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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大约正是那个一颤颤出了灵感,刘益飞猛一个激灵,豁然开朗了,开朗之后,刘益飞并没有马上和盘托出,而是哈哈大笑,说:“你过奖了,我不是巴非特,事实上我也不可能是巴非特,而且我敢说中国根本就不可能有巴非特,巴非特只能诞生在美国,诞生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地方,中国现在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也就是还没有完全市场化,或者说还没有完全法制化,土壤不一样,同样的种子也难结出口味完全相同的果实来。”

陈开颜本来是没有心思和他谈论什么土壤与果实问题的,但突然发现土壤与果实问题好象与他手中的“深养殖”有点联系,至少都属于农业,于是竟然也顺着刘益飞的思路往下听起来。

陈开颜想听了,刘益飞却不想说了,刘益飞觉得对付陈开颜这样的人,如果你一下子就把锦囊妙计说出来,他反而会觉得你不值钱,前几年有一个老板请人为他写一本自传,不知老板是不是为了省钱,那个老板请的是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小伙子为他执笔,结果写了半年还没完成,后来托人找到刘益飞,刘益飞一个月就完成了,那个老板不但不感谢,反而说:这么快就写完了,能不能保证质量呀?所以,现在刘益飞学­精­了,非得吊陈开颜一天。

刘益飞说:“办法总会有的,这样,我回去之后再仔细研究一下这只股票,然后在找北京的朋友了解一些上面的政策,再想想,想好了我们明天见面再谈。怎么样?”

“那好,那好。”陈开颜仿佛已经闻出了希望,连声说好。 txt小说上传分享

寻找巴菲特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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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陈开颜和刘益飞单独见的面,仿佛叶子小姐的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现在需要退居二线了。

刘益飞说:“我昨晚一夜没睡,仔细研究了‘深养殖’的有关资料,今天又从北京方面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政策面的情况和香港政府对这次口蹄疫事件的处理意见和补偿问题,总算是有了结论。”

刘益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开颜就像刚上小学一年级时第一次听老师讲课,极其认真和崇敬,生怕漏掉一个字,仿佛恨不能把每一个字都吃进肚子里。

“让你受累了。”陈开颜说。

刘益飞看了一眼陈开颜,继续说:“这个结论就是:必须给深养殖动手术,动大手术。”

陈开颜差不多已经是股市方面的专家了,知道“动手术”就是重组的意思,其实这一点陈开颜自己也早就想到了,但想到了不一定就能做得到,尽管前几年有个超级企业家说过: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并且这句话还一度被企业界人士奉为圣经,但最后随着这位超级企业家自己走进了监狱,人们又开始对这句话进行深刻地反思,终于发现在很多情况下想得到的未必能够做得到,至少不能够马上做到,比如现在那个关在监狱里的超级企业家,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应当是走出监狱享受自由,但是他能够马上做到吗?所以,光是能想得到还不行,关键还是要能够做得到。陈开颜现在要的不是想得到,而是需要做得到。想到这里,陈开颜对刘益飞的崇敬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陈开颜问:“怎样动大手术?”

刘益飞或许本来就是接着往下说的,但听到陈开颜这么一问,反而影响了他的情绪,仿佛他已经感觉到陈开颜刚才那份崇敬劲有所松动。

情绪受到影响的刘益飞此时端过拇指大的功夫茶盅一饮而尽,然后亲切地注视着陈开颜,仿佛真如老师注视着自己的学子。

陈开颜显然被刘益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说:“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合作,大家合作做。”

这也是行话,所谓“合作”就是利益共享,就不是简单的给点好处的问题,更不存在刘益飞替陈开颜打工的问题。这句话刘益飞爱听,所以听完之后刘益飞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至少不象老师注视学生时的脸­色­。

刘益飞笑着问:“怎么个合作法?”

“你说,你说。”陈开颜说。

“你昨天说如果不是你极力护盘,深养殖的现在股价应该是多少?”刘益飞问。

“七块钱左右。”陈开颜说。

“差不多,”刘益飞说,“我昨天认真分析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位。”

“是的,是的。”陈开颜说。

“那好,”刘益飞说,“你按每股七元的价位划三百万给我,我给你三百万定金,我们签一个合同,合同让证券公司作监证,并请证券公司监管这三百万的股票,我可以拿这三百万质押,但绝不可以在你原来的三十五元以下卖出这些股票,等到深养殖达到每股三十五元价位了,我可以在那个价位将股票卖出,然后将剩下的一千八百万还给你。”

陈开颜激动地说:“如果你能将深养殖拉回到每股三十五元,我这三百万股送给你了,还要什么一千八百万。”

“好,”刘益飞说,“陈老板果然名不虚传,爽快,痛快!如果这样,那么我们合同上写清楚:如果到了每股三十五元,这三百万股就自动归我了,我想留就留,想卖就卖,想质押就质押。”

“没问题,”陈开颜说,“就这么写。可要是达不到这个价位呢?”

刘益飞说:“达不到这个价位不但三百万股票不归我,就是我自己那三百万定金全归你了。”

陈开颜想了想,三百万对他来说确实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刘益飞来说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再说谁也不会拿三百万开玩笑呀。于是说:“就这么定了,虽然三百万对你不是什么大数字,但也能表达你的诚意了。但多长时间?”

“什么意思?”刘益飞问。

陈开颜说:“我是问多长时间能达到你说的每股三十五元价位?”

刘益飞想了一想,说:“只要你自己保证配合,不会很长时间。”

“总得有个时间吧。”陈开颜咬住不放,那意思是说“总不能一辈子吧”,但是没有说出口。

刘益飞说:“其实最关心时间的应该是我,如果拉升不到三十五元价位,那三百万股票就永远不是我的,而且我还白贴了三百万人民币的定金。”

“那倒是。”陈开颜说。

“所以,”刘益飞说,“这个合同的实质是把我们绑在一条船上,我本来是在岸上的,现在花三百万人民币买了张船票上了你这条船,而且是一条快要沉没的船,我上来的任务就是要救这条船,不救不行呀,现在我自己已经在船上了,要说担心的应该是我,怎么是你呢?”

陈开颜不说话了,他在想着刘益飞的这段话,尤其是这段比喻,想了半天,他觉得刘益飞讲的确实有道理,他妈的北方人就是会说。

想是想通了,但陈开颜心里好象还是没有底,但既然刘益飞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自己如果再问不是显得自己太无知或者太小气了吗?于是陈开颜就闭口不问了。

陈开颜闭口不问了刘益飞反而要说,刘益飞说:“我知道你急于想解套,但这只股票如果你想急于解套恐怕不容易,首先必须要控股,然后才能重组,只有重组之后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其基本面,只要基本面改变了,并且我们控制董事局了,又持有百分之九十的流通股,想拉升到三十五还是问题吗?就是拉升不到三十五,我们在二十几元的价位来一个十送十配十,不等于四十多了吗?”

陈开颜此时脸上的­阴­影已经一扫而光,人马上就­精­神不少,仿佛他手中那九千万的流通股已经涨到三十五元一股,并且顺利地出手了,他一下子就赚了十多个亿,一眨眼就几乎成了大陆的李嘉诚了,并且已经当上全国政协委员,相当于美国的众议员了,那风头出的。

“所以,”刘益飞说,“你必须跟我配合,否则我门都完蛋了。”

“那是那是,”陈开颜说,“你尽管放心,从现在开始,一切听你的。”

刘益飞看着陈开颜,仿佛在思量这个农民出身的超级大财主会不会信守合同,在刘益飞看来,同样是有钱人,但如果一个人的钱来得太容易,他可能就不具备作为有钱人应该具备的某些素质。

刘益飞说:“即使涨到三十五元,你也不能擅自出货,大家必须统一行动。”

“那是那是,”陈开颜说,“如果我擅自出货,那不是因小失大吗?再说我向来把名声看的比钱重,我不缺钱,你说一个亿和十个亿对我有区别吗?”

刘益飞听着觉得也是这么回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寻找巴菲特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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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益飞开始对他讲细节,说:“这只股票我研究过了,百分之六十是流通股,是一只真正的公众公司,而你已经掌握百分之九十的流通股,所以实际上你已经绝对控股了,我们第一步工作就是改组董事局,由我们来当董事长。”

“那不行,”陈开颜说,“我不想当这个烂摊子的狗屁董事长,再说我这九千万股分布在一千多个户头上,我自己连一股都没有。”

刘益飞说:“那没有关系,你自己不想当董事长我理解,你不想当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当这个董事长呀,中国现在什么都缺,可能就是不缺当领导的,至于那些股票分布在一千多个户头上,你不说我也知道,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全部委托在我们几个人手中就行了,股东大会的投票跟你们村里选村长不一样,村里选村长是按人头算,每个人头算一票,而股东大会投票按股份算,每股算一票,所以不管我们去几个人,只要我们手中的股票多,就是我们说了算,我们要让谁当董事长谁就是董事长,然后再由董事长决定公司重组。”

“怎么重组?”陈开颜问。

刘益飞说:“首先要改名字,由‘深养殖’改为‘深生物’,就说我们开始由养殖业改为生物制药业了。然后我们利用香港政府补贴的钱找北京上海的一些科研院所和大型制药企业合作,研制开发生产销售‘­鸡­尾酒’。”

“生产­鸡­尾酒­干­什么?”陈开颜问。

“‘­鸡­尾酒’是我们新药的名字,”刘益飞说,“你喝过`­鸡­尾酒吗?”

“喝过,”陈开颜说,“就是几种酒兑在一起,一层一层的,每一层的颜­色­不一样,蛮好看的。”

陈开颜心里想,我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你真以为我是农民呀。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爱滋病’?”刘益飞又问。他差一点就开玩笑问“你有没有得过‘爱滋病’”,但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他觉得自己跟这个陈开颜还不是很熟,再说这个玩笑也实在是太恶心了,于是没有说。

“爱滋病谁没有听说过呀,”陈开颜说,“这与我们的重组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刘益飞说,“目前世界上对付爱滋病的最好办法就是‘­鸡­尾酒疗法’,其实就跟你喝的­鸡­尾酒一样,是几种药混在一起吃,我们研制开发的药就是将这几种药直接做在一起,比如一个胶囊里面分别放上一层一层的不同的药,直接一起吃下去,等于是改了一个包装,不就变成‘新药’了?”

陈开颜仿佛听出一点名堂了,说:“如果我们将公司改名为‘深生物’,并且能生产出治疗爱滋病的‘新药’,股价涨到三十五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不仅如此,”刘益飞说,“现在治疗爱滋病的­鸡­尾酒疗法中所用的几种要都相当的贵,一般的老百姓很难承受得起,所以南非等国已正式抗议,表示如果不大幅度降低药价,南非将自己生产这种药。”

“是啊,”陈开颜说,“既然他们自己能生产,­干­吗要花大价钱进口?”

刘益飞说:“这当然涉及到知识产权问题。”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呀?”陈开颜气愤地说。看来陈开颜还是很有正义感的。

“没办法,”刘益飞说,“有时候合法的未必合理,但是人类必须依法办事,不然这个问题解决了,必然又会产生更大的问题。”

有正义感的陈开颜听了这番话觉得很沮丧,好在刘益飞下面的话起到了及时安慰的作用。

刘益飞说:“不过我们有办法,我们将几种药放在一个药丸里,就每种单个药品来说我们并没有违反他们的知识产权保护。”

“国家会不会管?”陈开颜担心地问。

“我不知道,”刘益飞说,“但是将心比心,我觉得有关部门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们这样做对国家对人民是有好处的,再说我们已经改变了原来单个药品的­性­质,就是要管,也是个打官司扯皮的事,即使判我们败诉,我们还可以上诉,再败诉再上诉,最后还有一个执行难的问题,七拖八拖,三五年过去了,到那个时候,更新更有效的治疗爱滋病的新药早就出来了,我们再模仿新药,旧药还打什么官司呀?”

陈开颜现在已经心花怒放,但是他多少还有点担心,问:“能生产出来吗?”

刘益飞笑着说:“现在的科学技术,我们又是跟国内一流的机构合作,什么药模仿不出来呀?”

寻找巴菲特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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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组深养殖董事会的工作没有遭受任何阻力,原来的几个大股东听说“中国的巴非特”和“机构杀手”要入组,恨不能跪下来欢迎,他们已经将这二位名人视为救世主了,哪里还会反对。

新的董事会马上对外宣布公司更名和调整主营业务的决定,此决定得到临时特别股东大会的一致通过,发布公告的当天停牌,第二天一开盘就直接涨停板,由于没有卖盘,几乎全是买盘,能不涨停板吗?这也难怪,既然百分之九十的流通盘都控制在陈开颜手中,只要他不抛售,二级市场哪里有卖盘?并且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没有人卖的股票越是有人抢着买,仿佛这卖股票的与买股票的人是实行总量控制的,此消彼长。深养殖的名字更改还没有报批下来,已经连续来了七个涨停板,等到大屏幕上的“深养殖”被改为“深生物”时,股价已经达到二十多元。这时候陈开颜想:事实上我已经解套了,即使我在目前价位抛出,也赚几个亿了。于是在买盘非常抢眼的时候,陈开颜就偷偷地向外悄悄地抛售一点点,尽管是“一点点”,那也是以百万股计的。由于陈开颜的股票分布在近千个股东代码上,并且由于买盘太强,陈开颜的抛售并没有阻止深生物股价上升的势头,所以刘益飞并没有发觉。再说刘益飞最近正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有心事那么关注陈开颜的动向。然而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陈开颜背着他偷偷买股票的事还是让他知道了。

那一天刘益飞和叶子小姐在一起,叶子无意中夸了陈开颜,说陈开颜这个人确实很讲义气,最近他就提前将几个月前通过她的手融到的一笔资金还了,不但还了,还额外地给了叶子一笔不菲的奖金,感谢叶子为他介绍认识了刘益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晚上与叶子分手之后,刘益飞马上打开电脑,发现最近几天股价虽然仍然保持不断上扬的势头,但上扬的速度明显趋缓,再仔细研究一下成交量,发现自他跟陈开颜合作以来,深生物的累计成交量已经超过两千万,既然百分之九十的流通股都控制在陈开颜的手中,流落在外面散户手中的股票总共不会超过一千万,那么这两千万的成交量从哪里来的?

刘益飞的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如果陈开颜照这个势头向外抛售,一方面深生物可能永远也到不了每股三十五元,如果那样,刘益飞手中的三百万股就永远只能是一个不能兑现的数字,另一方面,等到下一届股东大会的时候,他们就达不到控股所必须的票数,就会被挤出董事局,一切又恢复原样。

刘益飞非常气愤,心里大骂陈开颜“农民”。但气愤没有用,骂也没有用,关键是要解决问题。刘益飞冷静地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一边想着“老子一到三十五元马上出逃”,一边拨通陈开颜的电话。

“你那里说话方便不方便?”刘益飞故意捂住话筒假装紧张地说。

“你说。”陈开颜一边说一边从包厢往门外走。

“出事了。”刘益飞说。

“什么事?”陈开颜问。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马上过来吧。”刘益飞说。

“你在哪里?”陈开颜问。

刘益飞说了一个地方。

几分钟后,二人碰面了。

陈开颜满面红光,刘益飞一脸焦虑,与两个月前完全倒了一个个。

“什么大事?”陈开颜笑着问,“什么事大哥我给你摆平。”

“不是我的事。”刘益飞低声而焦急地说。

“不是你的事你急成这样­干­什么?”陈开颜问。

“是你的事!”刘益飞说。

“我的事?”陈开颜想不出他能有什么事。

“是啊,”刘益飞说,“你的事我还能不着急吗?现在我已经上了你的贼船了,你要出事了我还能跑得了?所以着急呀。”

陈开颜见刘益飞这么紧张,自己也紧张起来,努力在想自己可能有什么事。想不出来。

“快说什么事。”陈开颜这一下真急起来了。

陈开颜真急起来刘益飞到反而不急了。

刘益飞这时候左右看看,仿佛怀疑这里有克格勃的人在盯梢。刘益飞这个动作一做,陈开颜更加紧张,仿佛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里不安全,”刘益飞说,“跟我走。”

刘益飞领着陈开颜来到停车场,示意陈开颜跟上他的车。陈开颜也糊涂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老实实跟在他车子的后面。

车到海边,刘益飞停下车,往海边步行了一段距离,停下来,掏出防风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又将烟和打火机递给陈开颜,陈开颜示意不要,并且问:“到底怎么啦?”

刘益飞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麻烦呀。”

“怎么麻烦?”陈开颜问。

刘益飞说:“他妈的,现在我们情况好了,股价也上去了,原来那几个股东又反悔了,说我们当时进入董事局是不合法的。”

“怎么不合法?”陈开颜问。

刘益飞又猛吸一口烟,说:“这帮小子说我们当时的计票方式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陈开颜问。

“第一,”刘益飞说,“他们查出我们投票的股东代码卡许多是连号的,而且一连就是几十张甚至上百张,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第二,说我们的不同委托书委托人签字是同一个笔迹。假如前一个问题是线索的话,那么后一个问题就是证据,你说麻烦不麻烦?”

陈开颜傻了,这还真是个麻烦。股东代码卡是证券公司营业部连同身份证一起给办的,好象真是连号的,至于同一个笔迹,那更是没办法的事,陈开颜总不能真找一千个人来填《委托书》吧?

“那怎么办?”陈开颜真紧张了,他只出来一个零头,绝大部分还在里面,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其实这种麻烦早晚会有的。”刘益飞说。

“怎么说?”陈开颜问。

“你的目的不是解套吗?”刘益飞说,“既然是为了解套,随着股价的抬高,你必然会慢慢出货,但是你现在手中的股票刚刚够控股,一旦你出了一批货,哪怕是出五分之一,你实际上就达不到控股数目了,这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比如第二大股东或者十个以上的散户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在会上一清点票数,就发觉你已经不具备控股资格了,就会马上要求改组董事局,如果那样,我们‘­鸡­尾酒计划’不是为别人做嫁妆了吗?我们手中剩下的大部分股票不又是被套住了吗?”

“那怎么办?”陈开颜问。陈开颜此时已经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自己心里知道,如果此时就发生刚才刘益飞说的那样的事,召开临时股东大会,那么他偷偷出货的事立刻就会暴露,如果那样,刘益飞肯定要和他翻脸,并且他手中的绝大多数股票又重新被死死地套住。陈开颜知道,股票涨起来有多快跌起来就更快,因为同样的百分之十,涨和跌的基数是不一样的,有一个经纪人曾就这个问题专门跟他讲过一小时,所以陈开颜对这个问题认识特别深刻。

“拖。”刘益飞说。

“拖?”陈开颜问

“对,”刘益飞说,“好在董事长和董秘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先拖住再说,只要先拖住不开临时股东大会就好办。”

刘益飞的话算是说到陈开颜的心里去了,陈开颜现在最怕的就是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但是拖又能拖多久呢?拖到最后怎么办?

陈开颜问:“拖到什么时候?”

刘益飞此时那根烟已经抽完,思路在海风的吹拂下仿佛也更清晰。刘益飞说:“我已经联系了北京的一家大机构,让他们来收购我们的法人股。只要他们收购了深生物一部分法人股,我们就能牢牢控制董事局。”

陈开颜一想是这么个理,彼消此长,只要我们能控制百分之十的法人股,就能够从二级市场上出逃百分之二十的流通股,然后还照样控股。

“谈得怎么样?”陈开颜问。边问心里还想,他妈的这个小子不愧是中国的巴非特,脑子就是好使,想得确实周到。

刘益飞说:“他们对我们的‘­鸡­尾酒计划’非常感兴趣,并且他们告诉我,实际上­鸡­尾酒疗法中的那几种药成本非常低,如果我们这个计划能够实施,将是百分之几百的利润。”

“是吗?”陈开颜又喜笑颜开了。

“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刘益飞说。

“哪两个?”陈开颜问。

“第一是要他们愿意买,第二是要这边的股东愿意卖。”刘益飞说。

说了等于没说,陈开颜想,这不是废话吗?任何交易不都是这两个问题吗?

刘益飞不管陈开颜怎样想,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

刘益飞接着说:“我跟北京的人说了,说我们的股票非常有潜力,涨到六十元没问题。”

“他们怎么说?”陈开颜问。

“他们说,别说六十元了,只要能涨到四十元,我们就有信心了。”刘益飞说。

“你怎么说?”陈开颜又问。

刘益飞说:“我当然告诉他们没问题,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没发觉这几天突然增长势头放缓了吗?”

陈开颜心里一惊,仿佛自己做小偷被刘益飞捉住了一般。于是做贼心虚地打元场:“任何一只股票涨急了都要放缓一缓,再说我们最近也没有出台新的利好,买家当然要看一看。”

刘益飞没有接陈开颜的话,他故意不想捅破这张纸,他还要将计就计,于是说:“关于卖家这边,我觉得问题不大。卖还是不卖说到底就是一个价格问题,只要价钱出得高,没有不卖的道理。到时候大不了我们暗中补贴北京那边一点。”

“什么意思?”陈开颜问。

刘益飞说:“比如北京那边能够接受的购买价是每股六元,而这边股东的愿意出让的价格是每股八元,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暗贴买方每股两块钱,以促成这桩交易。”

陈开颜马上就在心里面算了一笔账:每股贴两块,二级市场可以套出两股,实际上就相当于每股少赚一块,行!

“我们现在做一下分工,”刘益飞说,“我明天就上去,再去跟北京那边交涉一下,给他们打打气,顺便催办一下‘­鸡­尾酒计划’,你在这边守住盘口,无论如何要保证上扬的势头,最好不要涨停板,要保持微微上扬的态势。”

刘益飞的分工很合理,但是陈开颜有苦难言,要想保持每天的上扬势头,就要护盘,所谓护盘,就是手里要有一定量的资金,一旦遇到有人抛盘,赶快就要接住,否则就要下跌。本来百分之九十的流通盘控制在自己手中,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他自己不抛,几乎没有什么抛盘,现在他自己放出去一千万多股,结果就有了获利盘,那些比自己更农民的小撒户,在二十元左右接了自己的盘,现在已经涨到二十三元,如果再往上涨一点,比如涨到二十五元,很难保证他们不跑,一旦他们要跑,自己手中再没有资金接住,弄不好就会引发连锁反应,想到这里,陈开颜说:“能不能再发几个利好配合一下?”

“不行,”刘益飞说,“要是我们现在就将利好出尽,到时候大规模派发怎么办?利好出尽了也就该出货了。你手中的股票早晚是要派发的,就像你自己说的,股票只有卖出去才能说赚了多少钱,我们的利好要慢慢发,要留到你出货的时候才发。”

“我什么时候出货?”陈开颜问。他差一点就说“我已经出了一些货了”。

“等到北京那家机构进来以后,”刘益飞说,“这样我们即使出了一批货,还能保持在董事局的地位,只要我们控制董事局,就等于掌握的主动,总会有办法,实在不行就来一个大送配,不愁派不出去。”

刘益飞这么说着,陈开颜心里就高兴一些,借着这份高兴劲,陈开颜说了半句实话。

陈开颜说:“我现在手中一分钱没有了。”

刘益飞听了这话没着声,仿佛不相信。

“真的,”陈开颜说,“实在是没有钱护盘。”

刘益飞说:“你可以重新质押呀。”

一句话提醒了陈开颜,对呀,可以重新质押呀!陈开颜可以以自己手中的股票作为抵押,从证券公司按一比一透资,比如一千万股票,在股票价格是每股十二元的价位时,他可以透资一点二个亿,现在股票价格已经涨到每股二十三元了,只要重新办个质押手续,他就可以透资二点三个亿,刨去原来的一点二个亿,账面上可用资金又有一点一个亿,他完全可以拿这一点一个亿护盘。陈开颜此时心里想:要是我前几天不为小利所动,不抛去那一千多万股,那么我手中仍然掌握百分之九十的流通股,也就不存在护盘的问题了,现在倒好,要护盘就要买进股票,等于是自己在二十元价位卖出去的股票,现在在二十五元以上再接回来,这不是给散户打工吗?没办法,自己拉的稀自己吃。

寻找巴菲特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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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益飞真的去了北京,并且将自己在北京住所的固定电话告诉陈开颜,以便陈开颜能随时掌握自己的行踪。

刘益飞和陈开颜每天保持电话联系,有时陈开颜晚上与他通话,刘益飞会豁然冒出一句:你打我座机吧,座机清楚。

刘益飞刚开始是报告“­鸡­尾酒计划”的进展情况,并且说他想推荐国家医药管理局的一个处长来当深生物的总经理,说如果这样对他们的计划推进会大有好处,陈开颜说没问题,我不是说好一切听你安排吗?刘益飞说,不行呀,人家知道我只是个马仔,要从国家机关的岗位上下来,不见真佛心里没底呀,你看你要不要亲自来北京和处长见一面?

后来刘益飞又汇报这边法人股收购的情况,意思差不多,好象只要二级市场股价能达到四十元,他们马上就去签定法人股收购协议。刘益飞在电话中还特意要求陈开颜做做老股东的工作,让他们多少让出一部分法人股出来,就说如果他们不出让,这边“­鸡­尾酒计划”不好开展,别人一点股份没有,谁愿意出力呀?

这么七汇报八要求,深生物不声不响地爬上了每股三十五元价位。

这一天刘益飞给陈开颜打电话,说:“你帮我把那三百万办一个质押手续,看能不能套出一个亿来,然后帮我再买进两百万深生物。”

陈开颜问:“怎么?这么高的价位你还要进?”

“这个价位算高吗?”刘益飞说,“如果你要是觉得高,­干­脆帮我质押出钱之后,你倒给我两百万怎么样?”

陈开颜没说话,仿佛在思考刘益飞的话,这样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说:“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回来办吧,反正现在已经到了三十五元价位,那三百万已经是你的了,你自己可以办了。”

其实刘益飞等的就是这句话!

“行,”刘益飞说,“你先替我跟营业部整一个合同,尽可能比例大一点,然后传真给我,如果没问题,我立刻飞回去签字。然后我们俩一起上来,怎么说你也是幕后老板,关键时刻还是要跟他们见一面。”

陈开颜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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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益飞回去跟证券公司签了一份透资协议,同时要求收回原来的监管协议,营业部老总说收不收回无所谓,反正现在股价已经超过三十五元,那份协议已经自动失效了。刘益飞说那不一样,如果明天又跌回三十五元以下呢?

刘益飞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开颜也一直在场,但他始终没有说话,仿佛这件事真的已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刘益飞见营业部不想退回监管协议,心里有火,当着陈开颜的面质问:“这股票现在算不算完全是我的?”

营业部老总说:“算,算。当然是你的。”

“那好,”刘益飞说,“我马上转走,全部转走,我到其他地方照样可以透资,照样可以继续做。”

营业部老总好象很为难,看看刘益飞,又看着陈开颜。

刘益飞说:“是我的股票,你看他­干­什么?!转!现在就转!”

股票自由转入转出是投资人的基本权利,营业部不敢公然违规,只好给他办理转出手续。

第二天,深生物发布公告,报告“­鸡­尾酒计划”的最新进展,刘益飞趁机将三百万股全部变现,并且当场给陈开颜打了个电话,说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陈开颜问为什么?刘益飞说不为什么,我们当初不就说好了吗?我保证将深养殖拉倒每股三十五元以上,你现在看看盘口,差不多都接近每股四十元了,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那么下一步呢?”陈开颜问。

“下一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刘益飞说。刘益飞现在也是亿万富翁了,他有资格这样对陈开颜说话。

“帮人帮到底嘛,”陈开颜说,“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啦。”

刘益飞静了半天没说话,仿佛在认真思考陈开颜的建议,然后说:“行,我们可以重新再签一个协议,继续合作,不过你必须对我公开你的所有账户,让我核实,否则你如果偷偷地出货我怎么办?”

陈开颜哑了。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陈开颜问:“那么北京那边的事呢?”

“黄了。”刘益飞说。

“为什么?!”陈开颜急了。

“北京的人是通天的,”刘益飞说,“不知他们从什么渠道证实一个消息,说你根本就没有持有深生物百分之九十的股份,达不到控股的要求,他们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骗了他们。你说我冤不冤呀?”

这下陈开颜彻底哑了。

彻底哑了的陈开颜突然听到叶子小姐在电话那头小声地说话,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骚­货!然后将电话轻轻地挂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寻找巴菲特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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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开颜的感觉没有错,叶子小姐此时确实跟刘益飞在一起。

叶子说:“你­干­吗现在就收手?照目前这个势头,涨到五十没有问题。”

刘益飞伸手将叶子拥入怀中,腾出右手点着叶子的鼻尖子,说:“如果这个陈开颜真能按照巴非特的长期投资理论行事,深生物当然可以长期持有,别说涨到五十,涨到六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他不行,你想过没有,他上个月从哪里来的钱还给你那个客户的?”

叶子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从刘益飞的怀中挣脱出来,说:“他那时候就开始出货了?!”

“是的,”刘益飞说,“作为深生物最大的股东,而且是绝对控股的第一大股东,他自己都有这样的短期心态,你让别人怎么敢长期持有?就算不断地再质押再融资再拉升,股价涨到每股一百元又怎么样?融资成本往哪里摊销?你们这些融资中介的利润从何处出账?越积越多,资金链早晚有断裂的一天,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股价就会像雪崩一样地坍塌。你知道这种情况叫什么吗?”。

叶子想了想,说:“叫‘崩盘’。”

“对,”刘益飞说,“崩盘。”

刘益飞这样一确认,叶子的眼前马上就出现了雪崩的情景。

雪崩呀,那是一种什么情景?!谁能阻挡?!谁能躲过?!可再一想,是谁制造了这种雪崩呢?可能正是这些受害人自己。比如她自己,比如刘益飞,当然,更少不了陈开颜。一想到陈开颜,叶子就自然紧缩了一下。皇帝的盛装总有一天被戳穿的,深生物现在那么高的价位,但如果没有实质­性­业绩支撑,大庄稼陈开颜其实就处于严重被套状态,而且价位越高他被套得越牢,因为他根本不敢出货,“纸上富贵”永远不能变现,相反,一旦有人出货,他还要赶快接着,否则,就真的崩盘。

看他这下怎么解套。叶子想。

陈开颜怎么解套我们暂且不论,我们先看胡君声是如何解套的。或许,等看完胡君声解套过程之后,就能为陈开颜找到解套良策了。

解套 1

19

庄家也有被套的时候。胡君声现在就被套住了。

胡君声在常砥中身上是花了大价钱的,否则他也不敢贸然做这个庄。

传统经济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新经济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三年前,只要手中有钱,有足够的钱,你想做哪只股票就做哪只股票。《沙家浜》里的胡传魁是“有枪就是王”,三年前的股市是“有钱就是王”。现在不行了,现在有钱只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如今坐庄除了有钱之外,还必须学会直接与上市公司和媒体打交道,否则再多的钱也可以被淹没在人民股市的汪洋大海之中。

常砥中是华夏在线的董事长,胡君声在常砥中身上花大气力就是想让常砥中配合自己­操­作,其中“镇庄之宝”就是兑现今年十送十的计划,正因为有了常砥中这个十送十的承诺,胡君声才敢大举杀进华夏在线。

华夏在线流通盘是5000万股,胡君声现在已经持有3700万股,基本控盘。但现在常砥中突然被“双规”,没法兑现他的十送十承诺了,而如果没有这个十送十的计划,胡君声控盘也没有用。说到底,股票是要等到卖出去之后才能知道有没有赚钱,才能知道赚了多少钱,否则最多只能是纸上富贵。胡君声不要纸上富贵,他要实打实的收益。

华夏在线的建仓成本约每股8元,现在的价位是元。纸上富贵是有了,但如果不能顺利地实现高位出局,一旦赶上非理­性­暴跌,账面收益顷刻之间就会化为乌有,弄不好还会跌破建仓价。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实上,中国的股市目前还处于“搏弈期”,这样的非理­性­暴跌和非理­性­暴涨一样,每年都会来一次。胡君声不想成为这种非理­性­暴跌的受害者,他甚至也不想成为非理­性­暴涨的收益者。胡君声相信理­性­投资,他的“理­性­投资”与巴非特的长线投资还不一样,主要是他不相信中国具备巴非特理论的生存基础,再说他也没有巴非特的那份耐心。胡君声的“理­性­投资”就是要搞定目标公司的董事局,搞定媒体,然后在低价位建仓,高价位出局。胡君声认为不管是这理论还是那理论,低买高卖才是股市的“内经”。巴非特的长期投资理论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就实质来说,巴非特长期投资理论事实上也是“低买高卖”,只不过由于国外资本市场发展太成熟了,太规范了,以至于他们没有中国股市市场每年必发的暴涨暴跌,所以巴非特只能将­操­作周期拉长,改为“长期投资”。胡君声曾经权威­性­地指出:如果巴非特来到中国市场,他一定会修正他的长期投资理论。

胡君声是谦虚的,他没有说“如果巴非特来到中国市场,他一定会遵从我的‘理­性­投资’理论”。

我们不知道如果巴非特真的来到中国会不会遵从胡君声的“理­性­投资”理论,但我们知道眼下他的理论出问题了。原因是他理论的基础发生了动摇,常砥中被“双规”了,十送十的计划没法兑现了。在不可预期的突发事件面前,他的“理­性­投资”理论失灵了!假如说胡君声的理论是一道非常科学的软件程序,那么突发事件就是一个突然侵入的病毒。再好的程序碰上厉害的病毒也要失灵。

胡君声确实是谦虚的。事实上,他已经想好了要在常砥中正式逮捕之前将华夏在线彻底清仓,套出现金,然后再寻找新的市场机会。胡君声是一个赢得起也输得起的人,况且他现在在这个价位出货也未必是输。但是他不像其他大老板那样惟我独尊,他在每一次做出重大决策前都要召集他的­干­将们在一起议一议。他觉得议一议大有好处。这些年来他的事业一直稳步前进,不能不说与他的这种谦虚的态度有着内在的联系。

邱助理就是他的核心­干­将之一。

解套 2

20

邱助理比胡君声大两岁,也比他高一级。二人一直以校友相称,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只不过两个学校正好门对门,加上后来院校合并,两所学校合二为一,说是校友当然也不过分。胡君声与邱助理以校友相称并且甘当“学弟”,只能说明他谦虚。其实校友又怎么样?不是校友又怎么样?关键是要两个人能合得来。如果能合得来,不是校友胜似校友,如果合不来,是同班同学也没用。胡君声与邱助理就非常合得来。

邱助理在“下海”之初就是给胡君声打工的,但当时胡君声只拥有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公司,这种非常不起眼的小公司往往实行家族式管理,胡君声自己当总经理,他的弟弟当副总经理,老婆管财务,妹夫管业务。这样就没有邱助理的位置了。邱助理曾经跟胡君声开玩笑,说你能不能再有一个妹妹,这样我也可以成为你妹夫,关系就顺了。胡君声当然不可能再冒出一个妹妹来,就是真冒出来也肯定是假的,于是好讲好散,另谋高就,应聘去了王冠集团公司当了董事局主席助理。

眼下助理的概念正在发生异化,君不见众多的助理已经异化为“小密”吗?但拿助理当“小密”的往往是小老板,真正的大老板不是这样。事实上,邱助理在当王冠集团公司董事局主席助理时,实际权力大于集团总裁。道理很简单:王冠集团是一家真正的公众公司,所谓“真正的公众公司”就是它的股权相当分散,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股东。这样的股份有限公司从理论上说最符合现代企业制度,因为他不像有些一股独大的公司那样,上市公司实际成为母公司的“儿子”,作为“老子”的母公司可以通过关联交易的方式来侵吞上市公司的资产,甚至可以无偿地长期占用上市公司的资金。但这些都是外国的金融专家根据他们本国或西方国家的普遍现像总结出的规律,这些规律到了中国就不好使了。中国的实际情况恰恰相反,那些直接由国营大企业“改造”过来的上市公司,他们的董事长其实是当地组织部门选拔任命的官员,看起来非常不合情理,但事实上他们还不敢乱来,因为当地组织部门既然有权力任命他,也同样有权力免去他,所以他们在个人敛财方面还不敢明目张胆,还要有所收敛。但是王冠集团不一样,王冠集团是真正的公众公司,真正的公众公司就是没有“老子”的公司,没有“老子”的公司说话算数的老板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董事局主席,其他一切人员,包括总裁,都是给主席打工的。主席今天要你当总裁你就是总裁,主席明天不要你当总裁了,你就是“被裁”,尽管总裁与被裁仅一字之差。因此,在王冠集团王国里权力大小并不一定是按职位高低划分的,关键是看你对主席的影响力。邱助理对主席的影响力最大,所以邱助理在集团公司的实际权力最大。

王冠集团是当时深圳最大最早上市的股份有限公司之一。在邱助理担任王冠集团主席助理的那几年,他不但帮助主席成功地策划了多次增发和B股上市,而且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第一大股东的猖狂进攻,由于第一大股东持股也不足百分之十,所以邱助理可以帮助主席巧妙地利用流通股的同等投票权牢牢坚守在主席的阵地上,没有退却一步!

“邱助理”这杆大旗就是那时候竖起来的,而且万里长城永不倒。那几年,王冠集团的总裁和副总裁几乎是每年一换,但“邱助理”成了长青树,以至于后来胡君声成长起来之后再回过头来请邱助理来担任环球投资公司老总时,邱助理经长时间充分考虑,只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是改“环球投资公司”为“融券公司”,第二是他只当助理,不做老总。关于第二点,胡君声没有疑问,“邱助理”已经成为品牌,可以理解。关于第二点,胡君声不理解,于是邱助理解释:融券公司是银行与券商之间的桥梁。这种解释当然也只有胡君声能听得懂。胡君声不仅听懂了,而且马上恍然大悟,立即照办,“环球集团”正式更名为“中融集团”。

邱助理之所以好马愿吃回头草,就在于胡君声与他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解套 3

21

胡君声现在与邱助理一起听取大家的意见。邱助理在这一点上也与胡君声一样,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两个聪明人的智慧大于一个人,而一群聪明人的智慧多于两个人。

胡君声鼓励大家多多发表意见。

邱助理则抛砖引玉,说:“据我看,华夏在线的基本面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董事长‘双规’应该是短期利空,我们不如暂且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胡君声说:“我担心新的董事长不容易在短期内养肥,而且新董事长一般要开创新局面,不轻易啃前任留下的剩骨头,所以我们最好还是早出来。”

胡君声与邱助理故意这样意见相左,就是想带动讨论气氛。如果像国营单位或者像王冠集团那样的上市公司召开董事会一样,领导的意见很一致很明确,下面的人肯定是照着领导的意见往下说,那么“议一议”根本就达不到目的。

果然,与会者见老板和老板的心腹都拿不定主意,于是都觉得自己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讨论热烈起来。

西安分公司的小马说:“既然华夏在线已经有问题,不如杀跌出货算了。大家可以算一下,第一个跌停在12元左右,估计一路减仓可以卖出200万股左右,第二个跌停在元附近,可以再卖出150万,第三个跌停还是在9元以上,我们可以多次打开跌停,如果成交量达到1000万左右,刨去我们自己回吃的200万,又实际出货800万。这时候中小散户看到连续多日跌停后,成交量突然放大,肯定会在低位补仓,以降低持仓成本,我们在次日正好把剩下的股票可以基本倒出去。”

资金部经理陈向阳听得心惊­肉­跳,如果采取这种办法出货,他得去跳楼了。陈向阳用他老婆的户头在一家营业部透支跟了这支股票,按照小马这样杀跌出货,庄家把跌停封得死死的,他想跑也跑不掉了。如果那样,营业部肯定会在第三个跌停板的位置对他的股票强行平仓,他马上就会变为负资产者!陈向阳现在正在闭眼祈祷,祈祷赶快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要是实在没有人站出来,他就不得不赤膊上阵。如果那样,­精­明的邱助理一定会闻出他偷偷坐轿子的气味来。陈向阳出汗了。

突然,上帝的声音出现了!

“如果杀跌出货,我们这次不是白做了?”

陈向阳不敢确定这声音来自何人,但他相信偷偷坐轿子绝不止他一个,因为在这个声音的后面马上就跟着一片附和声。陈向阳当场松了口气。

小马站着说话腰不疼。说:“如果按我刚才说的方法出手,基本利润也还是能保证的,关键是自己主动呀。如果一味地等待,资金回笼不了,没法重新寻找新的市场机会,那才是最大的损失!这个市场每天都有机会,有现金就能把握机会。”

胡君声和邱助理见大家畅所欲言,暗中得意,他们至少已经从大家的发言中嗅出谁偷偷地坐了公司的轿子。但这还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能都找出比一路杀跌出货更好的办,也许根本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他们不甘心,所以他们要试试。

胡君声说:“很好,大家还有什么高招?不妨说出来,啊。”

然而事与愿违,胡君声这样一鼓励之后,会场反倒一片寂静,没人说话了。

这样寂静一段时间之后,来自北京分公司的小丁说话了。小丁说:“我同意现在就出货的提议,但是不赞成杀跌出货的办法。杀跌出货是下策,不仅我们自己损失,而且会留下‘恶庄’的骂名,何苦呢?其实华夏在线这只股票本身是很适合坐庄的,否则我们当初也不会选择它,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收集到足够的筹码,就这么轻易出去了?选择一只好的目标公司并收集到足够的筹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我们已经在华夏在线上投入那么多­精­力,就不应该轻易放弃,总要有所收获才是,能有大的收获就不要寻求小的收获。我觉得眼下我们要逆向思维,将计就计。比如坐庄的人都非常痛恨‘老鼠庄’,但我们有没有想到利用‘老鼠庄’呢?我现在想了一个不成熟的方案,不知可不可以提出来供大家参考。”

小丁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不说了,表面上是谦虚,其实是故弄玄虚。

邱助理对小丁这一套很反感,他不理解聪明的人为什么往往总是让人不舒服,他想大概这是上帝的高明,上帝不能让优点全部被一个人占去,你身上优点多了,我就来一点缺点给你。然而反感归反感,但邱助理还是意识到小丁的讲话有料,于是鼓励他继续往下说。胡君声也催着“快说,快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解套 4

22

小丁得到老板和邱助理的鼓励,感觉更加不错,所以继续说。

“各位不知注意到没有,”小丁说,“由于竞争激烈,很多证券公司现在都采用返还佣金的方式吸引客户。于是一些股评人士在一些证券营业部开设工作室,拉一些大户,想以此赚取佣金。有些名气比较大的股评家工作室规模还相当大,而且还不止一个工作室,差不多就是私募基金了。如果我们将计就计,直接请一个这样的股评家来­操­盘,故意把‘猛料’暴露给他,那么-”

小丁在关键时刻的关键地方又突然停下来,仿佛他是一个调皮的机器人,关键时刻必须冲充电,否则就没法继续工作。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这一次邱助理没有继续给他充电,邱助理已经听出地雷的秘密来了。

邱助理在胡君声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子,嘀咕得胡君声直点头。

胡君声显然有些兴奋,将心里意会的东西一下子说了出来。他说:“好!我们马上聘请股评家来­操­盘。”

邱助理见老板已经说出来,只好做具体布置:“请股评家的事由我向老板推荐,陈向阳负责组织资金。其他人要集中起来,委屈一下大家,现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跟家里打电话,必须在这里通话,打完电话后把手机关掉。然后谁也不准对外联系。”

胡君声给邱助理打气,补充说:“这件事情由邱助理负责,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邱助理提出:“要不要让小丁担任副总指挥?”

胡君声说可以。

邱助理发现高傲的小丁投来异常感激的目光。

邱助理为小丁惋惜。他想:如果这个小丁多看点四书五经,多懂得一点做人的道理,那该多好呀!但是如果那样,他不就成了“丁助理”了?他成了丁助理,那么还有“邱助理”吗?

胡君声和邱助理及小丁三人密谋。他们决定请大名鼎鼎的K先生“­操­盘”。K先生不仅是股评人士,而且已经成了明星。胡君声他们要找的就是明星。是明星才有能力接这个大盘。

说股评人士K先生是明星并不是哗众取宠。如今股评也已经职业化,并且是一种新人辈出的新职业。这几年股市不怎么样,但股评新秀却涌现不少。特别是电视股评推广后,使有些股评人士一下子成了电视明星。这也不奇怪,在电视上露面的机会多了自然就成了明星,既然前几年做广告的都做成了明星,“燕舞小子”不就成了明星吗?那么这几年做股评的当然也可以并且应该能够成为明星。这叫做各领*三五年。事实上,如今电视也商业化了,电视台为了提高收视率,千方百计地迎合观众的口味,既然中国有那么多人参与炒股,电视台为什么不多开几个频道?因此,电视台在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股评明星的同时,也制造了自己的空前的收视率。虽然现在有人批评股评家大多数与算命先生差不多,更有人一针见血地问股评家:既然你们那么有把握,还当股评­干­什么?­干­脆自己看好哪只股票好就买哪只算了。但即使是算命先生,也分三六九等,K先生至少算是“算命先生”中的*。

K先生是作家出身,但他与一般的作家不一样,一般的作家抱着“人类灵魂工程师”这个头衔不放,K先生则觉得在商品经济大潮中,一切“家”都应当职业化,都应当服从商品经济规律。商品经济的规律就是等价交换的规律,就是商品买卖规律。既然教师可以出卖知识,大学可以出卖文凭,哲学家可以出卖智慧,做官的可以出卖权力,部队都可以出卖军车牌照,那么,“人类灵魂工程师”为什么不可以出卖灵魂?于是K先生直接将文学当作商品,把有限的文学天才用于无限的经济活动中。刚开始是充当吹鼓手,谁给钱就替谁歌功颂德,当然能给得起钱的自然不是普通老百姓,普通老百姓买不起“金喇叭”,而K先生不是一般的吹鼓手,K先生是个只吹金喇叭的吹鼓手。只吹金喇叭的K先生后来又进一步发展成为枪手,­干­脆直接替别人作文写书。当然,这些“别人”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那些有钱人,其中主要是“胆商”。

解套 5

23

中国有一大批“胆商”。这些人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批收益者,他们在别人还为争取“非农业户口”和“­干­部身份”而忙碌的时候,就敢于第一个吃螃蟹,于是发财了。事实上,这些“胆商”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下海”问题,因为他们原本就是站在海里的,见着海上漂来的财富难道还不会捞起来吗?这些“胆商”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当时中国社会的最底层,有些­干­脆就是劳改释放人员。但这些人智商不一定低,因此他们一夜暴富之后就要做一些与“上流社会”身份相适应的事。最初是在胸前挂上两枝钢笔,后来发觉这样不行了,因为常常有人误认为他们是卖钢笔的,于是就花钱买文凭,先是买大专文凭,当大专文凭贬值之后,这些智商比较高的“胆商”就绕过本科,直接买MBA。他们中的一些先进分子甚至花大价钱买了美利坚合众国的MBA,但他们很快就发现MBA以更快的速度贬得一文不值,于是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著书立说。他们往往花钱请K先生这样具有开拓­精­神并勇于献身的作家替自己写书,然后花钱从国家正规的出版社买得书号,再做­精­美印刷包装,然后费大力气练习签名,每当送出去一本,不但当场签上“赠某某某雅正”字样,而且向你诉苦:“没办法,盗版太多!”完全是一副受害学者的标准模样。令你不得不肃然起敬。

K先生就充当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枪手。K先生发现当枪手比当作家简单,作家的写作需要消耗大脑,当然,少数作家除外,比如少数美女作家,但即使是少数美女作家也还需要消耗自己身体的其他器官。然而当枪手不需要,当枪手有时候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把剪刀。反正只要“著作”中不出现反党言论,不明目张胆地描写*与暴力,不宣扬*功,出版社的书号是大胆地出卖的。K先生有时候甚至发现出版社其实是在求他,与当初自己发表消耗大脑写出的正规东西时的情况正好相反。刚开始他还是小心翼翼,后来他就变成社长的老板了。也难怪,这年头谁给钱谁就是老板,金钱面前人人平等。

K先生是在他充当一个证券公司老总枪手的实践中接触、发现和认识股票的。那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充当枪手吃亏了,因为那个老总后来居然靠K先生写的这本书发了大财,而K先生自己得到的仅仅是一个零头!但K先生从这件事情中受到启发:­干­脆自己直接写一些关于股票方面的东西。不管怎么说,写作的最终目的还是需要读者的,既然中国有那么多人热衷于股票,而每一个关心股票的人都需要这方面资讯,那么专门从事这项活动就一定有市场。

到底具有文学功底,K先生写的股评文章可读­性­相当强。于是,K先生很快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被电视台邀请去做股评。电视股评做长了也就成了明星了。成为电视明星之后,主动向他咨询甚至直接请他当投资顾问的人日益增多,一些证券公司营业部为了吸引顾客,也专门请他去讲课,甚至欢迎他在那里开设工作室。每年K先生从各个证券营业部领到的交易费返还和奖金都以六位记数。还有一个证券公司基于他对本公司的特殊贡献,­干­脆授予他终生荣誉职员,除了不领工资之外,终生享受本公司正式职工的一切待遇。当小丁和邱助理找到K先生时,他个人已经拥有七八家工作室,直接掌握或间接影响资金总数达数亿元,不比一般的私募基金差。

K先生当时也正在寻找题材。手中的客户多了,总是需要一些真材实料的,老是说模棱两可的话也不行。就是瞎子算命,也还要碰对几次才行。所以,接到邱助理和小丁的邀请后,K先生并没摆什么架子,而是非常乐意地跟着二位来到中融集团。

邱助理先是对K先生一番恭维,对K先生说:“我们经常拜读您的大作,并且组织员工天天收看您的电视讲座,收益非浅。最近您推荐的个股又经常进入排行榜,不知有什么诀窍。”

“诀窍谈不上,”K先生说,“股市没有专家。最近的几次行情被我言中,纯属偶然。”

“不会吧,”邱助理说,“哪能次次都碰巧?再说您K先生的口碑一直那么好,难道这也是偶然?”

K先生显然还是凡人,经不住邱助理连续不断的高帽子,特别是邱助理讲到了口碑,更让K先生忘记了谦虚。这也难怪,K先生与所有的股评人士一样,都很关注自己的口碑,因为他们是靠“口碑”混饭吃的。当然,所谓关注也就是在意。很在意自己口碑的K先生这时候说:“这一点我倒是问心无愧,我这个人对自己和对投资人都很负责任,绝不会因为收了庄家好处而说违心的话。”

邱助理见K先生已经捡起了高帽子自己戴上,赶紧趁热打铁,说:“是啊,我们中融集团现在正缺像K先生这样的人才啊。”

K先生听出了弦外之音,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话。K先生不接话并不是对邱助理的话不感兴趣,而是因为这话出自于一个助理之口。不管邱助理怎样牛,助理毕竟只能是助理,就像西方谚语中的“女人毕竟是女人”一样。像K先生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就是中融集团真心想请他,也轮不到助理跟他谈这个问题。然而,胡君声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邱助理将二位一做介绍,胡君声马上就切入正题。

解套 6

24

胡君声对K先生说:“最近公司有些闲钱,邱助理和小丁他们鼓动我在证券市场做一把。我拿不定主意,想听听您K先生的高见。”

“高见谈不上,”K先生说,“大家切磋吧。”

“别客气,”胡君声说,“要说做其他生意,我胡君声就不谦虚了,但要是说做股票,您K先生就不要谦虚了。好不好?”

“好好好,大家都不要谦虚。胡老板自己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K先生说。

K先生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因为大凡像这样大老板直接请他上门的,与其说是请教,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但是还吃不准,想听听专家的意见,或者是想让专家来论证自己的意见。

“专家不愧是专家,”胡君声说,“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不瞒您说,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二位天天跟我说,说得我也动心了,但不敢肯定眼下是不是入市的最佳时机,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

K先生听胡君声这么说,心中一阵窃喜,但表面上还不露声­色­。

K先生先是抬头看看邱助理和小丁,二位一见专家抬头看自己,马上满脸推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K先生看到这个样子心里非常受用,似乎心情更好了一些,说:“经过这一次的大跌以后,现在已经进入底部区域,应该是抄底的时候了。”

胡君声邱助理还有小丁听到这里,互相看了一眼,仿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小丁更是好像沉不住气的样子轻声嘀咕了一句:“我说是这样的吧。”

小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K先生听得一清二楚。K先生问:“胡老板你们应该是已经有所准备吧?”

胡君声看看K先生,又看看邱助理和小丁,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这一段时间他们重点调研了华夏在线公司,这家公司盘子不大,我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我们控股这家公司,然后包装一下,再给它注入一些优质资产,推出一个转增股本方案,您看这样行不行?”

K先生打开手提电脑,调出华夏在线这支股票的基本资料,眼睛一亮,兴奋地说:“这个股票流通盘小,质地不错,如果包装一下,绝对是一个大牛股。拉到30元应该不成问题,保守一点也应该在25元以上。如果能有高送配,再做一两个填权行情也是可能的。”

K先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对方三个人的反应。他看见邱助理和小丁脸上都露出兴奋的样子,特别是小丁,边听还边冲着他直点头,兴奋中仿佛还包含着感激。但胡君声却好像还没有最后下决心。

K先生问:“胡老板好像还有什么担心的吧?”

胡君声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点比哭相好不了多少的笑容,说:“是啊,说句不怕伤着我这两个弟兄的话,我是考虑人呀。”

“考虑人?”K先生问。

“对,”胡君声说,“考虑人。”

“怎么说?”K先生又问。

胡君声这时候仿佛有点犹豫,看看邱助理和小丁,然后收回目光,对着K先生说:“项目当然不错,不瞒你说,除了您之外,我也从侧面找其他途径打听了一下,是可以做。但是即使是一个好项目,如果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来­操­作,也不一定能成功。比如同样是在深圳开饭店,有的人赚老了,有的人陪傻了。”

胡君声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指着邱助理和小丁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搞生产经营的,对资本运做虽有认识,但实战经验少。其实就我自己对股票认识来看,像我们刚才谈的那样­操­作,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工程,没有一个专家掌舵我不放心呀。”

解套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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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先生见胡君声说的这样诚恳,也被他的真诚所感动,不住地点头,他差一点就想说“要是看得起,我过来帮您吧”,但他还是忍住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只有忍得住才能占主动。

四个人这样静了一会儿,邱助理说:“我知道我们不行。很多东西说起来容易,但要是具体­操­作起来,不请专家肯定是少不了走弯路,付的学费更多。”

“要不然这样,”小丁仿佛突然想起来似地说,“我们就请K先生来­操­作吧!”

胡君声听到这里看了K先生一眼,马上又虎着脸对小丁说:“胡说,K先生是你说请就能请得了的吗?”

K先生的心跳一直随着几位的对话而波动,刚才听到小丁的建议心里一阵狂跳,但马上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现在又听胡君声这么说,他再也忍不住了,马上表态说:“那也不一定。中国人不是讲究‘士为知己者死’嘛,难得胡老板看得起我,只要条件合适,让我来做你们的顾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好,”胡君声大声说,“如果K先生肯屈就,我聘请你做我们的总策划。”

听了老板这番话,小丁好像比K先生本人还激动。马上拉起K先生的手,一个劲地摇,嘴里说着“欢迎欢迎”。

条件是优厚的。K先生看中的“条件”不是个人待遇,甚至不是工作条件,而是支配权,特别是资金的调配全和使用权。中融集团恰好在这方面给予他充分的自主权。包括开户证券公司的选择等。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按照行规,只要是K先生选定的证券公司,将来的交易费返还肯定是打到K先生个人账户上的,而像这样一个­操­作,佣金往往是七位数。但K先生看中的还不是这些,他关键是看中了­操­纵权,有了这样的­操­纵权,他不仅掌握第一手最准确的市场信息,他还能左右华夏在线的几个波段,将来无论做好做坏,即使中融集团做亏了,K先生麾下的工作室肯定是稳赚不赔!只要工作室稳赚不赔,他除了从证券公司拿到佣金返还之外,还能与客户五五分成高于百分之八以上的超额利润。只要工作室稳赚不赔,他就能在客户中维持良好的信誉,当然就是所谓的“口碑”。如果那样,他的工作室就会滚雪球,越滚越大,那么他实际上就成了一个大型私募基金的大老板。你说这些东西不是比个人待遇和工作条件更重要吗?

走马上任后,K先生先是联络了几家证券公司,但结果并不理想。因为K先生同时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大比例透资,二是大比例交易费返还。而按照常理,给了大比例返还就不能再给大比例透资,给了大比例透资就不能再给大比例返还,否则证券公司不等于为你打工了吗?但工夫不负有心人,最后K先生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个边远地区的小证券公司的小营业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手续费返还50%,再按1比1透支。条件是每月做出1亿元的成交量。这一点小条件是难不住K先生的,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就是一千万资金,他也能给你做出一个亿的成交量来。不就是五个来回嘛。其实证券公司答应K先生近乎苛刻的条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证券营业部之间的竞争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而证券公司内部的竞争更加残酷,实行末尾淘汰制,哪一个证券营业部连续三个月成交量处于末尾,该营业部老总自动下台。答应K先生苛刻条件的那个老总就处于这个边缘。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得不大肚婆走钢丝,铤而走险。

解套 8

26

K先生在汇报时当然不会说这些。他先是向小丁放风,说现在监管很厉害,我们要想万无一失,最好躲远点,因为每一次的检查都是从深圳上海北京这样的中心城市开始的,我们躲在边远地区,但信息触角伸向大城市,一旦发现检查,赶快收缩还来得及。

这就是K先生的高明之处。他先向小丁透风,他相信小丁肯定会将这些消息透露给邱助理甚至是胡君声。果然,当天下午小丁就对他的选择恭维了一番,并且“无意中”透露一句:“老板说了,专家就是专家,什么事情都考虑得周到。”K先生听了豁然有一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感觉。他发现:财运来了是挡不住的。

第二天,当心中已经有底的K先生将自己的计划向胡君声汇报时,胡君声二话没说,当场指示邱助理:立即将中融集团的100万股华夏在线股票转托管到K先生指定的证券公司营业部。K先生见胡君声这么信任自己,连问都没问一下,那一刻真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有了这一百万股,K先生马上按协议向营业部再透支1200万元。

邱助理说:“资金用完说一声,我再给你打过来。”

大约还是那个“士为知己者死”的影响,K先生并没有马上将账上的1200万立刻花完。他先是做了个周密的计划,准备在13元位置慢慢建仓。第一天他试了一下盘,盘面很轻,只用了几十万股就几乎拉到了涨停,然后他打压吸筹。几天之内,华夏在线保持了比较好的活跃程度,但股价并没有大幅拉升,仿佛一切比他预想的还好,他将成本控制在13元左右的计划也将顺利实现。资金快要用完时,邱助理主动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资金,如果需要,马上就打过来。并说胡老板的意思是下个礼拜就开始拉升,免得夜长梦多。K先生由于担心自己麾下的工作室还没有完成建仓,所以对邱助理说不急,先稳定几天。

K先生已经向他麾下的工作室发出指令:卖掉所有的股票,腾出现金,全部在15元以内满仓吃进华夏在线。

兵贵神速。K先生终于在中融集团大资金打进来之前完成他自己麾下所有工作室的建仓工作。那一刻他也微微感到有一点对不起胡君声,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老鼠庄跟得也太恨了,他甚至想到应该留点汤让中融集团喝,但是没办法,利润的诱惑太大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在两天之内让他的各工作室已全部满仓,因为一旦集团的大资金进来,他不拉升是没有道理的,而一旦开始拉升,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自己的工作室想跟都跟不上了。

建仓工作完成后,K先生没等大资金进来,就舆论先行,开始利用他的影响和中融集团提供给他的巨大财力,在各种媒体上连篇累牍地宣传华夏在线的各种利好。并且不厌其烦地组织各种报告会,专门讲华夏在线。K先生说华夏在线将有重大收购题材,而且有高比例送配计划,并断定华夏在线将是一只大牛股。有人提出疑问,说眼下大盘不好,问如果大盘继续下跌,华夏在线还能顶得住吗?K先生略微怔了一下,说挺得住,并信口开河地说:“大盘的研判并不重要,个股往往不理会大盘,这就是为什么在熊市里有牛股在牛市里有熊股的道理。作为散户,关键是要紧跟庄股,坐轿子,搭便车。华夏在线就是一支供你们骑的黑马,就是请你们坐的轿子,就是让你们搭乘的便车!”

一时间,华夏在线成了抢手货,中融集团的资金还没有到账,K先生还没有做拉升,华夏在线就在散户的推动下自动地由13元涨到了15元,也就是说,庄家还没有动,K先生麾下的工作室就已经开始赚钱了,以至于K先生甚至怀疑胡君声另外还有一部分资金在其他营业部另起炉灶。K先生暗中庆幸:幸亏吃得果断,要不然还赶不上这趟特快呢。

比K先生更高兴的当然是胡君声,本来准备杀跌出货的华夏在线,现在全部在13元以上顺利出局,他们的代价仅仅是一百万华夏在线股票,成本不过是800万,而他们的利润是这个数的十倍!

解套 9

27

在中融集团抛出华夏在线的最后阶段,大约是受到“大功告成”的思想麻痹,小丁他们抛得急了点,因而引起盘口的波动。K先生看到盘面有异,立即接通邱助理的电话,反映华夏在线有异常。

邱助理说:“不会吧,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呀,应该不会走漏风声呀。”

下周一,K先生再次接通邱助理的电话,说资金用完了,如果要拉升的话,集团公司就要再划资金过来。邱助理问要多少?K先生说先过来5000万吧。邱助理说没问题。

又过了两天,中融集团的资金还没有过来,而此时华夏在线已经出现微微下跌。K先生慌了,再次打电话给邱助理。

邱助理说:“有点麻烦。”

K先生听了心里一炸,问:“怎么了?”

邱助理在电话里半天没出声,然后才说:“问题还没有搞清楚,等搞清楚了我再告诉你。”

K先生手中握住的电话还没有放下。他飞快地想了一想,马上打通小丁的手机。他相信小丁是崇拜他的。

“小丁吗?说话方便不方便?”

“你说,我往门口走。”

“怎么资金到现在还没有打过来?出了什么事?”K先生恐慌地问。

小丁停了一下,仿佛是看看此时此地说话是不是安全,然后压着声音说:“坏了,老板发火了!”

“为什么?”

“他说已经有人告诉他,说我们内部有人偷偷地坐轿子。搞得我们现在人人自危。”

“老板有没有怀疑我?”K先生做贼心虚地问。

“那倒好像没有,”小丁说,“只不过邱助理好像是提了一下。”

“怎么说?”

“老板说这件事就是邱助理和我知道,邱助理说不对,说这件事K先生也知道。”

“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正在查。你要注意点。”

星期四,华夏在线在大盘的影响下开始明显下跌。由于没有大资金护盘,K先生“预测”的逆市而上的情景没有出现。各工作室都有点紧张,纷纷打电话询问K先生,K先生回答是正常的震仓,没问题。

黑­色­星期五,华夏在线董事长的经济问题暴光。华夏在线上午停牌,下午一开盘就出现在跌停板位置,并且卖盘封得非常死。

市场恐慌,中融集团的资金仍然没有到账,但是K先生并没有再给邱助理打电话催要资金,小丁主动与K先生联系还联系不上。

小丁、邱助理、胡君声三人相视大笑,举杯共庆。

解套 10

28

下周一,华夏在线再次跌停板。证券公司营业部老总慌了,找K先生到处找不到。

周二,营业部老总下令强行平仓,但是卖不出去。

周三继续跌停板,而且是无量空跌。K先生麾下的各个工作室都发生恐慌,打K先生的手机他也不开机,于是这个恐慌就加了一个N次方。

周四,无量空跌,继续停板。

周五,由于强行平仓未果,营业部老总出事,引起管理层注意,一场由华夏在线违规­操­作引发的股灾终于全面爆发。

许多天之后,邱助理接到K先生的一个电话,K先生很内疚地说:“真对不起,中融集团上千万资金我无法给你们一个交待了,还害得你们跟着背黑锅。”

邱助理大度地说:“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谁也没想到这家公司突然冒出大的问题。‘黑锅’谈不上,其实我自己也确实在13元偷偷买了一些,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谁让我贪的,活该!”

邱助理是在骂自己,当然是假意的,其实他自己的建仓成本是8元,正好在13元跑了,说不定接仓的恰好就是K先生,谁知道呢?这就是股市的妙处,比赌场还安全,赌场还不准看牌,但股市没有这个规定,真正的庄家自己想怎么看牌就怎么看牌,想选哪一张牌就出哪一张牌,想什么时候出就什么时候出。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股市上的钱赔了都不知道赔给谁了,不像赌场,知道自己的钱被谁赢走了。被输家知道自己赢了钱也不是好事,因为怕别人记恨在心。股市上你不用担这个心,比如现在,输家K先生好像还欠了赢家邱助理似的,你说好玩不好玩?

在K先生听起来,邱秘书好像是在骂他,但是他并不生气,要生气也就是生自己的气。邱秘书骂的对,谁让我贪的,活该!

K先生现在在骂自己,而且是真骂,不是假骂。

胡君声请大明星解套­操­作非常成功。邱助理和小丁当然都受到了特别嘉奖,皆大欢喜。但是大明星K先生呢?K先生麾下那些工作室呢?还有外面那些听信了K先生的鼓惑而贸然买进的散户呢?

事实上,任何一次解套的成功都是新一轮被套的开始。没有被套何来解套?尽管解套和被套听起来差别不大。

善庄 1

29

王星焰刚刚在大班台上坐下,秘书琳娜就进来通报,说他的同学找他。

“同学?”王星焰问,“大学的同学还是中学的同学?叫什么?”

“姓李,”琳娜说,“叫李东,他说是您小学的同学?”

琳娜说着还递上一张名片。王星焰接过名片,并且对着上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李东?”王星焰问,“小学同学?”

“是。”琳娜说。

王星焰实在想不起来他哪里有个叫“李东”的小学同学了,就是真的有,那也肯定从来没有来往过。

“他说是哪个小学的吗?”王星焰问。

王星焰这样问也不是苛求琳娜,自从万利通公司上市之后,王星焰也成了不大不小的名人,于是认识和不认识的,记得的和不记得的,有交情的和没有交情的,通过写信、打电话甚至找上门来的不在少数。刚开始的时候王星焰还蛮高兴,还能热情接待,甚至还能从这些热情接待中再次确认自己功成名就的感觉,个别以前确实关系比较好的,王星焰还专门给安排在二级公司工作。但是后来发觉这样不行。后来王星焰发现,凡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基本上都是有求于他的,而从来没有能够给他提供什么帮助的,虽然王星焰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同学给他什么帮助,但是他也不能无限制地帮助这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呀。并且王星焰发现,那些过去跟他关系真的还比较好的,或者现在混得有点出息的,并没有来找他,相反,来找他的总是那些印象不深的,甚至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有时候对方说了半天,王星焰能够回忆起来的,也只是对方所提到的那些人和事,而关于对方自己,王星焰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王星焰后来就专门向琳娜作了交代:凡是自称是我同学的来找我,一律先挡驾,报上姓名来,是否接待或怎样接待,听我的吩咐再说。琳娜到底是在香港工作过几年,这套规矩并不陌生,所以处理起来到也没有什么差错,并且常常矫枉过正,把本来属于王星焰要接待的同学也给礼貌地打发走了。但是今天这个情况有点例外,今天要求见王星焰的这个李东,琳娜不但没有自作主张地将其打发,而且是王星焰一来上班马上就做了通报。

“他是刚刚从加拿大回来的。”琳娜说。

琳娜的回答看起来是所答非所问,其实是挑重要的说。在琳娜看来,来访者小学在哪里上的并不重要,关键是看他现在在哪里。比如中央来的肯定比省里来的重要,外国来的比国内来的重要,至于现在说这个李东,是从加拿大回来的,那么当然就比从内地来的重要。回答老板的问题,要先捡重要的说。

果然,王星焰来了兴趣。

“大头?不对呀,大头怎么叫‘李东’呢。你能确定他是从加拿大回来的?”

王星焰确实有个大学同学在加拿大,外号叫“大头”,但是大头姓居,叫居元朝,怎么着跟这个“李东”也难发生联系。

“差不多吧,”琳娜说,“要不然先叫他进来?”

“好,噢,等一下,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吗?”

“上午没有,”琳娜说,“中午要跟南海基金的韩总吃饭。”

王星焰想了一下,说行,你让这个李东进来吧。说着还扬扬手中的名片,仿佛这个李东此刻就在他手上了。

善庄 2

30

王星焰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现在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特别是在资本市场上,那种只要股票上市就万事大吉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的过去,王星焰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没能赶上那个股票市场完全是卖方市场的好时代。王星焰实在搞不懂,中期业绩做的那么好,万利通为什么还是跌破了发行价,搞得王星焰灰头土脸的,都不好意思见承销商。

王星焰有点想不通,既然国民经济每年都能保持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八的增长速度,为什么作为中国企业­精­英的上市公司普遍不景气呢?如果上市公司都这么不景气,那么哪些企业景气呢?王星焰想象不出偌大的中国,还有哪些效益好的企业没有上市,说实话,如果还有什么像样的国营企业没有上市,那么也轮不到他的万利通上市。在中国,企业股票上市流通其实是一种待遇,就像以前什么级别的领导可以看什么文件一样。既然是待遇,那么只有等国有大中型企业基本上该上市的都上市了,不该上市的通过适当的包装也上市了,实在连包装也不能上市的就拉郎配找一个条件好点的公司“捆绑”上市,这之后,才能轮到他这样的民营企业。既然好的公司都上市了,而上市公司又全面不景气,那么国家的百分之七百分之八是怎么来的?王星焰不敢设想国家统计部门弄虚作假,事实上这种事情也不好弄虚作假,弄虚作假一年可以,如果年年弄虚作假,窟窿越捅越大,最后怎么收场?王星焰只能感叹自己才疏学浅,跟不上形势。

按说从真正市场规律的角度说,股票的价格高低对上市公司本身的经营不应该有直接的影响,但是具体到王星焰这里不是这么回事。万利通是民营企业,准确地说是王星焰的私营企业,私营企业上市之后,就不是王星焰一个人所有了,而是大家所有,准确地说是凡是持有万利通软件的股民都是企业的老板,所以,王星焰现在还真关心本公司股票的价格,只有股票的价格高了,他才可以顺利地实现他的套现计划,或者说是“利润提前兑付计划”。计划非常简单,就是来一个大分红,每股分配六毛。由于王星焰是绝对大股东,自己一个人差不多就占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只要每股分配六毛,王星焰就能提前套回上亿的现金,将来无论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和经济形势怎么变,无论万利通经营的好还是不好,王星焰都已经把自己的全都投入提前收回,并且锁进了私人保险箱,等到国家关于“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条款一通过,他自己也等于进了保险箱。关键是他这样做天经地义,合理合法,还可以标榜自己是“最替广大股民利益着想”的董事长。曾何几时,管理层批评上市公司尽玩虚的,动不动就来一个高送配,股民赚了一个响声,并没有得到实惠,实惠还是被上市公司自己得了,理论界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某些上市公司的高送配的目的就是从证券市场上再次圈钱。现在好了,现在王星焰反其道而行之,不搞高送配,直接派发现金,而且是大量派发现金,真正替“广大股民”的利益着想,看管理层和理论界还有什么可说的。

管理层和理论界真的不好说什么了,因为王星焰是最大的股民,绝对控股的股民代表,真正代表了最广大股民的根本利益,因为这个“最广大股民”中的绝大多数就是他自己。

既然派发的钱主要是以上市公司的名义派发给王星焰自己,所以王星焰当然关心上市公司的股价,如果股价太低了,即便他以自己手中的股份可以控制股东代表大会,他也不好意思每股派发六毛钱现金。王星焰发现,无论做什么事情,光合法还不行,还要合理,只有较高的股价才能支撑较高的派发,这就是“理”。所以,王星焰现在真的替万利通的股价着急,替中国低迷的股市着急,希望中国的股市走出低迷,希望万利通股价能上升到一个足以支撑每股派现金六毛的适当价位。

王星焰这么想着,琳娜已经把客人带进来了。

果然是从加拿大回来的。是不是从国外回来的,不用看护照,一看神态就知道。王星焰发觉自己看人的本事比看中国的经济形势要准。

“哎呀,果然是你呀,王兄。”来人夸张地说。边说还边夸张地走近王星焰,双手伸的老长,迫不及待地要与王星焰拉手。

王星焰虽然还没有想起来他是谁,但是已经肯定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同学,有两个证据,一是面熟,有遥远的过去某个熟人的影子,二是这个人说的普通话里面有王星焰家乡方言的尾子。王星焰知道,学一个地方的方言不难,难的是说普通话的时候要带上那种方言的尾子,这种“尾子”其实是学不来的,必须在那里长期生活过才行。如此说来,这个客人至少是自己的老乡。于是,隔了大班台,王星焰把自己右手伸过去,同时脸上露出有节制的微笑。

“你好!”王星焰说。边说边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还是没想起来?”对方问,“董正华记得不?”

“记得记得。”王星焰说。董正华当然记得,小学的班主任嘛。这样一说,王星焰的脑子似乎清晰了一点点,至少把检索的范围缩小在他小学六年级的那个班。

“你是我们班的?”王星焰问。

“是啊,三班的,班长是田东升。”

“对呀,班长是田东升呀,”王星焰说,“前几年我还见过田东升呢。”

越说越近了。

“工宣队李师傅记得吗?”对方再次提醒。

“记得呀。”王星焰说。王星焰这么说着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抱歉了,因为这么多人都记得,居然就是把人家加拿大华人给忘记了。

“李师傅就是我爸爸呀。”对方说,“想起来了吗?”

“噢……,你是李……李文宝?”

“对对对,那是我小时候的名字,一上中学就改了,改叫‘李东’,东方红的‘东’。”

王星焰终于想起来了,彻底想起来了,其实只要他上来就说“李文宝”,王星焰肯定早就想起来了。王星焰就是把谁都忘记,也绝不会忘记“李文宝”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善庄 3

31

李文宝确实是王星焰的同学,准确地说他们同了一年的学,但是那一年他们之间经历的事却让王星焰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王星焰那年十二岁,上小学六年级。王星焰跟哥哥一起住在他姐姐家里。本来王星焰是跟父母一起下放的,小学快毕业那年,王星焰回到城里,住到姐姐家。

王星焰回到城里后遇到了许多不适应。比如说话。王星焰在乡下的时候,普通话比老师还标准,所以,一旦学校有什么活动,站起来说话的总是王星焰,但是,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现在王星焰说的是“乡下话”。王星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说“乡下话”。其实,王星焰说的还是普通话,只是普通话的尾子带了一点点乡下话。不要小瞧了着一点点“尾子”,就是它,让同学们把王星焰排斥在外。

首先遭遇排斥的是演样板戏。那时候机关学校工厂农村甚至是部队都排革命样板戏。因此,排样板戏不是什么新鲜事,王星焰在乡下的小学里就排过,不但排过,而且还是主要演员,演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中的郭建光。巧了,现在在城里的学校也排《沙家浜》。按说王星焰以前排过这个节目,并且担任过主角,所以这次的排演应该少不了他,但是他不但排斥在主角之外,而且还排斥在配角之外。这么说吧,连个普通战士甚至是匪兵都没有让他演。

王星焰不服,觉得他们太小瞧人了,甚至是太欺负人了,于是,王星焰主动找到老师,当着办公室许多老师的面,拿出自己在乡下演《沙家浜》时候的剧照,给董老师看,并且说:“我演过《沙家浜》,演的是郭建光。”

王星焰这样一说,当然是语惊四座,几个老师还有一两个同学马上就围过来,看王星焰拿出来的那几张剧照。

“真的呢。”其中一个说。

“我唱的比他好。”王星焰说。说着,王星焰就唱起来。奇怪,王星焰一唱起来,乡下的尾子就没有了,而且确实比那个同学唱的好。

“我看他唱的是好一些。”教音乐的罗老师说。学校的音乐老师也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具体负责人,当然也是排样板戏的具体负责任,所以罗老师的话自然有一定的权威­性­。

“我还会翻跟头。”王星焰说。说着,径直走出办公室,一个小助跑,当场来了一个侧手接后手翻。

“我看他行。”罗老师说。罗老师在这样说的时候,还特意看看董老师,仿佛是专门征求董老师意见。

结果,真的让王星焰演郭建光了。但是此后不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罗老师突然被抓起来了,是工厂的民兵来抓的。那时候学校归工厂管,工厂的民兵小分队相当于现在的治安办,但是比现在的治安办权力大,可以抓人。

罗老师被抓起来之后,《沙家浜》自然就停排了。又过了一段时间,罗老师又回来了,但是回来之后她就不教音乐了,而是劳动,什么事情都­干­。其中有一件事情王星焰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刷旗杆子。那时候的旗杆子是木头的,被刷成白­色­。罗老师身上挂了油漆桶,先爬上旗杆的顶端,然后再开始刷油漆,从上面往下刷。刷一截往下移一截。本来罗老师可能是不想爬上去的,但是工宣队李师傅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突然之间让罗老师有那么大的胆量,有那么大的能力,居然还真的爬上去了!爬上去之后,旗杆突然摇晃起来,吓得罗老师在上面哇哇大哭,惊得其他几个老师赶快跑到旗杆下面,使劲抵着旗杆,仿佛这样就能保住旗杆不摇晃,或者保住罗老师不从旗杆上掉下来。王星焰记得几个老师当中就有董老师,而且董老师当时的脸上也挂了眼泪。王星焰当时不明白董老师为什么也要哭,但是董老师流眼泪的形象却永远铭刻在王星焰的心中。

王星焰还记得班长田东升当时也夹在几个老师当中。田东升没有哭,一脸的严肃,像个大人。其实田东升本来就比王星焰他们大,个子大,年龄好像也大一些,不然不会叫他当班长的。

许多年之后,准确地说是王星焰大学毕业正式参加工作之后,王星焰又一次碰到田东升,说起这件事情,田东升还骂王星焰是*。田东升告诉王星焰:罗老师就是因为王星焰才受的那些苦。因为被王星焰顶替下来的那个“郭建光”是工宣队李师傅儿子,叫李文宝。

不知道是不是受罗老师漆旗杆那件事情的激发,王星焰突然有很多东西想表达,但是又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可以表达,最后想到了写日记。为了写日记,王星焰还专门去商店买了一个笔记本。那时候王星焰身上已经有了零花钱,自从离开父母来姐姐家生活之后,他就有了零花钱。零花钱是母亲给的,每月一块。这每月一块的零花钱主要用来理发和看电影,或者是偶然买一根甘蔗之类。王星焰现在就要用这一块钱来买笔记本。

王星焰已经去商店里看了三次了。他看上了两种笔记本。大小和纸张的质量也差不多,一种是牛皮纸封面的,一种是塑料套。塑料套的当然好看,但是要卖七毛钱一本,而牛皮纸封面的是每本四毛一分钱,差不多要贵三毛钱。三毛钱,是两场电影和三个乒乓球的钱。最后,王星焰还是买了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

晚上,当王星焰把那本崭新的牛皮纸笔记本展开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突然之间感觉自己是个大人了,甚至是个伟人了。王星焰立刻就想到鲁迅,想到雷锋,还想到王杰、门合、刘英俊、欧阳海、蔡永祥等一大批英雄人物,他们好像都是写日记的。

王星焰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年月日之后,头脑中马上就影现了罗老师爬上旗杆的情景。王星焰就想写这件事。于是,王星焰就写了:“前几天教音乐的罗老师爬上了旗杆,罗老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要向罗老师学习。”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是总算开张了。因此,再见到同学的时候,王星焰感觉自己高大了许多,心里想:我都写日记了!当然,只是想想,并没有说。

但是,只想不说是难受的。王星焰骨子里还是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同学发现的。于是,总是把日记本带到学校里,想显摆。

这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在教室里面打闹,一不小心把王星焰的日记本从桌子上面碰到了地上,并且这个碰的人不是别人,恰好是李文宝。是李文宝就算了,碰了也白碰,谁都知道李文宝的爸爸是工宣队的李师傅,大家都让他几分,不但同学让他几分,连老师都要让他几分。于是,王星焰就自己弯腰从地上把日记本拣起来。如果王星焰就这样弯腰拣起来,而什么话都不说,那么或许灾难就过去了,但是就在李文宝自己弯腰把日记本拣起来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具体地说是一次向同学们显摆的机会。于是,王星焰说:“别把我的日记本弄脏了。”听起来是随便的一句话,其实是在向同学们宣布:我王星焰写日记了。

“日记本?”李文宝问。

“日记本。”王星焰说。王星焰说的声音蛮大,仿佛不光是说给李文宝一个人听的,而是要说给全班的同学听,特别是说给龚广琴这样的女同学听。

果然,王星焰的话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王星焰甚至已经感觉到那边的几个女同学往这边看了。

“不是吧。”李文宝说。李文宝这样说,主观上可能是不愿意在王星焰面前认输,作为学校工宣队李师傅的儿子,李文宝不能老是在一个从农村转学来的同学面前认输,上次在演郭建光的事情上李文宝已经输一次了,这次肯定不能再输,所以李文宝肯定要极力否定和贬低王星焰。但是事与愿违,李文宝这样一说,反倒帮了王星焰。

“你看是不是,你看是不是。”王星焰说。边说还边把日记本打开,让大家看他手里面到底是不是日记本。

当然是的。只要打开一看就知道确实是日记本。

那一刻,王星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为几乎全班的同学现在都知道王星焰写日记了,而且是用钢笔写的。

正当王星焰有点得意忘形的时候,麻烦来了。大麻烦来了。

“好啊!”李文宝大声说,“你拿自己的日记冒充毛主席语录!”

李文宝的这句话像一声炸雷,当场将班上炸的鸦雀无声,除了王星焰的心跳之外,其他声音立刻全无,仿佛空间突然被凝固住了。

“反革命!”李文宝说,“反革命!现行反革命?”

后来据田东升说,王星焰的脸刷地一下像一张白纸,就像突然之间被人抽­干­了血一样。

是的,李文宝说的没错,按照当时的情况,王星焰是现行反革命,因为王星焰居然给自己的日记本的牛皮纸封面上套了一个毛主席语录的外壳,这就等于是拿自己的日记来冒充毛主席语录,这难道不是现行反革命?!

善庄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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