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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冰与火之歌 权利的游戏 下部 > 琼恩

琼恩

她虽然可恶,但说得的确没错。亲眼目睹这里的险要地势之后,提利昂可以想像叫全副武装的骑士,冒着从山上倾注而下的落石箭雨,每走一步阶梯还得对付迎面而来的敌人,会是件多么困难的事。说那是场梦魇,恐怕还不足以形容,难怪鹰巢城自古以来从未陷落。

即使这样,提利昂的舌头还是停不下来。“不是攻不破,”他说,“而是不太好攻破。”

小劳勃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你是个骗子。妈咪,我想看他飞。”两个穿天蓝­色­披风的卫士抓住提利昂双手,把他架离地面。

若不是凯特琳·史塔克,恐怕只有天上诸神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妹妹,”她站在王座下方,朝莱莎喊,“请你记得,他是我的犯人,请不要伤害他。”

莱莎·艾林冷冷地看了她姐姐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向提利昂,她的长裙拖在身后。他原本怕她会动手打人,但她却下令放开他。两个卫士把提利昂丢到地上,他双脚扑空,摔倒在地。

他出丑的模样想必难看得很;不料他正挣扎着要站起来,右脚竟然抽筋,结果再度瘫在地上。艾林家的大厅里响起哄堂大笑。

“我姐姐的小客人累了,连站都站不稳。”莱莎夫人宣布,“瓦狄斯爵士,麻烦你带他到地牢去。在天上休息休息,想必对他的健康大有助益。”

卫兵猛地把他拉起。提利昂·兰尼斯特在两人中间双脚悬空,虚弱地踢打,羞得满脸通红。“咱们走着瞧。”被架走前,他对全厅的人说。

到目前为止,他还瞧不出有什么解决办法。

起先他安慰自己,认为监禁不会太久。莱莎·艾林不过是想羞辱他。她一定会很快再传他过去。就算她没有,凯特琳·史塔克也会来盘问他。这次他会小心措辞、不乱说话。他们不可能现在就杀他,再怎么说,他都是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人,他们若敢杀他,便意味着开战。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现在他却不那么确定了。

或许他们只打算让他烂在这里,怕只怕自己连烂久点的力气都没有。他日渐虚弱,距离莫德把他踢成重伤,只是时间的问题。这还得以狱卒没先把他饿死为前提。再来几个饥寒交迫的夜晚,蓝天就会呼唤他了。

他不禁猜想囚室围墙(虽然根本没有围墙)之外是怎样一番情形。泰温公爵接获消息后一定会派出使者。说不定这会儿詹姆已带着军队,穿越明月山脉而来……或者他直接对付临冬城?峡谷之外,谁会猜到凯特琳·史塔克把他绑架到这里呢?他很好奇,瑟曦得知消息后会采取何种行动。国王自可下令释放他,但劳勃究竟会听他王后的话,还是他首相的话呢?国王对姐姐的感情有多深,提利昂可是一清二楚。

若瑟曦肯仔细盘算,她应该坚持要国王亲自审判提利昂。这样一来,连奈德·史塔克也没法反对,否则便有损国王名誉。对提利昂来说,能有公开审判的机会,自是求之不得。无论他们给他安上什么罪名,到目前为止,他看不出他们能提出任何有力证据。就让他们当着铁王座和全国诸侯的面审理这个案子吧,那么他们铁定完蛋。如果瑟曦真有这么机灵就好了……

提利昂·兰尼斯特叹了口气。姐姐是有些许小聪明,却常常被她的傲慢所蒙蔽。她只会把这件事当成奇耻大辱,却看不到里面蕴藏的机会。至于刚愎轻率又冲动易怒的詹姆,那就更别提了。遇到绳结,只要能用剑斩成两段,哥哥是决计不会动脑筋解开的。

他倒想知道派小贼去杀那史塔克小鬼灭口的,究竟是哥哥还是姐姐,也很好奇艾林大人的死,到底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倘若老首相当真是被害死,还真是­干­得­干­净利落。像他那年纪的人突然染病身亡本就稀松平常。反过来讲,找个呆头鹅拿着偷来的刀去杀布兰登·史塔克,却是笨得不像话的作法。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

提利昂打了个冷颤。这是个下流的可能­性­。或许冰原狼和狮子并非森林里仅有的猛兽,果真如此,那肯定是有人拿他当替死鬼。提利昂·兰提斯特最恨被人利用。

他得离开这鬼地方,越快越好。跟莫德以力相搏是不用想了,大概也不会有人拿来六百英尺长的绳子助他脱逃,所以他只能靠三寸不烂之舌脱身。他这张碎嘴害他进了大牢,一定也他妈的能让他重获自由。

提利昂站起来,努力不去注意脚下轻轻把他拖向悬崖边的倾斜地面。他握拳敲门。“莫德!”,他喊道,“看门的!莫德,我要跟你谈谈!”他足足捶了十分钟才听见脚步声。铁门轰然打开的前一刻,提利昂及时跳开。

“好吵。”莫德满眼血丝地咆哮道。他一只肥手里握着一条又粗又宽的皮带,对折了抓在掌心。

别让他们知道你害怕,提利昂提醒自己。“你想不想发财?”他问。

莫德揍他。他反手懒懒地挥出皮带,打中提利昂上臂。力道震得他脚步不稳,痛得他咬紧牙根。“矮冬瓜,别吵。”莫德警告他。

“金子,”提利昂装出笑,“凯岩城里到处都是金子……啊啊啊……”这回莫德用了力,皮带一声爆裂,自他手中蹦跳到提利昂肋骨上,痛得他当即跪下呻吟。他强迫自己抬头看着狱卒。“跟兰尼斯特家一样有钱,”他呼吸困难地说,“他们不都这样说么?莫德——”

莫德咕哝一声,皮带划破空气,正中提利昂面门。他天旋地转,连自己是如何摔倒都不记得。再睁眼时,他发现人躺在牢房地上,耳鸣不已,满嘴是血。他伸手想找个支撑爬起来,结果手指摸到的却是……什么也没有。提利昂飞快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似的,憋气不敢呼吸。他刚好落在山崖边,距离蓝天只有几寸之遥。

“还要说吗?”莫德双手各握皮带一端,猛力一扯,啪的一声把提利昂吓得跳脚,狱卒乐得哈哈大笑。

他不敢把我推下去,提利昂一边从崖边爬回来,一边绝望地告诉自己。凯特琳·史塔克要留我活口,他绝对不敢杀我。他用手背抹抹­唇­上的血,嘻嘻笑道:“莫德,刚刚那下可真带劲。”狱卒眯眼看他,不知这是讽刺还是真心话。“我用得着你这么强壮的人。”皮带打过来,但这回提利昂缩身闪过。“我说的可是金子,”他像只螃蟹似地爬回来,重复道,“你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金子,买土地、女人、好马都不成问题……你还可以当个贵族老爷。‘莫德大人’,听起来不赖吧?”提利昂咳出一大口血和黏黏的东西,朝天空吐去。

“没有金子。”莫德说。

他上钩了!提利昂心想。“他们抓我的时候把我的钱包搜走了,但钱还是我的。凯特琳·史塔克抓的是我的人,不至于纡尊降贵,抢我的钱。­干­那种事不光彩。只要你肯帮我,里面所有的金子都是你的了。”莫德的皮带再度扑来,但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挥,动作缓慢,充满轻蔑。提利昂伸手抓住皮带,这下他成了他的囚犯。“你完全不用冒风险,只要帮我传个口信就成。”

狱卒把皮带从提利昂手中抽回。“口信?”他说,就好像以前从没听过这两个字。他一皱眉,额头上便现出许多深陷的凹痕。

“是的,莫德大人,你听我说什么,就去跟你家夫人说什么。告诉她……”告诉她什么?如何才能打动莱莎·艾林?提利昂·兰尼斯特突然灵光一现。“……告诉她我打算认罪。”

莫德举起手,提利昂做好挨打的准备,但狱卒迟迟没有下手。怀疑和贪婪在他眼里交战。他想要金子,却怕被骗;看来他以前似乎常被人戏弄。“骗人,”他­阴­沉地喃喃道,“矮冬瓜骗我。”

“要不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提利昴发誓。

有些文盲对文字特别厌恶,有些则迷信般地将其奉若神明,仿佛那是种魔法。幸运的是,莫德属于后者。狱卒放下皮带:“写下金子,很多金子。”

“喔,很多很多,”提利昂向他担保,“亲爱的好朋友,我的钱包只是开胃小菜。我老哥连铠甲都是从头到尾用金子打的。”事实上,詹姆的盔甲是钢做的,只是镀上一层金,但这驴蛋反正也分不出来。

莫德把玩着皮带,不过最后还是妥协地取来纸和墨水。写好之后,狱卒狐疑地皱眉看着那张纸。“现在去帮我传口信罢。”提利昂催促。

当天深夜,他们来找他时,他正在睡梦中发抖。莫德打开门,没有作声。瓦狄斯·伊根爵士用靴尖弄醒提利昂。“小恶魔,快起来,我家夫人要见你。”

提利昂揉去眼中睡意,故意装出一副不悦的神情。“她当然想,可你怎么知道我想见她呢?”

瓦狄斯爵士皱起眉头。他早些年曾在君临担任首相的侍卫队长,提利昂对他印象深刻。这家伙生了张相貌平凡的宽脸,银发,身材粗壮,毫无幽默感可言。“你怎么想不­干­我事。快起来,不然我叫人把你架走。”

提利昂笨拙地爬起身。“今晚可真冷,”他若无其事地说,“大厅里又那么通风,我可不想着凉。莫德,你行行好,把我的斗篷拿来罢。”

狱卒眯眼看他,一脸大惑不解的表情。

“我的斗篷,”提利昂重复,“就你帮我保管的那件山猫皮披风,还记得吧?”

“快把他妈的斗篷拿来。”瓦狄斯爵士道。

莫德不敢吭声。他瞪了提利昂一眼,那神情似乎在向他保证将来一定会报复,但他还是照办了。当他为犯人披上斗篷时,提利昂微笑道:“多谢,以后我一穿上它就会想起你。”他把下垂的长边围上右肩,多日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瓦狄斯爵士,请带路。”

艾林家的大厅灯火通明,五十支火炬在墙壁的台座上熠熠发亮。莱莎夫人身着黑纱礼服,胸前配着珍珠绣的新月猎鹰纹章。既然她没打算加入守夜人军团,提利昂猜想,只怕她觉得听人认罪时惟一适合的就是丧服。她的红棕­色­长发扎成一个­精­巧的辫子,斜斜地垂在左肩。她旁边那个较高的王座是空的,想必鹰巢城的小公爵此刻正在睡梦中发抖罢。少了他总是好的。

他深深一鞠躬,借机环顾在场人等。艾林夫人果然如他所愿,将麾下的骑士和随从召集来听他认罪。他看见布林登·徒利爵士历尽风霜的脸,以及好脾气的奈斯特·罗伊斯男爵。奈斯特身旁站了个年纪较轻的人,生了对锐利的黑­色­八字胡,定是他的继承人艾尔拔爵士。峡谷的首要贵族多半有代表到场。提利昂看到瘦得像把剑的林恩·科布瑞爵士,腿生痛风的杭特伯爵,以及身边儿子成群的寡­妇­韦伍德伯爵夫人。还有些家徽他不认识,如断裂长枪,绿­色­毒蛇,燃烧塔楼,以及粉红底上的带翅膀圣杯等等。

峡谷众贵族间有几个是与他一道来的同伴。罗德利克·凯索爵士伤势未愈,脸­色­苍白,身旁站了维里·渥德爵士。吟游歌手马瑞里安弄到一把新的木头竖琴。提利昂不禁微笑,无论今晚会发生什么,他都不希望私下进行,而若要把事情传播开去,再没有比吟游歌手更适合的了。

大厅后方,波隆慵懒地躺卧在一根柱子下。这名流浪武士的黑眼睛盯着提利昂,手轻轻地搁在剑柄上。提利昂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心里盘算……

凯特琳·史塔克率先启齿:“听说你有意公开认罪。”

“是的,夫人。”提利昂回答。

莱莎·艾林朝她姐姐微笑。“天牢可以让任何人屈服。在天牢里,天上诸神看得一清二楚,没有暗处可供躲藏。”

“可他看起来并不像屈服的样子。”凯特琳夫人道。

莱莎夫人没理睬她。“你说吧。”她命令提利昂。

孤注一掷的时候到了,他一边想,一边回头看了波隆一眼。“该从何说起呢?我承认我是个小坏蛋。各位老爷夫人,我犯下的罪过数不胜数。我跟表子睡过,不是一回而是好几百回。我曾暗自希望我父亲大人去死,也对我姐姐,亦即咱们美丽温柔的王后陛下,有过相同的念头。”身后传来轻笑,“我有时候对下人们不太好。我赌过钱,更教我脸红的是,我还耍老千。我说过许多关于朝廷里高贵的老爷夫人们的坏话,开过他们许多下流玩笑。”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有次我——”

“住嘴!”莱莎·艾林苍白的圆脸气得通红。“侏儒,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提利昂歪头:“唉,我在认罪啊,夫人。”

凯特琳·史塔克向前一步。“你被控派人行刺我卧病在床的儿子布兰,以及密谋害死国王的首相,琼恩·艾林大人。”

提利昂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恐怕我没办法承认这些罪名。我对杀人可是一窍不通。”

莱莎夫人霍地从鱼梁木王座上站起。“你别想寻我开心。小恶魔,你闹也闹够了,想必你玩得很愉快。瓦狄斯爵士,带他回地牢……这次找个房间更小,地板更斜的给他。”

“艾林谷里到底还有没有天理?”提利昂大声怒吼,连瓦狄斯爵士都愣了一下。“难道说血门之内就连一点荣誉都没有了?你控告,我否认,你就把我扔进天牢挨饿受冻。”他抬起头,让众人清楚地看见莫德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请问国王的正义到哪里去了?你说有人告我有罪,那好,我要求公平审判!让我有机会为自己辩护,让天上诸神和地上人民来决定我说话的真伪。”

大厅里四处都在窃窃私语。提利昂知道自己逮着她了。他出身既高,是全国最权势的贵族之子,更是当今王后的弟弟。无论如何,没有人能拒绝他的审判要求。几个穿天蓝­色­披风的卫兵朝提利昂走去,但瓦狄斯爵士示意他们停手,回头看着莱莎夫人。

她的小嘴浮现一丝微笑。“要是审判结果证明你的确有罪,那么依照国王的律法,你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呢,兰尼斯特大人,在鹰巢城里我们可没有刽子手。打开月门!”

围观人群向两边退开。只见两根纤细的大理石柱中间有扇狭窄的鱼梁木门,上面用白木雕着新月的形状。两个卫兵大跨步走过去,靠近门边的人赶忙向后退。其中一个卫兵搬开沉重的青铜门闩,另一个则把门向内拉开。两人的蓝披风立时被狂啸而进的强风吹得飞上肩头,啪啪作响。门外,缀满了冰冷的无情繁星,是一片虚无夜空。

“依照国王的律法,我们举行审判。”莱莎·艾林道。沿着墙壁,无数的火炬如旌旗般猎猎晃动,被风吹熄的火把此起彼落。

“莱莎,我认为这是不智之举。”凯特琳·史塔克道。黑风在大厅内翻腾。

她妹妹没有理会。“兰尼斯特大人,您要审判,那好,就让您接受审判。你想说什么,我儿子都会倾听,接着你将接受他的判决。然后呢……你要么走大门,不然就从这个门出去。”

她看来好生得意,提利昂心想。这也难怪,既然审判是由她那体弱多病的儿子主持,哪还能忤她的意?提利昂瞟了瞟那个月门。妈咪,我想看他飞!那小鬼是这么说的。这鼻涕都擦不­干­净的毛头小子,到底送了多少人从那门出去?

“亲爱的夫人,非常感谢您的美意,但我觉得无需惊动劳勃大人。”提利昂有礼地说:“天上诸神会还我清白,我愿让他们做出裁判,非经世人之手。我要求比武审判。”

艾林家的大厅里响起如雷般的笑声。奈斯特·罗伊斯男爵嗤之以鼻,维里爵士呵呵直乐,林恩·科布瑞爵士捧腹大笑,其他人则是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马瑞里安笨拙地伸出断了指头的那只手,在新竖琴上拨下一个愉悦的音符。就连从月门外呼啸而进的狂风,听起来也充满嘲弄之意。

只有莱莎·艾林水汪汪的蓝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显然他再度让她大感意外。“你当然有这个权利。”

外衣上绣了绿­色­毒蛇的那个年轻骑士,此时跨步向前,单膝跪下道:“夫人,求您恩准我为您而战。”

“这份荣幸应该归我所有,”老杭特伯爵说,“看在我对您夫君敬爱有加的份上,让我替他报仇罢。”

“我父亲忠心耿耿地服侍琼恩大人,为其担任峡谷大总管之职。”艾尔拔·罗伊斯朗声道,“请让我为他的儿子而战。”

“凡是立场纯正的人,诸神必定加以眷顾,”林恩·科布瑞爵士说,“这样的人也是最好的剑客。而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谦虚地笑笑。

十来个人同声发话,抢着想压过别人。见到这么多人迫不及待想取他­性­命,提利昂深感沮丧。或许到头来,这主意并不如原先预期的那么聪明。

莱莎夫人举手示意众人静声。“诸位大人,我衷心地感谢你们,相信我儿若是在场,也同样会深怀感激。放眼七国全境,无人可比咱们峡谷骑士的忠诚勇武。如果我能让诸位都拥有这份荣耀,不知该有多好。可惜我只能选出一个。”她做出手势。“瓦狄斯·伊根爵士,您向来是我丈夫倚重的左右手。请您担任我的代理骑士。”

瓦狄斯爵士一直保持着沉默。“夫人,”他屈膝跪下,口气凝重地说,“还请将此重担交付他人,我实在无心出战。此人并非武士,看看他,侏儒一个,只有我一半高,又瘸了腿,宰杀这种人,还叫主持正义,那太可耻了。”

喔,太­棒­了,提利昂心想。“我同意。”

莱莎怒视着他。“要求比武裁判的也是你。”

“这会儿我还要像你一样,给自己找个代理骑士。就我所知嘛,我老哥詹姆会很乐意替我出战。”

“你伟大的弑君者离此有几百里格。”莱莎·艾林斥道。

“派只鸟把他找来。我很乐意等他。”

“你明天就得跟瓦狄斯爵士决斗。”

“唱歌的,”提利昂转身对马瑞里安说,“等你把这事编成曲子,别忘了说艾林夫人是怎样不准侏儒找代理骑士,逼他一瘸一拐,浑身是伤地去对付她手下最优秀的骑士。”

“我哪有不准?”莱莎·艾林道。她语气尖锐,显然恼怒已极。“小恶魔,有本事你就挑个代理骑士啊……如果你认为有人会愿意为你送命的话。”

“说实话,我是找个人来替我杀人。”提利昂扫视长厅。无人动作。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个天大的错误。

接着,大厅后面起了阵­骚­动。“我帮侏儒上场吧,”波隆叫道。

艾德

他再度梦见那三位雪白披风的骑士,那座倾塌已久的塔楼,以及躺卧血床的莱安娜。

在梦中他与从前的战友并肩而行:骄傲的马丁·凯索、乔里的父亲,忠心耿耿的席奥·渥尔,本为布兰登侍从的伊森·葛洛佛,还有轻声细语、心地善良的马克·莱斯威尔爵士,泽地人霍兰·黎德,以及骑着红­色­骏马的达斯丁伯爵。他们的面容,对奈德来说,曾如自己的脸庞一般熟悉,但岁月仿如水蛭,渐渐吸走了人们的记忆,即使是他一度发誓绝不忘记的部分也不例外。在梦里他们只剩幻影,宛如灰­色­的幽灵,骑在浓雾聚成的马上。

他们一行七人,对方则是三个。梦中如此,当年亦然。但这三人绝非平庸之辈。他们静待于圆形的高塔前,身后是多恩的赤红峰峦,肩上的雪白披风在风中飘荡。而这三人并非幻影,他们的面容深深烙印,至今依旧清晰。“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嘴角挂着一抹哀伤的微笑,巨剑“黎明”斜出右肩。奥斯威尔·河安爵士单膝跪地,正拿着磨刀石霍霍磨剑。他那顶白­色­瓷釉的头盔上,有着象征家徽的展翅黑蝙蝠。站在两人之间的是年迈的御林铁卫队长杰洛·海塔尔爵士,外号“白牛”。

“我在三叉戟河上没见到你们。”奈德对他们说。

“我们不在那里。”杰洛爵土回答。

“我们在的话,篡夺者就要倒霉了。”奥斯威尔爵士道。

“君临城陷之时,詹姆爵士用他的黄金宝剑杀了你们的国王,你们也没出现。”

“我们身在远方。”杰洛爵士道,“否则伊里斯还会好端端地坐在铁王座上,而我们虚伪的弟兄则会下七层地狱。”

“我解了风息堡之围,”奈德告诉他们,“提利尔和雷德温大人俯首称臣,他们麾下的骑士也都下跪效忠。我本以为你们一定会在其中。”

“我们不轻易下跪。”亚瑟·戴恩爵士道。

“威廉·戴瑞爵士带着你们的王后和韦赛里斯王子,往龙石岛逃去。我猜想你们可能也在船上。”

“威廉爵士忠勇可嘉。”奥斯威尔爵士说。

“但他并非御林铁卫,”杰洛爵士指出,“御林铁卫绝不临危脱逃。”

“过去如此,现在亦然。”亚瑟爵士说着戴上头盔。

“我们发过誓。”老杰洛爵士解释。

奈德的幽灵们与他并肩上前,手握影子宝剑。以七对三。

“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吧。”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道。他抽出黎明,双手高举,剑身苍白好似|­乳­白琉璃,在光线照耀下宛如蕴涵生命。

“不对,”奈德哀伤地说,“一切将在这里结束。”当钢铁与幻影冲杀成一团,他听见了莱安娜的尖叫。“艾德!”她喊。一阵玫瑰花瓣的暴风,吹过染血长天,天空蓝得像死亡之眼。

“艾德大人。”莱安娜又叫。

“我保证,”他轻声说,“莱安,我保证……”

“艾德大人。”有人从暗处也说了这句话。

艾德·史塔克呻吟着睁开眼睛。月光从首相塔的高窗透进来。

“艾德大人?”床边站了个影子。

“多……多久了?”床单乱成一团,他的腿用夹板固定,打上了石膏,隐隐抽痛。

“六天七夜。”那是维扬·普尔的声音。总管拿起杯子送到奈德­唇­边。“老爷,喝吧。”

“这是……?”

“只是开水而已。派席尔大学士说您醒来会渴。”

于是奈德喝了。他的嘴­唇­­干­裂,开水如同蜂蜜般甜美。

“国王陛下有令,”杯子见底后,维扬·普尔告诉他。“老爷,他要跟您谈谈。”

“明天再说,”奈德道,“等我体力好点再说。”这会儿他无法面对劳勃。刚才那个梦吸走了他仅存的力量,让他软弱得像只小猫。

“老爷,”普尔说,“陛下他要我们等您一睁眼,就带您去见他。”总管点起床边的蜡烛。

奈德轻声咒骂。劳勃向来很没耐­性­。“跟他说我还太虚弱,没办法过去。如果他坚持要跟我谈谈,我很愿意在床上接待他。我希望你别把他从美梦中吵醒。顺便……”他正要说“乔里”,却想了起来。“把我的侍卫队长找来。”

总管离开后没几分钟,埃林走进他的卧房。“大人。”

“普尔说我睡了六天。”奈德道,“我要知道现在局势如何。”

“弑君者跑了。”埃林告诉他,“传说是逃回凯岩城和他父亲会合。凯特琳夫人逮捕小恶魔的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所以我加派了守卫,希望您不介意。”

“你做得很好。”奈德赞许道。“我的女儿们呢?”

“大人,她们每天都陪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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