己也觉得饿了,立即同意在这儿歇一会儿。

荣庆将马儿系在路边草坡上,让它啃一会儿青草,然后领着慈禧和李莲英钻进草棚,这是当地农民用来看秋的。地里种的是棉花,棉花刚刚绽开棉苞,离熟了还有半个月,所以看秋的人还没住进来。

李莲英是农民出身,对这种地边的草棚很熟悉,很快便在小凉席边找出几只瓦罐,里头分别装着一些白米和咸菜头。李莲英找到一只空瓦罐,领着荣庆在水塘里舀了满满一罐清水,又在地里找了一些­干­柴草。回到草棚,李莲英便蹲在几块泥砖搭起的锅灶里点了火,然后将水倒进那只缺口的破铁锅里,煮了一锅粥。

李莲英掀开锅盖,四下顿时溢出一股香味儿。荣庆和慈禧等三人也顾不得许多,用那脏兮兮的粗瓷碗盛了粥,就着咸莱头,吃得津津有味。

一天的辛苦,空空的肚子突然塞进这么多汤汤水水,人突然变得困顿,一个个坐在地下脑壳发涨,眼皮子发涩。荣庆眨巴着眼皮子,没话找话地跟慈禧和李莲英聊起天来。

他们一块儿走了十几里路,吃了一锅粥,却没在一块儿说过几句话,谁也摸不准谁的底,因此这说话儿就很有学问了。李莲英尽量不说或少说,由慈禧唱主角。慈禧说话很谨慎,沾到宫中的事儿特别小心。说了一会儿,荣庆便看出他们是真货,越是真的越是不轻易露。就在荣庆摸对方底的时候,慈禧也在摸他的底。这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口口声声提皇上,却很少提皇太后。他是皇上过去的卫侍,还是皇上新党里的人物?

“老太太,宫里打听个人,认识吗?”荣庆放定他俩是真货,忍不住向对方打听起吟儿。

“主子还是太监?”慈禧反问,一边在琢磨对方的心思。

“她是个宫女。”

“哪个宫的,伺候谁的?”一直坚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的李莲英Сhā上来问荣庆。

“她伺候过皇太后,后来又伺候珍贵妃。”

慈禧心里一惊,差点没叫出吟儿的名字。要不是看见她脸上惊过一个暗示的眼神,李莲英差点脱口叫出来。慈禧稳住神,不紧不慢地问荣庆,这位宫女叫什么名字。

“她叫吟儿。”荣庆回答。

“吟儿是你什么人?”慈禧追问,想从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话。

“是我妹妹。”荣庆犹豫片刻,其实他在向他们打听之前就想好这种人物关系。

“噢!亲妹妹?”慈禧显得有些激动。

“是的。”荣庆肯定地点点头。

“你,你叫福贵儿!”

“你怎么知道?”对方突然叫出这个名字,荣庆顿时愣住。

“是你不是?”

“是,我是叫福贵。”

“你也不问问,我是打哪儿知道你的?”慈禧得意地笑着。

“这么说你认识她?”荣庆顾不得想那么多,心想认识更好,能告诉许多有关她的情况。

“何止是认识,”慈禧笑起来。她看一眼身材健硕的荣庆,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吟儿说得那样,是个不成器的赌鬼和烟鬼。她是故意骗我,还是她哥这几年有了长进。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对李莲英说:“吟儿跟我说她哥不成材,又没出息,光惹她妈生气。我瞧着你头是头脚是脚的,不像他说得那样啊!”

“嗨!吟儿进宫好几年了,就不许人家有长进?”李莲英一边说,一边讨好地向荣庆笑了笑。他看一眼荣庆,心想怪不得这人眼熟,看上去真的有些像吟儿一家人,长得挺神气,那双大眼睛跟吟儿一样黑白分明,笑起来特别讨人喜欢。

“吟儿在哪儿?”荣庆激动得不行,心想总算碰对人了。

“她跟皇上在一起。”慈禧骗他。

“二位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先走一步。”荣庆听了慈禧的话,刷地从地上站起。

“您不许走。”慈禧慌忙叫住他,“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保着我,我保你见着你妹妹。”事情正在节骨眼上,慈禧不得不这么说。其实她明知吟儿不在皇上那边。上午她原本和小回回一块儿走的,后来她回乐寿堂取东西,不知为什么没赶上。

“您有那么大面子?”荣庆心里疑惑,不知这位叫元大­奶­­奶­的人哪来的这么大的神通。慈禧笑而不答,但脸上那分自信挂在她的笑容里,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荣庆被她弄糊涂了,支吾了一阵子,这才试探地问对方:“您可别逗我,我听说宫里规矩大,就是皇上答应我们见面,上头还有老佛爷管着呢。”

慈禧一听这话就顺耳,加上对荣庆印像挺好,当下笑得更高兴,转脸对李莲英说:“李总管,你给他带班引见吧。”

李莲英立即从地下站起,清清嗓门眼儿,用那清脆而尖细的高音叫开了:“福贵参见老佛爷!”

荣庆一听对面坐在地下的便是皇上他妈,赫赫有名的圣母皇太后,顿时惊呆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慈禧看出他心中疑惑,也没怪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纯金的小印章,问荣庆识字不,荣庆点点头,慈禧便将小印章抛给他。荣庆接过印章一看,只见上面刻着“同道堂”三个小字。其实要不是荣庆在宫中呆过,外面人还真的不知道这个小印章是慈禧的闲章。闲章不闲。慈禧写字画画,赐给臣下最爱用这枚印章,所以在朝廷里这枚小章名气可大着呢。

“这回信了吧?你还不快跪下。”李莲英见荣庆瞅着印章发愣,连忙在一旁提醒着。

荣庆一听,慌忙在这位自称为元大­奶­­奶­的女人面前跪下,双手捧着那枚纯金印章递到慈禧面前。说实话,他没想到坐了几十年大清江山的老太后会是眼前这种样子,谈话说笑,跟普通人家的老­妇­人没什么两样。他觉得她样子应该凶得多,要不皇上和珍主子每次提到她,总谈虎­色­变,好像她一张嘴就能吞下人似的。

“福贵呀,你什么前程?”慈禧接过小印章,问着莱庆。

“草民百姓。”

“你救了我的驾,我赏你一个出身吧。文的给你上七品知县,武的给你个军中游击,由你自个挑吧。”

“校厚不愿当官。只求……只求皇太后……”话到嘴边,荣庆硬是咽回去。他总不能说吟儿不是他妹妹,是他媳­妇­,让慈禧放她出宫,跟他回家,显然不能。这一说,他的身分全暴露了不说,她是皇上的死对头,皇上已经答应指婚了,再求慈禧是不是太那个了。总之,一想到这些事他心里就乱得不行。最后他决定,不论她是个什么人,跟皇上什么关系,反正只要跟着她能见到皇上,找到吟儿,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说什么你就说。要是一时半时想不周全也没关系,等想好了,到了太平地方,头一个给你办。”

慈禧正说着,站在草棚口的李莲英看见大路上黄尘滚滚,一队人马向这边跑来。李莲英见势头不对,慌忙说洋人来了,慈禧一听顿时慌了神,爬了半天也没从地上站起。荣庆上前扶起慈禧,说不用怕,让李莲英带慈禧先躲进不远处的树林子,他从腰下抽出那柄锃亮的大刀以防不测。

光绪让车队停下来。他不顾其他人反对,一定要在这儿等慈禧的轿车。大阿哥吵着要吃饭,说再饿下去就要死了,隆裕和瑾妃也吓得要死,听着身后传来的隆隆枪炮声,唯恐在这儿让洋人追上。特别隆裕皇后,比谁都害怕,说老佛爷的车本来就在前面,会不会早就到了昌平。光绪不理她,说谁闹谁先走。

瑾妃低着头不说话。其实她心里明白,皇上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一定要在这儿等,这儿是去昌平的必经之路,明面上他是在等慈禧,骨子里他是等珍妃。

莲妃和珍妃是亲姐妹俩,瑾妃比珍妃大三岁,同一年选为光绪的皇贵妃。当时她们姐妹俩加上隆裕,总共三个人,让光绪从中选出一人为皇后。本来光绪一眼就看中了珍妃,由于慈禧在场,而且在选皇后之前,慈禧便再三告戒、暗示光绪,一定要他选慈禧的内侄女为皇后。迫于慈禧的压力,光绪只得做出这一无奈的选择。这不仅造就了后来珍妃的悲惨命运,同时也铸就了他和隆裕之间痛苦的婚姻。

正如瑾妃所猜测的那样,光绪在这儿裹足不前,确实是为了等他的爱妃珍儿。无论慈禧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珍妃,她肯定在他们后面。他离开紫禁城的时候,珍妃还没上路,她跟吟儿坐下一趟车,半道上一直没见珍妃的车追上。因此她在他们后边是确定无疑的。

眼瞅着太阳沉在西天,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拉车的马儿也等得不耐烦了,不时喷着鼻息,后蹄拼命刨着车下的黄土。两名雇来的向导不知光绪是当今皇上。他们也等急了,上前劝光绪,说这儿前不着村后着店,世道不太平,女眷又多,还是尽快赶路为好。

光绪嘴上不说,心里不得不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正为难时,突然几个扮成老百姓模样的太监跑到光绪的轿车前,低声叫着主子,说宫女吟儿赶来了。光绪一听,顿时激动得不行,在太监的搀扶下跳下轿车,向吟儿走来的方向迎过去……

疲惫不堪的吟儿几乎不敢相信她已经追上了皇上的车队。

在德胜门内的小胡同里,她被那个蛮横的大兵按在地下时,她以为自己完了,那会儿,她真想到了死。人就这么怪,一想到那最后的归宿,心里反倒出奇的冷静。那大汉一边扒她的裤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用那宽扁的大嘴在她脸上亲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右手抓起一块青砖,向那人油亮的额头上狠狠砸下。一声闷响。那人脑袋一歪,毫无声息地趴在她身上。她好不容易推开对方沉重的身子,从地上爬起,跌跌跄跄地出了德胜门,随着潮水般的人流向北边走去。

首先认出吟儿的是小回回,他将吟儿领到光绪面前。见到皇上,吟儿本能地要下跪。小回回一把拖住她,说这儿有外人,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皇家的车队。

“吟儿!”光绪惊喜地叫着她。

“皇上!”吟儿深深弯下腰。

“珍主子呢?她不是跟你一块儿?”光绪紧张地问。

吟儿张大嘴已,像离水的鱼儿艰难地张合着,心里说不出地痛楚。话就在她舌尖上打转,却不敢说出来。光绪见她两眼发直,硬是不出声,急得他连声催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回回也在一旁提醒吟儿,说皇上问您话呢。

吟儿瞅着光绪那双焦虑不安的眼神,实在没勇气告诉他珍主子的悲惨遭遇,可话又说回来,她至所以冒着危险,几乎跑断了腿,不就是为了赶上车队,将珍主子的事告诉皇上吗?不错,她是为了告诉皇上才玩命的追上来,可见了皇上,先前的勇气再也没了。

“吟儿!你……为什么不说话?”光绪问,心里有种不祥之兆。

“我……我没跟珍主子在一起。奴婢落后了,一个人追上来的……”吟儿嗑嗑巴巴地说。她觉得在这种事情。上骗皇上,实在太残忍,但她不得不这样,因为这会儿如实告诉他,比骗他更加残忍。

“那……那她跟谁在一起?”

“皇上,珍主子会不会跟老佛爷在一起?”吟儿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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