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形又怎能不让乱尘绝望?可求生的本能却激发出了他体内的魔性,黑气从背后骨刺的筋脉中顺延而出,直透全身,身处上方夏侯渊已从乱尘猩黑的双目中清楚看出乱尘已有与己偕亡之心,但身为一个武人的荣誉怎会允许他临场而退,随即猛喝一声,双掌全力下击,迎上乱尘瞬间爆发而出惊人气劲
砰的一声巨响,两股强猛的真劲正面交锋,卷起的狂飙令筏上的原木像纸糊的玩具般抛飞折断,木屑四飞而乱尘亦是闷哼一声,往后跌退,张口喷出一蓬鲜血,但只是一怔,便起身而起直咬着夏侯渊不放
已受重创的夏侯渊情况更是不堪,像断线风筝般洒着血雨往反方向抛飞,眼看掉进冰冷的江水中,而随身而至的乱尘铁爪也已掐住他喉咙,只需轻轻一捏,他便身首异处,夏侯?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麒麟牙逆风而上,直劈乱尘后背
狂暴之中的乱尘正欲下手诛杀夏侯渊,但见夏侯渊面临死亡之时反而宁静祥合的表情,他内心深处的天生善性却令他下不了手,而夏侯?此时杀来,乱尘体内正邪交锋的真气忽又自动融为一体以御外敌
夏侯?此招的初衷只是要逼乱尘松开他兄弟而已,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可麒麟牙距离乱尘背脊已是近在咫尺,但乱尘却是捏着夏侯渊的脖子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救人心切的他再也顾不得曹操先前跟他所言的招纳乱尘此将的心意,猛一咬牙,麒麟牙刃上已灌注他全身的功力,若是金石也可被这生猛之力生生劈开
在船舫上观望的曹操也看出了情势的不妙,扭头想问戏志才有何良计救夏侯渊性命,四顾之下却才发觉先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戏志才现在却失去了踪影!
眼看着夏侯?麒麟牙的利刃即将把乱尘劈成两半,曹操心中顿然涌起丧兄之痛来,可就在此时,乱尘却已不可思异的速度和角度从背后反手捏住夏侯?麒麟牙的刀刃,待抓稳刀身之后身子上下飞速疾转,若夏侯?执意不肯放手脱刀,整条右手手臂必将被乱尘旋转的身势搅成一摊碎骨!
胜负转变的太过于突然,船上呐喊的兵士紧张的已经忘记呐喊,而曹操正在后悔一时粗心轻敌没带曹仁与曹洪一同前来时,乱尘身下水面忽然一阵涌动,一人执扇从水中飞窜而出,撩起漫天水花袭向乱尘
已进魔道的乱尘见有人偷袭,也是心头一紧,旋即从夏侯?手里抽过麒麟牙,以刀刃作柄,刀柄为锋,顷刻间在面前布上一层紧密的刀影,可甫一与那水花接触,他已察觉出情形的不妙――这水中有毒!可到此时发觉已经太迟了,打在手背上的水迅速钻入筋脉,一股疲软之感即刻从手臂处蔓延至全身,他已全无还手之力!
而那人虽是将乱尘迷昏,但显然也是承受不住乱尘方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骇人气劲,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落入水中,手按胸口,喷出好大一口鲜血来
船上的曹操这才看出这偷袭乱尘得手的高手竟然是身边那个看似若不经风的文弱书生――戏志才!急忙下令帐下兵士将他四人打捞上船之余,心中已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夏侯?三人虽是受了些伤,但却无性命悠关大碍,忧的是戏志才呆在身边与他日夜相处这么久,却一直韬光养晦将一身武艺深藏不露,此时虽是因为救夏侯?才施展武功,本来一个老谋深算的书生已令他心中不安,而现在那个书生竟然还能顷刻间将乱尘这等绝顶奇才毒晕的高手,怎会让他不怕?
待戏志才被人抬上船来,曹操慌忙收回心中思绪,拉着戏志才的双手,干笑道:“志才可真应了‘真人不露相’那句古训,甫一出手,便可制人于股掌玩弄之间,若那自称天下无双的吕布在此也要羡慕志才你的本事了“
戏志才何等聪明,怎会不知曹操话中有话,但他一心效忠于曹操,自然不会想到曹操对自己早动杀心,只是以为曹操因为自己故意隐藏武功而心有不快,强支起身子,咳道:“主公你这话可折煞志才了,我能将此人制服并不是志才武功精深,只是这南中蛊毒厉害而已”
“蛊毒?”因天色灰暗,曹操方才站在船头并没看清楚戏志才如何出手制敌,他见乱尘倒下还以为是戏志才以快手破去乱尘刀势,然后点了他茓道,却不知戏志才是用毒
“不错”戏志才接过侍卫递来的锦袍,披在身上,这才娓娓道:“其实我家祖上皆是为医,也曾荣光过一阵,只是后来家道没落,到家父这一辈时已无子弟习医,皆为生活所迫或是从文或是习武,故而世人也渐渐将我戏家名医之道渐渐忘却
但志才祖父却是戏家最后一个习医之人,他老人家不想让戏家的医道随他埋进黄土,但无奈家父那一辈志不在此,志才本也并不喜于医道,但见他老人家终日郁郁不快,心人不忍,这才随他老人家学了五年,虽然只是学了些皮毛,但寻常的病痛倒也可医治前些年,志才应别人所托,去南中蛮漳之地替人医铂那人感激之余便教志才一些寻常蛊毒的用法”
曹操点头一笑,又道:“那志才方才所用何毒?怎会如此厉害?”
戏志才答道:“用毒于南疆之人来说若无吃饭睡觉,刚才那毒在他们眼中算不了甚么――只是一种名为灰泥厥的小虫用酒浸泡后的汁液而已,而此蛊毒的毒性并不太大,只是能将人躯体暂时疲软而已,一般人南中妇姑皆将此毒置于一小瓶中携在身上做防身之用,志才无聊之时也曾制了一些……”
曹操乃拊掌大笑道:“照志才所言如此良物应广为流传才是,可孟德却从未听闻,真是井中之蛙尔!”
戏志才见他大笑,心稍放宽了些,眉头渐舒:“孟德此言差矣南中乃蛮荒之地,皆是外族,少于外界交往,再加上此虫只生于南中特有的沼漳地中,故而中原世人知道其用的甚少”
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迎接它的是陈留府秋末浓厚的晨雾一团团的雾气包裹着初升的太阳,兜住了太阳金色的光芒,将醒未醒的人们从窗外望去,空气中弥漫的仍是那么浓厚的雾,就好象好脾气的太阳永远冲不破这些纠结缠绕的雾气一样
但初升的太阳慢慢释放着它的威力,金色的光芒慢慢浸润着大雾,一点点地,但却不可阻挡地把雾气蚕食吞没,雾气慢慢稀薄了下去,街道上影影绰绰看得出人们模糊的剪影在活动
陈留府便慢慢随着声声兵戈铁马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阳光让陈留太守府黑漆漆的大门慢慢从夜色和雾气中剥离开来厚重的楠木大门被黑漆漆得光可鉴人,大门上镶满了成排的黄铜铆钉,凸出的黄铜狮子头上套着巨大的黄铜拉环,大门前还立着一对威武气派的石狮
乱尘梦见忘忧潭冰冷的湖水慢慢的将自己掩埋,而貂蝉在岸上静静看着他,只是那么而无奈又落寞地垂头哭泣,转身而去……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却被水草缠住了小腿,怎么都上不了岸只得双手在空中乱舞,忽碰到一物,牢牢一把抓赚猛然睁开眼睛,原来自己已躺在床上,却是抓住了床边一人的手他坐起身,用力甩甩头,似要将恶梦从脑中甩去,张口大叫:“师姐!”
那人不出一声,一任乱尘手上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中乱尘勉力定睛看去,他抓住的原来是曹操的手:“是你?”曹操只是垂头不语倒是性急的夏侯?喊了起来:“小子,你终于醒了,咱们曹家可真是英才辈出啊……”夏侯?大笑放言至此,瞧见夏侯渊眼中的责怪之意,又见曹操自知道乱尘身份起便一直是浓眉紧锁,转念乱尘想到自己从小便被曹氏宗族将他遗弃,这些年他只是与一干师门兄弟相依为命,知是曹氏宗族对他不赚也不好意思再说些甚么
乱尘呆了一下,脑中似有千支尖针不断攒刺,喃喃道:“曹家,曹家?呵呵……你们还当我是曹家的人么?”他本以为先前在徐州时父亲曹嵩那些残酷的政治计谋不过是在梦中,或者他从来不知自己的身世,就当是师傅左慈捡回的一个没人疼爱的孤儿,总比亲生父亲为了家族的利益再一次的利用自己要好,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师姐,失去了太多,这最后的一点亲情也被曹嵩亲手毁了,所以他不愿醒来,心中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是,这终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他曹嵩的血!身体上的多处标记无不告诉着他生是曹家的人,死也是曹家的鬼!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他眼角滴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泪珠滴落在肩上,却仿佛是一柄大铁锤重重击在肩窝,那份痛人骨髓的感觉再次直撞人心脏中
曹操紧紧攥着乱尘一直冰凉的左手,捋袖轻轻替乱尘揩干脸上泪水,只道乱尘一路从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走来孤苦伶仃,他师傅左慈虽给了他绝世的武功,却给不了父母兄弟所给的那份家的感觉,而二十多年后,亲兄弟相见,却因父亲那一时不智之事不愿与自己相认,还差点死在自己手中,若是换了自己,也会如此这番伤心
乱尘环首望了一眼,曹操身后站着的除了曾与自己交手过的夏侯?与夏侯渊之外,还站着二人,一人体型稍胖,一袭蓝色长袍,而另一人满嘴络腮胡须,皆是安静而关切的望着自己,他虽是不认得他们,但从他们相似的相貌和善意的眼神中倒也猜出他们也是自己这一辈的家族兄弟
曹操见乱尘正打量着曹仁等人,以为他心情好了些,稍微宽心了些,指着夏侯渊四人一一替他介绍道:“这些皆是本家兄弟,昨夜与你交手的元让和妙才乃已故的四叔夏侯婴之子,而子孝子廉是二叔曹炽后人……”曹仁四将见曹操将自己介绍给乱尘,皆是向乱尘莞尔一笑
曹操正要再往下细说,却闻屋外戏志才隔墙禀报道“:主公,袁绍遣人来请主公”曹操皱眉道:“所为何事?”“讨董大事”戏志才自然知道曹操现在想多陪陪乱尘这个胞弟,以弥补这些年来他们曹家欠乱尘的,但事有轻重,只得前来速报
曹操心中对乱尘满是愧疚,但军政之事是为大体,又知乱尘不喜政事,轻声好言道:“兄长有事要先行离开,你且好好休息,待为兄忙完政务,今晚替你设宴洗尘”
此时的乱尘已是十分的脆弱,刚刚体会到骨肉兄弟间的脉脉亲情,但现在曹操又要离开他,心中更是一片冰凉,攥着曹操的手也松了开来,索性朝墙转过身子
曹操默默地望了乱尘一阵,唉唉的叹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轻轻关上
待曹操等人的脚步细碎的消失到不可听闻时,乱尘惘然地坐起身子,左手举到面前,痴痴地望着
秋日柔和温暖的阳光,从窗扉上那些镂空的棂格里安静地穿进屋子,细碎的洒在床前光滑的青石板上,屋外不瓦动的侍卫仆从的身影却被拉成长长的一道黑影,稍一有人走动,那些撒在青石板上的点点阳光便如湖面上的粼粼月光一样,不住的晃动
乱尘只是坐着,安静的坐着
透进屋来的阳光,慢慢地由金黄直至暗淡无色,浅浅地投映在比思绪还长的倒影里天,在不知不觉的麻木里,已然黑透了冬月,已经给黑夜的星空勾出了具体的轮廓
乱尘稍稍动了动蜷缩着的双手,有种木木之感,他缓缓站起身子,随手披了件衣服,屐着鞋,摸索了一番,才将床前不远的灯烛点燃
起初,火的颜色很淡,只是有些蓝,渐渐的,那些壮大的赭黄驱散了充斥在整间屋中的夜色,油火的味道,像刚推开窗时漫进屋内的雾气一样,淡淡袅袅的弥漫
虽是已经入夜,寻常的商家小贩渐渐止了吆喝,多是打烊归家了,但那些甲胄行走奔跑的来回行进声战马的长鸣嘶叫却一直惊扰着夜的宁静
乱尘只好浅浅的将窗掩上,踱坐在案几上
只听窗外风吹过树草落叶沙沙的阵阵轻声,飒飒的风终于将并未掩紧的窗户吹开
“叮”显然窗下的书几上镇着宣纸的瓷印被风吹开,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乱尘呆呆地抬起头时,纱窗还在微微的摇曳,一张印有字画的宣纸也在屋内袅袅的轻舞,当纸宣纸落到乱尘脚下时,乱尘才看清,那是一幅画,一幅翩翩起舞中女子的墨画――
画虽是以水墨所书,可画里的女子却如捉着一身袭长的霓袖,一点浅笑朱唇,两蹙柳月弯眉,因舞动而些许凌乱的发迹,淡淡的几笔便勾勒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来若说那书画之人技艺卓凡,不若说那女子生得太美乱尘心中一惊,画中这女子像极了一个人――貂禅!可貂禅只是涿县桃园呆了不过数月,早就香消玉殒了,世中又会有几人见过她,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么?
乱尘在岸几上摊开那幅画,方才右手执画的地方乃以蝇头草书写着一首小词:“洛阳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情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重阳远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粳许多愁
词是甚美,却于落款处只有一句“且凭汜遥寄司徒爱女”,并无作者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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