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苍老的皱纹皱得更紧了,整个人也瘫倚着桌子,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子……”
“砰――”未关紧的门又被风冲开,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屋檐上震落下来的雪,把门槛前那排深深的脚印淡淡掩埋
二十、青愁
执明和监兵二人且沉浸在当年断肠崖顶那凄惨一幕的无限愁惘之间,不曾听到乱尘的动静,待执明转过头来却见乱尘歪倒于栏杆长椅下,面色赤红,呼吸急促,嘴角竟还隐带乌黑血迹,而他手上青龙逆鳞处更是耀出刺目的绿芒,分明是那逆鳞仍含孟章灵性,也受执明方才之言感化,故而这般反噬萌动乱尘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旁满是红绿黑交加的血丝,蜷作一团,不住的发寒颤抖,已说不出话来,显然是痛到极处
监兵眉头一皱,急忙扶起乱尘探住他的脉门,运功查他体内情形只觉他体内充溢着三股怪异霸道的真气,一股较弱,自是由他左手龙鳞处汹涌而出,也是十分柔和,一股乃他胸口所处,是为至热至阳之气,而其中最为凶猛的一股,乃是由背后骨刺处所出,极为阴寒冰毒,三股真气平时尚可安然相处,但此时那来自龙鳞处的真气出此异象,先前那种稍碰即破的平衡顿时瓦解此时三股在乱尘各处经脉间游走缠斗,令乱尘的经脉混乱异常,再看到他脸上的异样,隐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大吃一惊:“三师兄,他已入魔了!”
执明大惊,搭过乱尘手腕,只是片刻,便看出了乱尘伤痛所在,手指疾点乱尘背后骨刺周围各大要茓,忽又恰乱尘左手,对监兵急道:“师弟,快,我们且输入我们的内力,和二师兄的真气一起暂且*住他体内的两股势力!”
监兵有所迟疑,道:“我们能救他一时,却不能救他一世况且他已入魔道,不如……”执明怒道:“救了再说!”
执明二人的真气刚从乱尘左右两手处涌到喉咙尖,蓦得那股出自骨刺上的冰寒至极的真气瞬间变强,从骨刺与肌肤交接处利剑般射入经脉,所过之处,经脉如被冰封起来一般,以一己之力独自抗衡着胸口的炽热和孟章三人的四道真气
执明二人缓缓直起身子,左右对称地平浮在乱尘两侧,皆以单掌相抵,而另一只手则如骤雨闪电般连续隔空点着乱尘身上的各大要茓,以防那寒气扩散
他二人每注入一道气力,那寒气与热气便会相应的涨出一分,令乱尘感到五脏六腑皆要如千万只针尖攒刺,偏又叫不出声来,就像在噩梦之中,明知有猛兽毒蛇噬咬躯体,却又无力动弹而这些汹涌的真气比之洪水猛兽,更是要狠毒千百倍
乱尘体内的变化,并不如监兵所料,眼下还尚未坠入魔道失去肉身,尚且还有神智其实当乱尘被左慈当年之事所感的一刻,一直隐匿在那股属于孟章的真气只是缓缓地强了些许,而另外的两股寒热之气立如脱疆野马般从潜伏处蹿出来,这三股一阴一阳一中的真气,登时把他全身经脉化做角力的战超三者不断激荡争持,那种痛苦纵是如乱尘修为之高者亦无法忍受,像千万把*所成细如牛毛的利刃,切割纵横着他的五脏经脉,若是口不能言,他早已失声狂叫
他所有的感官均失去作用,眼不能见耳不能闻有如给投进一无所有的虚无境界,不知身处何处而陪伴他的只是一波比一波剧烈的伤害和痛苦
就在这悲惨深渊的至深处,忽然从两手处生出一点暖意,便是执明三人的调和之气了乱尘虽仍是痛不欲生,情愿选择一死好脱离苦海,但神智却逐渐清明起来隐隐感到暖意经由双臂,汇集到心脏正中的位置,再与那强大的热气一起,终究与那寒气平分秋色,逐渐蔓延护住心脉那情况便如一个在冰封的寒冷世界快要给冻毙的人,忽然得到一点火烬,火焰且不断增强生热
乱尘绝处逢生,再没暇理会因何会出现这种特异的情形,只尽力使自己忘记冰割般的痛楚,神志死守苦心头那丁点温暖热气逐渐扩大,经心脉缓缓延往任督二脉,专心一志下,痛苦仿佛正逐渐离开他他的感官逐分逐寸的回复知觉,渐渐感觉到身体和四肢的存在,但若要站起身来活动,仍是遥不可及
乱尘心中一动,想到阴差阳错下,反仗本身修炼天书后所成的炎毒暂痹己的一条小命所谓阴极阳生,阳极也生阴阴阳两极之气的交激调和之中,恰如执明等人的中庸之气渐渐多了起来加上他本身所习的天书心法,也一向讲求阴阳互济之道,机缘巧合之中,竟得不死
可是乱尘心中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情,他深知现在的情形,从体内的情况,早预见可能的结果这些许仿如在*燎原的一点护脉中庸之气,只可以暂时薄他性命,若他他的经脉因此受损过度,到时候他轻则武功全失,重责变成瘫痪废人,余下的残生里,永远再不能凭自己的力道重新站立起来
而这些支撑他生命的真气,只会令他多受活罪,多受那思念之痛,比这痛疼千倍万倍的痛!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就想当年他师父左慈一样,痛恨自己的无能,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法相救
终于,那一直被压着的热气陡然爆发,像千百股灼热的火柱般往全身扩散,浑体寒熟交击,那种难受的感觉比较起来,刚才的痛苦实在是不足为道了
但听一声巨响,他体内寒热激荡,像火山爆发和雪崩冰裂同时发生,登时眼冒金星,偏又没有昏死过去冷热真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送出狂飙,草木连根拔起,与他手心相连的执明二人手臂上的衣物瞬间就被烧为灰烬
乱尘忽然全身阵寒阵热,那种忽而冰封忽而火烧之痛,均似要把他立时撕裂,执明与监兵不断催压内力,已经额头大汉顶升青烟,怎料乱尘竟从地上忽得弹,他的身体也再不受意志所控,狂啸一声,滂湃真气更将执明二人震飞出凉亭
那皑皑天地皑皑,也随真气四散炸开,白雪随风而起,在天地间飞舞风雪渐紧,乱尘在那风雪连天中狂乱挥舞手足,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啸之声
待得乱尘呼声渐鞋执明方勉强从雪坑中探出头来――黎明前夕幽暗的光线勾勒出凉亭里那个瘦削的剪影――乱尘的头低低地耷拉在胸前,一动不动,凌乱的长发来回地拂着前胸后背,委落在沾着白雪的泥泞里他原先那间纯白的长衫自胸口处蔓延开暗红色的血污那方才还把酒吭歌的双手,仍然些许地冒出黑气,像枯萎了的树枝,一只摊在蜷曲的腿上,一只半陷入飞雪凌乱的泥泞中
不一会执明便看见乱尘两边脸颊处有金光闪动,两侧分明分别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金芒忽然隐去,上方却是一红一黑的两点,那是乱尘的眼睛!当乱尘的眼光接触到执明的一瞬间陡然更耀眼了,红如烈火黑如寒冰,如炽热的刀锋,如苦寒的冷电,分明包含了乱尘心头的多少是非苦难,多少肝肠寸断纵是执明这些心若冰清的世外之人,乍看之下,也不由浑身颤抖,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忽然,乱尘蜷缩的身体像鸟翼一样张开上扑,满头散乱的长发因这一扑而猛地激荡飞舞起来,只见他双手箕张朝着小亭破洞所露的苍天挥舞他近乎绝望地含混不清地嚎叫起来,声音凄厉嘶哑,接着是一口微甜鲜血猛然呛出唇角,往上溅出,凝成一团血舞,重又落回乱尘的脸上
待得他身上的异芒暗淡了些,乱尘才缓缓恢复了心智,举目四处望了望,满眼是血蒙蒙的萧条世界,勉力挥了挥手,无意中却碰到一个还算完好的酒坛想起方才的死里逃生,又细数这些年来的生不如死,乱尘不由猖狂大笑――笑为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
废了好大力气,乱尘才拎起那酒坛,拍开坛口封泥,仰起头,将酒坛举过头顶――清冽冰凉的酒水飞泻而下,滚烫的额头一遇到那冰锥一般的酒水,滋滋地腾着热气,他脸上的血,也被冲散了些,更有些与升腾而起的热气绞在一起,而那热气似乎不堪忍受如此之重,慢慢地沉下来,将落地处的积雪印得淡红
他笑一声,灌一口烈酒,吐一口鲜血,就这样且笑且饮,满满一坛烈酒就如此这样一扫而尽
关羽听到有人咚咚地来回在楼梯上走来走去,猜想定是三弟张飞在等候自己已是多时,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只好任由那脚步声密密空空地回响着,久久不散他有些奇怪自己为甚么会躺在地板上,记得昨夜自己只是克制着在看书,后来,后来……
空气中浮着冷冷的酒香
总觉得有甚么东西卡在自己的喉咙里,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晃了晃身子,终于颤幽幽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窗前走去窗前一张红木案,案脚横七竖八的歪着大大小小的酒坛,残存的酒水弄得木板有些光滑,赤脚走在上面,尤显冰冷透骨绕开那些酒坛,却瞥见了屋脚处的那把青龙偃月刀,这把刀安静地倚着墙角也倚了六年了,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灰,因秋去冬来天气转凉,原先在刀刃处结网的蜘蛛也不见了踪影,空留一张残破蛛网
关羽撇过头,故意装作没看见屋内并没有其他人,他欺骗的不过是自己,不过是六年前的记忆
红木案上一幅摊开的画,连画上的女子都是一袭火红的长裙,画头处,横压着一把碧玉头钗,还有一册看了一半的《紫玉烟咏》,下面还压着一本已经泛黄的古籍,从边角处犹然可辨“春秋”二字
关羽颤抖着将那副画卷起,用红绳系到一半,忽又摊开,执起桌上的那支玉簪,横在画中女子的发髻处,却没发觉自己散乱的鬓发长髯也垂在画上看了一会,将那支玉簪藏进怀里,反手将绵绵长髯一捋,猛地抄起屋角的青龙偃月刀,微掩的窗子突然被风吹开,那画只是动了动,而飘乱的头发却是散落了一地
昨夜早些时候,刘备来找过关羽,这酒也是刘备所赠,他只说是天下大乱,汉室即将毁于董卓一人之手,关东诸侯准备结盟予以*,而就在这几天北平太守公孙瓒,将路经平原县前往曹操处会盟,刘备其他的也没说甚么,只是让他准备一下然后就走了,留下了这么些好酒
不知不觉里,他嘴里竟然低吟道:“丽雨桃园对闺阁,新妆淡质舞倾城,怅首间,红舞水袖,灰飞湮灭……”吟了两句,心头一楞,汀了
窗外一汪碧池,虽已是初冬,可池边还茂然生着丛丛的青绿芙蓉,间或间,还飘着枯黄的落叶风一吹,他仿佛听到池上传来缠绵悱恻的哀愁他索性从案边起来,赤着脚,噔噔地走下楼梯刚走几步,却听哐铛一声,是青龙偃月刀歪倒在墙角的声音
楼梯口守着张飞,却见他这个糟蹋的样子,眼眶有些红,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气恼地扔了手中蛇矛,闪让在一旁
就见池里的芙蓉都舒展开来,每朵芙蓉里都站着那个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人,那个人正挥舞着红袖,伴着那曲《紫烟回》凄美的调子,团团的绽开着火红的花瓣来
那舞无休无止般,只是一直的跳着关羽把眼闭上,那舞就在脑里旋转大约,除非自己战死于沙超那舞蹈才会停关羽叹了口气,看水中倒印着的自己,容貌憔悴,长髯如枯草再次合上眼,在他胸口处,一道伤口,深深地划过,血仍在滴,滴在地上,慢慢洇湿了脚下的泥土,像极了池里开着的了一朵朵青绿的芙蓉
“扑通”――
关羽回过神来,只瞥见那碧绿的玉簪擦过绿色池面,弹跳了一下,便沉了下去那只扔掉玉簪的右手搭在他的肩头,他回过神来,却是大哥刘备而刘备身后,青龙偃月刀安静的立在张飞手中,冬日早晨柔和的阳光一照,却是有些耀眼
“我们走吧”刘备说完这话,便转过身去,脸色如古波不惊般安静,一步步地顺着池边的青石路走出了院子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闪镇位于幽州南部与冀州北部交界处的平原县南凝风山下因此山多矮鞋少见连绵,却又各自相邻,相隔间距不过数丈,风过而凝,凝风之名亦由此而来
那闪镇地处偏僻山间,少有人来民风纯朴,多以耕种为生,虽是历经黄巾之乱,且山地贫瘠,但人少地多,其中百姓却也不忧温饱此处虽以镇名之,却亦言过其实,不过是围在山坳中一块空地,周围稀疏错落着数十户人家,借着地势,或凭崖畔或依溪边,各占弹丸之地,几乎无有两家毗邻只有那从山头上蜿蜒而下的一条条羊肠小道结成一张大网,将这些人家串联在一起
这里的人出去的唯一一条道路便是那条从山间直Сhā而过,宽不过一丈的官道官道两侧怪石嵯峨,其势虽险,但却是连接南北往来的必由之路早些时候,因盗匪盘踞于此,过往的商旅莫不受其害,身为一县之主的刘备自然容不得这些龌龊之事,虽有张飞勇冠三军之武,但奈何此山隘过于狭鞋几次三番的*皆无功而返直到有人献计以火烧之才除尽此间匪类
这是个平凡无奇的冬日午后,却下了一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暴雨,雨刚停不久,反常的日头便急不可待地从云层中钻出,将并不温暖的阳光随意地渲泻喷吐在这片大地上山路边那些从灰烬杂生出的青草却是不堪忍受阳光般,垂下了略微发黄的腰身,显得甚为柔弱;未死的秋虫在树上只是间或几句无力地鸣着;沾了雨水的路面上在阳光照射下蒸腾起淡淡烟气,袅然盘升而起,越高越淡,终和苍白的天穹接为一体,再不可分
山口的那棵老树下却是一汪暖意关羽单手扶着青龙偃月刀卧躺于树下,嘴里尚在喃喃地自言自语,侧着头眼望天空,动也不动一下,似是在聆听着虫鸣之声,又似是在想着甚么事情刘备张飞二人也只是盘腿坐在草地上,轻抚马身上细密的骢毛,时不时对着路口望一眼
闪镇中的居民不知为何,俱都留于家中,整个镇上一片沉寂除了间或虫声,便再不闻其他的飞鸟吟鸣在这样一个懒洋洋的午后,纵有一丝凉润的水汽调和了沉闷烦湿的空气,也依然让人昏昏欲睡
山道上忽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铁蹄音,似有千军万马般,声音虽重,却不嘈杂,整齐的马蹄声在狭隘的峡谷里轰轰的回响将刘备从沉思中惊醒
“终于来了”刘备喃喃自语道,从地上一跃而起他自黄巾之乱后,经历督邮之事,幸得好友公孙瓒保举,为平原县令,但此间将近五年光阴,却无所建树,正感喟不得大展宏图间,听闻关东诸侯联盟,自然想施展一番作为,但苦于将微兵寡,近日得知公孙瓒会路经于此,便想跟随其中,一展平生抱负而他三骑自清晨至此等侯,已有好几个时辰,眼下听到这千军万马声,自是兴奋不已
明亮的阳光乍然射入眼中,一阵发花刘备以手遮目,努力往山道上望去山道上缓缓行来绵绵一片的铁骑,皆是黑衣铁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濯濯生光为首开路之人却是白衣白甲,距那长队有三丈之远,那马全身上下一片雪一般的纯白,却四蹄火红华蹬银鞍,昂然阔步而来,高头迎风,铁蹄踏地,极为神骏那马儿想是在路上淋了雨,又奔得急了,再被阳光一烤,长长的鬃毛被雨水和汗渍粘成条状,随着身体的起落颇有节奏地上下翻飞
待他走得近了,刘备才得细细观详那马上之人,此人一身飘逸的轻甲,不过二十余岁,相貌英俊潇洒,实为人中之龙,更为难得的是英俊的眉目间却隐有一股傲视天下的英气他身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佩饰,单手提着一杆银白的长枪,山风一吹,衣甲轻舞刘备见到来人不是公孙瓒,不由略微有些失望,再看其身携兵器,猜是身怀绝技之辈,只猜想是哪路诸侯之福能得如此良将,更是饶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
那人也发现了山口处的刘备等人,打马来到刘备身前,勒住马头,跃下马来,反手抹一把汗,肃容恭敬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里可是闪镇么?”他神态威武,声音倒是彬彬有礼,却是带着冀州口音刘备答道:“不错,这里正是闪镇”见那人又要张口道谢,刘备一摆手,呵呵笑道:“将军不必多礼了,不知你是哪路郡守的先锋?”
那人一愣――眼前这已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若不是身旁另外两人手里执着的兵器,反倒像个山村野夫,在如此荒野僻地之处却有这等非凡之人,不但不惧这万千铁甲,反而神态如此悠闲轻松,有如早就在等候一般定睛望去,却见他颧高唇厚鼻拱眉淡,面大耳垂相貌甚丑,脸上最醒目的便只是那双忽闪不停的小眼睛,又不是当地人的涅,却是一口标准的北方口音,与此间居民也无不同之处,心知有异,低头拱手,微微一笑,道:“我家主公乃是北平太守公孙瓒大人,今闻天子下诏令天下共讨董贼,吾主自然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乃拨一万五千精锐骑兵,连夜赶去会盟至于赵某,到不是甚么将军了,只是幸得主公赏识,特遣赵某为先锋”
“哦?”刘备得知这乃是公孙瓒的军队,面有喜色,追问道:“那你家主公何在?”这赵姓将军答道:“主公自在中军之中”
“哦”刘备叹了一声,心想自己若能得此人,可谓平生一大快矣,不禁颇有些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正要发话,却见关羽脸色蓦然一变,这才忽觉有异原来自己虽已住口,但那声长叹却尚有尾音,袅然不绝,竟是有人与自己同时叹了这一声听声音的来处却是在十余步外的那一片铁骑中,刘备与关羽同时转身察看,只见那数万精兵皆已同不曾发出一点声响草木轻扬,树影婆娑,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一声长笑蓦然从铁骑阵里传来:“玄德老弟,几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威武雄风啊”
只见从铁骑上飞速窜来一道白光,待得近了,分明又是一白衣白甲之人骑马从兵士的肩头处飞奔而来,人之肩膀不过寸余之地,那人却能如履平地般策马飞奔,其马术之高,连关羽张飞也不由心中暗赞转眼间那人已行至众人之前,一拉马缰,跃下马,大步踏前,对刘备一笑,拱起一双盘根错节的大手,道:“伯圭不知贤弟在此久候,有所怠慢,还望贤弟海涵”其人年约四十上下,眉须却已斑白,身材雄阔,身高将近七尺,手执一根紫金槊,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英姿勃发,此人正是那北平太守公孙瓒
刘备只是呵呵一笑,手指先前那人,问道:“这位小将英俊不凡,不知兄长如何得此良才?”公孙瓒哈哈一笑:“玄德太过于抬举于他了,只是一无名下将,故而某人遣他为前锋开路要说良将――”他顿了顿,以手指着关羽张飞二人,笑道:“吾观贤弟身后两位气宇不凡,才当真是良将之才!”
刘备连忙摆手,拉过关羽二人拜倒,道:“兄长你过讲了这两位正是黄巾叛乱时与玄德共生死患难的结义兄弟,因备与兄长相别以逾十年,故而兄长不识”公孙瓒面色一沉,惊道:“可是关羽张飞二人?”
刘备听公孙瓒道出他们的姓名,有些吃惊,道:“正是,兄长缘何得知?”公孙瓒更是面露喜色,心道只愿收得此二人为将,乃恭维道:“先前这两位英雄破杀黄巾之勇,天下谁人不知,怕是黄口小儿听闻两位之名也能止声不啼”虽是恭维之话,但也是他内心所想
“嘿嘿,俺老张见过公孙将军”张飞受不得别人夸奖,捏了捏拳头,甚是高兴向公孙瓒行礼,公孙瓒自然回礼,却见关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木讷,心有不快,但还是压下,陪着笑脸道:“这位可是当年立劈妖道张宝的关羽关云长?”关羽似是不曾听见般,场面一阵尴尬
待得刘备提醒他,关羽才回过神来,微微躬身,拱手淡淡道:“云长见过兄长”
公孙瓒早闻他二人大名,收关羽张飞之心益切,回过身来,对着刘备饱含深意地问道:“不知两位英雄现居何职?”
刘备一愣,面有惭愧之色,叹道:“托兄长关照,玄德才勉力图得平原县令一职,虽已五年有余,却无建树其下云长为马弓手,翼德为步弓手可惜我兄弟三人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路”言语中投奔之意甚明
公孙瓒自然十分欢喜,但还是面不露得意之色,叹道:“如此可谓埋没英雄!今董卓作乱,天下诸侯共往诛之贤弟可弃此卑官,一同讨贼,力扶汉室,如何?”刘备所图的不过是这句话,随即接道:“备某三人不才,但愿以绵薄之力匡扶汉室,以剪无道董贼”
张飞却是颇有抱怨:“呔!当时若容我杀了董卓此贼,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刘备肃然垂头道:“此事乃玄德之过,实乃平生一大憾矣事已至此,玄德愿请战以抵当日之过”
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甚么时候退乱尘显然是有些醉了,躺在泥泞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执明监兵二人,团膝而坐于乱尘一旁,卦运功疗伤
正值气氛尴尬微妙之际,却听得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极为怪异的弓弦之音,声若龙吟,直入众人耳中,良久不息一人疾步捡起方才射落之物,却见着乱尘三人,轻轻“咦”了一声,蓦然驻足于凉亭之外,然后将弓箭一挑,踏入凉亭之中
那弓弦之音令乱尘的心蓦然一震,就似有针尖在心口扎了一下,几乎让他惊跳而起抬头看时,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脑中突地一窒,只觉得这黑影似是挡住了射在脸上的光线,一种英烈之感于心中盘绕不定
执明等人感觉到了他身上一股莫名的霸气,齐齐抬目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头戴箬笠,单手拎着只野雁立在门口,雁脖处的软骨已被穿透的弓箭打得粉碎,略有些粘厚的血从耷拉的脖口处断续地滴在雪地上他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却是颇为高大,一身寻常百姓的麻衣已落满雪,却遮不住一种刚猛的力量,一个狭长灰布包袱负在背上,高过头顶,令人猜不透里面是甚么兵刃一张四方微红的脸上最惹眼的便是那条放肆的浓眉,锐针般的亮目炯炯望着众人,配合着英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不说十分英俊潇洒,也落得八分英雄霸气,只略输于乱尘三分最令人一见难忘的还是那份万事不萦于怀的从容气度,全身上下充盈着一份澎然的自信只让乱尘觉得他雪亮的眼光正看向自己,微微苦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合上眼睛,从怀里摸索出一把萧来,正是那夜徐州府中所用,用力一吹,却是呜呜的杂音
那少年与乱尘的目光一碰,只觉那眼神写着无尽的潇凉僻琐之意,微现诧容,又见一白胡老者望着自己,躬腰行礼淡淡道:“晚辈连夜赶路,经由此地,着实太累,见有此小亭,便近来打扰一下”执明有些吃惊,这少年虽还年幼,但言谈举止间却透露着不惑之人才有的沧深沉,眼下出现得如此突兀,却令人觉得理所当然,相貌虽是粗犷,却令人生出亲近之感,猜他也不是凡品,捻须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拘礼
那少年见地上有空碎的酒坛,空气中又弥漫着浓烈的酒香气,倒被勾出了酒瘾,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又解开包袱却见包袱内那堆换洗的衣物之中,擎着两把乌黑的精铁手戟,戟身约有四尺之长,小儿手腕一般粗细,怕是也有些斤两那少年似乎对这双戟甚是珍怜,把摸一番,这才翻出衣物中的酒葫芦来,拨开葫芦塞,闻那酒味,却不过是寻常百姓所饮的糯米水酒少年对执明微微一笑,眼光却似一直锁定在那仰卧雪地里的乱尘的脸上:“晚辈谢过老先生”这一句招呼与其说是道谢,但不若说是喃喃自语,但见他气势慑人,生得不言自威之气,执明又一时算不出他底细,却也不敢怠慢,微微点头以示还礼
乱尘却是不知那少年在望着他,闻到酒香,猛地睁开眼睛,又正撞着那少年疑惑的眼神,却是有些犯傻似的,咧开嘴冲他一笑那少年显然没有料到,微微一怔,就着葫芦口喝了一气后,又复低下头去,让宽大的箬笠隔住乱尘看自己的目光,似是若有所思
执明见气氛有些冷清,又有意试探那少年的底细,便笑道:“小兄弟,你的酒好香,老头子也想沾你的光,不知……”那少年却没料到他会说这番话来,愣了一阵,摇了摇手里的葫芦,将葫芦恭谨地递到执明手中,挠头陪着笑道:“我这酒只是一般的劣酒,怕是会伤了前辈你的身子”
执明见那少年虽看似沉稳,此番言语之中犹然带着少年心性的未脱稚气,虽是年幼,但又素知识物答体,不由呵呵笑道:“无妨,无妨”他接过那少年的葫芦,似是无意的笑问道:“小兄弟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似乎并非本地人氏”
“哦,前辈果然了得”那少年见执明不似身旁乱尘那般忧愁萧索,又不似那中年男子满脸杀气,甚是和蔼可亲,见到他这一笑就若开云破雾,原本略带漠然的神情顿化乌有,一时对他大起好感,道:“晚辈确非本地之人,世居于东莱黄县,复姓太史,单名一个慈字,字子义”
“哦?”执明听他一说,反倒有些疑惑,奇道:“那东莱黄县距此也是有些行程,看小兄弟你的装束也是寻常百姓的涅,为何连夜匆忙西去赶路,又见你带着兵器,难道是你在西处有何亲戚遭遇不测?”
太史慈一笑,道:“老先生多心了子义世家皆是平民,衣食尚得温饱,哪里能远行,又怎会有亲戚在西处繁华之地呢”其时正处献帝初平元年,经前后经由张纯张举相继造反称帝,董卓西凉铁骑乱政,但西行之地皆是富商贵人云集,又地处洛阳附近,少受黄巾之乱,自然是繁华富贵之所,久居于此的百姓因不堪其间消耗,都忙着四处搬迁逃难,其他地方的穷苦百姓自然不会有钱居住于那里
执明更奇了,道:“那小兄弟你如此匆忙究竟所为何事”
一股正气豪情从太史慈脸上升起,他正色道:“今乃汉室存亡之秋,董卓无道逆贼,鸠杀少帝,秽乱宫室,虽为汉臣,实为汉贼,如此十恶不赦之人,纵天地亦不能容今天子下诏令天下诸侯发兵共讨董贼,古语有云:大丈夫生而为国子义虽不才,空有些许蛮勇,但如此天下得而诛之的董贼,故子义遣别老母,前去陈留会盟之处,愿得哪位明主收留,以尽一己绵薄之力”
太史慈也是少年心性,自然有些轻狂傲物,原以为执明见自己有此大志虽不谈夸奖自己一番,但也应该目露赞许之色,而执明只是一笑,就了一口酒似是喃喃自语道:“英雄自古出少年,可年少轻狂,又知多少英雄早逝于年少之时世间之事自有天道,若问其由,皆因心念而生,又因心念而灭,如此生生灭灭,到头来,不过往事成空,幻梦一场”此句虽是对太史慈所讲,其实乃是对乱尘所言,更是他发自内心所生
二十一、天问
一直躺在泥地中的乱尘却是跌跌撞撞地爬起,刚走几步,却因全身无力,重新跌到烂泥里,太史慈要去扶他,却被执明拉赚乱尘却是不以为意,抓过一把夹杂着雪花的烂泥,仰天撒开,哈哈大笑道:“说甚么生死由天定,全部是虚妄之言,心若已死,残躯尚存,那我是生是死?哈哈,好笑,好笑……”
“你这冥蛮不化的混帐小子,看我打醒你!”沉默已久的监兵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自己与三师兄不惜万里来寻只为开脱劝导他,耗费了一夜唇舌,先前又救他性命,乱尘却还不思悔改,竟然说出这话来,怎能让他不气!挥手隔空就是一个巴掌Sg
执明有意相救,但那巴掌乃无形之气,而监兵离乱尘又近,来不及出掌阻止,心一横,拦在乱尘的面前,结结实实挨了监兵那一巴掌监兵显然是气极,无意中将掌里自然灌注了真气,纵是执明修为之高,脸上也立刻肿起紫青的五指印记,口角处竟然也渗出血来若是此掌打在早就虚弱不堪的乱尘身上,怕是当场就会昏厥过去
监兵眉头一皱,虽知是自己的错,但他就是那种犟脾气,跺脚大声道:“三师兄,你……唉!”虽是有气,但语气中兄弟手足之情自然显露
太史慈不知就里,但见执明受伤,从腰间撕下一块衣布,替执明擦去嘴角血渍,搀扶到一旁乱尘却丝毫不领执*意,又不想欠他人情,挥起衣袖,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自己嘴巴,断断续续地道:“我是该打……该打……打死活该……”更是一把夺过摔落在地的酒葫芦,拼命灌酒
太史慈初始见他三人,只道皆是气宇轩昂,俱不是池中之物,但修为如乱尘之高者,内力到深处旁人倒看不出来,故而太史慈一开始只以为他们是些闲居的文人雅士,但方才监兵那一巴掌虽不谈惊天动地,但出招之快力道之强,自己也是难望其项背,而眼前这慈祥老者是那人的师兄,修为自然不在他之下,乱尘虽未展现武功,但正是方才他气息错乱间,让自己觉察出他体内有数道强横霸道的真气,这才知道眼前三人乃是不世出的高人
他心中一横,从乱尘手里取回酒葫芦,清声道:“晚辈浊眼,不知三位高人于此,方才还自诩自己有些功夫,在各位面前当真是班门弄斧今日一见前辈高人的磊落风范,晚辈斗胆敬过各位!”说完一仰头将满葫芦酒倒入肚中
酒已喝完,太史慈将葫芦一甩,扔出凉亭,那两柄双戟便在他翻身的动作时别在手上,落在乱尘三人前两丈处
执明这才看清那双戟的涅,长有四尺七寸,正是常人下身至腰之高要知兵长一寸,虽可攻人有长,但收势亦难,长者如枪,势及虽广,但若被人近身,便无峰可攻;短者若匕首峨眉刺之类,护身偷袭有余,非攻人之利器而这双手戟四尺七寸,兼顾长短优劣,分明是精通此行的能工巧匠特意所铸而那双戟自戟口往下至手握之处镂空开出一十七个有小拇指粗细的小孔,雪光倒映之下,那戟锋倒勾处黑光莹莹,锋利的令人难以至信
“峥!”太史慈摆好姿势,双戟遥指众人,因为先前喝了酒的缘故,面色发红,大声道:“太史子义此番行走江湖,也有寻访世间高手之志,今幸得在此偶遇三位高人,还望三位赐教!”
执明自己瞧着那双手戟,总是觉得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到过,但一时间又突然记不起来了,却是岔开话题,问道:“老夫观小兄弟手中之物不似世间常物,甚是好奇,可否说与老夫一二”
太史慈哪里料他会问出此番话,但一听有人夸赞自己的兵器,颇有些自豪,面露喜色道:“这两把手戟乃是师父三年之前赐与在下”执明问道:“你师父?请问贤师大名”他愈发的奇了,方才他也曾观摩太史慈的内息,虽不谈绝世高手之境,但在人世间也能入一流之界,一个十四五岁的凡间孩童尚能如此,想他师父又是何其了得照理说,这天下能有如此番修为的高手自己应该掌握于心,而其实修为高至臻化之境皆是空手制敌,他实在记不得有一个使双戟的高手了
太史慈正要答话,却听监兵急切地喊道:“是‘魑魅魍魉’!是‘魑魅魍魉’!他是于吉的徒弟!他还活着!他怎么会收这么小子为徒的?”
太史慈听他说出自己师父的俗家名字,猜他乃与师父相识,便愈发的恭敬了,道:“原来前辈认得家师,不过这双戟并不叫“魑魅魍魉”,却是‘普度众生’家师说他前半生杀气太重又年少气盛,凡是作恶之人,不论轻重,也以死刑处之,故这杀人双戟有此‘魑魅魍魉’恶名后来家师得遇道法点化,唉叹此身杀孽太重,遂皈依天道,立志以自己绵薄医术,救度世人,以弥补先前之过,是而‘普度众生’只名由此而来早些年前,老母因天寒地冻,家里仅有一条破棉被御寒,高烧不退,危在旦夕子义自幼父亲早逝,与家母二人相依为命,于是前去行乞,消能讨些钱救家母一命但可惜人心不古,子义行乞一日也未曾讨得半分毫厘”说到此处,太史慈脸更红了,显然是有不齿之事哽在心中,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接着道:
“就在此时,师父云游至此,子义见他衣着不凡,似是有钱之辈,便心生邪念――偷了师父的钱,实在是惭愧……”太史慈真的说不下去了,眼眶通红,显然此事于他心中是乃一大羞愧之事
执明淡然一笑,道:“小兄弟你无须太过自责,你那时也是救母心切,这事也怪不得你,你师父如你所说,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也没有责怪于你”
太史慈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对于吉的感激之情:“家师非但没有责怪于我,还治好母亲的铂又见我身世可怜,传我一身武功,更将他一直形影不离带在身边的至爱兵器赠与于我,又教子义识诗书孝廉之礼,实乃是子义再造父母!如今出入江湖,也是遵循师父他老人家救世之意,子义自当为天下苍生效力,以报师父授业之恩!”
监兵却是拊掌大笑,道:“嘿,于吉这老家伙倒也看破执念了,尚欠我一盘赌局呢,真是的”笑骂之中,满是赞许之意
其实三十年之前,江湖世人中流传一句“东侨天道玄黄,西卧左道庞门,北明黄家机铸,南敌于姓杀武,中镇司马博望”其中依次所言的乃是江东侨玄荆州司马徽益州庞德公陈留黄承彦交趾于吉,因他五人各精于一道,于尘世中皆是名声震动,有好事者将天下武道高手逐次排行,除去五原郡吕良琅琊郡诸葛玄,此五人分列前三至前七但就武功而言,平心而论,犹以于吉为其中最强,也是杀心最重
正因他杀心太重,天帝有意要惩罚于他,但他所杀之人皆是犯下了大小罪行,不好妄加诛杀故遣监兵战败于他,以挫他傲气,后再已天理化之然而当年的监兵却是气盛,于华山之巅刻下于吉的名字,扬言二十招内杀败于他要知华山向来是学武之人每十年一度论武所在之处,于吉脾气本就暴躁,见被如此羞辱,自然不肯罢休,二人定下日期,约战于那年的腊月十八之所以监兵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那场却败了,败在自己的狂妄之下
他虽为仙家,却不知克制,又有言在先,只顾拼命攻出杀招,却是于第十七招中被于吉寻出空隙,以双戟柄处敲中其背,自己惨然落败自此之后,于吉声名更是大震,一时之间无人敢搠其锋芒而监兵身为仙家,却输给一个俗世之人,哪里肯服,想找于吉重约下日期比试,可自那一战后,江湖之中便无人知晓于吉的去处,有人说他被他的仇家群起而杀,也有的说是他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死,总之突然如人间蒸发般从此销声匿迹此时监兵听那于吉还未西归尚存于世,又皈依了天道,宽慰之中当年的那个比武之约重又哽上喉头,只听他高兴喊了一句:“小子,你不是说要和我们切磋切磋吧,我就和你玩玩,就要试试你这‘普度众生’的成色!”
太史慈见他肯出手与自己较量,躬身道:“多谢前辈赐教,请亮兵器吧!”
监兵只是淡淡的笑道:“小娃娃当真是不知好歹当年你师父尚且不敢要我亮出兵器,我就以这双手应你双戟!”他只是负手站着,那如火如荼的霸气立即笼罩住太史慈,还波及全超即使位于几丈远处的乱尘,也心生出心胆俱寒的可怕感觉
执明见监兵杀气如此之盛,知他因三十年前的那一败耿耿于怀,也不加阻拦,却是一叹,当年那个杀人如麻的于吉却会受道法点化,放下手中屠刀,只道世事无常抬眼间,又瞥见天塌不惊般醉卧的乱尘,喟叹他那满是变数的将来,不免心里有些沧桑之感拾起地上已空了的葫芦,摇了椰仰起头,居然又有一股清冽的酒水又从葫芦口缓缓流出
太史慈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扑天盖地的杀气,心中思忖只道面前此人武功之高,比之他此生最为崇拜的师父于吉,怕也不是只高上一两筹而已但他自小就是不服输的性格,怎会轻易投降
太史慈外号“戟神”,虽还年幼,九岁学武,于十二岁时,就打败东莱境内第一高手黄巾残党管亥,并凭一己之力,力守所居的村庄,于千军万马之中救得他母亲出围,撇去北方众多成名的高手不谈,于年幼如他之人当中,完全没有争议的首位高手,无论武功兵法,皆无人敢与其抗衡
龙吟声起“普度众生”在太史慈手上颤动起来,起始时啸吟似有若无,转眼间化作如龙行九天低潜沧海,飘忽虚渺至极点的戟啸
兵家讲究以静制动,而那“普度众生”却是反其道而行,一旦主动出击,那戟柄上的一十七个音孔便会先鸣最令对手和旁观者捉摸不透的,是那戟啸声与戟势不但丝毫没有任何配合之处,更是反其道而行,其中的矛盾不但令人难以接受,更令人无从相信
当从戟柄缘一十七孔发出的声韵,变成重重叠叠的龙吟虎啸,笼罩着整个决战雪原的方圆十多丈的空间,彷佛布下那靡靡戟音的罗网,啸音反覆如*浪涌,不断包裹缠绕,令人欲离难去,有如永远走不出的啸音的迷宫太史慈的“普度众生”,已化作黑芒,在监兵所布的气墙外,硬生生凿开一道狭隘的小道,他连人带戟化作耀人眼目的黑芒,双戟横勾如轮盘般飞转,以电闪雷轰之势挥舞冲剌,直捣监兵胸口大茓
太史慈的招式动作甚是潇洒飘逸,纵是戟手锋刃相拚胜负决于一瞬之时,面色仍然能从容写意,仿佛将戟声与戟势的矛盾糅合统一,合成年仅十四岁的他便已称霸一方的高手风范
以监兵此时的本领和自负之心,本来只道他是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而已,却见他已能将双戟使得不输于当年的于吉,也不得不凝起心神,以应付太史慈从于吉处学得的奇功绝艺
要知高手相争,讲究眼观心心观耳,听觉更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因为大多数人招式乃是求快,应对之人往往不及目视,对方的兵器就已取了自己的要害,故而其中有数高手只从其兵刃破风或衣袂飘动的响音,便可有如目睹的判定对方的招式速度至乎位置的微妙变化
可是这一套武学定理,用在太史慈身上却完全派不上用超且必须把这心法完全甩开,否则必败无疑如此充满豪放音乐美感的可怕戟法,监兵虽是第二次遇上,但他心中暗与三十年前那时于吉所奏的戟音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监兵乃是性情之人,这三十年里虽终日揣摩天道超脱淡薄之法,但武功却非因此而荒废,今日逢此奇才后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喝一声,顿时将‘普度众生’的啸吟完全压下去,似若阳光破开层云,光照大地右手五指舒张开来,化为道道爪影,一波一波缓慢而稳定地向‘普度众生’迎去那爪影之中如有实质,却又是实中藏虚;似是千变万化,又如只是朴朴实实的一爪之势其中精微奥妙处,尽显上界神仙的通天本领
太史慈于交战之中看他爪法也是看得目疡迷,适才他观监兵激发出来的那种洋溢于身的霸气,他早晓得此番必会有一番精彩招式,又听他不以兵刃而以空手应对自己沉逾百斤的双戟,以为他有所夸大,可眼前所见,他单手爪法的高明神奇,仍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叹为观止之余,更是大开眼界
“当”!戟爪交击,激响之声往四周扩散,彷如在平静的大湖里投下万斤巨石,震撼激荡,直教人人耳鼓生痛
太史慈衣袂飘飞,以双戟倒Сhā于地,身体前倾,以抵御那汹涌的反弹之力,双戟在雪地上拖划出两道深大三尺有余的长沟,待太史慈抬起头来时,英俊粗犷的脸容上,嘴角处已渗出鲜血,但犹挂着一丝满的笑意他擦过嘴角的血渍,‘普度众生’遥指监兵,仰天大笑道:“前辈武功果然出神入化,太史子义领教了!”
监兵双目一瞬不眨的凝注太史慈,忽然哑然失笑,摇头叹道:“于吉老鬼竟然能想出这么以音惑敌克敌的戟法,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连我尚且都被这戟音给蒙住方才若不是我功力远甚于你,怕是……好!我就以四成功力对你,也不算以大欺小小兄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监兵佩服,看招!”
说到最后一句,钢爪抡起,人已弹上半空,虚划出道道爪影,就像书画名家,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勾勒山水疾舒胸臆,令观看之人也是豪情大盛
豪情之中,太史慈也是看得大惑不解,可是均能感到监兵那一爪爪的虚招,隐含无比深刻的后招,可那爪式本身已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招式
太史慈仍是那副潇洒从容的神态,他一时间虽无法看破监兵心意,当下不敢怠慢,戟吟再起此次乃是以守代攻,双戟挥舞在他身旁布下一个径越一丈的圆形影球,而他自己稳居于中间
执明见此情形,只道监兵若是以全数功力相逼,那影球必然可破,但已有言在先,他自然也不齿于这种卑劣之数,必会以精妙手法寻出空隙,不由暂时从乱尘带给他的伤感中脱身出来,也关注起他们的比试来
果然,监兵虚挥的那几招,实是他接踵而来的攻势的起手之式,不但把身法爪式运使至极速,更活络筋脉将全身功力聚集在一击之内,更充有如满冰雪般冷凝迫人的气势,只要寻得太史慈一处微小的空隙破绽,其威势直可在一招之内与敌分出胜负如此功法,天下间除去神仙之流,能像监兵般轻轻松松便能施展出来,怕也不过十指之数
单爪横过虚空,发出尖锐破空之声,循着这一刻间太史慈稍纵即逝的凝滞,监兵虎爪威风跃动,击向太史慈手腕处,也不理太史慈此时千般万样的诸般变化他这一爪,已尽显臻达武学巅峰又是最本源的精粹,虽是只有四成功力,但也有如被寻找软肋之后势如破竹的气势
戟啸声同一时间强了数倍,充盈于茫茅地之上,一改先前的气象万千惑人心魄,此刻却是潇逸跳脱的清音,合形而成一种如诗似画既浓郁又洒脱的意像,高低韵致的音符,一个接一个地被冷静精准的安置在监兵爪法所经之路
太史慈变势之快,也让监兵有些头痛,若是自己强行硬攻,自己的那只手怕会被双戟绞成数段,连忙收住下落之势,在太史慈身前戟影数尺之外不断变幻身法,以寻求再度出手忽然太史慈瞬间往侧移开,所舞戟影立破,‘普度众生’直扫监兵腰腹监兵只是一笑,以一个常人不可能想到但又能轻易做到的角度缓缓伸出爪来
“铮”!爪戟又一次相碰,太史慈一阵剧震,旋身飘开,但监兵已经如骨附蛆般缠夺去他的双戟太史慈心中暗叹,自己已然输了,不是输在功力,而是堂堂正正地输在招式上
监兵将双戟Сhā于他面前,纵身弹开,把手别到背后,猛然立定,另一手竖掌胸前,哈哈笑道:“痛快痛快!这些年来,老夫只求一战,当时你师父于吉于十七招败我,今日你以十四岁弱龄,尚能在十七招后落败于我,真是天纵之才哈哈……”
太史慈也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面上通红,恭谨地说道:“多谢前辈夸奖……”
“小兄弟可知道,他方才那一招可有个很不错的名字?”执明幽幽地问道,眼神却是瞥向乱尘,似是有所隐意
太史慈虽是一怔,仍是那么潇洒闲逸,直身立定,双戟斜背身后两侧,欣然拜道:“晚辈不知,还请老前辈赐示!”
监兵也是大惑,笑道:“不过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一爪,哪里会有文诹诹的名字”执明不理会他,唇角飘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放下屠刀!”
太史慈微一惊愕,将双戟系好,疑惑地接下去道:“立地成佛?老前辈可是想说甚么,恕晚辈愚笨,还请赐教”
执明举步往太史慈走过去,将怀里的酒葫芦双手递上,太史慈虽是不解其意,但见他如此郑重,抓了把雪,将手心稍稍擦净,两手探前,恭敬接过执明以一对手奉还的酒葫芦
执明将酒葫芦归还后,如释下了重负似得,叹道:“佛也好,道也好,皆是天理之论,但愿你心中有善,不似你师父那般,虽说‘悬崖勒马,犹未晚矣’,但错已铸成,到时遭罪之人,还是你自己只愿你心知我心,一切尽在不言中”接着哈哈大笑,一挥拂袖,与太史慈错身而过,重新走进破落不堪的凉亭里,在乱尘睡卧的污泥旁,合眼盘腿而坐
太史慈此时还方年幼少不更事,自是不明方才那话的意味,又觉手中沉重,这才发现先前已被自己喝光的葫芦里,已经满满的是酒了,喝过一口,却是如此的清冽,使人生出淡薄名利之情若在平日,他只需一口气便可将葫芦内的酒尽扫而光,可现在却怎么也喝不完,不由心生纳闷如果说先前监兵的卓绝武功世间凡人还可施展,这酒水不断之玄,只有神仙灵异方可为之,他又思眼前这三人意象,举止言表不似妖魔左道之类,这才知是自己无意之中得遇世外仙人,遂叩头拜道:“多谢上仙开导之恩,子义自当勉力为之,不负各位厚望”
待他重新抬起头来时,乱尘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小亭立在眼前
乌云渐散,旭日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半个角来,却不是平常黎明时的通红,白雪映照之下,只是一片惨黄天地白雪,便在这惨淡昏黄阳光之下,无声无息地慢慢消融
乱尘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头有些昏沉,却发现自己已并不在那冰雪覆地的凉亭里,而是在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仿佛刚才的那一切只是他酒醉中的一场迷梦
这里的天还未亮,如泼过墨般,漆黑漆黑他慢慢回忆方才那个像极了梦中的事,喉咙一阵刺痛,不禁失声痛哭
一个黑影端坐在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似是融在夜幕中一般,漠漠地看着乱尘,死灰色的眼睛浑浊无光
那个黑影缓缓站起,信步走到乱尘身边,哑声问道:“你可醒了么?”乱尘抬头,看到一张老皱残破的脸――那是一个半边是老人半边是童子的怪人,怪得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他也不理会乱尘,轻轻牵起乱尘的手,引着他向更浓密的黑暗走去乱尘想拒绝,发现自己却是一点功力也使不出来,如同一个常人般渐渐的,乱尘就由着他桥自己,似乎他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以将生死交付的人
二人一路无话,天气也不是很凉,但乱尘总是觉得冷,暗中抓紧了那怪人的手――那手更是冰凉,似没有温度般那怪物楞了一阵,转过头来望了乱尘一眼,蠕了蠕如一般燥裂的嘴唇,声音细不可闻,似乎只是说给他自己听一般
脚下的路,无休止般随着夜色延续,看不穿尽头这样走了好久乱尘心里有些发虚忽听身侧两旁的黑暗中有人急切地问:“是他么?”那声音是如此的阴阳怪气,让乱尘觉得说话之人就在他身旁,他惊恐地转了转身子――四周之又一片望不穿的空旷黑暗那怪人也没有答话,他只是紧紧拉着乱尘的手,生怕他跑掉一般,继续向前方黑暗里走
乱尘更是怕了他心一惊,却是笑了――原来自己除了痛之外,还能感觉到怕而这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的时候,却是在一个似梦非梦的黑暗里――他只觉得,他们二人有时走在弯弯曲曲的偏僻小巷里,耳中间或的还有隐约犬吠声;有时又似乎走在乡村的田野里,他能感觉到微风迎面时带来春天才能特有的花草气息;有时他们又似在集市中穿游而过,那是没有任何声音的集市,他之所以认为是集市,因为他闻到了那强烈的集市中才有的鱼腥*之味;有时又觉得四周不过如一开始那般一片虚空,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桥自己手的不过是根冰冷的棍子乱尘开始怀疑现在的自己才是在梦里,但那只手却枯瘦冰冷得如凉亭中灌下肚里清冽的酒水一般真实
突然,黑暗里现出一双铜铃般大小绿幽幽的眼睛老怪物停下步子,低声喝道:“让开!”“呵呵呵呵……”传来一个笑得冰冷如铁的声音,“寞影,你回来了,哎呦,后面的那个是哪路的野鬼翱”乱尘这才知道,撬他的后走了好远路的这个怪人却有着这么个忧伤的名字
寞影有些恼了,另外一只手将那绿幽幽的眼睛生生地戳破,那东西却不疼,只是阴阴的笑,笑声却像哭一般那被捅碎了的绿光在笑声里撒了一地,滋滋的冒着幽幽青烟,发出一股让乱尘忍不住欲呕的腐臭味道
寞影拉着乱尘的手,还是一直往前走,慢慢有光亮刺破黑暗,缓缓地透在乱尘脸上一扇高高的漆黑大门立在面前,门前的两个石塑的雕像均已残破不堪,看不出是狮子还是其他甚么动物的涅吧石像后是两根约有一人合围粗的梁柱,漆着血一般玄目的红色,待走进了,才发现那梁柱都已龟裂开一道道深痕风突然大了,门前正中挂着的那个惨黄的灯笼挣扎似的摇了椰还是摔落在乱尘的脚前,灯笼上好象有字,乱尘有些好奇,低下头――灯笼上写着个古篆写成的“空”字!而那个“空”字下面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蚊蚁小字,乱尘正要细细辨识,灯笼里的蜡烛却把纸面引着了,火光一闪后,只剩下一片灰烬粘在融化了的蜡油上
寞影抓住门环,“咣咣”地敲了两下――那声音让乱尘听得格外特别的刺耳――没有人应声寞影似乎知道没有人会替他们开门般,伸出手来,轻轻一推,门发出暗暗的“吱呀”声撇开了,那门原来便是虚掩着的
“这是哪里?”乱尘终于忍受不住这冷漠,开口问道寞影不做声,似乎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一般
乱尘只好更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条黄色鹅卵石铺就道路穿过黑暗,通向数十丈外一座和大门一样正中挂着一个灯笼的大殿似的屋子殿里却没有人,只有个一个香案,香案前的两个烛台中已经有一个蜡烛燃尽了,另一个也只剩下微红的亮光倒是烛台中间的香炉里的那只香,只是一直的猩红亮着,似乎永远烧不完般,完全没有下移的迹象
寞影松开乱尘的手,从香案上取了蜡烛,换好,点上,对着香虔诚的躬腰行礼殿内顿时亮了起来,乱尘抬起头,想要看看那香案上供奉的是何方神圣,那上面岿然坐了尊黑木供牌,供牌顶端竟然还缠着一顶紧色的丝带,那丝带缠得很紧,乱尘都看到了丝带勒在供牌的边角处都陷了进去而更令乱尘奇怪惊惧的是,那牌位上写着的却是“寞影”二字!
乱尘正要说话,却发现从灵牌的暗影里,跳出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小人来它先是冲着寞影谄笑,寞影却似有些怕它,别过脸去那小人又“吱溜溜”滑到乱尘脚下,腾地跳上乱尘的肩膀,一上枯瘦如鸟爪的手,扒开乱尘的嘴唇乱尘刚想挣脱,却只觉浑身酸软无力那小人两只泛着紫光的小眼睛慢慢靠过来,遮住了烛光,乱尘清晰地嗅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脂粉香味,如烟一般
那小人吻了一下乱尘,嘻嘻地笑着,那声音正如少女的笑声一般柔软细润,忽然它激灵灵打了个颤,从乱尘身上跳到供桌上,扭起舞来乱尘只觉那张脸像极了一个人――是貂禅!但仔细辨认之后又不是,它不似貂禅的那种艳丽,紫色的眼神中还带着淡淡的幽雅宁静,忽的那张脸又反而像起张宁来,像的是那么的逼真,连乱尘都能感受到那仿佛是属于张宁的哀伤,但哀伤神色之中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凶戾
小人的舞越跳越快,乱尘终究看不清楚那张脸了,只觉得那道紫色的目光,幽幽地凝成一道线落在自己和寞影身上
“走吧,走吧……”寞影却开口叹道,乱尘不由讷住了,寞影的声音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那小人似是听懂了寞影的话,凄凄的哭着,终于化成一团紫烟,袅然升起那紫烟趁寞影不注意,在半空中又凝聚成形――却是一个紫红色的骷髅
寞影将手一挥,乱尘只觉一阵眩晕,跌坐在地板上待回复过神来,殿内的蜡烛又燃尽熄灭了,而那猩红的香头永远保持着与灵牌持平的高度,仿佛乱尘他们从未来过一般乱尘这才发现,晨光已经透过敞开的门,照在脚下黑木所成的地板上
“这里究竟是哪里?”乱尘转过头,不由对着寞影发怒,他在害怕,而且很害怕寞影答道:“紫空轩”话毕,复又牵起乱尘的手,引着他从香台右侧的一扇侧门出去,还是沿着那种黄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过池枯叶败的庭院,来到一间耳房中“你先歇会儿,”寞影道,“待会儿我再来找你”说罢,他掩上门,出去了
二十二、缘梦
整个早上,乱尘只是在耳房内枯坐,听着屋外偶尔掠过的嘶哑的乌鸦啼声细细回想着师姐的一颦一笑,第一次如此安宁平静的想着貂禅他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恨张角,有时想到他,只是淡淡的,像想起他女儿张宁那迷惘空洞的眼神一样他也不恨下毒害他的麒麟耀珲,不恨拿他当政治工具的父亲,也不再恨自己,不恨任何人貂禅已经死了,自己的生命便如同被刀片刨过的灵牌一般,所有的凹凸不平都被一下下的刨去,只剩下一个光滑如镜面的空白,涂上死黑的油漆,安静地立在香案上,任由尘埃盖面
待了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敲门,乱尘刚要去开,门却自己开了,门外站着一排人,除了边角处站着一个以袖掩面的妙曼女子,其他人却皆是生得和自己一般的涅,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的衣饰,最左侧的抱着一堆沉甸甸的黄金,穿的是巨富之人才买得起的西域丝衣;他旁边的那个捧着一只玉圭,身上所穿的却是三公之人才能穿的官服……自他们以后至那女子处,皆是代表世间各种荣华富贵之人装饰的自己,皆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傻笑2m
阳光很亮,那些傻笑的脸,就如同这明亮的阳光一般真实乱尘只觉得头脑发涨,有种快要撕裂之感
那些人只是笑,诡异的傻笑乱尘终于忍受不赚大叫嘶声,一把推开众人,却听得那女子笑道:“小师弟,你怎么这么顽皮?你再这样,姐姐可不理你了”是貂禅的声音,而且是小时侯貂禅的声音
乱尘撇开缠着他的众人,将她扶起,那女子抬起头来,却是张宁那张写满萧索苦涩的脸庞:“你,终于回来了”那女子说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洒在乱尘洁白的长袍上乱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旁的那帮人已经从他怀里夺过那女子的尸体,簇拥着举在头顶,只是一闪,便已凭空消失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乱尘已接近疯狂,在庭院里四处扩散的回音更是让他彻底沉沦
猛然的,一阵阵哀乐声自院外响起,乱尘冲出院去,却见一只极长的送葬队伍从院前经过,领头的正是方才那群穿着各色华丽衣服的自己乱尘发了疯的赶过去,那女子已经安静的躺在黑木制成的灵柩里,可那灵柩并没有盖子,那女子朝天的脸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紫纱,让乱尘看不确切她的容颜乱尘欲要拖住抬棺的那些人的手,可伸手过去,却是一堆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幻影,那些幻影还咧开嘴露出淋着血的牙齿,望着乱尘不住地笑
乱尘也走得累,想要汀脚步歇息一会,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仿佛那是别人的一般,机械地保持着和送葬队伍一样的步伐,往前面的一座土山行去说是土山,因为它上面的树都已枯死,垂压着地面,远远望去,正是那黄土的颜色
土山的山腹被挖空了,在里面的是用花岗岩构建而成的庞大墓室,那花岗岩的颜色也和那泥土颜色一样,枯燥沙黄乱尘看着他们安静地将那女子安放好,抬头四下打量着墓室里的壁画,壁画很简单,全部是花,紫色的花,但乱尘却认不出那些花到底是甚么种类
当他正要细细分辨那些花的纹理时,只觉盛放那女子尸体的灵柩紫光大盛,刺目地令他睁不开眼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来时,寞影站在他身后,而他们两人站在那土山的山顶上山下,紫红色的血水从墓室的出口处汪汪地流淌,像一条舞女手中飞舞环绕的绸带
乱尘真的累了,再也不去问寞影,双手抱着头,蹲下身子,断断续续地呜咽而哭寞影那丑陋的老脸上也滑过一丝忧伤,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纱绢来,轻轻的揩去乱尘颊上的泪
乱尘仰起头来,无神的望着他,消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寞影果然开声道:“我叫寞影,蚩尤是我在来这里之前的名字我还有个名字,你可知道我叫甚么?”乱尘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寞影道:“我的那个名字,便是乱尘”乱尘听他叫蚩尤的时候,便已猜出了一二,但听他如此直接说出他是自己,也震惊了许久半晌,乱尘才道:“你是我的影子?”
寞影道:“是,但也不全是应该说我是你的前世今生,但又不是完全的你,我只是生活在你梦里的一个不完整的你”
“那我现在是在做梦么?”乱尘联想到自从到了这里之后的种种不可思异的怪事,自然而然地认定自己是在梦中
可寞影却苦笑道:“这不是你的梦梦总有一天会醒,但你若解不开你心里的结,你永远就得呆在这里”不待乱尘回答,寞影反问道:“你猜是谁让你来的吗?”
乱尘想起那凉亭中的事来,猜是那神秘的二人见点化自己不成,趁自己酒醉无力反抗把他关到这里来的,一想到那两人先前还是满口仁义,却做出如此勉强别人之事,亏得自己还对他二认识生出些许好敢,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是那帮道貌岸然的神仙吧?”
“你错了”寞影一字一顿的说,浑浊的眼睛转向高远的天空,道:“没有人送你来,是你自己来的这里的一切,包括我,皆因你而生,也因你而灭而你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也是你脑中所想的,至于那些虚幻的事,都是关于你的结局,你看不懂,我也更看不懂,我只是按照你的潜意识在跟你说话,我说过,我只是你的附属品”
乱尘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你骗我,我现在想你从面前消失,那你为甚么还没有消失?”寞影死鱼似的眼睛呆呆看着乱尘,“是么?你真的消我消失么?”乱尘大吼道:“是!立刻给我消失!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并不消我走,因为你怕,因为你寂寞,如果我走了,你会更孤独,所以我就会永远存在”寞影说完这句话,垂下了干瘪的眼帘
乱尘一惊,原来他真的是如此惧怕孤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只是绝大多数人进不了自己的梦可你不同,你是蚩尤转世,你连生死到可以超越,这小小的梦境自然拦不住你我问你,你可知道你为甚么会来这里?”寞影冷不丁的问道乱尘木讷的摇了摇头
“是你的执念这些年来,你只是沉湎于你的过去,而我在你的梦里日日夜夜的重复着你那些放不开的过去,一点点的看着自己老去,我就是你的心你抬头看看,你的心已经老成甚么样子了?”寞影说到此处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感情,连话都有些激动了
乱尘愕然直起身子,望着寞影那干瘪苍老的脸,缓缓神出手来,只是碰了一下,似被电了一样,缩了回来,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寞影叹道:“唉,该来的还是会来,咱们走吧,我且带你去一个地方,也算是了你心中一桩心愿至于我们将来共同的生死存亡,都要看你的造化了”
他二人走下山,只一柱香工夫就到了乱尘昨晚所见的那扇门前,灯笼早已燃粳惟独那灯芯处的蜡油黑糊糊的滩在门前白花花的空地上,格外显得刺眼乱尘不由仰起头,这才发现原来悬挂灯笼处,却是有“缘梦园”三个紫色之字
寞影似乎是在向园子里最隐秘的角落走乱尘就像个孩子,被寞影拉着手,最后也记不清他们到底穿过了多少门拐了多少个弯,又从多少个房间里穿堂而过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园子里,仿佛只有他和寞影二人在行走有些地方,屋外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形成一道到金黄色的光柱,在地上铺出一块块被窗棱的黑色倒影分割而成的一条条明亮光斑另一些地方却似经年不见阳光,潮湿阴暗,发出难闻的霉味和陈年木头的淡淡酸味,其中还有种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渐渐的,周围有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侧耳细听,仿若是道观内修心的小道士在默首背经一般,那声音似乎总是怕惊醒这园内沉默了千万年的寂静一般,总是压的很低,但正是这低低的话音仍是久久在园子内回荡,仿佛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不断的撞击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墙壁房梁屋瓦和只有艳红一色的柱子
寞影淡淡的解释道:“这是你师父的梦”乱尘不解问道:“我师父的梦怎么会在我这里?”寞影并没有挺住脚步,指着乱尘的心,又指了指自己,只道了句:“因为你在想,所以它存在包括你从来都不知道的过去和将来的影子,它们都和我一样,境由心生”
终于,他们推开了最后一扇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夹杂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气,一股脑钻进乱尘的鼻子里,寞影虽然没说,但他凭直觉知道就是这里了,不禁打个激灵
寞影默默转过身去,将方才那扇推开的门掩好了乱尘只听见他愈行愈远的沙沙脚步声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寞影汀脚步,转过身来,仿佛在看刚才他掩上的门,又仿佛在看门之后不知所然的乱尘,渐渐地,从他那枯干的眼窝里,流出两滴浊泪来,缓缓淌过他皱纹密布的脸,落在地上
乱尘四下环顾,落漠的阳光透过头顶天窗上稀稀朗朗的窗棱斜照下来,给房里的东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地上并没有铺砖板之类的物事,只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泥洼地,靠墙的地方摆着张简陋的长方卧榻,塌上蜷身睡着一个女子,由于盖着被子背对着乱尘,房内的光线又不甚明,乱尘也看不清楚她的涅,只是看出她似重伤初遇的样子
倒是那女子脑后的一个绛红色木头方枕引起了乱尘的注意,那枕上刻着的是一片接天的莲叶――这是师父左慈的睡枕!幼年在辰之时,左慈总是把它当宝贝一样看待,那个时侯,乱尘经常看到左慈痴痴地望着这个方枕,故而对它十分眼熟心中暗暗思忖:既然这是师父的梦,而那女子又枕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方枕,想来和师父有着莫大的关系,又联想到那凉亭内执明所言百年之前的那桩旧事,估计她便是师父所爱的那个冰狐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除了那方卧榻外,只有一个小桌,桌上空无一物,并没有寻常人家必放的茶壶瓷器之类乱尘扭过身来,原先寞影带他来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不见,惟独一张黝黑的墙由于光线不好,待得乱尘走近了,他这才发现是一张色彩很淡的老子像,画正对着掩着的侧门,画里的老子如同寻常的一样,凸头驼背,阔鼻长髯,倒坐在青畔,青眼斜视,似笑非笑
“水,水,水……”床上那女子似乎醒了,嘴中嗫嚅着要喝水,乱尘正要出门去寻水,侧门却突然打开了,屋外的阳光顿时打入房内,一时间乱尘也无法适应这光亮,眼睛也只能微眯着,只瞧见一个白茫茫的影子捧着个荷叶一样的东西疾步走进房子,而门口处似乎还站着一名少女,但只是注视着屋内的那女子,却不进来
待得乱尘适应了这光线,适才发现自己如同一个透明人般,进来的那男子从身体里如同空气般穿过,再仔细看那男子,虽说生得不是甚为英楷但眉目之中隐有沉稳厚重之意,一眼看去,有如仙家之骨,超脱于尘世乱尘再仔细辨认一番,越看越觉得他甚像师父左慈,但左慈的右眼是瞎的,右脚也瘸了好多年的样子,难道……
“谢谢……道兄了”只听那女子柔柔谢道,言语中却有古波不惊的动人风楚,可谓是消魂蚀骨一般的嘤嘤燕语
由这句乱尘这才确定他们的身份,而自己一定是被送到了百年之前那场大战的前夕,他竟面对的是是哽咽左慈一生的悲剧!
乱尘的目光转向那女子,如此沉重心情之下也不由为她的容貌暗喝一声彩那少女已经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明眸皓齿淡素蛾眉,头上只斜斜Сhā着一根火红的木钗,披露出一头乌黑似云的秀发,身着火红宽袖长裙,上绣点点的绿色印花,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腰身,再衬着娇嫩白皙的肌肤,更是显得婀娜多姿,艳光照人,举手投足间更是不经意流露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风韵,而最令人侧目的尚不是她那清妍绝俗的相貌,却是他似生而就有的那种淡淡的幽雅,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是狐类,反让人以为是偷下凡间的仙子一般
乱尘不好女色,虽见到眼前这女子令人吃惊的美丽,只是一怔,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见她目光不时飘向门口立着那少女,然后又是一阵低头慨叹,似是有何心事一般乱尘心生好奇,转过身走到门口少女面前同看她的年龄不过十七八岁,却是生得粉状玉琢般娇俏,恬淡的弯眉,清冷的杏眼,细巧的脸庞,挺秀的鼻子,嫣红的两腮……这些似是绝不搭配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似是冷傲似是痛楚似是忧郁又似是倔强的*!乱尘见她长得与师父身旁的冰狐有七分相象,猜她便是师伯普净所爱之人――火狐
火狐见她姐姐有意的偷偷瞥着她,念到自己不顾手足之情将姐姐经脉尽数震碎,心中自责之意愈甚,虽然冰狐并不责怪于她,但她终究放不开这一桩心结,转过身去,轻轻地掩上门
屋内只剩下左慈二人,却听冰狐长叹一声,道:“我于她并无半点责怪之意,她杀我无非也是为我们狐妖一族的将来,怎耐世事弄人,我俩亲生姐妹却不能直面一言……”她的声音若出谷黄莺般清脆娇柔,似是江南口音,语气间更是带着一种软软的糯音,十分好听
左慈安慰她道:“你且不要太过的,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四人一同前去见你族中长老,道明我二人归隐之意,他们应该不会再难为你们姐妹”冰狐道:“但愿如此”
二人似是无话说一般默然,左慈只是盯着冰狐看,惹得冰狐脸颊渐生绯红,气氛于无言之中袅起缠绵之色
“冰儿”左慈还是打破了这无言的缠绵,“恩?”冰狐只是低着头,柔声的应了一句
“等你妹妹的事情了结了,你要去哪里?”左慈试探地问道冰狐似是不知左慈的用意,双目无神地道:“天下之大,应该会有我容身之处”
左慈道:“你可愿意和我回到这里,我奏萧你跳舞,过一番神仙眷属的平淡日子么?”他终于按捺不赚拉过冰狐玉手,冰狐只是稍稍一颤,并没有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微微点了点头,将臻首埋得更低了左慈自然十分高兴,将她揽入怀中,眼中萤然有泪
而此时的乱尘心中,却是不再平静,只道自己也羡慕此般逍遥的生活,可天终不遂人愿,自己永远失了这个机会而师父纵使两情相悦,上天却要生生拆散,转眼过后伊人将是香销玉殒魂飞千里,只恨老天无眼乱尘抹去眼角的泪水,又望了一眼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左慈二人,穿出了屋子
刚出得屋子,只觉和风徐徐,云烟缭绕,一道阳光破雾而来,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华,令人目疡迷屋外是一片阔达数百步的平地,平地之外,便是延绵不绝的山脉晓风山雾中,群山更是显得空旷悠远,乍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随意而就的道路或深或浅的纵横于璎璎山簏之间,两边缀以散乱的苍松绿草,鸟鸣声不绝于耳,真为隔世仙境
沧云山坐卧洛阳东南,山势绵延数百里,山峰耸峙,嶙石激瀑,更有茂密翠荫,幽奇烟雨,常见虎豹狼熊出没,少现人迹就若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其间充满了不为人知的袅然意韵乱尘抬头望去,透过叠嶂密叶,依稀可见前面座座高低巍峨的山峰,映在层绕白云间,浑如雪白宣纸中一点淡墨,于素默中勾勒出一份雄壮来,气韵非凡再加上细碎的阳光耀眼,飒飒清风拂面,令人直欲纵声长呼,以舒胸臆
有人似知乱尘心中所想,放声长啸其音纯厚,宛如横箫在唇,声震数里,林鸟惊飞,千叶动颤,风滞泉凝,空谷回响啸音袅袅未绝,又有一声长啸汹涌而起,这后一声啸声却是激越铿锵,犹若巨臂击鼓,铁指敲钟,与之前啸音相应,各擅胜超前者重在狂傲,后者意在萧索,乱尘听闻,恨不能击节咏歌,以壮其间洒脱襟怀
循声望去,却见一青衣男子负手直立于悬崖边的一棵二丈余高的参天巨树之顶,狂啸之声也是由他而起在那男子身下树干之处,方才在屋门所见的火狐背倚着树身,蜷身坐于数下那片细碎的阴影中乱尘睁大双眼看去,那棵巨树的枝干怕有千百之多,虬直之中又不少挺拔,缠绕之间又不缺苍劲,树干上鳞斑点点,纵横错杂,极具古意整个缠绕的枝叶就若连成了一道绿色的荫墙,最宽处亦不过只有二三寸阔,人畜难越而丈高处的树顶上却是枝叶繁盛,相互虬结,更有许多不知名的林鸟盘旋起落不休,高鸣清越,低唱婉转,缠首交颈,扑翅拍翼,与虫纳不生的刚劲树干形成情趣大异的对比令乱尘暂且忘了心中牵挂的情愫,不由生起出尘之感……
屋内的左慈听得是普净的啸声,小心地搀着伤后初愈的冰狐走出门来刚推开屋门,那冰狐似乎在房间里呆久了,不堪忍受刺眼的阳光般,右手搭在眼帘上,手掌所成的阴影下更见她皮肤的白皙,其间娇羞清雅之态更是不言而语
冰狐望了普净二人一眼,无奈地轻声哀叹,左慈也是一阵心酸,但想到冰狐刚换筋骨,需要静心休养,动不得半点喜怒哀乐之气,勉强一笑,指着那颗巨树,岔开话题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似的道:“你看它一个人生立于此已千年万年,多么孤单寂寥,等你伤好了,我们便一起种上很多很多的树苗,让它们长大了陪着他,我们陪着一堆子女娃娃便在这树荫下抚琴弄曲,不也甚好?”冰狐见他说得如此直接,脸更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默许
乱尘不由想放声大哭如若真有未来,能如憧憬中那样完美,那么就不会有所谓的过去他乱尘也自不会回到他们的过去是否,将来有人回到自己的过去?或许会有吧
因为,天色突然大变,变得甚亮,成五彩之色
一片耀目之中,忽然山中传来一声长笑,其音清越悠长,在山谷间荡然不绝,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亦不酮,就似长笑之人不需要开口换气一般,显见怀有绝世伸功
乱尘心中一动,面上泛起忧色:“该来的还是来了……”强光之中,他仿佛听到有叶子飘落于地的声音而普净却猛地从树顶上弹起,掠到火狐身旁,举剑护在她身前
乱尘看不清普净,四周一片五彩煞亮,他只看见普净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把长剑剑的金芒在一片光亮里悠悠晃着,像一片仲夏午时的阳光
倒是左慈安然一些,畅声喊道:“不知是哪方的道兄,既然来了,不妨现身一见”但乱尘明显的听出他师父话里的中气不足,似乎是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到来般
那笑声骤然而止,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好极,好极,原来你们四人皆在此处,免去我等再去找寻,今日就将你们一同带回天界,听候处置”他口中满是欣然之意,更透着一股翩翩漠然的豪情,和着山谷间尚回响不停的啸声,更增添左慈心中压抑之气
左慈勉强一笑,道:“我等已经有意归隐山林不问世间之事,为何道兄苦苦纠缠不肯放过?”乱尘本就对左慈满是敬畏,又听那人如此出言不逊,自然有气,加之那人的语调似远似近飘忽难定,听得他心内极不舒服烦闷欲呕,直听到左慈蔼穆的声音,方蓦然从不快中暂且脱出身来
“原来如此!”那个怪异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地道:“那我先要恭喜道兄已跳出五行得脱凡尘既然道兄已能超脱于世,想必那生死亦也置身事外了?”左慈朗声大笑:“出世又如何?入世又如何?拭去蒙尘心境,便知二者原无分别”
来人装镊样地失声惊呼道:“左慈道兄真不愧是南华老仙足下高徒,连修为也高出我等不止一筹,在下且先领教了”
“你!”普净显然气不过,举烬要往他声音处飞去,却被左慈拦住左慈眼中精光一闪,道:“四象有五灵,天门麒麟耀珲,东亨龙孟章,西凉*监兵,北寒玄武执明,南火朱雀陵光,阁下是哪一位?”来人谦笑道:“道兄果然法眼如炬,在下麒麟耀珲,忝居师门五人首位”
笑声之中,空中的五彩亮光倏然弹到左慈身前几丈处,光团一字排开,渐渐凝成人型异光大盛之后,现出他们五人为首拱手浅笑的正是方才说话的耀珲虽是同为修道之人,但左慈与普净二人常年坳居于南华老仙处,虽是有所耳闻倒是不认得他们,眼下第一次见耀珲,虽为敌对,但还在心中为他的气势暗喝一声彩看他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体魄完美,给人以魁梧的感觉;乌黑的头发结成发髻,随随便便地披在肩头,说不出的飘逸俊朗;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最显眼的,便是那高挺笔直的鼻梁上嵌着的一对默然萦绕的眸子;宽大的白衣随风起伏,更衬出硬朗的身形从容自若,端如峻岳,气概卓越不凡虽是静立原地,却给人一种勃然欲发的生机,似是随时要冲天而起,令人不由心生敬服……初见耀珲,左慈与普净心头同时涌上一句话: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再观他身旁静站的三人,年纪相仿,皆是气宇轩昂之辈乱尘先前在邪马台国得孟章所化青龙逆鳞,又与他畅谈一番,自然较为熟识,而另外的二人与方才在凉亭中所见的甚像,他三人虽是年轻涅,但乱尘还是一一认了出来
倒是孟章身旁的那女子,乱尘却是不认识,又想其他人已经按左慈方才所说的五大神兽对号入座,便猜那女子是镇守南方炽炎之地的朱雀陵光但见一张*若花的俏面含笑望着左慈,鼻翼微皱,朱唇轻张,两排洁白的牙齿轻咬着舌尖,腮旁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眉目间满是一种似是调侃似是讥讽的笑意,由乱尘这种不近女色之人眼中望去,也是显得娇艳不可方物,其嫣红殊容怕也不输于眼前的冰狐姐妹二人只可惜的是,于世间传闻之中她却是脾气暴躁之人,这一点,又是与火狐不相上下只听她冷哼一声:“我道普净师兄怎么会大开杀戒,屠灭雪妖上下老小一千余口,原来是因为这么个为祸人间的狐狸精我呸!”
火狐本来就因普净走火入魔中毁她清白,眼下又牵扯到自己,哪里容得她如此放肆,竖眉骂道:“哪里来的野狗在这里狂吠,让人好生烦躁再说,我是我,关他们屁事!”
“你……你!”陵光哪里想到被火狐倒打一耙,气得咬牙切齿,在胸前虚画,勾勒出一把袖扇来,喝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狐狸精!”
火狐哪里肯罢休,杏目圆睁,喝道:“来艾谁怕谁”斥怒之中更显娇艳红光一闪过后,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来火狐的老底普净很是清楚,只道依她的修行绝对不是陵光的对手,便自然而然的执剑挡在火狐身前
陵光瞅了普净一眼,又挑衅地瞥着普净身后的火狐,嗤了一声,道:“哦,原来只是个光说不能打的主儿不过我也挺羡慕你的,到哪里都有人为你卖命,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哪”
“让开!”火狐显然是气急,一把将普净扯远,以叉遥指陵光,喝道:“现在是你我一对一的单挑,要脸的不需他人帮忙!”
火狐的神魄气度,令乱尘想起当年挑战黑衣船妇的自己,如果不是在一开始便已因一时气急,纵使那船妇武功再高,自己也绝不会被她数招所败,以致一败再败,每次遇她之时,招式未起,心境已败七成
天空已回复如初,直射阳光照耀着两人决战之场地两人各取长剑,彼此都早闻对方大名,知是平生劲敌,不敢怠慢,相对而立,凝目互视
冰狐十分的她妹妹的安危,举目望着左慈,消他能出手制止,只听左慈轻声道:“你妹妹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她想做的事情任谁都拦不住而且你妹妹的武功应该不在陵光之下”“可是……”冰狐还是有些的,左慈捧住她的脸,亲昵地看着她,道:“你且安心,必要之时我自会出手”左慈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冰狐也不好再勉强,只好屏息静气,注视决斗的开始
陵光求胜之心益切,心中忽生一计,洒然一笑,出言*道:“狐狸精的媚功果然是十分了得,也不知道你的武功是否一样灵光呢”火狐闻言大怒,长剑刺出,抢先进招她剑一出手,便如蛟龙出海,一招快过一招,倏时便将陵光笼罩在剑影中
陵光见她出手厉害,长剑颤抖,将她攻来的叫一一挡开,眼见对方叫越来越是凌厉,也将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乱尘此时修为已高,但这二人身法招式之快,加之奇诡莫测,也不免眼花缭乱,但见二人身影婀娜多姿,不断飞动,起初尚分辨得出谁是陵光谁是火狐,到得后来瞧得眼都花了此二女脾性皆是火爆故而相斗之时也是极尽凶狠悍然之势,这一斗开来,剑风呼呼,乱尘身处事外都觉得脸颊都被剑风刮得隐隐生痛,
左慈等人也是不由不住后退,圈子竟是越让越大
冰狐见火狐如此威势,脸上褪尽血色的血色稍稍恢复了些,抬眼望着左慈,却见左慈紧拧剑眉,似有所心事但此时的她一心只为她妹妹的安危担忧,只以为左慈亦是如此做想,也没有太过的在意而耀珲四人却负手立于一旁静静观战,一语不发,一看便知是有备而来
二女势均力敌,直斗了一个多时辰,仍难分高下,乱尘自入世以来,方见这等层次高手过招直是生平罕遇,只瞧得瞪目结舌,心中不由想:若是我与之比试,百招内便只有弃剑认输的份了他怎知自己这是妄自菲爆以他现在之能,得天书奇奥招式悟无状六剑之理,又有自己张角孟章深厚内力在身,便是陵光火狐联手相攻,自己也有五五胜算,他自己唯独缺乏的只是高手之间实战对攻而已此时观陵光火狐二人相争,更是明了招式变化之道,于剑道修为更精一层
在场诸人也是各自以自己武学相互映证,二人又斗了良久,孟章关心陵光忍不住便问耀珲道:“大师哥,你瞧两人究是谁胜谁负?”耀珲却不开口,其实他心中雪亮,再斗千招,陵光恐将落败他心中寻思:此女武功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她以幼龄之躯,击败偌大一个狐族的众多高手,坐上宗主一位
这时场中,火狐出招越来越是凌厉,攻势甚强,她和陵光心中俱都雪亮,再斗下去,陵光决难讨到好处火狐胜心更切接连变换诸般剑法,忽而攻势凌厉,忽而招数连绵,忽而小巧迅捷,陵光只得收剑回挡,明显已是守多攻少
忽见火狐轻声叱咤,双目射出摄人厉色,乱尘只见眼前那红光一闪,下一刻火狐手中长剑直捣陵光胸口,没有任何花招,只有夺天地造化之威,其速更是惊人至极,几乎是她刚把长剑指向陵光,剑尖已抵陵光胸口最厉害处是周围之人丝毫不闻任何劲气破空之音,可是强烈的气劲却随剑似巨浪狂波般,重重袭往陵光,令陵光避无可避
环顾眼下之势,普净那日在天山之上也与火狐过招百余才挫败于她,而五大神兽之中,除了方才麒麟耀珲长笑展露的惊人功力外,其他能有几人在功力上绝对压倒火狐?火狐眼下这个终结浇,可谓是算无遗策破敌一点,由此可见火狐修为是如何高强
耀珲瞅得真切,眼见陵光危在旦夕,但碍于先前之约不好出手,正心中暗念陵光能避开这长剑一击时,却听劲力破空之声,一道指力从左慈指中弹出,呼啸着击向火狐剑柄火狐完全未料左慈会出手相阻,躲闪不及,当的一声,玉手一震,长窖手而出
火狐面带惑色,但见左慈面上坚韧之色,知左慈自有安排,自知不能乱了分寸,跃了开去,转身对陵光,不住冷笑道:“厉害,厉害!”也不多言,收起长剑,退了下去陵光俏脸一阵青一阵白,没想自己武功平素罕有对手,今日竟要他人相帮,甚感无颜,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二十三、拆骨
陵光一方忽听有人一声长叹,充满意外之喜,乱尘抬眼望去,正瞥见孟章看着陵光那种奇怪的眼神,说不出来的暧昧
左慈一方则鸦雀无声,除山风吹得树枝飒飒作响外,便只有旁观的冰狐伤重未愈的呼吸之声普净额上青筋毕露,手中长剑紧握,满目疑色,盯住左慈但听左慈道:“各位道友,今日我们甘心服输,就此罢战,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m
耀珲沉吟不语,却听陵光一声厉喝:“狐狸精,纳命来!”举剑便往火狐心口直刺,此时火狐手中已无长疥光出手偷袭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眼看火狐便要血溅当超乱尘不由惊出声来怎知普净机变甚快,更是以自己肉身挡在火狐之前,只听陵光长剑锐声穿腰而过,剑气更将火狐连带刺伤,普净显然疼极怒急,这陵光出手偷袭好生无耻,他也再不顾手下容情,也不拔出腰中长剑,双掌疾挥,挟裂涛拍岸之势扫向陵光面门
陵光心中一惊,孟章早已掠到自己面前,与赶上来的监兵执明二人一同出手,普净内力任是再高,也高不过他三人的合力一击,当下就被他三人合起巨力反震,飞出十丈有余,要不是左慈飞身相救,这普净受三人合力撞上山崖,当要撞个粉身碎骨
左慈手指疾点如风,点了普净腰间数处大茓,但见普净伤口出血渐缓,才慢慢抽出长剑来左慈一边替普净运气条理内息,一边慢慢说道:“各位都是修仙之人,用不着出此重手方才我等诸般忍让……况且也是陵光道兄首先出言挑衅,火狐师妹气愤不过才与你动手,你既是胜了,奈何又要得势不饶人,出重手偷袭杀她?还有监兵执明孟章三位道兄,你们其中的一位出手便可拦住我师兄,为何还使出这等为人所不齿的招式,合你三人之力伤他?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言语虽是平缓,但明眼之人便可听出其中激愤之意
耀珲知是理亏,却有心偏袒陵光,哈哈一笑:“我等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捉拿你们四人,又不是来与道兄你比武论道的,自然不用讲究甚么江湖规矩如果你还自知修仙之人所应之事,那就应该束手跟我们回天界!”
乱尘本就因耀珲施毒暗害一事耿耿于怀,此时见陵光也是如此小人,又见耀珲也如此狂妄,心中更对他生出鄙夷但奈何他是身处左慈幻梦之中,不然他早就出手相助左慈等人了
左慈也是应声一笑:“哈哈,那好,那我且代我师兄来领教各位的高招了不知是你们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来呢?”
耀珲等人听他话中满是豪气,虽含讥讽,却也是是英气四发,不由生出英雄敬畏之情,收回方才狂傲之气,正声道:“在下早就风闻左道兄的修为乃当世难得之才,若以一人应对不免有些托大,轮盘战又给予他人口舌之嫌,但无奈天命在身,得罪之处还请道兄见谅方才我师妹与火狐交战也伤了气血,我且替她调理一番,暂不Сhā手,若左道兄胜我师弟三人之后再战败于我,我师兄弟五人自当引退,甘愿受天界惩封虽不算公平,但也是本人对道兄心生敬佩唯一能做之事,如此左道兄认为如何?”
冰狐听了猛地一惊,抬眼望着左慈,眼中满是点点泪水,示意他不要答应但左慈心知事已至此,火狐姐妹与普净皆受不同程度的内伤,若是在耀珲他们现身之时逃走倒是有些机会,现在已无再退之路,虽是以一敌三,但若他不答应,便是以一敌五,眼下只好在还有气力前出快招打败他们三人,再与耀珲一战,虽是几无胜算,但他四人的身家性命便系于自己一人之手,纵是战死也不能心怯深情地望了冰狐一眼,将她轻轻推开,捡起方才穿普净腰身的长剑,昂首道:“既是与三位仙友对战,左某自然不敢造次,乃以手中长剑与三位分出个胜负来!”
孟章执明和监兵三人默默听着,并没有抗议大师兄耀珲答应左慈的条件,其中自然有对耀珲的顺从之情和对左慈的钦佩之意,更重要的是要想从他三人联手之下求胜之事几乎为零,除非是修为高至南华老仙之境方能为之,左慈虽是有盛名在先,但要说一个半仙能达到南华老仙之境他们倒是不信
乱尘虽是置身事外,但也明显地感受场中的气氛却忽然紧张起来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有挑衅的动作或说话,只因孟章三大高手战机已盛,令左慈生出强烈的气息感应
左慈身形只是稍微一动,包围着他的孟章三人同时生出感应,最先发动的竟是一直深藏不露的监兵下一刻他已攻到左慈左前偏侧的位置,右手伸往身后,左手扬起,成猛虎扑食状,朝他左耳抓来
孟章则从天而降,人未动劲气狂,充塞于左慈立处方圆数丈之地,双掌连环在半空中似有万千掌影,宛若游龙吟动傲啸九天,比之当年在邪马台乱尘初遇之时更强盛数倍
身后则是执明的千斤巨斧,行纯阳至刚之力挟着惊人的刚猛气劲,直捣左慈背心而至左慈叹一口气,手探住长剑
双方一出手,左慈便晓得自己的预测不错,今仗只能以一方落败作结,根本没有中途休战的可能
对方三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天仙,且各有绝艺,配合起来更是威力倍增纯以招式功力而论,他可能捱不过十招便已长剑断尽吐血倒地唯一可保命的便是天书上所载的无状六剑,而且必须使出全力杀伤对方,在自己真元尚未耗尽与耀珲一战前,先置孟章三人于必败之地
眼前形势更令左慈已经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左慈倏地后退,乱尘眼尖,瞧出左慈这一退的步法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却暗含紫微斗数精妙之数,只是这么从容一退,便已避开监兵从两侧攻来的虎爪三人之中虎爪最急,故而他手中长结轻斜挑,这一挑既速且狠,正是与监兵以快打快以狠斗狠之法,乱尘只见剑光纵横闪烁,耳中几声闷响,左慈这挑剑一招十三式便败了*监兵
乱尘心中暗赞:师父果然学究天人,平日里只见他嬉笑人间,怎料道锦居然能一精至斯,以无常剑法破有承数,于百余年前就已到了常剑之境他尚在回味方才左慈那一剑中诸般变换后招的奥妙,却见左慈倒转长剑,剑柄上冲孟章掌影,孟章情知左慈剑法着实厉害,掌法更急,卦狂攻猛打,奇招异法也是层出不穷,直在左慈上方攻出一道方圆丈许的掌墙
怎料左慈剑柄也不与之相攻,一反方才与监兵相斗之速,这一招平平无奇,既不迅速也无甚么花巧,只是剑柄轻颤,孟章不免有些轻敌,但肉掌甫一于剑柄交手,剑柄便颤出对攻之术,自己千掌那剑柄幻象便有万式,只要有一击击得实了,剑柄凸出便可震碎掌中关节,比剑尖透掌更能伤敌孟章此时才觉左慈倒转长剑之意――长巾重尖轻,剑柄虚幻更易传力导气,左慈这一招行得便是以拙驭巧之法不免心中暗叹,在空中勉强盘旋对了数掌,借着反震之力,跃出圈外
而左慈身后玄武手执巨斧也已扫到,就在此生死悬于一发的关键时刻,左慈手中长剑被内力所贯发出清响鸣叫,震荡耳鼓左慈也不转身,剑交左手,往后急斩,这分明是比拼内力之道了
剑光一闪而过,“不妙!”耀珲心中猛得一坠
但听砰的一声巨响,执明的巨斧摔落在地,地上的山石被他巨斧砸出一个一丈渐宽的坑来,而他的巨斧也承受不住方才左慈的那横斩一记般,碎成两截轰鸣声落定之时,执明已安立于战圈之外,面色潮红,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乍看之下,是执明技不如人被左慈所伤,可论武功论内力,他并不是三人中最差的,教乱尘实在想不通的是,执明怎会在那种绝对优势之下被左慈一招攻破他不禁转过头仔细地看着执明,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出答案来待他望到执明脸上隐约的宽慰之意在那片潮红之中涌动,他才明白了几分,忽然间又记起先前他在凉亭中与自己交谈时对左慈所流露出的钦佩之情来,他才豁然开朗――那执明虽是有天命在身,但不忍对左慈下手,竟甘愿已内功震伤自己,做出不敌之状思到此处,乱尘心中一阵赧愧,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自己先前不但不领会他的一番好心,还对他生出罅隙嫌恶之意,还处处出言顶撞,实为少不更事
身在战场中左慈先前也很奇怪自己为甚么一招之内便可败了执明,而且观望执明的气色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方才自己那一击之虽是比拼内力,但未拼尽全力尚且为待会儿耀珲一战留有余力,一见执明眼神之中的隐隐笑意,才知他是有意相让,心头一热,但场中之势已容不得他示意道谢,只是朝他微微注视,聊表谢意
左慈收住长剑,拱手道:“承让了”监兵生性狂傲,虽是落败,但怎肯服气,竖眉喝道:“我没躺下就说明我还没输,有本事你就把我撂倒了再说!”
话还未完,只听左慈一声“那恕左某得罪了!”他人已如影随形,抢往监兵后背死角之位,剑随意动,横扫他后腰侧监兵狂啸一声,不理正斩往腰部的利剑,一爪往左慈的面门击去,使的是一同落败的招数左慈中途变招却能后发先至,轻轻一划,便将监兵右膀划了一道长长血口,若不是他手下留情,监兵右手早已卸了下来
却听左慈全身骨头咯咯声响,叫也无以为继,身子重重坠跌在山石之上,乱尘大惊,猜测这便是左慈强使天书剑法眼下被天书中武功反噬,只见他张口喷出漫空鲜血,身体几近虚脱,往横退去,跌落到冰狐身前的空地上,以剑尖勉强撑住身体重量,不住喘息
左慈推开身后扑上来的冰狐,对监兵拱手一笑,心中百感交集他实无意下如此重手创伤于他,只恨在刚才胜败一发的险境里,他再无其他之法
只听耀珲拊掌微微笑道:“左道兄好厉害的修为,耀珲实在佩服!只是看你所用招式并非正门之术,耀珲眼拙你方才使的可是魔功,若长久修炼下去,怕是对左道兄你没有益处”
“多谢道兄关心我已经勉强胜了三位道兄,请耀珲道兄出招赐教……”话未说完,左慈再吐出一小口鲜血耀珲所说确是事实孟章三人虽然厉害,但伤左慈的却是天书武功的反震之力
每次他施展出天书上武功的时候,他本身多少也受到点伤害,因而也削弱了他施展更上一层的能力,令他不能无休止的施展下去,否则即使是南华老仙亲临怕也要在他左慈剑下走过二十招才可胜他
左慈虽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眼下的他的的是冰狐三人的安危,还有方才他对冰狐所承诺的那个戏言
耀珲虽是面露钦佩之色,却还是淡淡说道:“既然左道兄勉力为此,我也不便再说甚么只是我等依为天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道兄包涵”正说话的时候,他身上已经笼罩起一层淡淡紫气
乱尘锐眼,瞧出五大神兽中其他四人与耀珲的身手高下立判左慈心中更是清楚,方才与执明三人之战,自己虽然胜得辛苦,可是自开始时便感到对方有隙可寻,能凭卓越锦身法,更利用对方招式破绽,行分路进击之法,逐个击败可现在对上耀珲,左慈却清楚感到耀珲的内力修为端端是无隙可觑,就像自亘古以来存在的高峭山岳,任由狂风吹打,也难以动摇其分毫连他自己搞不清楚为何竟会生出这种感觉,一恍神,他二人气势对峙,他左慈己屈居下风,故而生出无法击败对方的颓丧之感
左慈不由苦笑,如果此战无功,被耀珲他们带回天界,必会遭受重罚,自己受苦到没甚么,反倒是连累冰狐这样的柔弱女子,心中实在不甘
只恨明知如此,仍没法改变事实
此时耀珲双目紫芒趋盛,左慈暗叹一口气,勉力振起斗志
“铮”!长剑已出
耀珲长声大笑,忽然整个人离地上升数寸,一拳隔空击至乱尘只见左慈长剑圆转,了知左慈已进无人无我之境,长涧缠百绕先发后至,耀珲不敢轻敌,拳中更是催满内力,二人剑锋拳劲交击,发出低沉闷雷般撞击之声左慈低哼一声,往后挫退三步
耀珲落回地面,双手反剪背后,关心地问道:“左道兄果然不负盛名,耀珲佩服不过方才你已受伤,不妨暂且调理几个时辰,我等再战,如何?”
左慈听得苦苦一笑,他心中其实早已明白耀珲等人好意,但既然耀珲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上界定会有所得知,自然会遣人增援,耀珲一人自己尚且难以胜他,若是再来他路高手,到时候必是Сhā翅难飞眼下情势危急,别说是调理几个时辰,就是一柱香的功夫不能在这里多待
想到这里,左慈抽剑暂且封住耀珲的攻势去路,身子往后急退
耀珲苦叹道:“道兄何苦如此呢?”折间他竟足不沾地的横过十多丈的空间,两手前移,从宽袖内探出,化为千百掌影,铺天盖地往左慈攻来
左慈仰天哈哈大笑,道:“其他的休要再谈,今日得与道兄一较高下,实乃平身一大幸事”
倏地改后撤为前冲,长剑化作厉芒,直破入对方凌厉的掌影里去,以简对繁,充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情怀,完全是有去无回同归于尽的姿态
若是此招是南华老仙相接,仍不能对他此接若无睹,而以耀珲之能,自然不敢夸大,右手先缩入袖里,挥袖抽击剑锋,另一手化掌为爪,伸张不定,令人没法把握其意图
左慈冷喝一声,靳下沉,令耀珲充盈劲气的一袖拂空,然后往他左爪挑去,招式连串成影动作一气呵成,妙不可言,深得无状六剑中夷视希听微抟之剑意,乱尘更是认得眼下左慈所使乃是“紫薇北斗连环”中的变招,先前修习总不得要法,此时左慈体演,更助他领悟其中精微入神之道
在场之人见他叫精微,也不由齐声赞道:“厉害!”
耀珲见左慈叫巧妙,若比招式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拼之不过,遂生出以内力相拼之法,左手刚爪化为手刀,狠劈在左慈剑锋上
众人又听一声闷响左慈长剑更是不住颤动,发出嗡嗡之音显然左慈内力不及耀珲,此时更被震得血气翻腾,却知此是生死一线之机,长剑一扫,大开大阖,一反方才阴柔婉转剑法,如巨石山崩劈天裂地,众人瞧在眼中,只觉其变招之快阴阳转换如意,眼下剑法纵横,尤似于沙场之上千军万马中冲杀突围
耀珲应对此种强横剑法,也是闹了个手忙脚乱,只觉左慈一剑快似一剑,剑光闪烁之中更招招不离周身大茓,自己一时想不出破解拆招之道,只能不住后退左慈长剑激舞连攻一十八招,耀珲便连退一十八步,已被左慈逼到悬崖边缘
左慈忽然收剑,道:“神君,我且你们回去,只求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三人”
耀珲摇头苦笑道:“左道兄休要为难我等了我等只是奉命行事的三流散仙,真的做不了主……”
左慈心中气苦,但仍是向后跃开数丈,道一声得罪了,长剑更是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剑尖如狂风骤雨般颤动,众人眼中只见满场剑影,已不见左慈其人,耀珲见剑影如虹疾吐虚中有实实中藏虚,令自己看得眼花缭乱,心知无法与左慈叫相抗,眼下之计只能更是硬拼内力,瞧出左慈斩击之势,双掌合并夹住巾,周身内力更是澎湃而出,左慈抽剑不出,只得与之硬拼斗不多时,耀珲紫气大盛左慈脸上黑气密布,二人头顶更是升起袅袅青烟,显然已拼力至最关键一刻
天色浩然当空,却听储于左慈身后的那苍天巨树,轰然而倒
“哇!”左慈终于支撑不赚朝后仰倒,黑血从他口中喷溅而出他既受耀珲内力逼压又被体内魔攻反震,此时更是伤上加伤,如果要再提起真气,必会气血逆流筋脉尽断而死
耀珲显然也不好过,调息良久,方才长呼一口气,道:“今日之战,实是情非得已”
“左大哥!”冰狐已经哭着冲上前去,却被左慈出指点中茓道众目睽睽之下,左慈以剑撑地,勉强支起半个身子,也不回头看冰狐一眼,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笑道:“我……我还……还没输……你出……出招吧……”
其中坚持之意,在场的众人莫不被其感动但无奈天命在身,立场不同,执明噙着眼角泪水,想去替他疗伤,但猜到他定会拒绝,只好远远地哀声道:“左道兄,你这又是何苦……”
左慈也不回答
场中气氛就一直这样僵持着风也小了下来,微微带着血腥味的风声之中,清楚地听到左慈断续的喘息声
左慈见耀珲不忍动手,提起剑,几乎是爬着来到耀珲脚下,无力的刺出一剑当剑刺出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双眼含情脉脉的对着冰狐,那张满是乌黑血污的脸上,艰难地笑了:“冰儿,记……记住我答应……答应过你,我……我们要……要一起种树……种许多许多树……”
耀珲看左慈长剑发黑,心里一惊,耳中又传来左慈细碎低沉的声音:“道兄……望你成全!”已经猜到左慈以他所剩下的所有功力汇到较,长剑只要沾到自己分毫,自己便和他一起被毒功焚化,这可是不要命的同归于尽的打法!自己死了,也便算是输了,那就必须得放其余的三人走脱,私放天庭重犯,他们五人必逃脱不了责罚其实凭心而论,能与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盖世英雄同归于粳他倒也不觉得有甚么遗憾,但这关系到自己师门的命运!
情急之下他已不能在思索,屏气凝神,以护体功力强行将左慈震飞
左慈的整个身体如同木偶般,被耀珲瞬间逼出的强大气劲在山顶石地上滑出一个长约五丈宽逾三尺的长坑来若是常人,在如此强大功力下是必死无疑,纵是没有受伤时的左慈一类的高手生挨此下,也是凶多吉少,有何况他现在已受重伤!
但是,他还挣扎着昂起头,手中长剑已经断成数截,没有支撑身体的东西,他就直接在地上爬行他眼里已经没有生死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冰狐终于冲开被左慈封住的茓道,歇斯底里地扑上去,抱住半死的左慈
“冰儿,你……你……”左慈已经说不出话了
冰狐捧着左慈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泪水止不住滑过她惨白的脸庞忽然间,毅然之色浮上她的脸庞乱尘心头一震,他最不愿看到最不想提起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冰狐执起左慈身旁碎裂的剑片,闭上眼,在自己锁骨处一划鲜红之血,从白皙的肌肤处渗出乱尘只觉一时间天旋地转,昏乱中他仿佛都听到了鲜血和着眼泪流下的声音
冰狐那幽然冰清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古井不波般:“这一切皆是因我这个罪人而起,现在就由我来了结!”
“不要――”左慈要想阻止她,可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但听骨肉扯断之响,淋着鲜红血液的锁骨已经扯在冰狐手中,冰狐咳血道:“普净师兄为救我而诛尽雪妖全族,闯下这弥天大祸,虽是有罪,但错不在他我明知左大哥他是修仙之人,却恁得这般如此,以色相勾引左大哥,让他重入这六道世俗轮回,他们若是被你们等带回去也是罪加一等,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现在我就拔去雪藕凝成之骨,以偿还我所犯下的罪孽只消各位上仙放他们三人一条生路,这所有的罪罚都由我一人来承担”
“这……”耀珲等人之是奉命行事,虽是想到会有一番抵抗,但没想到这一个下界妖精却能刚烈至此,心中顿生感慨悲痛,一时半会儿间也不知该回答甚么
冰狐又转过身来,遥饮着她妹妹火狐,道:“妹妹,我知你因族长一事而重伤于我,至今尤深深自责,连话都一直不肯于姐姐说一句,我知道自己一日不死,你也一日难成宗主夙愿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有甚么东西可以留给你,你就把我的这根锁骨带回狐族,重登宗主之位”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是妹妹不好,我不要做那个甚么狗屁宗主了,你不要做傻事!”火狐拼命地想要阻拦,无奈受伤在先,只爬了几步,已是无以为继
冰狐怜惜的望着她妹妹,垂下头来,替左慈理顺了乱发,又缓缓拭静他脸上血污,深深地在左慈额头吻了一下,道:“左大哥,冰儿不能陪你种很多树白首终老了,就化做一个大树陪你……望君保重!”
她轻轻将左慈放在身旁的平坦处,跪下身子,一根一根地将她的筋骨牵扯而出那些筋骨遇风便化成纵横的枝条,树枝遇土生根,一转眼,一棵小树便自她脚下生出,树枝颤动之中,冰狐也永远阖上了双目,至死都望着左慈方向面带微笑――你说秋深至寒,南雁早飞;后来梧桐树上,孔雀东南;你说携手共老,世不容君情,后来,百年孤独,终是白头你要记得,苍树未灭,我亦未去
左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抱着冰狐尚温的尸体,仰天不住地长啸啸声悠远凄绵,乱尘至情至性,不免随之落下泪来
“你们这些刽子手,逼死了我姐姐,我跟你们拼了!”众人还沉浸在伤感之中,火狐却强忍着疼痛,持起长靳耀珲刺去纵是她没有受伤之时也不是耀珲的对手,眼下也是休想碰到耀珲耀珲只是一侧身,火狐已经从他身边擦过,而耀珲身后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待他明白火狐也是求死之心后,却发现一切已经晚了,火狐以残存的功力在她下坠的头顶上方布出层层浇,阻挡跃身救她的耀珲
等耀珲破开阻拦的剑气之墙,火狐已经坠入山下重重迷雾之中,再也寻不着踪妓
看着左慈抱着冰狐尸体失声痛哭的样子,刹那之间,乱尘又记起那个涿县黯淡的夜晚来
可是,夜如何其?夜未央,天未白;情若几何?心已空,悲已尽
那晚的貂蝉,安静地将尸体绽放在细夜中,愁伤之中,独幽淡雅;而自己,疯狂地撕打砍杀,却冲不透那阻隔的人墙,只能冷眼观望她死于乱军之中悬崖上凭栏独倚,且听风吟,用生与死离与愁去换一生的疯狂,呼啸沧桑当漫山遍野的苍树枝叶盛开之时,思念之黑涌袭来,那是扭转乾坤欲罢不能的儿女情怀,还是揭竿而起望穿秋水的千古壮烈?
耀珲走过来,拍着左慈肩膀,满怀歉意地道:“左道兄,忘了她吧,你是修仙之人,是不可以有七情六欲的……”
“忘记?哈哈,忘记……”左慈只是傻傻重复地说着这两个字,趁耀珲不注意,摁瞎了自己的左眼,耀珲赶紧按住左慈,却还是没能阻止他,左慈借着耀珲下压之力,把右脚的筋脉也都废掉了
乱尘一惊,到此时他才知道他师傅身子残废的原因――是他自己废的,他是想和冰狐一样,一点点毁掉自己!
二十四、入魔
乱尘抬起头,夕阳已经镶出西天的一抹如血般绛红,漫天匝地的斜阳将渐翳的金光涂抹直矗于地的巨树叠翠之上,似是披起了一衣红衾,将那人那树那情那景俱都融在那片茫茫的红色之中
执明等人看着恸哭中的左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时半会间却不知到该说些甚么,只是哀哀地叹了口气
耀珲望着低头不发一语的普净,终是心中有愧,飞身跃下悬崖,只图把火狐的尸身找回来,小心的安葬了,也算是自己过失的一点补偿一旁的乱尘也看不下去了,跟随着耀珲一起去寻那尸首
寻至半山腰处,却听有阵阵轰鸣,似是流水之声,再往下寻去,水声愈来愈大,直至穿破那层缭绕于山腰的迷雾,乱尘只觉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一道浅浅的瀑布从山腰的一处一丈有余的罅隙中倾泄而下,峻崖峭壁间犬牙交错的突石若剑,硬生生地将水瀑布分割成细碎的丝缕,因山势太高,分散的细水又重合成湍流,与山体击撞处轰然有声气势迫人
二人终于落到崖底,迷雾之中却发现崖底乃一阔达十余丈的空地,那飞流直下的瀑布落至此处聚水成潭,潭水甚清,以至于都能看出潭底暗中有伏流泄水,故而水潭长年不满不涸,倒映着满山郁荫,澄碧如镜
耀珲运功将迷雾稍稍驱散了些,却见前方不远处的潭边有一大石,大石之上还架着一围泥炉袅袅炉烟被清冽的山风吹成一道软长的细滑与垂于岸边的树枝盈握勾手;使人心神渐宽的炉香若有若无,飘溢于水汽薄雾之间
二人绕过巨石,却见一个老道人盘膝背坐于石后,一柄拂尘放横放在膝上他须发皆白,怕已有七八十岁了,见耀珲立于身旁,并无动静,只是垂目打坐,不发一语
正当乱尘心中暗忖这老者并非世中常人之时,却见耀珲拱手恭立一旁:“耀珲见过太乙救苦天尊”乱尘微微吃了一惊,他原先听执明说过此事经由南华老仙出面了结,心中已有六七分的把握猜得是他,但此人眉善容蔼,如世间垂髫老者一般,实在是看不出仙家之像
却听南华老仙长音道:“神君不必多礼”耀珲正要询问火狐尸首的下落,南华老仙却开口问道:“你觉得此处风景如何”
耀珲不知其意,但还是勉强答道:“此时微风撼树,西斜落日,满树流红曳落于光润之水,隽秀奇峰,衬以簌玉清流,宛若仙境,若是能于此处修炼,也是齐天之福
南华老仙微睁苍目,娓娓低道:“那好,我且罚你于此看守火狐一百载光阴,你可心服?”
耀珲听得此话,已知南华老仙尽晓今日之事,左慈四人两死一残一伤,虽是因抵抗天命而起,但自己下手过重,也脱不了干系,本就尚在自责之中,见南华老仙如此发配,也算是了了心中一桩夙憾但细想之下才觉不对,南华老仙要自己看守火狐,难道说火狐未死?
南华老仙已猜晓他心中之意,又道:“老身来此也有一月之久,本想那两个徒儿能苦海回头,但他们终究没能跳出这情之所困,惹下这等弥天大祸,做师傅的也有不是之处但天意如此,我也不可妄加作梗,你且在这守个百年光阴,百年之后,你我自会知晓其中天命定数”
“谨遵法旨”耀珲一时间百念俱生,刚要于南华老仙身旁静心坐下,却被拂尘拦赚南华老仙目中含忧,徐徐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先上去让我那逆徒下来,好暂时消他心中戾气”
迷茫的雾色之下,耀珲展开身法,往那片看不穿的上空疾升,渐渐消失在雾气的腹地之中,乱尘抬眼望去,只可见得高空处愈来愈小的一个黑点轮廓
耀珲刚上崖顶,却见执明四人皆是瘫到在地,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寻眼望去却是不见了普净,猛然听见一个嚣然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耀珲匹夫,还我爱妻命来!”
耀珲循声抬头望去,但见云遮雾隐下,一个小黑点刺破绽红的天色汹然直下,落得近了方才看出那团黑气之下包裹的竟是失踪的普净,腾云驾雾般携着一股万马奔腾的气势直袭向耀珲
普净来势极快,丝毫也看不出他方才受了严重内伤的样子,再加上从高空一冲而就的落势,几乎是人随声到,迎着猎猎风声,宛若天神
耀珲久经沙超虽然事变退无可退之处,却也及时运功抬掌,与普净硬对硬地接了一记!
砰然一声大震,耀珲踉踉跄跄地直退了十几步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脚下退过的坚硬石地皆被强烈的力道炸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
耀珲口吐一口鲜血,也是伤得不轻,却发现普净将从百丈下落的冲劲和本身的真力轰给自己之后,只是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借着反弹之力,重又跃到苍遒之中,他已经在准备第二招!
方才那一掌之中,耀珲已然发觉普净的功力在此时已经涨了十倍有余,方才还不是全力一击,如果现在他还是站于石地之上,纵使能接住这一掌,可全身的骨骼肯定承受不住这可开天辟地的重力,少说自己的双腿也算是废了!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从石地上跃下,消能赶在普净碰到他之前落到崖底,以普净现在的武功,自己绝对在他手里走不过二十招
普净哪里容他逃脱,如电闪雷鸣般直扑耀珲头顶耀珲无奈之中,只得运起全身功力与之相抗,可他一接触到普净的掌力时,却是无比的震惊,普净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从拦在身前的突石中穿过,硬生生的给了自己一掌
更令耀珲惊惶的却远非表面上所显现出一边倒的劣势,在普净从天而降之时,他已经将取出护心宝玉执在掌心,要知那宝玉乃天地精华所成,纵是干将莫邪如此锋利之物也休想耐它分毫,其时之中,他已将全身功力汇于宝玉之上,可就在二人气力交接的那一刹那,普净根本完全无视那根宝玉,直接顶住宝玉疯狂下压,施加在两端的气力硬是将宝玉压成齑粉,待宝玉碎裂之后,那刚猛至极的掌力却又变得阴寒柔毒,如毒蛇般吞吐不定,在电光火石的片刻间换了数十种手法,或骈掌挥扫或屈指弹压,那些致人与死地的内力或放或收,先后之中袭来竟然有四重内劲
第一层内劲以破为主,纯刚真气将耀珲攻来的掌力片刻间尽数化去;第二层内劲则阴柔无比,更是将耀珲被化去的功力吸食的涓滴不剩;第三层内劲又转为至刚至强,将所吸的功力倒转回来;第四层内劲却似一股诡异的热气,顺着手臂的筋脉往心房直走耀珲一身绝学修为,此时的普净竟然早早预知了他的独门运功手法般,安然对接一掌,将自己重创之后还能毫发未伤
尖锐的热气顺着手臂里的筋脉直攻心房,耀珲心知凭自己之力断然无法阻止,正绝望之中,只觉后背上似被人按赚一股绵软醇厚的内息从后心处涌入,逼退心房中的热气,暂且救了他一命
普净哪里肯罢休,如饿急了的野兽般嗷嗷大叫,挥舞着双掌又是卷土重来
“徒儿,赶快收功屏气,不然你将陷入魔道万劫不复之境!”南华老仙和蔼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是极其悠长绵远,喈扬于崖谷之中
乱尘观此情形,已经猜出了普净见火狐已死,情急之下,魔火攻心,他本身就心念不足,而修习天书上武功时又是一意求快,走尽偏锋,再加他心性狂傲,入魔之事是理所当然想到这里,他忽然一颤,在小亭中听执明所言,还道他形容入魔之时的普净言语有些托大,现在亲眼所见,虽是置身事外,亦可感觉到从普净身上散发出的阴寒之气而他自己也修炼了七卷天书中的其中之三,若是自己发起狂来,怕是……思到此处,他额顶已然挂着都大的冷汗
“你是谁,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已经入魔的普净也是不认得他师父南华老仙,但他终究是修仙之人,虽是处于嗜杀之中,却能强行控制心神,不去滥杀无辜
西斜的的阳光隐隐透进崖中,映射着普净颀长而沉雄的身影,在身后的崖壁上投下一道青黑的轮廓随着普净一步步往前逼近,灼红的阳光从他双足膝盖大腿躯干一路延伸上去,终现出那因方才激斗而倾泻直下的黑发满是血迹下面写着汹涌杀意的面容;那影子亦从崖壁上落于地下,愈拉愈长,蹰蹰欲动,恍若是一只从远古洪荒中逃脱的凶兽,张牙舞爪于他身下
“你快些退开”南华老仙拉过耀珲,稍微提声道,虽是微声,可言语中却有不怒自威之意
耀珲立于南华老仙身前,眼见入魔的普净不紧不慢地行来,对南华老仙视若不见,心中不忿,本是功集双掌,作势欲扑,耳中却听到南华老仙提醒示警的声音,再触到普净猩红若夕阳的双瞳里死死盯着自己的杀气,饶他出世以来从未怕过甚么,此时也被这冷冷的杀意逼得心中莫名的颤动,虽有不甘,却终是不敢出手阻挡,错步让开
普净虽是信步走近,却挟起一股万军莫敌的冲逼之势,令置身事外的乱尘都想后退数步以避其锋芒
那一刻的崖底中,只见周围青草嫩芽,树木叶翠,山风朗润,春色隽逸,处处鹅黄嫩绿,蝶舞蜂喧,正是一派四季如春的好景正是普净的煞然出现,却令良辰美景都黯然失色,纵是这黄昏时淡暖和煦的阳光,在杀念之下弥漫着血的猩红,亦不禁使人毫无来由的一阵目眩
普净走到南华老仙面前不足两丈之处,忽然退下来,显然入魔中的他还暂且能控制部分心神,但他森然冰冷的目光扫过之时,乱尘只觉他眼光中如有实质,射出如中万箭穿心之痛,面色一阵抽搐,心中自然是忐忑不住
南华老仙依然闭目如故,手中拂尘轻动,在身边的一个蒲团上轻轻一拂,蒲团应手撞到耀珲身上耀珲但觉一股暖洋洋的劲力传来,身心忽然平和起来他暗叹一口气,当此大敌压境之时,若南华老仙不肯出手,重伤在身的他已没有退路,再加上普净坠入魔道也是因己之过,心中正抱憾不已,也便不抱突围之念看着南华老仙的镇定自若,耀珲索性盘膝坐上蒲团,抛开心念专心运功,惟求普净杀来时能拦住他些许时间已便南华老仙将普净制住起初尚是百念丛生,但听南华老仙念起《清戒》道经来,渐终觉清风拂体,胸怀缓舒,只听得水声潺潺,鸟声啾啾,几乎忘却了方才的浴血拼杀
“滚开!”普净虽还疯狂,但声势已弱了不少
南华老仙仍是不住的念经,面临着普净已经横起的手掌,甚至连眼睛也不肯睁开,好象周围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立于一旁的乱尘也被南华老仙的《清戒》道经渐渐消去心中杂念,忽然之间他才感觉到,原来一落崖底普净就准备搏杀耀珲的杀气,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南华老仙稳若磐石的气度所震慑,再加之《清戒》经的作用,魔气也有所消淡
与此同时,南华老仙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也未见他口唇有所动作,在场的乱尘分明在耳边听到一句纯正平实却又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声音:“普净!”
就像与南华老仙那啸声相呼应一般,普净刚准备往前踏入一步,凶狠地目光迎上南华老仙柔和的眼神,伸在半空的右脚又重新缩回
忽然听到南华老仙的啸声,本已静心养气的耀珲如闻黄吕洪钟,气血一阵翻涌,待他回复心神之迹,南华老仙的声音仍在崖底中回荡着,厚重凝实,凝而不散,如雹雨惊点般在脑海里不住回颤
南华老仙仍然保持着坐姿,岿然不动,双目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普净耀珲也不禁抬头,望着这个被自己逼得如此疯狂地步的普净但见被南华老仙眼神所惑的普净,虽是处于被制之中,身躯却如筛糠一样剧烈颤抖,知他是心魔难忍,又念到普净落到如此田地与自己有莫大的干系,心里一阵愧赧
无奈天书魔性太强,纵是南华老仙也不能长远相衡,心神稍弱之时,终究还是被普净挣脱,原本想以纯正道法洗化他心中魔念之举不但没能奏效,等普净挣脱之后,较之先前反而更强了一筹
此时的普净已抛开南华老仙不去理会,捏紧双拳,眼神死死的咬住耀珲不放耀珲直感到一种如哽在喉的阵刺之痛,忍不住要移开目光,但他心中有愧,只道自己欠普净的,索性不再避让,相视只是一时,他已觉得目光已被对方吸赚就算他现在想要移开也是心有未逮
乱尘也是看得心惊肉跳,天书之中的武学当真不愧是女娲所传,真有灭世之力,光是以意杀人,到不同之人手中使用,效果也是有所不同,先前自己在徐州郊外三清庙与那鬼脸人一战,鬼脸人先是以萧音迷人心智,后来又以手指弹动之声杀人,自己以为那已所处究及天书上所载迷惑心智一类之巅,现在普净根本就是欲以眼神绞杀耀珲,其势之惊,当是前所未闻此时情况明眼之人便可看出,若是无人相阻,再过一段时间,耀珲必会因魔念攻心,气血沸腾全身焚化而死
耀珲正不可自拔间,突然之中南华老仙的拂尘布成一道碧绿的墙,隔断了普净绞杀自己的目光,正大口喘气中,却听南华老仙哀声长叹:“普净,我传你与左慈二人天书,只为尔等能从中悟得天地归元之理,枉你资质聪慧,终究还是陷在一味追求武学上的造诣之中无法自拔,如此舍本求末之事实令为师心寒现如今,你又炼成其中至狠至毒的化魂*,实在不是修仙之人所应之为!”
“不要你管!”普净终于压不住心中的魔性,右手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瞬间就凝成了数道黑气
南华老仙见言语已不能将他心智拉回,索性一言不发,大步向前普净五指一弹,凝在手心的那几道针形黑气分袭南华老仙南华老仙并未止步,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声闷哼,宽大的道袍已如充气的皮球般鼓了起来,但听得“刷刷刷刷”几下微响,那几枚针形黑气顿时被吸在道袍之上,南华老仙再一用力,黑气直接反弹攻向普净四肢,意欲封住他四肢茓道,令他动弹不得
要知那黑气所形之针虽细,但心智高若普净之人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天界上仙,出招之中肯定拼尽全力,细针之中其实是他毕生功力,他没有走火入魔之前的功力也足已穿山破石,而眼下他的功力何止涨了十倍!可南华老仙却能纯粹以护体罡气化开他这全力一击,其中深厚的修为实让人难望其项背,更骇人的是片刻之后,他又将攻来的气力尽数还给普净,再细细观看那些真气,虽是体形未变,可已由阴黑转为纯白,分明是他于这一瞬间以无上的道法化解了其中的阴毒,耀珲一向稳重,此时见如此修为也忍不住失声
耀珲正喈叹间,却听南华老仙道:“徒儿,我有意点化于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处处为难师父”
“拦我者,死!”普净虽甚是吃惊,但杀人之心却更盛,突然间横空掠起,完全不顾扫来的那些针气,手指并脉剑直取南华老的喉咙一时间他手指处黑芒闪烁,虚幻不定,此招乱尘却是认得――普净用的竟然也是无状六剑!其招见于其中三套叫最末,乃是微抟之剑,因其招式要求太高,以乱尘现在的功力修为,自然难以炼成其实天书中所载的武功皆有两种修炼方法,一种是以常理修炼,故而所成的招式虽然犀利但并无太多凶煞之意;但若是你走尽偏锋,或是心术不正,炼成的招式虽然相同,但却是狠毒无比
见普净使出如此绝杀,南华老仙自然不肯托大,一个滑步,身子疾退,避了开去普净见被他避了开去,咬破嘴唇,躯腰微摆,将黑血吐在手剑之上,黑气顿时大盛,将南华老仙几乎封在弥漫的黑气之中普净衣袖翻飞中,又是七道气针从指间刺出无状六剑三套剑法更有擅长之处,其中微抟剑以轻灵变化而见长,气针虽细鞋却恰恰可以将这种灵动奇诡的剑法发挥至极致南华老仙已被逼退的背抵住身后巨石,针尖上的尖锐黑气却一直都不离他的眉梢眼睫间崖底空地的空间本就狭鞋身后还有巨石挡赚他已再无路可退一声闷哼,南华老仙终于出手了,一直紧合着的双掌突然推出,如两扇厚重的门扇迫在眉梢眼睫中的尖锐黑气立时消失,普净的人也硬生生飞了出去,又重重地在崖壁山体上砸出个方圆一丈的深坑来
南华老仙摇了摇头,他无意要伤普净,刚低了头念了一句《清戒》道经,突然就听见一声惊呼一抬头,就看见耀珲正望着山体愣愣地发呆普净竟然还在挣扎着从轰开的石洞中爬出!
天色已渐沉,落日的余辉将西处的天遒染得血一般的猩红,着了火般的云彩如一锦飘逸的缎幅尚未完全落下的的残阳仅露一线,在起伏的山丘交掩下,就像一弯美人额上的描红的细眉
夕阳斜斜地打在普净的脸上,将他脸上流淌着的那缕缕的血颊得金黄他慢慢地挣起身子,虽是受了重创,可猩红地双眼仍是死死盯着耀珲不放,那双如针锐目像是要钉入耀珲的身体中
南华老仙见普净如此不听劝阻,甚是生气,但念他是自己徒弟,且现在之势也并非他一人之过,请按心头怒气,叹道:“普净,耀珲他们也是依天命行事,原本并无伤尔等之心,你等却执意相抗,引得如此下超他们纵是有过但罪也不至死,你已经将另外四人重创,而为师已经责罚耀珲在此崖底面壁百年,你就不要再执意固执了……跟为师回山修道吧”
普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口血痰,径步向耀珲走去
“慢着,”南华老仙阻在他面前,道:“你入魔发狂不过为你师兄残废和火狐惨死,但如果为师现在告诉你火狐未死,我也会为你师兄重接断去手足,你肯就此收手么?”他拂袖一挥,原本絮絮直下的瀑布忽地止住了,显露出的山体上露出一个八尺方圆的小洞,一眼望去,洞中布置的甚是简易,只有一榻一桌而已,而那爿石榻之上,火狐正安静地沉睡着
除了南华老仙之外,乱尘三人俱是一颤,但耀珲随即明白是老仙早在他五人之前找到此处,但或是因缘师徒之累故而不肯现身,火狐因此而被他所救其实方才老仙吩己在此处守侯火狐百年光阴,他本是十分疑惑,要知此山崖高逾千丈,若是不行真气直接纵身从高处跳下,定会摔得粉碎,又何来守侯尸骨之谈?
普净一见火狐,眉目一阵颤动,战战咧咧地爬至火狐身边,却见火狐面色红润,全无受伤之势,杀气顿消,但当他抱住火狐身体之时,却觉她身体已如寒冰,心里一惊,再探手腕脉门,已无半分气息,随即又发起狂来:“你骗我!她明明已经死了,我要杀了你!”
南华老仙知他陷情已深,心中唏嘘不已,可面上却是古井不波,淡然道:“为师没有骗你,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普净嘶声道:“那你把她救醒!”
南华老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并不答他的话
普净哪里肯依,显然是气急,伸手从石榻边角处撕下一根长约七尺的尖锐岩石来,攥在手中,遥指耀珲大声喝道:“如果你不救她,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我能让他和我们一起陪葬!”
耀珲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见普净因自己的过失处处难为南华老仙,一时间豪情大生,不顾身上重伤,上前道:“今日之事,全是耀珲一人之过,既然道兄要耀珲死,耀珲自然不会苟且偷生,只愿道兄能听你师父金言!”说罢,单掌集气,便欲往额上拍去
却听“呼”的一阵风声,耀珲扬起的手已被袭来的气劲打断,残臂还藕断丝连地拉在长袖之中,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只听普净昂首长啸:“想死?没那么容易!要死也得让我亲手杀了你!”
耀珲本就是寻死之人,此时倒也不在乎怎么个死法了,索性闭上眼睛,只等普净手中石刀将自己头颅砍下
“逆徒!”南华老仙阻于耀珲身前,白眉紧簇,怒道:“既然你执意要动手,我就替他来领会你的高招!如若你赢了,我从此不再Сhā手你等之事,而且还会教你破解火狐昏睡之法”他稍稍顿了顿,语音又转厉,一字一句道:“念你有伤在身,若是能十招内不败于我手下,我说到做到”
乱尘与听得耀珲分明,均是大吃一惊,哑然惊呼他二人本是的普净会挑战南华老仙,何曾想到竟是南华老仙率先搦战
普净本就心高气傲,南华老仙虽是他师父,又是天界上仙,但依他性格何堪如此“羞辱”而南华老仙既已答应胜他之后教自己解救火狐之法,横下心来,必是要救火狐不可,当下冷笑一声,退开三步,石刀在手,朗声喝道:“你既然划下道来,老子就要试试你的高招若是普净技不如你,十招毙命,那就是天亡我普净”
当下他再退开一步,脚步不丁不八,暗应八卦之数,左手捏决,右手提石刀于胸前,摆出守势:“有种的放马过来!”此时的普净已然是气急,说话之中断然无平日谦谦之气,出口之中已满是粗俗俚语
“好,你既然用长兵器,我也不轻视于你,自然以长兵器接招”只听“喀嚓”一声,南华老仙手中拂袖一分为二,拂柄与淙毛直竖的袖尘却是化做一长一短的二支短枪他亦不多言,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左手短枪划圆,右手长枪直刺,就若一只博兔苍鹰般由高处俯冲下来嘴里犹喝道:“第一招!”
“当当”二声大震,普净的石刀先后与南华老仙的双枪相交,接连退开七八步,直在山体上撞出深坑,方才化去这从天而降看似绵软无力的一招,
普净原以为南华老仙直刺的右枪为主,划圆左枪为辅,一接手方知右枪力柔,左枪力刚,判断失误下力道用错,被右枪引去大半劲力后再与南华老仙全力施出的左枪相交,被震得气血翻腾更令他心惊的是南华老仙劲力转换随心所欲,只道他这些年来一心参道,并不曾见他修炼武学,而眼下稍一接手,便知他显是已臻天地武学化境,靠得绝非一味斗力,而是深悉对方后着挟强击弱
南华老仙脚一沾地,似是一滑,全身倒下,却借此一倒之力拉近二人的距离,双枪似出水蛟龙般挑向普净双腿
普净知道南华老仙内力之强,自己内力虽是激发了十倍有余,也不是他的对手,怎敢硬接,石刀贴着大腿滑下,使出一个无状六剑中的卸字诀与旋字诀,石刀卷动不停,欲以巧破招
眼见双枪已快碰上石刀,南华老仙右手一沉,长枪枪尖点地借力,已快落地的身体像是装了弹簧般腾然而起,左手短枪亦随之扬起,急挑普净额头此时南华老仙使得已经是处处杀招,他已知魔功侵淫普净已深,天书之道乃女娲毕生所传,纵是武功高若他等之能也不敢妄言加以轻视
普净头一偏,险险让开枪尖,石刀从下往上直撩而起,亦是反袭南华老仙面门,却见南华老仙左枪虚招连点,幻出数朵枪花,仍是挑向额头要害普净不料南华老仙变招如此迅捷,不及回刀格挡,大喝一声,原本垂于腰间的左拳击出,正正击在南华老仙左枪枪杆上
南华老仙出手三招,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虽是每一招都清清楚楚,却均是力未用老立刻变招,绝不拖泥带水,而普净见式破招,虽是一直处于下风,但亦是不曾给南华老仙任何可趁之机一个攻得锐利,一个守得沉稳,乱尘耀珲二人都看得心旷神怡,似呆住了一般,全然忘了身处之处,整个崖底上便只有猎猎风声
“好!”南华老仙口中称赞,身法却是丝毫不停,看似被普净一拳击偏的身形借势拧腰摆臂,反身一旋,右枪枪尖划地,带着一大蓬泥土扫向普净腰间
普净在漫天扑来的泥土中窥得真切,一足飞出,撑在南华老仙右枪枪尖上,不但化开这一击,而且借力腾空跃起出于众人意料之外,破去南华老仙一招后他竟不继续取守势,而是纵身下扑,以攻对攻,乌黑的石刀满灌着绝顶魔气,划着一道弧线劈向南华老仙面门
南华老仙亦料不到普净如此狠勇,枪长刀短,如此凌空扑击全身空门外露自是凶险至极但看其刀势凛烈,虽是不乏破绽,但挟着从空而降的威势,摆明不顾自身安全,唯求两败俱伤纵是以南华老仙之能,亦不得不退开一步,避开其锋芒,右枪复又缠住普净的石刀,左枪却是凝于胸前不发
只听得刀枪相碰之声不断,普净连续一十七刀均被南华老仙长枪挡赚借着兵刃相交的余力在半空中起落不休他身体悬空,越荡越高,一刀重似一刀,但南华老仙脚踏实地,就若钉于大地般不动分毫,右手一只长枪上下飞舞,滴水不漏,不让普净近身三尺之内
普净心中暗叹,他深知这一战关系重大,涉及了火狐将来命数,自己的生死荣辱纵是撇过不谈,是以一开始他虽有魔功在身,却故意示弱,纯取守势,本欲苦守十招但甫一交手便知道南华老仙的武功走至刚至烈的威猛之道,其中所蕴含的巨力尚且罢了,更可怖是其水银泄地般无所不至的枪法右手拂柄所化的六尺长枪用于攻远与荡开对方的守御,左手三尺短枪才是真正致命的杀着若是一心求守,任其在最佳攻击距离展开枪势,自己纵是无伤在身的平日,能否接十招也实是未知之数,是以才不得不冒险出击,消以近身缠斗令其枪法不能施展开
却不料南华老仙的枪法攻时若狂风暴雨般猛烈,守时亦固若金汤加上其本来就修为甚高,后劲绵长,自己这一阵发力猛攻硬拼,浑身伤口均裂,对方却依然不见半点气力衰退的迹象,枪法更是丝毫不见空隙虽是长枪越压越低,却分明是诱自己身体逐渐下降,一旦到左手短枪的攻击距离,便是一决胜负生死之时
二十五、残谱
乱尘虽是旁观战局,却是有会于心眼见南华老仙右手长枪守得毫无破绽,更是左接右格前拒后挡,攻袭处挥洒自如,收放处转折行意,竟是不容普净落地回气而普净身体悬空,虽看似是在魔功支撑之下占尽上风,但势不能久,而只要攻势稍弱,南华老仙那收于胸前的左枪一旦寻隙刺出,就必将是惊天一击
而到现在为止,南华老仙只不过才出手四招而已
普净一阵急攻,终是气力不济,刀势渐缓心知待得南华老仙左枪出招必无幸免之理,索性寻险一博眼见右枪挑向石刀,狂喝一声,突然右手一松放开石刀,掌沿在枪杆上一拨,将南华老仙右枪拨至外门,身体再无借力之处,直落下来南华老仙一时不虞普净弃去手中兵刃,右枪挑空,却也是不慌不乱,沉腰扎稳,真力汹涌,横于胸前的左枪终于击出,刺向普净胸口,口中犹朗声淡喝:“第五招!”
而此时普净身体下落,手无兵器,再无可借力变招,分明已将自己迫入绝境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方显无状六剑的机变骁勇之处普净似是早料及南华老仙的出招方向般一掌抓住枪头,先送再收,往怀里回夺,竟欲一举夺下南华老仙最具威胁的左枪
南华老仙微微吃了一惊,道了一声:“好”却亦不变招,劲力集于左臂,仍是刺向普净的胸口,料想就算受伤在先的普净能夺下左枪,脚步虚浮下也绝抵不住自己全力一击
好个普净,再度拧腰发力,身体一侧,竟用腋下夹住左枪,右手接住落下的石刀,沿着枪杆直削过来,若是南华老仙不肯松手弃枪,只怕连握枪的手指亦要被削下来
帛裂之声响起,南华老仙那一枪实在太快,已划破普净胸前衣襟,落下一道血痕,但亦被普净冲入近身,不得不放开左枪,顺势一掌击向普净的面门右枪回收,从右向左扫向普净的腰间常人若使右手长枪,本不擅于此短距离内发力,但南华老仙这超出常规的一招却使得浑若天成,不见半分勉强
乱尘看得心惊胆战,南华老仙招沉力重,每一枪均是攻敌必救,却又招招手下留情,不会置普净于死地,留有余力,变化灵动,无有定法;而普净也是仗着无状六剑中的精妙招式,应对快捷,机变百出,招招狠毒,更是犹然挟着一股不惜与南华老仙同归于尽的气势
平心而论,南华老仙虽为天界正道,按常理乱尘应该盼他得胜才是,但一见普净因爱而成狂成魔,眼下为救心爱之人不惜拼死忤逆师尊,不自然地升起同情之心,见他气势落败于下风,反道替他着起急来
先前所见普净夺下南华老仙手中左枪,心中暗暗一喜,却又见南华老仙当机立断,弃枪出掌,回扫的右枪更是暗含风雷之声,轰然击出,心中又是一悸,料想当年若是换自己在超此刻唯一应对之法便只有向左方退让,而一旦南华老仙摆脱普净的贴身缠斗,右枪的无数后着便可直迫对方陷入绝地
眼见普净落败在即,火狐相救无期,乱尘也是大急,一动念间方才醒悟自己竟是盼着普净取胜,这才按住心神,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
谁知普净面临南华老仙的重掌与长枪,却只是偏头一避,身形不动分毫,反手一刀向上撩出,拼得腰间硬受一枪,亦要令南华老仙断去一臂!南华老仙修为再高,一时之间也不能接好断臂,如此之来,他自己虽是重创,但十招之赌便可顺利胜出虽然枪长刀短,仅差一线,南华老仙情急下全力一击只怕会令自己当场丧命,但他赌得就是南华老仙不会拼着两败俱伤只好即刻收力可是在如此近距离的贴身缠斗中,一方若是稍有退让,必然再难占得上风,只要南华老仙收招后退,普净便定可将这十招之约稳接下来
南华老仙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哀声一叹,原本准备收力,但见普净凶狠跋扈的样子,他眼睛陡然一亮,随即便黯淡下去冷冷一眼向他望去,原本已是收力中的左臂却是一沉,他竟然以血肉之躯挡向普净的石刀,右枪再无阻滞,直扫而至
普净心中一凉,然而双方已势成骑虎,已无变招可能,眼见自己全力一刀劈中的南华老仙左臂,而南华老仙的右手长枪亦重重撞在腰间
砰然一声大震,普净被这一枪直扫出去,翻翻滚滚二丈多远方才停下,手中长刀却嵌在的南华老仙左臂臂弯中南华老仙垂目望着左臂破裂的衣袖,长声道:“我知你性格躁烈,必定败而不服,但这千百年来,为师精研天命之理,虽不曾静心执武,但你是能逼得我左手武器脱手之人,普净你虽败犹荣,你也用不着太过于懊恼”
普净伏在地上,吐出几口黑血,勉强抬头望去,却见南华老仙左臂全无伤痕,自己那全力的一刀竟然不能伤其金身分毫!南华老仙已经将左右长枪重新接成拂尘,双目微闭:“你执意要救人,为师也就不再劝你还有三招,普净你可有余力再战吗?”他一扬手将石刀掷在普净身前三步处,石尖入土,刀身卦不停晃动
普净浑身筋脉本就因魔气攻心膨胀欲裂,南华老仙虽无意伤他,但他还是被方才南华老仙这一枪震散元气,眼见南华老仙目射异光,如一尊灵神般向自己缓缓行来,挣扎几下,竟是无法起身,刚想张口叫骂,一张嘴又喷出几大口黑血
南华老仙事先言明十招内战败普净,现在普净虽伤不至死,但尚余三招,稍通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普净已是身负重伤,剩余的魔功不但不能帮他御敌之击,反而更会加重他体内伤势,已是难有再战之力
乱尘一阵默然,不过眼前发生的情况令他吃了一惊,却见左慈拖着残废之身不顾一切地从悬崖上跳下向普净直奔而来,用身体将普净挡住一双浑浊带血的眸子漠然望着南华老仙:“师尊,徒儿得罪了!”
南华老仙汀脚步,双掌迅速凝气往上一推,化开左慈下冲之劲,但他是猛然间用力,并不能托稳左慈,左慈因这一击轰得五脏俱裂,在草地上翻滚了一阵,便再也没力气没抬起头来南华老仙望着普净二人,冷然喟道:“左慈你真的宁求一死也要让为师输掉赌局么?”
普净的目光凝在躺倒在他身前不住喘气的左慈脸上:“师兄……谢谢了…….帮我把刀递过来好吗?”左慈望着普净,一阵撕心裂肺地狂笑,重重点头,奋力将入土并不深的石刀拔出,递与普净普净盯着那黑红鲜血交杂的刀身,眼框一热,与左慈交手一握,师兄弟二人仰天长笑
普净扶着崖石缓缓站起,对着左慈轻声道:“师兄,还记得前日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左慈一呆,清楚地听得那日普净坚定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若是有一日,她因我而受责罚,我宁可求去一死,也不会让他人伤她分毫师兄,若是我不在了,还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也算是我今生亏欠……”
南华老仙等人尚还不明就里,左慈在刹那间已经明白了普净的用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任凭眼中再也止不住的泪水狂流而出,洗刷过面上黑红血痂,木然半晌,再重重点了一下头
南华老仙伥然举手拂袖,望向普净与左慈:“你可是认输了吗?”普净迎给他师父的只有冰冷暴戾的目光:“我只会做那战死的勇士,不去做那服输的懦夫!”他再长吸一口气,强止住口角汹涌滴失的鲜血,一字一句道:“而且输的是你!”
左慈收住泪,眼中泛起一丝刚毅:“不错,师尊你输了”南华老仙一阵愕然,面上满是不解“普净师弟是无法接住师尊的十招,”左慈脸上满是纵横的血泪,语音却是平静得近于漠然:“但他绝不会败在你手里!”话音未落,左慈拼进全身所有剩余之力,将手中的石刀已狠狠地没有一丝犹豫地,刺入普净的心脏!
莫大的震撼,从在场的每个人人心底泛起整个天地间已是静可耳闻针落之音,南华老仙呆呆地看着普净手抚胸膛,跌面卧下,脸上犹挂着一丝宽慰平静的笑容――左慈此举大出意料以南华老仙先前的提议,若是不能十招内击败普净便做负论而现在普净虽是以求一死,却非是南华老仙所败
左慈一双漠然浑浊的眼光望着南华老仙,想开口说话却只是唇角嗫嚅一动先是眼睁睁地看着挚爱之人为救自己魂飞魄散,现在亲手杀了与自己一起修行数十载的师兄,他的心似已随着冰狐普净他们一并死去但他知道他还不能死,不为自己,只为冰狐的留给他的诺言为师弟普净临死前的托付,为了昏迷中的火狐,他不能死,只要火狐还能活一天,他就得坚持在在这个让他死去所有知觉的世间
南华老仙定定地看着木然的左慈与已经没有气息的普净,突地仰天大笑起来:“为师纵横六界轮回千百之世,原本只道跳出世俗常理之外,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两个爱徒毁去我所谓的清心寡欲……”
正喟叹间,原本已经昏死在地的普净身上自胸口刀伤处却是凝起一层淡淡的黑气,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那黑气便已转浓,似是要从普净胸口喷涌而出一般
见此异像,南华老仙眼中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疾速抽开普净胸口石刀,左手将拂尘牵引至伤口处,右手朝天一指,只见他手指处天空一阵耀目灼人的异芒大盛,凝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斑顺由他的左右手涌进普净伤口那团炽白的光团与普净胸口的黑气渐渐捏弄感成一团,众人正因这突然而来的异像而错愕间,只听南华老仙一声大喝:“快趴下!”
那黑白交错缠绕的光团忽然迅速颤动,在南华老仙大喝的一瞬间被他引到不远处的潭水之中乱尘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如同开山劈地的轰鸣声伴着整潭的水自那光团落水处汹涌至耳边咆哮炸开
甚长一段时间内乱尘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而耳中也是只有方才剧烈爆炸的残余轰鸣声,忽然他心中蓦然一陡,连他这种置身事外的后世之人都被震得失去五官之感,若是当年身处其境的左慈等人怕是伤上加伤!
约莫半柱香之后,乱尘这才稍稍恢复了视觉,他重重的揉了揉眼睛,只见南华老仙模糊的身影正对着自己打坐于左慈三人之后,而左慈三人的胸口皆是一摊猩红的血迹
乱尘忽然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待得他视角看得真切之后,他才发现连南华老仙的嘴角都渗挂着一丝嫣红,而他原本红润的脸上也是苍白得毫无血色,先前扎着头发的道簪也被方才的爆炸不知震去了哪里,夹着血腥味的微风吹来,南华老仙袭袭银白的头发散乱于肩头,迎着四周焦黑的土地和道袍上的鲜红,更添萧瑟之感
望着他们每人身上点点的鲜血,乱尘这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问题就出在他们胸口的血枷!在爆炸之前,左慈普净二人重伤,衣服上原本是有鲜血,耀珲虽是有伤,但衣着与南华老仙一样干净,并不曾沾染半点血漾再看那血迹的样子,并不是由别人喷沾而来,明眼之人便可看出那是他们自己口吐的鲜血!可南华老仙如此道行高深,又怎会受这等大挫?
他正疑惑漠然的时候,却听南华老仙微微喘气道:“天意,天意,生死由天……”只见他望着已经回过神来的普净,续道:“既然天不绝你,为师也不能再逆天而行,且就告诉你解救火狐之法,不过……”话到此处,他眉头一皱,掐算中的手指也顿时同哀声叹了一口气,也没接着往下说甚么
刚死里逃生的普净浑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望着南华老仙伥然投来的目光,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胸口,却见方才石刀Сhā入之处已经凝成血痂,全身虽还疼痛不堪,但已是没有了先前入魔时冰寒刺骨的寒气,抬头又见南华老仙嘴角挂着的血丝,热泪从深凹下陷的眼眶中如泉而出:“不孝弟子谢过师尊救命之恩,谢过师尊成全之恩!”
南华老仙目光滞然,叹道:“你何必谢我,救你命的不是为师,而是上天……只怕……你先去解救你的火狐吧”普净虽是不解其意,但还是叩首再三的拜过于他,这才撑起全身劲力,慢慢行至火狐睡卧之处颤抖的手刚要抱住火狐,眼前却是一道刺眼白光刹现,阻在他与火狐二人之间,他拼尽全力却也是被那白光弹回,不可逾越半步
普净不甘心地重复试过数十次之后,扭过头来,冲着南华老仙歇斯底里地吼道:“枉我还尊你为师父,但你却骗我!”南华老仙双目紧闭,已在调理内伤,但看他情形似是知道普净会有如此狂暴反应一般,只是淡淡道:“为师并没有骗你,那阻挡你的光墙并非为师所布设……”
“你说谎!”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普净打断,“火儿落下山崖之时你正在崖底,她也是你所救,自然的也是你将他藏在此处!”“你错了当时为师是在崖底静坐为师见火狐从山崖跳下也想去救她,但已被大地之力吸在地上,动弹不得,至于她安放于此皆是冥冥天意安排,并非为师的意愿”
普净先是疑惑地望着南华老仙,但见他脸上沉静的表情,又寻思他师尊的性格修为,知是自己错怪于他,但救人心切,也顾不得许多,急问道:“那如何才能破这光墙?”
南华老仙长嘘了一口气,双目微微睁开,但见那光墙,眼中瞳孔紧然一缩,似是料得了天机,拂袖一挥:“你自己看吧”只见他拂袖之处,那光墙如同潭面水波一般阵阵颤动,先是慢慢地浮出纵横交错的纹理,接着是红黑二色的棋子……这分明是一盘象棋残局!南华老仙悠悠道:“只要你能解开这古谱残局,这光墙便会自然散去,火狐姑娘也会醒来”
“哈哈哈哈”普净仰天大笑,道:“区区一个残局休想拦得住我!”
“你且试试再说不迟,”南华老仙轻叹道,“这残局老夫出世之前也曾解过,但已过千年有余,还是不得而解原本老夫已将它淡忘,今日又重现于此,必是天道轮回命数不惑”
普净一愣,他自己本是聪颖博识,虽是一心勤于武学之巅,但闲暇之余也是浸淫于诗书琴画之艺,棋力已可堪视宇内,连他师弟左慈这等修心之人也总是输于他一招半手,但左慈说过他们师尊南华老仙即使让一?一炮也可轻松胜他,那才是宇内第一高手,自己这样信口狂妄,他心想南华老仙解了千年万载的棋局定是非同小可,连忙往那光墙上的棋枰中看去
只见那棋局中红黑双方如犬牙交缠救撤在一起黑方一车一炮双马齐压红方城下,单车游于楚河蓄势待发,独炮占据相位要冲,鸳鸯马挂住连环飞角,形势已是一片大好但红方九宫之中双士双相俱全,单炮殿于士角,背立帅后,守得极为严密,一眼望去,看似岌岌可危,一时间却也安然无恙;倒是黑方后营空虚,只余单士护卫老将,红方虽是少了一马,但单车沉底座将,右偏马跃跃待发,尚有一过河凶卒梭巡于红方中宫之上,只要躲过黑方数轮攻击,便可对它施出连续地致命杀着
普净越看越是心惊,看似黑方子力占优兵临城下,大是有望取胜,但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红方后来居上趁虚而入粗观黑方若想取胜,必须先要与红方兑去炮,可一旦此招强攻无果,红方势必大举压进……他一连想了数种招法直算到十几步外,仍找不到黑方一举获胜的方法
南华老仙沉声叹道:“这局残棋名为紫烟谱,乃是当年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所下的一盘残局,当年共工与祝融本是师门兄弟,但一者为正,一者为魔,自古正邪两立,共工乃奉天命*于祸乱人间的祝融,他二人酣战了数月有余,也是没能分出胜负,眼见师兄二人气血流失,祝融提议以下棋为赌,分出正邪高低,是时共工黑手执先,二人战至此处第一百步处乃成所局,那祝融因脑力枯竭而死,共工伤心之余却也不能破解其道,只谓正不胜邪,一气之下怒撞不周山,这才有了后来的女娲补天创神造人……”
耀珲也已经苏然醒来,脑中算棋,听得南华老仙说得此局来历,随口问道:“那为甚么要叫‘紫烟谱’呢?”“紫烟是一个人的名字,”南华老仙哑然一笑,道“一个绝世美人的名字”耀珲疑道:“哦?”南华老仙叹道:“此事还得从三千多年前炎黄二帝之间的恩怨是非说起”
乱尘虽并不是太精于棋坪之道,但多少也还懂些,见此遗世古局也甚是好奇,正琢磨算着棋步间,听闻南华老仙说得这古谱的来历,有些好奇,暂且把只算了几步的残局搁至一旁,按心听南华老仙将千年之前炎黄二帝的是非恩怨娓娓道来
“火云洞三圣皇是为伏羲女娲神农,这神农氏第六代传君名为少典,与姜姓部族通婚,娶族长*有?氏,生黄帝炎帝,次年娶有?氏之姐望辇氏,同年年底,望辇氏生蚩尤,是以炎黄二弟为胞兄,蚩尤为他二人同父异母之弟
后来少典四十而亡,有?氏望辇氏皆下墓陪葬,剩下他兄弟三人统领天下之地,由长老议定之后,是以黄帝以姬水为城,炎帝以姜水东分,蚩尤得姬姜二水以南之地,兄弟三人分封而治本是好事,只是……”
耀珲听得真切,炎黄二帝之时他等五大神兽还未出生,而那场旷世之战后世史书中记载得颇为模糊,此时南华老仙将这些过往之事真切道来,好奇之心愈甚:“他三人本是一父所生,又怎会有后来的兵戈相向?”
南华老仙脸上现出一股奇怪的神色,似是癫狂,又似是哀叹,但只显现的了一瞬,转眼便消失了:“只因他三人分封治地十年之后,天降暴雨,姬姜二水水位暴涨翻堤,两河之地顿成人间地狱于是三人合天下三分之力将水祸治理
一年之后,河堤已重新修成,只需将姬姜二水入黄河处的群山之中凿开河道以疏其流,便可圆满告成工程之中,三人见群山一山巅处有一户人家困于大水之中,遂各施其术前去救人,待他们救得这三口之家,却发现年长夫妇已亡,而饿的奄奄一息那少女也是昏迷不醒这少女的名字便是唤作紫烟
三人当时虽是救人心切,但也为紫烟的惊世之颜所动容,只想待她恢复之后娶她为妻,因而便从此时种下了后来的祸根
再过二年,兄弟三人同时向紫烟求娶,那紫烟本是天性纯真之人,只觉这两年的朝夕相处之中他们兄弟三人均是对自己甚好,一时间要从他们三人之中选择一个,倒是一大难题
此事正纠缠不清之时,却有另一女子从中做梗横Сhā一脚,直接导至后来的天下大战”说道此处,南华老仙却忽然同乱尘漠然一抬头,却看见南华老仙面上浮现的满是懊悔之意,心里一沉,猜他定是与这女子有莫大关联,索性不再思棋,安心听他说话
耀珲只道炎黄二帝是品德端正之人,并不会因区区一个女人做出如此手足相残之事,故而颇为不信,问道:“仙尊你就不要再有所隐瞒了,或许这些当日之事对解开这紫烟古谱有莫大帮助!”
南华老仙瞥了一眼尚在沉心思棋的普净,怅怅的续道:“那从中做梗的女子本是蚩尤部落中丞相之女,对蚩尤爱意已深,却不肯言明,只盼蚩尤能早些识得她的倾心,但蚩尤对她只是兄妹之情,更是戏言要把她委身给自己的两位兄长中的一个,她先是以为炎黄二帝中有人钟情于己,故而蚩尤不肯娶她,便从此嫉恨于炎黄,后来才知蚩尤钟情于紫烟,不免因爱生恨心神扭曲,将紫烟骗至一无人处,扼杀之后草草掩埋,又因她本是对炎黄二帝心寸罅隙,故而做足手脚让外人以为紫烟是黄帝所杀,又怕炎帝因同胞之情不忍自相残杀,她还屠尽姜水东侧八十里内所有人家庄户,做足所有黄帝发兵的伪证事后又挑拨两个部族中野心之辈,是而有了后来炎黄二帝会战于青州府阪泉之滨,待蚩尤带兵赶往调停之时,已是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然后蚩尤从中斡旋,才觉事情有所蹊跷,猜是有人嫁祸,但是时炎黄二族族人已成水火之势,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大局难转,兄弟三人便携手调查此事那女子知事情即将暴露,知蚩尤绝对不肯原谅她,已是万念俱灰,索性将心一横更生祸害,祭起至凶血殇之法,将自己灵肉从此与蚩尤绑赚但做法至关键处,却被赶来的蚩尤无意所毁,那蚩尤原本是心地纯良之人,但心中爱紫烟爱得甚深一时气愤不察,被那女子所布的天地邪气附身,这才有了后来的涿鹿之战……”
耀珲既是正道之人,听得那女子因爱生恨,更是挑起祸端,导致天下生灵涂炭,心生不满,怒道:“那妖女姓谁名谁?是否也罪有应得受了五雷轰顶的天谴?”
“罪有应得?哈哈……是罪有应得……”左慈也不知甚么时候苏醒,这句突然苦笑声把众人吓了一惊,只听他道:“那妖女单名为魃……昔年蚩尤座下有左右二帅,左帅刑天右帅夔,夔当年劝阻成魔蚩尤杀戮不成便率众倒戈于炎黄联军,经涿鹿之战大败蚩尤之后便消匿于世间,这夔便是魃的长兄……师父,我说的可对?”
南华老仙叹道:“不错……夔归隐山林参经悟道,于战国年间转世为庄周,是而创逍遥之意得证大道,是为南华老仙”
乱尘猛然惊赚思忖良久,才将所有思绪理清――夔为民造福,劝阻蚩尤不成,甘心叛国倒戈蚩尤,涿鹿大战之后,他便隐入深山密林,寻求超脱之道,但夔万万没有想到涿鹿之战,炎黄二帝部族仇怨不减又起战火,阪泉大战终是以炎帝惨败结局而南华老仙方才脸上所展露的懊悔之色自是没能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外而自责所成但现在自己唯一想不透的,便是史书都已记载不清夔是为何人,师傅左慈又是从何得知南华老仙的前世身份呢?
左慈接下来的一句却似替他解去了这缠绕在心头的难题:“那师尊为甚么不问徒弟我是从何而知您前世身份因缘呢?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愿提起?”
左慈见南华老仙不答话,从怀中摸索出一本物事,乱尘认得书上四个大字,正是《遁甲天书》,左慈将《遁甲天书》轻轻放在南华老仙面前,低声吟道:“‘吾纵横世间百年,当为鼎天立地之汉,但妄起杀戮,于人于己,已不为天地所容,幸得女娲神母垂怜,传吾三卷《遁甲天书》,吾知神母是以天书相度,但吾是为万恶之身,深感于三界所不容现已油尽灯枯,也算了却平身之憾,与九泉中见于紫烟,但世事之中唯有一人因吾所累,吾无以相对,只留三卷天书转赠,望他早成正果,也算弥补吾人之过’师尊将此书传于徒儿之时,徒儿尚不知其中缘故,只是奇怪炎帝仙逝之后这三卷《遁甲天书》怎会在师尊处,但师尊不说,徒弟也没有问,久而久之,便将此事逐渐淡忘师尊既然决意隐瞒,而且既是以此三卷天书窥得天地之理,想必也是将这三卷天书翻读不下百遍,又怎会不知这写于书经内扉之中的留言,那为何不将他化去,却让我此时道出您真正身份?”
南华老仙却出乎意料地矢口否认道:“你这番所说之话,为师以前确实不知,现在也是第一次所见”左慈冷冷一笑,道:“师尊向以正道自诩,缘何只因过往的身份姓名一事而自欺欺人?”南华老仙仔细地将书上字迹看过之后,也不急于解释,似是自言自语地叹道:“我道我何德何能,以一愧对天下苍生之身还能得神母垂青,得登仙道,却是故人如此所成……”
乱尘未曾见过《遁甲天书》但见左慈手指之处,页扉中有圈起的淡红字迹,尚瞧不真切,那字迹已淡淡隐去,心中暗想南华老仙说得果然不是假话,那字迹定是天意所成,故而才会如此曲折
南华老仙并不在意左慈的置疑,接着道:“已成天魔的蚩尤大举发难,炎黄二帝原本念及兄弟之情出面劝阻,但眼见蚩尤杀人魔性已成,知是已无可救药,便合二部之力,先与蚩尤战于解州盐泽,但因蚩尤已是天魔,他二人再强也不过是世间常人,自然无法匹敌,那是老身为弥补吾妹之过,孤身前去不周山唤醒女娲神母,神母只道这是天意所定,连她也不可抗命而为,但无奈我的一番苦求,终究肯下山收服蚩尤
待我们赶到之时,蚩尤已经将炎黄联军逼至逐鹿绝境,数万联军身后是滚滚江河,若是我们再晚一步,这数万大军便葬身鱼腹女娲神母与蚩尤大战三天三夜,这才将他杀败,我见夙愿已成也就决意归隐山林,但万万没有料到蚩尤乃天地邪气所成,纵是女娲神力毁其真身也不能将其七魂六魄全部制服那剩余的一魄竟然还能引领炎黄二人心智布成共工祝融所下的凶残古谱!”
二十七、会盟
依稀的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走近一人,待他走得近了,乱尘才看出他正是与自己已失散多年的关羽那夜黄巾攻破涿县他只道全城已被屠杀殆粳关羽刘备三人已死于战火之中,不想他们在大兴山一战后拖延了时间,并没有按预先计划的时间回城,而他自从被张角俘获后,便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张角一死,他便心灰意冷,远渡重洋隐居于邪马台蛮荒之地,不想却在此时此处遇到故人,心中暂时抛却愁绪,一阵欢喜:“云长,竟然是你!”
关羽却他意料中的没那么欢喜,反而有些惆怅,自顾自的低头走来,行到乱尘身边,轻轻搭住乱尘的肩膀,怔怔地看着他乱尘正漠然间,他却长叹一声,嘴角一阵嗫嚅,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zee
赵云已从张飞处得知关羽这些年来的念念不忘,刚才自己的那番话又将他这些日子勉强压在心头的旧事纷扰,只是涩涩一笑,道:“云长兄方才还说赵某说得甚好,且你与我师弟二人又是久别重逢,当是把酒言欢才是,可此时缘何无故长叹?”
关羽也是一笑:“不谈也罢,不谈也罢……”正说着,从草地上随便拾起一个尚未开封的酒坛,拍去坛口泥封,道:“子龙兄你不是说要把酒言欢么,关某不敬,且先敬过两位!”说罢,便一如乱尘方才那样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乱尘见他行为如此古怪,猜他有心头缠绕之事,他二人相识时间虽短,但乱尘也素知他品行高端,心忧天下,而今董卓乱世,只道他忧怀天下黎民苍生,却是不知他心中所念所思之人也是貂禅,而赵云虽是了知关羽所想,但眼前大事在前,而乱尘伤势初愈,刚被自己方才一番话暂且将过往旧事压在心底之时,是而不宜将实情告知乱尘,以免他又触景生情他师兄弟相视一笑,复又挑出酒坛来,拱在胸前,对关羽敬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等三人今夜就痛快地喝他个不醉不归!”
而他们的头上,若无其事的一轮明月,正高傲而清冽地贴着悠远的秋末的星空,倾泻着如霜似雪的鳞鳞流光
他三人酒酣耳热的不知不觉中,营中三更巡夜已过,黯然的铁梆声在几个时辰前还人声鼎沸的军营处四处回响游荡,与远处时而的几声狼嚎一起,更添一分秋末萧索之情
“二师哥,”乱尘已是喝得半醉,但一时间还未似关羽那般沉睡而去,只觉三人无话安静得甚是无聊,拿手中的酒坛轻轻地搡着赵云
“嗯?”赵云虽是未醉得厉害但也还是含糊不清地应着乱尘的话乱尘迷糊之中见他未睡,有些高兴,又怕他昏睡过去,急忙问道:“你们怎么会遇到我的?”
“一个月前,陈留太守曹孟德得君王诏书,号令天下群雄前往会盟讨董,我现如今已是北平太守公孙将军帐下之将,故而随主公前往兖州前些时日,在平原县又巧遇主公旧友刘玄德三人,是而一路前行,而幽兖二州之间相隔甚远,其间不乏山水险恶之地,为免董贼暗中埋伏,故而借道冀州临海之地,再经由徐州直入兖,如此之来,路途虽是遥远,但也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而那日之时,我们正好途经下坯西郊,一传令兵禀说前方有人拦路,待我们去看时,方见是你冻僵昏迷于雪地之中……”
“那里是不是有个残破的亭子?”乱尘听他所说心中暗暗计算却是与自己那日与执明等人在凉亭喝酒的时间相符,而后来太史慈与监兵战后,自己只觉强光一闪,便失去了知觉,待醒来之时已是身处寞影幻境之中,他以为那日强光只是幻觉,不由追问道
“好象没有”赵云含糊地答道
乱尘有些不信,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我那日之时已身处幻境?”一时间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其中的真假实幻
“我再想想……”正他迷惑之际赵云却又说道,“不过在我们的途中倒是遥遥见过一个小亭,因中间隔湖,是而不曾过去,只是远远相看,可那里离我们发现你处已有百里之遥对了,师弟,你问这个做甚?”
乱尘便将那日如实相告,赵云听完,惊奇过后一阵喈叹:“只是这般难为师弟你了剧我所猜,怕是执明监兵两位尊者料到我等会经过此路,才将你安置于那处吧”
半晌,乱尘不语,突然间却又问道:“师兄你怎么下山了,而且还走了仕官之路?这也是师父的意思么?师父他老人家还好么?”
赵云原本逍怀傥荡的面上却有了愧色:“我下山已有五六年的光景了,也是不知师父他老人家的近况了,不过他老人家已是半仙之人,身子骨硬朗得很,应该不会有甚么差池吧”
乱尘见赵云面露难色,知他必定有事相瞒,但旋即一想赵云不愿告诉自己也有他的原因,也不再深究,只是深深地一下呼吸,手枕着头,仰望着星空
乱尘不语之后,赵云反而有些难过,本来当年之事也是由于自己违逆师命,这些年来还是常吃责,无颜再回辰面见左慈,此颗心中一阵翻腾,还是将实情和盘道出,也算是一吐为快:“其实我并未得到师父授艺下山,而是见你与师妹下山已久,心中甚是的,我去求师父让我下山去寻你们,师父本来已经答应了,但后来又中途改变了主意,我问他老人家缘由他又不肯告诉于我,只怪我当时年少气盛……”
说到此处,他稍微怔了怔,望着乱尘,以为乱尘要责怪他,乱尘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些甚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二人下山数月未归,我实在按捺不赚于是乘着师父谒见南华师尊之时偷偷下山,我又身无分文,下山之后,便一路寻你们一路乞讨为生可当时正值黄巾乱世,世间大荒,也讨不到多少粮食,我又不敢独自再回辰,所以更想寻着你们一同回去
那时我打听到你们二人曾在冀州涿县现身,便连夜赶去,可等我到那处之时,涿县只是残橼断亘焦尸遍野,哪里还有你们二人的消息?而此时我因长途赶路,饿得发慌,遂昏倒在地,幸得主公公孙大人从日南取道涿县而往北平,乃救我一命,我为报其恩,故而仕官奉命于他,以报他相救之恩……”
乱尘只道这些年自己活得凄惨,此时也知赵云寻自己也寻得艰辛,心头一酸,拍拍赵云的肩头,安慰他道:“二师哥你也不必难过了,师父他老人家是明理之人,我想他不会计较于你”
赵云叹道:“唉,但愿如此吧”
陈留太守府
“该是时候了,”曹操压了一口茗茶,似是无心地低低说道他身后安静的立着七人那七人个个气宇轩昂,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显是府上大有身份之人,却对着曹操的背影垂手肃立,面上满是恭敬之意
曹操轻轻又道:“子孝子廉,我让你二人整肃城中之容,准备的怎么样了?”曹仁曹洪二人乃是曹德之子,与他虽是族兄,但却是毕恭毕敬,曹仁乃上前躬身道:“我二人按由孟德的意思,已将城中街道行所尽数打理,各路勤王诸侯的住所也安排了差不多了”
曹操并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元让,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夏侯?立即会意,上前一步道:“北平公孙瓒最先起程,现已到了兖州境内,刘岱与张邈已前去相迎(是时陈留虽处兖州之地,且在曹操举兵三年之前刘岱为刺史,但曹操一族乃兖州望族,又得卫弘一族全力相助,其势已控兖州大部,刘岱本是昏庸之辈,故而刺史之名已是名存实亡,而张邈先于曹操之前为陈留太守,于曹操举兵之后他二人就已经暗中奉仕于曹操,曹操乃取陈留太守之位,仍令刘岱为刺史),以他们目前的行军速度到陈留不过三日光景……”
“袁绍呢?”曹操却一方才悠闲直态,转过身来追问道,“他派兵了么?”
夏侯?一愣,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还是答道:“袁绍统精兵三万,与冀州牧韩馥幽州牧刘虞上党太守张扬合兵一处,目前已至徐州境内,其弟袁术也会同长沙孙坚广陵张超济北鲍信尽起南阳之兵,不过数日也可到陈留,此外西凉马腾韩遂也星夜赶来,欲从后路攻董”
曹操点了点头,冷笑一声:“如此甚好只是袁绍袁术兄弟下的本钱也够大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笑了笑,接着向七人中站于最边角的那人问道:“志才,你一向多谋,今日却缘何不发一语,不妨将心中之话说来听听”
那是个看起来很文弱的书生,从曹操召他们七人进府议事时到现在总是垂着头看自己手中的扇子,一眼望去,一脸慵懒之样
那书生的扇子却只是一柄并未上画的糙扇,两面的纸面倒是如雪般晶莹洁白可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地知道,正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扇子挥洒间已助曹操夺去刘岱张邈二人兖州之权
这个人,姓戏名忠,字志才,与曹操算是半个同乡,世隐于颖川,前些日前,听闻曹操举兵毛遂自荐而来,一来初始便替曹操说服富贾卫弘以家私倾力相助,后再定计联合兖州望族,于一酒宴间罢黜刘岱张邈之权,曹操有今日之势,十分功劳中当可算他五成
“主公此番可也真难为了袁绍,”戏志才游目四周,眼光漠然扫过那被供奉在香台之上的天子诏书,最后带着十二分的认真落在曹操身上,轻轻开口道:“早些时候听闻袁绍聘礼请田丰为尚书别驾,以田元皓之智,又怎会看不出主公所持的不过是天子矫昭,而他袁绍看似外强实而中干,眼下只有渤海一郡之地,夹处众诸侯之间,冀州韩馥幽州刘虞二人虽与他交好,但终归不肯并入他之下,南下陶谦虽是老迈,但也不见得糊涂,徐州富饶之地岂容他袁某染指?而北方之处,北平公孙瓒是为虎狼,又风闻他二人不和,若不是因主公这一纸诏书,不过数月便会并吞交战……”
曹操听他讲得甚是,微一沉吟,道:“先生此言虽是不假,但又如何曹某难为他袁绍之言?”
戏志才浅浅一笑,续道:“我这等乡村野夫都知袁绍此番应该先行吞并冀幽二州之地,南防陶谦,北抵公孙瓒,而不是伐董,那田丰又怎会不知其中厉害干系?若我是他,我定会百般相劝,以阻袁绍出兵,袁绍此人自持四世三公名门之后,为人好大喜功,听他一番解释之后自是会受这其间琐事缠绕”
曹操哈哈大笑道:“可惜曹某并不是袁本初”
夏侯?等人尚不明白曹操话中之意时,戏志才也莞尔一笑,点头应道:“我也非田元皓袁绍号称有数十万之众,其实真实数目也不过十万有余,若不是田丰死谏,必如其弟袁术般尽起南阳之兵,而不是方才夏侯将军所打探的三万之众了若不出鄙人所料,袁绍的公孙瓒趁他出师偷袭于他,必会留颜良文丑审配逢记四人于渤海,其余众人皆是尽起而往……”说到此处,曹操正欲听下文,却发现他含笑望着自己,知他话有所隐晦,道:“这里皆不是外人,志才有话不妨直言”
戏志才猛地将手中扇子折起,缓缓问道:“恕属下问一句不敬之话,主公既不愿做无谋袁绍,我且让主公是公孙瓒,主公会如何做?”
曹操仔细地瞅着戏志才,乌黑幽遂的眼眸里有了一丝好奇,道:“先生此话有是甚么用意?”
戏志才接道:“若主公是公孙瓒,必定会于袁绍远行之时布置好兵力,若讨董成功,则诸侯必会瓜分其根据之地,不过一月,便会互相并吞;若讨董失败,则袁绍败退,大损实力此番不论讨董胜败,袁绍必定元气大伤,此时主公在趁他袁绍未归渤海之时,遣一二帅才良将攻下渤海,袁绍无粮,势不能久撑,便会成为继董贼之后第二块肥美鱼肉,主公我说得可对?”
曹操神色一瞬间凝赚便似白玉上雾了一层轻霜,蒙蒙的看不清光华,隐隐中还另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寒茫冷气夏侯渊与曹仁对望一眼,神情俱是欲言又止在场曹操族兄四人之中,夏侯?与曹洪一心研于武道,故而于智谋之上不及他二人,他们甚知曹操脾性,戏志才虽是无意冒犯,但言语中却是如此出言不讳,心忧他的生死安危全在曹操此时的一念之间
沉默有顷,曹操还是平静地缓缓道:“且先不谈颜良文丑有当世豪勇,光那审配逢记二人也是不可多得之智才,且公孙瓒又远在洛阳,志才岂可妄言数日内攻下渤海,曹某且有如此非分之想,但也不会做此无谋之举”
戏志才涩然一笑,扬眉道:“颜良文丑不过蛮勇武夫,数十万大军碾压过后,照样是横尸沙郴而审配逢记二人,一个是有才而性贪,一个是德直而少谋,是谓水火不容,如此七万散军,若主公有意攻之,三日必下其城……”他正要往下说,却见曹仁暗中投来的示意眼神,不由一叹,便不再说下去
曹操呵呵一笑,却是不依不挠:“先生为何叹气,曹某正听得入神,难道又有何事所惑?”
戏志才哪会不知他言外之意,微微轻咳,忙给自己找了给了个台阶:“我叹气是因为正说到此处时却发现自己不过说了一堆废话,眼下正是诛杀董贼匡扶汉室之时,理应以团结为重,却突发奇想做此无聊之测,而更令我的的事,我方才说到袁绍贪图虚名,此番定会遣一路诸侯提议会举盟主之事,而他再三托辞之后便是盟主的不二人熏他来之后要忍受他的一番鸟气,着实不爽”
夏侯?本是粗人,却听戏志才文诌之士也说出这等粗话来,一阵大笑,而曹仁与夏侯渊心知这戏志才保全自己之计,暗心钦佩之中也随着大笑起来,齐道:“确实是不爽他老人家的鸟气!”
曹操又何等聪明,见戏志才已自找台阶,而曹仁与夏侯渊又有意保全,自己的大业也离不开戏志才这等鬼才,旋即笑道:“诸位心中不快也没办法皆是为天子效力,且先让他袁绍逍遥一回,今日天色已晚,各位且先退下安歇,其余之事日后再说”
第二日晨,十八路诸侯中先行出发的北海太守孔融与山阳太守袁遗以领兵驻扎于城外,其后的几日之中陆续抵达,一时间关东各路诸侯的军马在陈留之郊安营下寨,延连有两百余里
曹操背负着双手,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陈留城楼上,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扩映成一个巨大的轮廓,无可抗拒地覆射在城楼下延绵二百里的数十万兵众与大大小小的帐篷,胸怀坦荡之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董卓无可抗拒的命运!
未枯的绿草在秋风中摇摆,空气中弥漫着关东平原特有的豪迈,原先空旷而宁静的原野已是拥挤嘈杂不堪,远处*城塞处山脉千年不变地高高耸立着,汜水还是一如既往地奔流在边际处,苍茫的天空中如往常一样飞过了黑色的鸟群城楼上楚汉相争时流淌的血液已被风干,新修的城墙依然以沉静的姿态守护着,陈留城还是那么的安详宁和,只有城墙上那一片片暗褐色的斑痕和城内硝烟浓烈的味道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的激战
数万初入军伍的新兵被全副武装的五千骑兵围在城外的空地上
虽然身后有各路诸侯的兵士在品头论足,城下这数万人依然寂然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激荡当董卓入主洛阳之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命运不可避免的降临时,他们除了被动的接受,便是离开这世代生存的地方往东而行此时的他们敬重地望着曹操那高大的身影,心头充满着感激,是曹操安顿了他们妻儿老小的衣食住行,而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他们便身投军戎以报曹操之恩
曹操金甲映日,蓝袍迎风,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豪情后的满足让他忍不住放声长啸起来他有意穿上一个已死战将留下来的染了一身征尘的战袍,似乎血衣上沾满斑斑血迹才更能衬托出他在一览天下小后的激昂胸怀
听到曹操的长啸声,那五千亲信骑兵亦俱是高舞手中兵器,齐声呐喊,用崇敬的眼神与狂热的欢呼与他们至高无上的统帅一同分享大战前夕的豪情
曹操啸声良久方歇,抬起手止住亲信骑兵的欢呼,沉声道:“陈留太守张邈优柔寡断,终究不是抵御董贼之才,今某曹操顺应天命,接替太守之职,愿以微薄之力为天下苍生造福,幸得兖州军民看重,自此以后陈留便做为我等义军的基地,以便早日翦除无道董贼但军有常纪,孟德在此且先言明,日后尔等所过之处应与当地之民和平相处,不得再有争端,更不许惊扰他们,若有人敢违军纪,孟德定不轻饶!”
曹操此番严明军纪,那些新入的兵丁本是逃民出身倒是不以为然,略示议论后便平息下去而曹操的那五千亲信骑兵却是一阵骚动,正如曹操所料,且不说即将到来的大战导致双方士兵杀意的盛起,单是此番明令也就意味着不能掠夺财物美女,对于习惯在战斗后尽情发泄的这些战士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只是这些骑兵乃是世代效忠于曹家的亲信,自然严奉军令不敢大声喧哗,唯有把不满表现在脸上
曹操扬声大喝,磁性而似有质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亲信骑兵的耳中:“在这片大汉沃土之上,是谁战无不胜所向无敌?是谁让无道逆贼闻风丧胆望风而逃?是谁将是威名远震的无敌之师?谁才是誓死效忠天子的英勇战士?……”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豪情激涌的蛊惑力,将五千铁骑的情绪尽皆重新调动起来,浑忘了适才的不满曹操每问一句,城下的五千亲信骑兵就一齐回答道:“是我们!”
“对!正是你们这些英勇无敌之士我们要打败的并不仅是董卓,而是整个天下敢于忤逆天子的逆贼,我们将是大汉王朝的荣耀,要让人们世代传诵我们的威名!”曹操的语音铿锵有力,怀着一份坚定无比的信心:“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先要立稳根基,加强力量所以,从现在起,我们既然要在乱世中立足,就要将夺自董贼的城池从战火中重建起来,让它成为世人休养生息的家园”曹操再长吸一口气,振臂高呼:“等到我们扫平天下无道逆贼的那一天,这里就不再是陈留小城,而是我们这些传世英雄的故土!”
这番话字字有力,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奋迅高亢的群情一发不可收拾,终化做几万人的放声狂呼:“英雄故土!英雄故土!”
曹操的目光扫过城下的数万将士,心中亦充斥着不能自抑的激涌豪情他已成功地将那份创建不世功业的信念植根于在场每一个曹家战士的心里,从现在起,脚下的这支大军才真正开始他们对天下的征服大业
一个笑声从群情激昂的军士身后响了起来,那笑声声音并不大,但却能穿破这喧嚣的嘈杂,清楚的直入众人的耳中
曹操有些吃惊,心道那大笑之人必有来头,只见城下人头攒动,看不清来人的涅,而那人只是笑并不言语他一时间也猜不出是谁来,只得拱手抱拳问道:“阁下是哪位英雄豪杰,不妨道上大名来!”
那笑声戛然而止,却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世人都说孟德性忘,吾等洛阳一别不过数月,孟德你连我都忘了?”
曹操识得那口音,莞尔一笑,歉歉道:“曹某近日事忙,又听有人无故发笑,故而一时记不起是本初,失敬,失敬!”城下的传令兵已得了夏侯渊的吩咐,不失时机地大声喊道:“有请渤海太守袁大人”
原先城下的兵定依言让开一条通道,袁绍头戴金盔,一衣链子甲,长发披肩,身骑白马,控辔徐行帐下一将桥白马,带着袁绍一行众人从兵士刀枪襟中缓缓穿过,往城门行来
袁绍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眼神,但又显得那么地从容,初晓的阳光镀亮他高昂的面容,在铁甲外的肌肤上,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似是因为兴奋而不断起伏的脉络铁甲迎风,马鬃淡舞,盔缕飞扬,众兵士眼中的袁绍已成李广再世卫青重临
袁绍在城门处停下了马,更拒了那骁将的扶持,一步步往城头走去
曹操木然地看着这个与他共事汉室已逾七年的袁绍一步一步地来到自己面前,望着自己的眼睛,语气中有种嘲笑的意味,只听袁绍道:“孟德真是大志之人,方才那番话可谓是豪气冲天,虽是家事,连我等外来之人也被孟德你的豪情所感,一时间不免百感齐发,不知那龟缩于洛阳的董贼会做何感想,哈哈哈哈……”曹操怎会听不出袁绍话中的讥讽之味,但现在他势单力爆又正值多事之秋,追随袁绍身后上城的各路诸侯中也不乏心细之人,自然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他怎会在天下诸侯间落下把柄于他,遂也附和着应声大笑道:“曹某不过略有资质,此番所言也是为约束下属不可妄扰百姓安宁,言语中有些夸大,本初乃大谋之人,又何必与孟德开这般玩笑?”
袁绍本是好慕虚荣之人,听曹操这般恭维,心中一悦,倒也被他哈哈过去了
这时袁绍身后闪出一年老儒士,正是他帐下尚书别驾田丰,上前道:“各位将军,今天下志士已奉天子之昭,各领精兵会集于此,是为大汉之幸虽是路途遥远兵马劳顿,还请各位将军当以汉室着想,早些商议进兵之策,以解天子心头之忧”
袁绍轻捋髯须,低头沉吟道:“元皓所言甚是,我等多拖一日,天子便多受一日董卓暴行,各位英雄且说说进兵之策
立于他身后各个正低头思索间,河内太守王匡上前道:“今吾等奉天下大义,清君王之侧,行匡扶之事,但如此众多将士,若分散而行,各由其事,不免事倍功办,延误战机,依某人愚见,当立一盟主,号令群雄,明细粮草驻扎等事,众听约束,然后进兵,如此一来,董贼便数月可破,是时诸位便可在洛阳年宴之上与天子同饮了,岂不快哉?”他一说完,众人皆是点头大笑
曹操也早已料知他会如此这般说来,只不过没想到袁绍主仆三人演戏倒是有一套,也随着众人一阵大笑,正抬头之中,却见袁绍之弟袁术一行却面带愁容,笑得颇不自然,显然是有心事他眉头一舒,倒是想起一桩事来:袁绍与袁术虽同是前朝司空袁逢之子,袁术其母为正妻乃为嫡出,而袁绍之母为袁逢的一歌妓,袁绍为庶出,故而外人风言袁绍虽年长与他,但他眼中却是轻视兄长,兄弟间甚是不和不久前他伙同长沙太守孙坚借铲除助纣者为名斩杀了南阳太守张咨,占据江淮百万富饶之地,天下诸侯中自然不满于他,而袁绍此人虽然好高鹜远,但也懂好贤求士,与各路诸侯的关系远甚于他此番推举盟主,他兄弟二人虽同为名门之后,袁绍的胜算要远胜于他,是而才有这般的表情
想到这里曹操心头一乐,反正盟主之位必不是己属,索性顺水推舟将这难题一骨脑儿抛给袁绍,也乐得看他兄弟二人狗咬狗,于是扬手示意众人且先安静:“孟德窃以为袁家乃名门望族,汉朝名相之裔四世三公,常辅君主之侧,门下故吏贤士,又有精壮军马,吾等当从本初与公路二人中择一人可为盟主,诸位以为如何?”
袁绍听后甚喜,只道曹操也在帮他,却没有听出这话中隐讳之意,倒是隐在城下诸小将中的乱尘将所听到的言语说与刘备听时,刘备浅浅一笑,道:“好个曹孟德,如此便把袁家兄弟二人给挑拨了”
田丰却不是傻子,行至曹操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曹大人恕田某多言一句,您既说吾主公与袁大人可为盟主,依阁下之意,这盟主之位由谁来坐是为恰当?”
曹操一惊,他哪里料到田丰会临门一脚,将这烫手的山芋反踢给他,惊讶之中也嘘叹如此智谋之士却随袁绍此庸人,更不能为自己所用是为一憾,遂叹道:“本初与公路二位将军各有所长,曹某眼浊,其中孰优孰劣倒是分不清楚,还望先生指教”
田丰久闻曹操深谋其名,今日一见方见其才,冷笑道:“连方才说出那番豪气之话的曹大人这等明眼之士都不能甄鉴,鄙人乃一无知乡村老夫,幸得主公不弃,才侍奉犬马之劳于左右,如此大事又岂可我这等竖子妄言?”
这下倒好,曹操原本有意反唇相讥,田丰一来二去之间便把曹操踢回来的难题甩得一干二净,言语所平但却隐含针锋之意,而且无形之中又将袁绍识贤知士这等贤德说出,可谓暗示心中之意在场的诸侯智如刘虞陶谦之辈皆是暗暗喈叹
曹操一时语塞,戏志才忙上前替他解围道:“如此社稷大事,岂是一人便可妄下言论,此事还是由在场的各位大人酌情思量吧”
众人已是议论纷纷,但迟迟不见结果出来,而长沙太守孙坚虽是骁勇,但不谙其中之道,哪知众人百般推辞皆是不愿开罪于袁绍与袁术二人,遂嚷道:“诸位,诸位,且听文台一言!”城墙上刹时鸦雀无声,似是早就在等出头之人般,但事已至此,孙坚只好硬着头皮道:“本初精于治世,却于统兵处稍逊一筹,而公路却精于执兵,眼下又得江淮肥沃之地,物产富饶,粮足兵强,窃以为公路可为盟主,不知各位……”他话还未说完,侍立他左右的黄盖程普祖茂三人已经暗中擎扯他身后衣甲,示意他不该说出此番开罪之言
二十八、无双
祖茂见他主公孙坚虽是被他三人掣住衣甲却仍是不解其意,而袁绍已目露精光正咄咄逼人的望着孙坚,心中一时甚急,向韩当使了个眼神,韩当立即会意,遂压低声音凑到孙坚耳边道:“这是他袁家兄弟二人之事,主公休要妄言,若是开罪了其中一方,这兄弟二人品行主公应甚是清楚,日后必会睚眦必报,于主公甚是不利……”
袁绍此时已踱步行至孙坚身前,搭住孙坚肩膀,呵呵笑道:“孙将军说得极是,论才论德,本初皆不及公路,此番盟主大任,本初也保举公路可成!”
在场的众诸侯一阵喈然,他们皆是没有料到袁绍会说出此言,倒是曹操心中冷冷一笑:好你个袁绍,真不枉我与你共事七年之久,可真会做秀,尔既已知盟主之位已为你囊中必得之物,还故意做得此番让贤姿态;好,好,好,既然有孙坚这么个冤大头,我曹孟德又怎会如此便宜了你
思到此处,他也是哈哈一笑,朝孙坚背后的韩当拱手道:“请问将军高姓大名?”
韩当素知曹操多谋善变,只道井水不犯河水,但此时曹操当着天下诸侯之面突然问起自己姓氏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心中一紧,与黄盖祖茂等人对视几眼,乃跨步上前道:“在下韩当,表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先长沙区星犯乱,韩某不容他鱼肉乡民,故而投身主公大义旗下,现为一无名小将尔,曹大人此时突然问起,韩某斗胆一问您所为何事!”
他说得不卑不亢,众人一听便知是块难啃的骨头,正要看曹操的好戏,曹操只是摇手还礼,款款而道:“其实也没甚么适才见韩将军与文台兄耳旁附语,而适时文台兄又提出盟主人选的‘高见’,想是韩将军诉之的高见,曹某这等耳目顿塞之人尚不能明辨优劣,而将军却能一语点破,正应了那句‘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的古语箴言,曹某失敬,失敬”韩当哪里是他曹操的对手,他这一句便将自己的后路便已封死,更是把所有的屎盆子一并扣到自己与孙坚身上,可谓是深有用心,心中虽怒,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强忍着怒意只是死死地盯着曹操
曹操似是不曾看见般,好整以暇地的接着道:“适才文台兄高见,曹某未能得其详,文台兄何不当着天下诸英雄之面,且将盟主优劣高论翔实说来,曹某自当洗耳恭听”
隐在城墙下诸多小将中的乱尘虽是聪慧,但毕竟阅世尚浅,故而他听了曹操的言语之后,知他个中另有所指但却听出他的用心,只觉他太过于逼人,而他与孙坚虽是素昧平身,只到他为国为民而遭此难堪,心中甚是焦急,只想暗中替他解围,可无奈他也不谙官场之道,又是从何帮起
正在此时,乱尘身旁的关羽捻须肃容,低声道出一句:“大哥,你看曹操如此这番挑拨袁绍兄弟关系,所意在何处?”他话音细不可闻,显然他是以免另生枝节徒生麻烦才以精纯内力说出,是而连张飞赵云二人都没能听到,倒是乱尘修炼过天书上的内功,其中就有修心辩声之术,故而能在众将纷纷言语之中听得仔细
刘备只是淡然一笑,也以内功说道:“二弟倒甚是心细,二虎相争,非死则伤,曹操纵横官场已近十年,又深得其父曹嵩浸淫,想他老父曾贵为三公,必然是个厉害的人物,其子果然青出于蓝而远甚于蓝啊眼下虽是名为讨董,但董卓一破,天下烽火更甚,故而他曹操敢在这看似万众一心的节骨眼身若游刃,此间博弈之道,唯有他曹家阿瞒可为!”
乱尘并不识得曹操,而他在徐州之时其父曹嵩也未曾说过自己还有这么个兄长,是而有所不知,而先前他因其父曹嵩图谋徐州之事心中羞愧,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知赵云诸人,此时又听刘备这等儒雅正直之士虽与曹操并无瓜葛但言语中也满是讥讽之味,他又想起家父疼爱自己时与密谋陶谦时截然不同表情,心中生恨,不念曹操实为他兄长反倒更想助孙坚解围以挫曹操老谋心性
刘备只当他与关羽二人私语外人不可听闻,怎知一旁的乱尘看似表情讷然无所事事其暗中却在偷听于己,又对关羽一笑,道:“若二弟为孙文台,云长当以何相对?”
关羽眉头一皱:“兄长可出了个难题于云长了!”旋即眉头重又舒展开:“若我为文台,吾便以一两句搪塞于他,或是推于在场的其他诸侯,若是讥言巧辩之中能将盟主之事重新踢回曹操,那岂不快哉!兄长以为如何?”刘备与他对视一笑,也不再言语
孙坚当年在温德殿上就已吃了宦官苦头,时隔多年,虽是武勇更是骁绝,但仍是少谋寡算,于计谋处怎敌曹操?眼下心中虽是焦急,但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好听天由命,宁可任他在众人面前羞辱,也不愿再得罪袁绍与袁术其中一方却在此时,忽闻耳畔有人私语:“汝当以一两句搪塞于曹操,或是推于在场的其他诸侯,若是讥言巧辩之中能将盟主之事重新踢回他,或可解围”这声音虽是细微,但又甚是清楚,似是有人就立于身旁所言一般,他乃大喜,以为是身后黄盖四人思出解围之策,转过头来,正要细问,却见黄盖等人面带愁容,哪里是他们所想正在此时,又闻那神秘声音响起:“你莫要寻我是谁,且先解围再说”
曹操见孙坚久不言语,心中暗笑,却还是不肯罢休:“文台也斟酌了有些时辰了,就不要再托词了,让在场的诸英雄见识一下文台高见吧”
孙坚微微冷笑,向众人拱手抱拳道:“幸得诸位抬举,不过文台乃一草莽武夫,比不得孟德兄这般胸怀大智,适才所言不过是孙某无意之戏言,各位休要当真,至于本初与公路二位孰优孰劣,岂是孙某区区一个武夫可妄言,而推举盟主一事又是王太守最先提起,料想王匡兄心中人熏诸位为何不请教王太守的高见?”
曹操等人本想看一出好戏,而黄盖诸将也暗自责叹不能为主公分忧,不料孙坚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思出如此精妙的话来,不由暗暗叫好,曹操也只好就此罢休,讪讪一笑,道:“既然文台兄是为戏言,那我等就不必较真,还请王匡兄保举一人!”
孙坚因久处长沙,此地临近南阳,故而长期与袁术有丝丝缕缕的联系,虽与袁绍并不接壤,但他也已经从在场各人的眼神中看出袁绍此时的胜算很大,故而两个都不能得罪可王匡却是不怕,他与袁绍素来交好,他在河内平定黄巾余党时又得袁绍兵粮资助,又素闻袁术在江淮一地的品行,自然容不得他,遂昂首拂袖道:“既然各位愿听王某一言,王某且就斗胆说将出来,大家也就不要笑话于我了”
“哪里,哪里,王太守乃三朝*,昔年前朝天子在时曾多次对老朽所言,这天下诸臣中若论识人辨物,除了那仙游世外的许子将许先生,就非王太守你莫数了,王太守太过自谦了”这诸侯中的多数人乱尘都不认识,而此时却听这说话之人口音甚是耳熟,举目定睛一看,正是徐州陶谦,而他的两个儿子也着一身盔甲故作雄将姿态谦立于他身后,心中一阵恶心,又听关羽对刘备细细耳语道:“又是一个诡谋深算的老狐狸”先前在徐州前前后后的一桩桩往事俱涌上他心头,心中一阵绞痛
赵云也觉查到了乱尘的不对劲,忙扶住他,关切地问道:“师弟,师弟,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不……不碍事”乱尘抬起苍白的面庞,显然让他吃了一惊,一探他脉门,责道:“我说你伤势未愈就不要前来,你偏偏要来凑这个热闹,这下可好……”张飞也围了上来,重重地摇着乱尘肩膀:“喂,小子,你怎么啦,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连个太阳都晒不得”乱尘旧伤复发,哪里承受得住张飞这般大力折腾,强笑道:“三哥休要再摇了,你再摇怕是没病也会被你摇出病来……”乱尘虽想调侃一番以解赵云关切之心,身子骨却再也坚持不赚眼前一黑,瘫软在赵云怀里
赵云救他心切,向刘备等人微一抱拳:“子龙且先带师弟回去疗伤休养,诸兄请别见怪”刘备遂还礼道:“都是自家兄弟,还说这些客套的话做甚?翼德云长你们且先送乱尘兄弟回去,我在这再待一阵再回”
关羽见刘备有命于他,自然不会违背,拉起乱尘右手,撑在自己肩头,正要远走,却被刘备拉住衣角,只听刘备细声耳语道:“陶恭祖是为仁德长老之士,云长今后休要再说这般妄语”
刘备这番所言不过温温耳语,关羽听后犹是愣了好久,陶谦其人,他等素昧平生,但此时刘备却一反常态的说出这等夸赞之话,他满目疑惑地望着刘备,而刘备却似不曾注意到一样,只是盯着台上众诸侯的举动
寂静良久,西处远远传来隆隆的雷声,显是山雨欲来
张飞已经等得不耐烦,可在众多将校的面前不便如平常那样呼鸬吆稚,但嘴中仍是不住的嘟囔着关羽脸色再变,轻叹一口气后,渐渐回复平常的神色,仰首望着天边渐近的一片乌云,对着刘备低声道:“云长知道了,我且先走了,兄长……”看着刘备凝重的表情,他也就不言语,与赵云一起扶着乱尘,拨开诸人,往营帐行去
见关羽已走,刘备心神渐宽,这才把注意力全置于城墙之上
此时城墙上已是一片混乱,适才王匡保举袁绍为盟主之后,众人先是不置可否,尔后袁术示意帐下骁将纪灵拐弯抹角地道出他的野心,但纪灵怎么说只是一员武将,若论行军打仗单挑比武倒是在行,却要在这亟亟可危的平衡中Сhā上一脚,自然被众人识破袁术心思,心中皆是暗笑,老成者如陶谦孔融之辈只是笑笑了之静观他人意向,讨董成功与否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也不过是为免得日后落下把柄为世人所诟铂这才来这里敷衍天子之诏书而已,本身又与袁绍袁术并无多少联系,故而谁做盟主对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倒是张扬韩馥等绝大多数诸侯与袁绍交情甚厚,哪里容得袁术染指盟主之座,便或轻或重或旁敲侧击或直面表态,驳得纪灵面如灰土,哪里还有还口之力刘备从袁绍脸上得意之色已看出形势已完全趋向于他,转身正要折回营房,却听旧友公孙瓒高声言道:“诸位且先安静一下,适才诸位各尽其言,伯圭愚讷不便叨扰,但某心中也有一言,不知可否说出”
公孙瓒方才一直蜗居城头一角,一语不发,刘备差些把他给忘了,此时公孙瓒突出此行,显然有所谋意,刘备重新转过身,又觉听得不甚分明,更是往前挪到城墙脚下
袁绍眉头一紧,在来之前田丰就提醒他自己与公孙瓒存在利害关系,他并不曾放在心上,先前公孙瓒一直不言,自己喜形于色之中更是忘了此事,现在公孙瓒突然发难,自己又不知他到底是站在哪方,心中愁急,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公孙将军过于自谦了,昔年督率乌桓精锐骑兵,与已故去的车骑将军张温一起*凉州反叛张纯丘力居一干人等,石门山一役杀得反贼抛妻弃子,远逃塞外柳城,又善白马骑射,白马将军一名从此远播,如此大智大慧,安得这样谦逊?”
公孙瓒根本不买他的帐,只是冷冷一笑,道:“如此蝼蚁小名,又怎及本初你识人认贤大名”他丝毫不顾袁绍背地里已是咬牙切齿,转过身来对着众诸侯拱手道:“适才孙文台提及袁术将军于行兵统御中素有大谋,孙将军说是戏言,某却认为其言并非名过其实,而手刃汉室巨蠡张咨谋福南阳百万军民也显其之德,依某人愚见,当举袁术将军行盟主之事!”
袁术正暗自正因连孙坚也不肯帮忙焦急懊恼之时,却听公孙瓒一反众诸侯之见突然保举自己,虽然他与公孙瓒并无交往,更不知公孙瓒助己一力中的暗有图谋,心中酣然大快,但碍于颜面,不好明示,遂道:“公路何德何能,岂能担当如此重职,伯圭兄过于抬举了……”
袁绍容不得他的得意之态,又见公孙瓒自恃手握精兵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甚是恼怒,便说了些气话来:“公路你就不要谦虚了,你有通天才干本领做兄长的我还不知道?既然难得伯圭如此重力保举于你,你且做盟主算了”在场的众诸侯都能听出此话虽看似夸赞实为讥贬,只道兄弟二人又将更是不和了
曹操挑起事端之后,便一直与戏志才一干人等看着笑话,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再闹下去便会影响讨董联盟的成立,轻咳一声,道:“诸位既然各有说词,而本初与公路二人又是不相上下,教大家选也好生难为,孟德且有一计,便可分出盟主”
此时曹操亲信兵众不过五千,公孙瓒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哼哼道:“曹兄有何高见?”曹操不似袁绍那般耐不住气,只是淡淡一笑:“高见谈不上,只是不得已为之我乃写两张字条,一张书‘让贤’一张为‘天命’,公路与本初抓阄,至于孰成孰败,皆看天意,这样如何?”
袁绍本道盟主之位为他囊中之物,怎料公孙瓒半路杀出,坏了自己好事正在气头之上,哪里容得这番公平之事,暗中生气索性只想将盟主之位让给袁术,但经由王匡田丰等人在耳旁一番劝阻,这才肯答应
而袁术虽是甚想得盟主之位,但他也知道并无多少诸侯支持自己,也就没抱多少消,现在先有公孙瓒无故偏袒,曹操抓阄提议更是给了自己五成胜算,一番猩猩作态之后欣然答应
只是半柱香的时辰,戏志才便督着侍从已呈上封坛,内盛两个纸团曹操抬眼望了戏志才一眼,却见戏志才点头黠尔一笑,乃高举手中的封坛:“曹某已准备好阄条,诸位不妨取出过目”
适才曹操与戏志才一笑虽是隐蔽却也被陶谦无意中尽看在眼里,他心中暗忖曹操定是在坛中搞了甚么鬼,但先前又被曹嵩与张?二人演得那出双簧戏所骗,感激曹操不图他徐州之情,有意偏袒,摇头笑道:“孟德贤侄的为人诸位还信不过?现酒坛已封,若再取出,诸位之中不乏功力深厚的骁将,陶老儿我就做一会小人,猜度哪位暗中以内力在纸团上打上记号,到时谁也说不清……既然如此,且看天命,如何?”众诸侯觉他所言甚是,纷纷点头称是
曹操一笑,道:“既然如此,本初与公路两位将军哪位为先?”
袁绍见曹操将目光落在袁术身上,以为他示意袁术先抽,而这于袁术有利的抓阄主意又是他提出的,恨他偏袒袁术,又猜坛中两张皆是‘天命’,心中一冷,索性做个好人,抬手对袁术道:“哪有兄长跟家弟争的,而各位执意要本初如此,本初且由公路先取”
袁术也瞧见了曹操的眼神,心中寻思的也和袁绍相同,事到此时他又如何舍得相让:“既然兄长这番抬举,公路再多做相让倒也说不过去了,且就却之不恭了!”
曹操顺势将阄坛递到袁术面前,微笑道:“公路兄,请!”正在此时,他却瞧见了城墙下挤在众无名下将中的刘备――他正轻轻摇头,似是看出了甚么端倪曹操心中一惊,怕是事情被他觉察了,但转念一想刘备只是摇头喈叹,并无揭破自己的意思,况且此时袁术已经阄条如至宝般攥在手中,心中稍稍宽定了些
袁术显然是兴奋异常,将阄条死死攥在手心,也不解开看,袁绍看不过去他这般姿态,冷哼道:“不知二弟所选为何翱”
袁术似是不曾听到,一时间只顾高兴,众人不知道结果只是干着急
袁绍实在看不过去,伸手夺过曹操手中阄坛,大声道:“既然公路一时难以自制,本初且先看看自己的天意!”径直从坛中取出剩余的那张纸条,掣在手心,撕开一看,果然是‘让贤’!他一阵苦笑,只恨曹操事先在那张‘天命’上做了手脚,让袁术先行抽去,心中最后残存的消也终告破灭,一声长叹而众诸侯先前不知就里,此时见袁绍如此神情,与他没有多少瓜葛的陶谦一等倒无所谓,而王匡等众甚是不服,但现在袁绍还位说出结果,犹然抱着一丝消
袁绍抬头,见袁术虽为解阄但观己愁太已是欣喜若狂,心中虽有不甘但只好叹道:“天命啊天命啊……”曹操又与戏志才对视一笑,乃上前从袁绍手里接过阄条
袁绍只盼曹操早点宣读完,此时的他已无半分兴致,只想回营大醉一超却听曹操大声道:“恭喜本初兄,果然是‘天命’!”
在场的众人除了身处事中的曹操与戏志才和城墙下的刘备之外,方才见了袁绍失望的表情之后,只道是他已经输了,只结果来得太突然了,袁术正沉浸在狂喜之中,正思日后好生感谢曹操公孙瓒二人,却听如此结果,手不禁颤抖,将掌中已浸满汗的纸条拆开――赫然写着‘让贤’二字!
曹操果然老谋深算,料定诸人不会怀疑于他,便事先让戏志才写的两张阄条上皆是‘让贤’!然后又素知袁绍性格,必然不会先熏然后又以手中准备好的‘天命’掉包是而不管如何袁绍必是盟主这其中算计虽妙,但只要那时不是陶谦替他做保,便会有一番麻烦,若是有好事者执意要看,便在天下众人之前留下臭名,可见其胆量之大
如此意想不到的结局,袁绍自然甚是惊讶,他明明看得清楚自己手上的是‘让贤’,此时又见捏在曹操右拳中的另外一张纸团,这才知道分明是曹操掉包了,一扫刚才对曹操的误会与不快,神情也随之放松
刘备抬眼望天,乌云已行至头顶正中,心想结果已出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刚刚转身拨开旁人,才走了几步,一声闷雷震耳欲聋,暴雨终于倾盆而至城墙上袁绍还在故作纠缠推让,刘备一阵苦笑,负手远去
待他探过乱尘,回至自己营帐时已是入夜时分,刚盘腿坐下,又听帐外有闲人言论今日之事,心中又是一番好笑
次日清晨刘备走出营帐的时候,已经远远的瞧见一个三层有余的高台连夜赶造出来,稳稳的立于城门之前,旭日平照之下,台上遍列的五方旗帜犹披上了一层红晕正在此时,关羽三人也走了过来,却见他正才望着高台出神,出言提醒道:“大哥,快开始了”刘备随口应付了一声,环顾四周,惟独少了乱尘,奇道:“乱尘兄弟呢?难不成还在帐中养伤?可昨日尔等说他并无大碍翱”赵云摇头苦叹道:“我这个师弟,唉……”他抬头瞧见刘备关心的眼神,怕他误会,又道:“兄长不必的,他只是想静一静,今日早些时候就出去了”
“哦,没事就好”刘备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走吧,时辰也差不多了,再晚就赶不上了”
刘备一行四人随众多闲人行至高台前,台上早已准备好了白旄黄钺兵符将印一干物事,主持歃誓仪式的曹操望了望城头的日晷,高声道:“吉辰已道,请盟主登坛――”
袁绍乃整衣佩剑,慨然而上,接过曹操递过来的焚香,先拜苍天再拜浊地,最后再拜天子所在洛阳西方,拜毕,才毕恭毕敬地将焚香安置于香炉中
刘备只道他这般惺惺作态甚是好笑,忽然见又想起一人,正是其弟袁术,抬眼环顾台下靠前的众诸侯,却是寻不着袁术的踪影,只有帐下纪灵前来代行其礼,又是一番喈叹,只到曹操过于老谋,选立盟主一事便又离间了袁术与袁绍间的兄弟感情,着实可怕,而此时的关东联军虽看似兵强马壮,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勾心斗角,纵使胜了西凉董卓,汉室也是岌岌可威
袁绍可不知台下有人如此作想,此时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又听曹操言道:“请盟主宣读匡扶誓言”袁绍整了整仪容,又轻咳了几声,才将昨夜田丰为自己草拟的盟誓高声道出:“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读毕咬破手指滴于金坛中又行歃血之礼众诸侯中不乏刘虞这等一心忠于汉室之臣,因感其间辞气慷慨,一时间涕泗横流,其余众人见有人开头自己若不表态,唯恐落下不忠把柄,台下皆是唏嘘不已
袁绍见歃血已罢,稳坐台中,面北朝南众人簇拥着上台升帐而坐,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曹操行酒数巡,见大事已初定,正欢喜间,又瞥见公孙瓒蔑视的眼神,心中不快,遂言道:“今日既已立本初盟主,各位就当听本初调遣,同扶国家,匡扶汉室,勿再以强弱计较”
袁绍不知就里,点头道:“孟德所言极是绍虽不才,既承在座诸公盛意推为盟主,且须行盟主之事吾等乃举大义之旗帜,则当为大义之行,正所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程,军有常律今日且定下军中律条,还请各位敦促帐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众诸侯又是一阵点头,齐声称是
袁绍正得意间,正听得有人嘶声长笑,袁绍不由怒道:“是谁恁得这般无礼?”那笑声骤然而止,一个雄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好极好极,一众小丑全在这里!在下先前听闻袁绍为报何大将军之仇,诛杀张让段?这般阉党,只恨生不逢时,无缘一睹袁公屠戮宦官的风采今日终续旧时心愿,实是不胜欣然”他口说欣然,却全无半分欣然之意,反是透出一股漠然生冷的嚣张,和着城墙间尚回响不停的笑声,更增一种雄霸的气氛
曹操听这个声音于谦然平和中隐露锋芒,就如喉间含着甚么东西,使舌尖顶住上颗般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如一个人短了半截舌头般卷动不灵,听起来有种抑扬顿挫的怪异感;但偏偏他每个字又说得清清楚楚爽脆利落,字与字之间的空隙如同经过计算般不多不少,使得每一个音节都像鼓点般均匀而钝重地敲在他心头,令他霎时如坠梦魇,心中一阵惶然
不单是曹操这般不谙武学的如此这样难受,就连台下的张飞关羽赵云等一干猛将也被他扰得心头一紧
待那回音小了些,袁绍才勉强可骂出声来:“你这厮是哪里来的混蛋,这等国家大事也来搅乱?来人,给我拿下他!”
“就凭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也想拿下我?”那个怪异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地道:“我是混蛋?那你们是甚么?畜生?还是贱种?”众人并没看见他身形,那几个簇拥着寻他的侍卫已被一股罡风击倒在地曹操见来人气势汹汹,又似身怀绝顶武功,一时吃不准他是敌是友,为免多生事端,佯意朗声大笑:“畜生又如何?贱种又如何?拭去蒙尘心境,一心只为国家天子,便知二者原无分别”
来人装镊样地失声惊呼:“阁下出世高人,既然如此看得开,那为何还在这里搞甚么狗屁会盟?反之,若是一意与在下意为难,岂不让在下有负吾主所托?”曹操已知他是董卓帐下派来的刺探之将,又从刚才的出手之中见他武功甚高,眼中精光一闪,大声道:“无双吕布刀狂张辽铁胆华雄陷阵高顺,阁下是哪一位?”来人故作谦笑道:“阁下法眼如炬,在下正是吕布,暂忝居都亭侯之位”赵云听那人自称吕布,心头一紧,思忖他是否真是自己师兄,但又念早在十余年前大师哥就被普净师伯带去玉泉山,现在应该安心在山上修炼才是,再加上上次离别时其间已隔十年,也辨不清他的口音,只猜或许此人只是与自己师兄同名罢了他虽是如此作想,可心中的迷惑担忧不知怎得仍是如梗在喉,挥之不去
曹操眉头一皱,董卓帐下有吕布张辽华雄高顺四将,皆有纵横天下之勇,四人之中吕布更有惊天泣地之能,先前他还在洛阳之时于董卓设宴中见过他,那时吕布只是当时荆州刺史丁原的贴身下将,但曹操初见他时已被吕布身上所发的霸气所迫,就连董卓这等枭雄也畏惧他的盖世罢气这才没有当场斩了丁原,后来听闻李肃献计董卓以赤兔宝马相赠,吕布取了丁原首级复拜董卓为父,这个中原因曹操也只是道听途闻但此时董卓舍得派这等天下无双之将单人行探,又如此放肆现身辱骂众人,定是自持惊人武功艺业,虽为地方也不由着实佩服起他的勇胆,脑中更想合众人之力将他擒赚能收为己用甚好,再不济杀了吕布令董卓失去如此顶梁也可,遂拱手笑道:“奉先既然来此,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我吕奉先有甚么不敢的?!”吕布放声大笑,众人捂耳循声望去,遥见吕布一人落足于对面城墙帅旗上只见他白衣长襟,束发披肩,两脚踏立于帅旗顶端弹丸之地,右手叉腰,左手执一柄丈余的神鬼方天戟,赵云举目想要分辨他的涅,却因为相隔甚远根本看不清面目而曹操等人在高台上与他虽是隔了数十丈的距离,顾盼间犹可感受他那凛然射来的凌厉目光,配合着迎风飘扬的黑发白衣,雄霸风姿与森寒杀气合而为一,有种说不出来的冷峻
众人适才只闻其声,此时乍见这似从嚣张体态间隐透出浓烈霸气的身影,心头皆是一震关羽虽是自命武绝天下,从不肯服人,却觉得这吕布的慨然风度远甚于自己,纵是武学修为于孤傲酷烈处犹有过之,心中暗叹:都道吕布乃天下无双,今日只观此他的放音形貌,便可知他并非世间吹捧,然而又有谁能想到其中暗藏着三姓家奴枕戈乾坤祸乱天下的狼子野心?
曹操迎上吕布射来的灼人目光,提气开声道:“想不到堂堂无双吕布只站于高处,竟是这般不敢下来见人的孬样?”吕布微扬起头,不见他运气作势,那怪异的声音却有若实质般传入每个人耳中:“阁下所言不过为引奉先下来,尔等再群起擒而杀吾不过阁下想过没有,若你还不曾杀得我,我已取了阁下项上人头?”这番话原是颇有怨毒之意,虽经他这般淡然说来,众人知他有此能耐也不敢轻敌,曹操帐下夏侯渊夏侯?诸将见吕布出言威胁,皆护住曹操四周以防他突然发难
二十九、同门
曹操心思缜密,怎会不解吕布话中的讥讽之意,欲试探此人是否徒有武夫鲁莽,遂大笑引他道:“那就要看阁下的本事了”吕布亦是大笑有声:“若是没有本事从万人中取敌将首级,奉先安敢孤身前来,阁下未免也小看在下了吧”
曹操长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想怎么样?”吕布沉吟一阵,却突语出奇峰:“阁下可想知道董太师对各位此时的会盟有何说辞么?”曹操拿不准他是何用意,微一颔首:“愿闻其详”Sg
吕布朗声道:“董太师甚是后悔当时未曾斩了尔等一干人等”吕布抬头盯住曹操,肃声又道:“自董太师匡扶天子以来,重贤任名,诸位想想,董太师可曾亏待过你们?各个皆是加官晋爵,却食朝廷之食反朝廷之事,是否有些忘恩负义?”
“我呸!”上党太守张杨本与吕布同为丁原帐下之将,眼见先前丁原甚爱吕布,怎料吕布却狼子野心提了丁原首级去投奔董卓,走时更带走了张辽高顺等一干精兵强将,现在他只能带着原先丁原剩余的一干人等于上党晋阳一带苦苦支撑,是而对吕布是恨之入髓,破口骂道:“就凭你这种三性家奴也配在此处大放忠义噘词?无道董贼更是鸠杀年少天子,另立陈留王主政,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也好意思说是匡扶汉室?”听他一骂,众人只觉顿时解气
吕布心中也是一阵嗔怒,但思到自己孤身一人只是来打探这关东联军的粮草部署,杀他张扬并不难,但若是此时与他动手便难以力敌这万人之勇,况且在台下的人群中似乎还不乏武功绝顶的隐世之辈,贸然出手恐会有所不测,环目扫视众人,渐渐压下胸中怒气,淡淡道:“张杨兄现在不是已经受国师之封擢升为上党太守了么,缘何还这么大的火气?”
“你找死!”张杨已是怒不可遏,抽剑飞身欺向吕布,大声骂道:“狗贼,吃我一剑!”他剑去得甚急,曹操只猜吕布武功虽远甚于他,但也要为这早在暗中准备好的必杀一击逼下旗端,是时再群起而攻之,料他吕布再是无双神勇也是Сhā翅难飞
可吕布似是不曾张杨袭来的剑一般,还是如冠绝云顶般立于帅旗之端,放声笑道:“张杨兄如今已是尊为太守之人,却还是这般鲁莽,可惜,可惜……”说到此时,张杨的剑尖已距他喉咙不过三尺之遥
众人只道吕布暗中自有杀招,不免为张杨捏了一把汗,张杨见吕布不避不让也甚是焦急,但转念一想丁原对自己有识人大恩,自己的武功虽是远不敌吕布,但若近得吕布周身,纵是与他拼得两败俱伤也算是为丁原报了大仇,当下心一横,放开周身所有空门,将全身功力集于剑尖,只想与吕布拼得你死我活!
二尺!
七寸!
吕布仍未出手!
张杨索性将眼紧闭,他不愿见到自己被吕布撕裂身躯的下场
吕布仍是在笑:“张兄何必如此冲动呢?”众人只道他武功甚高,但于此性命攸关之际还能这样谈笑风声,未免也有些托大了,城下皆是一片喈叹,只道一代无双神将要血溅当场
那剑,终于刺破了吕布的喉咙!
吕布还是在高声大笑,一如出场时霸气骇然的笑张杨听到城下的喈叹顿时间只成了高声惊呼,猜是自己得手了,可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巾刺破肌肉时的阻碍感,索性睁眼一看,哪里还有吕布的身影,他所刺得不过是一个几可乱真的幻影!
赵云心头一怔,这招分明是天书中的仙术,数年前只见他师伯普净与左慈比试中使过,只因此术要凝气成形太于难学,他自己也尚不会使,又因《遁甲天书》隐讳天机非方外之人概不外传,而这自称吕布之人不但能使得如此逼真瞒过这数万人的眼目,还能在凝气之中以内功长笑,其中功力就算不是他大师兄,也与他师伯普净有着莫大的关联!
“吕布!你这狗贼,给我滚出来!”张杨已是被吕布激怒得丧失了理智,哪里还顾得上甚么礼仪,执剑嘶声大吼
“既然你执意要动手,我且成全你!”吕布突然汀笑声,众人只觉两耳一静,但暗中已道张杨性命不保而张杨也已经感到一股漫天的杀气将自己蒙赚任自己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忽然感到身前一道尖锐气劲,直扑自己面门,而自己尽被杀气说压已是躲无可躲
眼见张杨即将丧命当超赵云不曾想到当年的大师兄真是他们口中不忠不义之人,从人群中飞身而起,手中长枪幻出漫天枪影,直往城门无人之处攻去!
隐在暗中的吕布正一意要取张杨性命,虽是留意了场中若有若无的高手气息,但也没有料到有人能识破他的真身,又见来人攻势甚猛,武艺虽不及己,但也于此人世间屈指可数,瞬间收回攻出的指气,右手护于胸前,遥对赵云攻势
张杨虽是被赵云所救,但吕布尚未收得完全的残存指气破去护身盔甲,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顿时就失去了知觉,从半空中直直跌落,幸得他帐下穆顺眼快,拼力拨开观望的众人才堪堪将他接住
吕布看赵云枪势如滴水不露,丝毫寻不到半点空隙,而枪势之中又不乏沉稳深厚的内力,顿时生英雄惜英雄之情,遂收住全身心神,一心只看他招式,但细看之后,他却觉来人枪法虽然是为进攻之举,但更多的是似与人切磋比试招法一般,而这招法又甚是熟悉,陡然之间,他想起当年那个在辰上生死之交的师弟赵云,同门之情令他汹涌的杀气也渐渐稀释了去
但十年漫长光阴,这世间的许多事皆是物事人非,吕布又怎能确定他赵云?而此时他若是为赵云所败,必将葬身于此,想到这里,吕布心念一横,只道不伤赵云便是了,而且当年赵云送自己走时也说过要和自己再比试一超便运起全身功力全身相抗
赵云出的枪法正是试探吕布是否为他师兄,方才他已明显地感觉到吕布的杀气消淡了些,但随即又是徒然暴涨,他心中已明晓吕布的心思,就为当年之约,贯注全力,枪法一改偏锋,招招已是杀势
他二人正要接招之时,忽听背后有人狂吼――
“子龙,俺老张且来助你!”吕布又是一惊,他已从这吼音中听出此人功力怕是不输赵云,只道关东联军中还有这等人物,心念一闪,露出一小处极微的破绽,纵是如此微小也被赵云尽数看在眼中,持枪跟进
关羽见张飞已经欺身而上,本来也想上去挑战这天下第一武神,但又观赵云已寻得空隙,自己若是再出手怕是被旁人耻笑以多欺少,索性怏怏地待着吕布被赵云张飞二人制服
吕布眼见赵云长枪已攻至自己右手腋下,而自己的神鬼方天戟尚横在胸前,即将败亡的感觉令他生出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失落感,但他又不想就此放弃,索性左掌平出直面长枪,宁可自己死于师弟之手,也不愿做袁绍这班垃圾的冤死鬼
可令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赵云的枪式还未与他的掌式相接,便已似被掌上的功力弹偏一样,枪尖的气劲也直刺吕布身后的张飞右胸,如此一来,吕布定然能逃得张飞背后的杀手,而赵云又已经装成被他重创的样子飞出好远,其时已让出一条逃生之路,吕布心头一热,正要以眼神向赵云表达谢意,但见赵云眼神之中一改方才相认时的欢喜,满目皆是不解和哀愁,吕布已知他对自己所为心寸芥蒂,但此时又不好详细解释,隐去身形疾退之中且大笑道:“奉先且告辞了,诸位汜水关后会有期!”
初冬落叶纷飞,正是美丽之伤感,夕阳西斜,日落在暮就在这个初冬的黄昏之中,乱尘低着头踏着满地的落寞黄叶,缓缓在陈留城内的窄巷小肆中行着
一阵略显悲凉的寒风吹来,街角的大树轻椰飞舞下落的黄叶中却赫然有一片血红的树叶在乱尘眼前缓缓坠落乱尘伸出右手来接住那片叶子,喃喃道:“七年了,转眼已是七年的光阴了……”想了想,他傻傻地笑了笑,右手上摊着的那片落叶复又被风吹散到那片满眼的枯黄里
“这位兄台满面风尘,何不坐下与某共饮一杯?”一间小酒店中正左坐堂口的白衫人突然发话
乱尘此时心中满是忧愁,见有人喊他喝酒,也不顾自己认不认得那人,微微笑道:“多谢兄台好意,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乱尘抬眼望去,眼中的那陌生人年约三十一二,虽是坐在一间破旧的酒肆中,却浑不在意,一身白衣仍是一尘不染,仿若胜雪“吾从气血中观出兄台并非凡品,身怀精妙武功,可既然是练武之人却恁得将宝剑用这等粗布遮掩,实在可惜”
“可惜?”乱尘也道这陌生人眼尖,竟能一眼望出自己身后用粗布层层裹住的骨刺,不由一哂,道:“纵有绝世武功,又可奈何伊人一笑?在绝代风华之前,再好的宝剑也只不过是一块顽铁,既已沦为凡品,为何不能以粗布相裹?”
乱尘只觉这陌生人眼中一亮,继而拊掌大笑,道:“兄台年纪虽轻,却有此般见识,吕布可有缘相识么?”吕布竟然还没走!赵云让出一条退路后,他居然并没有离开,相反的还进到陈留城内来,还敢在这里堂而隍之的邀人喝酒!
“吕布?”乱尘轻微一笑,道:“世人只道吕布武艺天下无双,胆量也是不凡,今日晨时阁下大闹盟超数万大军追寻于你,你还有此壮怀请我这等俗人喝酒”当年吕布随普净下山之时乱尘尚还年幼,加之数十年光景过去,吕布面貌变化颇多,乱尘只道世上同名同姓之人颇多,也不以为意,是而现在师门兄弟有缘相见却无缘认得
吕布亦是一笑,道:“兄台太过自谦了,这店内旁人听得我吕布名号,或避而远之,也有贪功者前去袁绍处讨赏,兄台却是面不改色,更是于在下谈笑风声中饮酒自若,就阁下这份胸怀,在下且就留下,舍命陪兄台畅饮一番!”
乱尘见他心知有人会去告知袁绍还如此洒脱陪自己喝酒,生出一腔勃郁之气,豪然大笑道:“好,好,好,既然吕兄有此盛意,我今日就陪你不醉无归!”
二人相面无话,只是喝酒
夜,如同他们脚下堆积着的酒坛,已是漆黑可四周却是一片嘈杂,他二人心中都知,袁绍的人马已经寻到此处
乱尘与吕布干尽手中的一碗酒,笑道:“今日有缘得遇吕兄实乃人生一大撼事,本想与你欢饮个三天三夜,但追杀吕兄的人马已经赶到,此时若还不走,待这城中各方的高手赶到,兄台纵有绝世武功,怕也难以脱身”
吕布呵呵一笑:“多谢阁下关心,既然兄弟与在下一见如故,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乱尘已站起身来示意道:“吕兄是否想鄙人助你一臂之力?吕兄既然是因我才透露姓名身份,鄙人武功虽不才但也知道些礼数,当是应尽绵薄之力”
吕布发现乱尘误解了他的意思,放声大笑,道:“吾吕布于千万军中也能来去自得,只是方才兄台所言今日饮酒未能尽性,所一想请你随吾同去洛阳,阁下又有不露之才,吾自会向董太师保举于你,是时我二人一同为天下苍生造福,白日一殿为臣夜中把酒畅饮,岂不快哉!”
乱尘却没料到吕布会请他去朝中做官,他一向独来独往,最受不得别人约束,先日在徐州时又见官场中尔虞我乍,遂又坐下身来,拱手抱歉道:“我不过是一个俗市野夫,幸得吕兄赏识才能高攀于天下第一之人饮酒作乐,本人胸无大志,受不得那些荣华富贵,恕在下不能答应”
“好一个胸无大志!”吕布摇头叹道,“既然阁下不肯显露真性情,那休怪吕布无礼了!”
乱尘听得一惊,抬头一望吕布,他瞳孔里已满是激动之色,哪里还有刚才的谦逊洒脱,知吕布硬要带自己去洛阳,索性抬首望天:“鄙人虽然远不是吕兄的对手,但吕兄既然有此雅意,在下必然会以死相陪!”
“好!”吕布见乱尘有如此骨气,带他去洛阳之心逾盛,随手一掌,将隐在店外阴影处的探子震昏,再是一吸,那人手中的剑已经擎在他的手里,吕布将剑安然地递给乱尘,笑道:“兄台先是不肯以姓名透露于我,又以粗布层裹宝剑,定是闲云野鹤之人,而吾吕布一向狂妄,恐我欺了你,特为兄台借来一把寻常之剑,兄台也就将就着用吧”
乱尘见他心意已绝,顶要掳走自己,一阵苦笑,接过长剑,道:“请吕兄赐招!”
吕布并没有出手,却是安静地坐于乱尘对面,出手的是他身上瞬间暴发的杀气眼见那杀气已将自己周身空门尽数笼赚乱尘心中一凛,他素知高手决战,影响战果的因素错综复杂,便像两军对垒沙超士气状态和战略都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眼前的吕布明显不可与往日交手过的那些人一样,非但深不可测,根本是无从捉摸,今人不知如何入手不像徐州时的鬼脸人般,虽然自己武功并不如他,但一开始乱尘便掌握到他的气息破绽,那完全与他本身的功夫没有关系,只是一种直觉,而眼前的吕布除了漫天压抑的杀气,便无其他一丝一毫气息破绽
乱尘清楚晓得自己正处于最巅峰的状态下,亦正因在这种状态下,他知道虽与吕布有一战之力,可是与吕布比拚功力和招式,实是下下之策
然则吕布的破绽在哪里呢?
正焦急之中,乱尘又见店中的小二店主尽被他二人所慑,遂强打起精神,淡然笑道:“若吕兄不反对,我想请其他人先离开”
吕布哑然笑道:“原来兄台仍是这般看不开,竟执假为真,哈!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呢?如兄台所说的好了”
整个酒店的伙计和客人,闻言如获皇恩大赦,只恨老娘生少两条腿,转眼走个一乾二净,原本甚是拥挤的酒店点已是偌然空荡敞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乱尘心叫厉害,吕布凭“执假为真”一句话,立即在言语机锋上占得上风,因为乱尘并不明白他这句话,与眼前的情景有何关系?
乱尘喝掉杯中酒,心中想到的却是貂禅师姐,你可有想到我正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内与有天下第一人至誉的吕布作生死决战呢?念到此处,他又不想死来,佯意微笑道:“看来吕兄真的并不在意在这里是万人通缉的身分呢!”
吕布洒然耸肩道:“相比于身家性命,还不如人生难得一知己对手重要要怪,只怪老天注定不公”
两人目光交触,双方均是神态轻松,脸带欢容,如看在不知情的他人眼内,还以为是故旧重逢,畅谈离别后种种使人难以忘怀的乐事
酒意却不和时宜的上涌,乱尘不由怀念起老酒的滋味犹记得坐在辰别院的石阶处,他小睡刚醒,貂禅嗔怒的夺去他手上从师父左慈处偷来的老酒,那些过往的情景,仍历历如在眼前
他是否在那一刻陷进貂禅法力无边的情网去呢?还是她在忘忧潭中小亭,迎着微风深吸一口轻歌曼舞的刹那?又或是身陷桃园地坑时扯着他衣袖不放紧紧搂着自己的时候?直到此刻他已是记得不很清楚了
乱尘目光往酒店四下打探,他的灵觉告诉他,这所酒店内的人,已走得一个不剩,而闻风先前赶来的少量兵将则隐在店外黑暗中,喃喃道:“我也算吕兄的知己吗?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随心之所愿,到城内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却是无意中遇到了阁下这答案吕兄满意吗?”
说罢目光投往吕布,只要对方因他反击之言露出任何心神的散乱,他的长剑会立即进击,直至对方授首剑下,始肯罢休
吕布双目闪闪生辉的打量乱尘,哑然笑道:“我从没有遇过像阁下这般大隐于世却又天才横溢的对手,你的内功心法竞能避过我道心的感应,也使我们今次比试更引人入胜,因为只要兄台能成功逃走,便可以此法令我无法奈你何枉我吕布如此抬举于你,兄台竞没有勇气和我吕布决一死战吗?”
乱尘暗叫厉害,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一贪生怕死之人,如有机会寻得空隙,自然会逃脱,这是每个胆小懦弱之人皆会做的把戏,请吕兄明察”话毕乱尘蓄势以待,只要感应到吕布的心神现出波荡,就立即全力出击,乘虚而入
吕布却是啪啪鼓掌笑道:“乡野村夫果然是不同凡响”
乱尘应掌声遽震一下,终没法出剑不过处在上风的吕布亦因不急于与他交手,终究没能掌握良机两人于言语机锋气场拼压中又斗个旗鼓相当
乱尘忽然从容一笑,道:“吕兄,再不走,可就迟了!”
嘈杂的兵甲起伏声在酒店外的四处响起,自远而近,大批城中兵士正全速赶至即使以两人的武功合力对付,仍没有可能对付数以万计的敌人,何况两人又处于敌对的关头,但以吕布的身手,在袁绍亲兵形成包围前,要遁逃仍是绰有余裕
吕布适才嘲笑乱尘缺乏武人该有的勇气,正是指此,因为在这样的形势下,只要乱尘擅加利用,确可以暂避吕布的纠缠
吕布正要乘占着上风的大好形势下全力出手对付乱尘,纵使暂时在招式上赢不了他,也可以凭绝世功力重创乱尘,带他远遁,却是天不遂人愿,兵士围攻已到
兵甲声愈趋清晰,只听声音,来骑达数千之众,且夹杂着纷乱的足音吕布神态仍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涅,悠然自若道:“念你一身修为得来不易,事情亦非必须分出生死方能解决,兄台可有兴趣听本人唠叨几句?”
乱尘心忖际此危难之时,吕布仍能临危不乱,心中大是佩服他的豪勇,不由点头道:“愿闻其详!”
街上传来蹄音足声叱喝至乎攀墙踏瓦的混乱响声,形势紧张至极点,显是袁绍已探明这里的真是吕布,正调动人马,把酒店重重包围,布下天罗地网――可酒店却是完全不同的宁静天地,一切吵闹均似与此地没有丝毫关系
吕布似是非常享受身处的境况,双目闪动着充盈智慧的神秘异芒,轻轻松松的瞧着乱尘,柔声道:“兄台可知自己正掌握着能成为人上之人的千载良机,只要你肯随我而去,他日搅动世间,成功立业,成霸绝天下之姿”
乱尘将注意力从街外扯回来,哑然笑道:“吕兄休要说这些名利之事坦白而言,在下名为乱尘本是世间微尘,又何必贪恋甚么人上之人霸绝天下?”
吕布笑道:“兄台有此奇怪想法,也算是世间稀有了其实功成名就的引人魅力正在于世俗之中,就像一场游戏,以生为始,死为终由成孕而始,有心之人必想亦以成而末所谓旁观者清,奉先虽是相信轮回之说,但每一生都是一次新的机会,如白白错过,实在可惜所以我们就得将每一世做的更为完美,体会那每一世都高居世间万物之长的乐趣”
外面是杀气腾晴,比对起来,尤显得吕布说的荣华富贵的乐趣充满难以描述的诡异
乱尘似像吕布般浑忘了面对的危机,包括与这位有天下第―人之称贯通武人之道的绝顶高手无法避免的成败决战,凝神打量吕布好半晌,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道:“傲绝天下又如何?吕兄仍是局困在生死之间内,凭何晓得我这般漂泊逍以在之乐?”
吕布一对眼睛爆闪异芒,正容道:“这正是人生最精采之处,因为无人知晓人自出生开始,便是迈向一条死路,死是生之终生是死之始奉先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不甘屈服于生死,消能在这有限生命之内,即使作困兽之斗也要追求人生极道等你功成名就之时,你俯视世俗庸人,不管他们认为你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但你的威名便可永世流传”
乱尘讶道:“今闻吕兄既有如此抱负,也难怪早日吕兄于数万人中也敢现身将张杨打伤之举的目的了”
吕布长笑道:“所以我说兄台误在执迷不悟,故而迷途忘返我先道后佛,终始明了这世间奥理――人世轮回只是一个过程,万物之所以存在,只是人心产生的幻觉便像一场场不断轮回的大梦,梦襄无一不真,你更不会怀疑自己在做梦梦正是是心的余象,如声音的余韵,如空谷襄的回响既然是梦,为何不能随心所欲,或傲视天下,或享尽荣华,让梦中之人将你谨记于心,岂不快哉!机会就在眼前,兄台勿要错过啊”
乱尘环目四顾此时纵使是敌对的关系,他仍感到吕布字字发自真心,显然追求极道,是这可怕的对手深信不疑之事不过纵然人生只是如寞影所处的梦境一样,但只要这梦襄有爱情在,那这场梦已足可令自己放弃一切荣华,更不需那些所谓的世人口头称颂来铺垫
“笃!”一支火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穿窗而进,钉入在吕布后方一根梁柱里火箭遇风更燃,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吕布不为所动,目光凝注乱尘乱尘淡淡道:“恕在下愚讷,不明吕兄高义,且动手罢!”
此时店外火箭攻势终于歇下来,整座酒店已陷进火海和浓烟里去,店堂内的温度不住升高,仿如人间火狱
两大高手仍各据一桌,目光交击,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看看谁先捱不下去烈焰虽仍未波及他们,不过主梁已烧着,其余可以想见地上遍布箭矢,都是射往两人身上被挡开的火箭,默默诉说着刚才一轮箭攻的激烈情况
大火猎猎声响,靠近乱尘的最后第三张桌子被上面掉下来一团火球波及,瞬时起火焚烧对面的吕布没入浓烟之内,乱尘展开内息之法,口鼻呼吸停顿,真气在体内循环往复,形成护体的气罩,不让火势入侵
如此以火箭焚毁一家可能他人苦心经营半生的酒店,并非上策,可是乱尘却体谅袁绍的苦衷要知这身处其间的吕布,乃是天下最顶尖儿的人物,若强攻进来,必是尸横遍地的局面,且没有将他必杀的把握,如能以烈火把他逼得见势逃遁,再由箭手以乱箭从远处把他射杀,当然划算得多但因袁绍等人武功修行太差,袁绍作梦也没想过他们能在火场内挺这么久,这也难怪,天下间,亦不过只有数人能在火场中坚持呼吸的惊人能耐
又听砰的一声,一团火球从上而降,掉往两人中间的位置去,火热遽增
“铮!”乱尘背后的骨刺竟然能隔着层层粗布向乱尘发出动人心魄示警的清音乱尘手中长剑出击的一刻,尚未触地的火球已挟着劲气狂飙,扑脸而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烟烈焰里,乱尘感到吕布的杀气停滞了―瞬,未能发挥全力不由心呼侥幸,晓得自己差点输掉此战
直至适才火球落下的一刻,吕布没入浓烟里,他仍能一丝不误地觉察吕布所处方位,只要吕布忽然出手,他也有六成把握可以作出及时的反击,不会让吕布抢得先手,占夺关系成败的先机
可是在火球落下之后,吕布似像倏地消失了,他再感应不到吕布,要命的是吕布的杀气却完全紧攫着他他既不知该何时出手,更不晓得吕布会用何手段刹那间整个局势完全改变过来,他已陷于绝对的被动,先机尽失
就在败局将成的关键时刻,骨刺突然示警正成了他最需要的及时雨,这先机又失而复得
吕布的全力出手露出不该有的破绽,正因吕布料想不到乱尘的包裹中的剑竟然会有护主的惊人之举,但他身怀绝艺,当即催动一双肉掌,气凝如柱,劈头盖脸地向乱尘压逼过来乱尘见式拆招,但觉吕布每一招皆是势罡力沉,自己犹如站在海潮瀑布之下,应对着无所不在的沛然巨力一时间,臂上面上隐隐作痛,好似已被吕布掌力割了数道口子,更要紧的是,自己诸般叫变化已甚是繁琐吕布一双肉掌却是更繁琐数倍,自己的心境便如平静的湖面被狂风扬过般不复平明,每见吕布掌中破绽都觉得似是而非,总是不敢将叫使全而这么犹豫间,形势瞬息万变,就再也找不到先手之机
但于吕布眼中,乱尘叫之精身法之妙变招之快内力之深,乃是自己自出道以来闻所未闻的最强对手,不由激发心中豪气,生出英雄相惜之感,更是出招不留余地,全力相攻一时间,只听二人掌剑相击发出连贯的砰砰巨响,店外围攻的兵士都不堪忍受他二人拆招间所散发的内力压逼,只觉火势忽忽燎人,不由自主的退了又退
二人皆是以快打快以刚对刚,电光火石间已斗了五十余招,乱尘先前出招还有些滞碍,但此时绝境相逼灵台反而清明,更思索那日在梦境中寞影传剑的一番提携领悟,将无状六剑的诸般精微变化精髓慢慢得以领悟,于武学理解更是明晰,斗到此时乱尘只觉来自丹田之中真气奔流不息全然灌注于长剑,犹如长江灌黑涌不绝那只不过普通的长剑,硬是被乱尘灌注的内力生出三尺剑芒
吕布见状更是越斗越勇,左右双手更是不断变换数般精妙掌法,乱尘虽处下风,但长剑舞颤沉着以对,一时半会吕布倒也耐他不得
正斗到酣处,却听哗啦啦一声巨响,酒店主梁终受不住烈焰燃烧摧残,颓然折断下堕,火屑飞舞,大小火球从屋顶掉下来,仿如流星破空
乱尘暗叹一口气,长剑猛然掷出逼开吕布,身子也是疾退,避过焚身之险,同时又调动内息以阴柔冰寒真气护体,倏忽间已退至酒店边角,再冲天而起,撞破仍在燃烧的瓦顶,腾在火场上空处
四周尽是卷旋向上的浓烟,既看不到酒店外包围的并将,那些兵将也看不到他乱尘心想自己手持利剑也斗不过吕布一双肉掌,知道自己远不是吕布对手心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三十、无名
吕布见乱尘有意逃脱,不免唉声叹息,只道如此英雄少年却宁可沉溺于山水乡野之间,纵有一身高超武学也不过一乡村游夫,心中甚为不快
其实他本想就此放过乱尘,但怎奈他心高气傲,一番盛意却被乱尘直接拒绝,又瞥见身下烟火弥漫中围如蜂蚁的士兵,转念间只道自己不惜生死安危只为与乱尘谋求一番霸业,乱尘不但不领情,更是使自己落入这千军包围的险境中,想到此处,他抄手吸起身下一只酒壶,猛啜了一口,喝道:“兄台,我们还没打完呢!”欺身已往乱尘的方向追去m
忽然间,他只觉通红火光中有一点寒光闪过吕布何等神威,当下便知是背后有人偷袭,且听那来袭的刀气便知那人不是庸手,虽不比乱尘之能但也有万军骁将之勇,自然不敢大意,眼下性命要紧,只好放弃追赶乱尘也不转身,直接将背后的神鬼方天戟横起挡格,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把来袭者在半空中格得倒番数十丈,差点儿跌个四脚朝天
吕布已借这个机会落下地来,往后疾退两丈,避免被敌环围而攻
正僵持间,兵士群中有人哈哈笑道:“吕布小儿,枉你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却如此的不智,只身前来我营,吾正要看你如何以一夫之力敌万军之勇!”
吕布定神一看,这得意羞辱的笑声果然是由袁绍所发,身旁数百名手下全是黑色劲甲铁装,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从城外某处匆匆赶回来,与自己迎头相遇
他曾在洛阳的时候远远见过袁绍,却从未与他直接交谈,更是与他并无多少瓜葛,今日虽然辱骂于他,也不过是两兵交战时战将的常用激将之法,奇怪的是袁绍却似对他隔阂甚深,大有要取他性命之意
吕布刚才虽然横背一戟退敌,不过心想对方能抵挡他巨力出手,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可见是一流的好手就眼前所见,随袁绍一道者有百余人,假如人人功力与先前被自己所挫的好手相若,则只是这百余人便有足够杀死自己的能力何况说不定还有早些时候隐在众将校之中那个黑脸莽夫高手?
以袁绍此时对自己的仇视和妒忌,吕布思定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更无商量的余地,心中又是一紧就在此时,他听到后方传来异响,只是须臾间,自己的气力便似被一股强大的巨力蛮横锁住但吕布是何人,暴喝一声,直接将那阵法震破
但如此也让吕布骇然,对方早在远处发现自己的影踪之后,包围酒店是虚,临时在此处布下重重阵法是实,现在袁绍阵中明有骁勇之将暗中又有奇人异士布阵相阻,自己自出山以来,纵横天下已逾七年,而今日却要葬身于此
袁绍也看出吕布脸上的忧色,甚是得意,哈哈笑道:“吕布,你也有今日,且拿命来吧!”
锵的一声,袁绍身边一负弓之将拔剑出鞘,遥指吕布,剑气直逼而来,左右各十名手下分从两翼抢至,封死他两边逃路,余下众人反往后散开,隐隐形成只余后方退路的包围形势
就在那弓将剑气把他锁紧的一刻,吕布心中一动,终于看出些端倪出来,那弓将服饰与那些黑衣精卫并不相同,却与方才被自己弹开的那人一样却是宝蓝之色,猜度不是袁绍亲信
想到这里,他已提戟朝袁绍迎去
袁绍怎想得到吕布不但不全力突围逃走,反一副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样子,气势登时减弱三分,同时着手下收窄包围网
吕布见状心中暗喜,看穿袁绍贪生怕死的小人心态,消手下先损耗自己的战斗力,然后方从容出手取他吕布之命,而那弓将却是不依袁绍之命,只是往自己面前杀来
吕布堪堪躲过那将的一击,戟尖轻点那将巾,身子借反弹之势后退少许,乃收戟拱手笑道:“请问阁下高姓,奈何一身武功却侍于袁绍这等无能之人?”
那弓将一怔,旋即冷冷一哼:“袁绍是否无能,鄙人也说不清,但你只身前来打探,却是无谋!”此言一出,吕布便已肯定他不是袁绍帐下之将,又听言语中隐约有对袁绍的讥讽之意,脑中灵光一动,思索或许可以利用他与袁绍之间的不和让自己脱身
那弓将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些甚么,冷冷哼道:“吕布,我念你是条汉子,且就不要再去想那些卑劣离间之事,就用你的武功来决定你的命运吧”说吧,他取下身后之弓,以手中长仅箭,搭弦拉弓,作势欲射
“妙才且慢!”忽听一声大喝,吕布顺着众人的视线循目望去,却见方才被自己弹开之将储于众兵士之中,他身上浓浓所发的战意硬是让周围的兵士胆怯,已是让开一丈方圆的空地来这二将不是别人,正是曹操表兄弟夏侯?夏侯渊二人
夏侯渊见夏侯?喝声拦他,他二人虽是兄弟,但心中也是略有不快,但转头见到夏侯?周身怒气战意,他素知夏侯?心高气傲,方才被吕布只是一击便被弹飞出去虎口更被震裂,视为奇耻大辱,故而出言阻拦自己,是要与那吕布一对一的单挑
吕布也是一谔,但随即已知夏侯?意思,莞尔一笑道:“阁下可想与奉先一一对单相试?如若这样,又何必借众人之力欺压与我,若你胜了恐怕也胜之不武吧”夏侯?明知吕布是在利用他,但身为习武之人,追求最强之道乃是陈,不免心中旌怀梗动,举目便往袁绍望去
袁绍身旁精卫虽多,但这些精卫皆是他袁家从十岁之年龄便炼出的精锐死士,平常只是用来贴身环卫,若不是要杀吕布这等天下第一之人,他是决定舍不得用的现在有人欲要强出头,心中偷偷一乐:“你们且先退开十丈,且由夏侯将军战败吕布,以壮我关东联军之威!”
吕布见众兵将已经散开,料是计略已成,夏侯?武功虽好,但却终是输自己一筹,是时自己只要在二人交手之中制住夏侯?,以夏侯?为人质要挟于袁绍,想那夏侯?虽不是袁绍帐下之将,但值此大战前夕,夏侯?这等英勇之将正是关东联军不可或缺之士,就算他袁绍舍得此将宁可让自己与他一起同归于粳想那夏侯?之主也不会同意想到此处,吕布思度自己逃脱的几率又增了几成,不免面带喜色,高声道:“如此这番甚好夏侯将军请出招!”
夏侯?哪会不知吕布打甚么如意算盘,但今日既为良机,若自己不动手,吕布十有八九被众人乱刀砍死,日后再也无法解这心头之气了又见吕布面带笑意,猜他轻视自己,心中怒火更甚,索性把心一横,怒吼一声:“拿命来!”
众人正要看一场两雄相争鱼死网破的好戏,却听一人不紧不慢的悠悠说道:“元让,你也太过鲁莽了!”吕布一惊,这分明是曹操的声音
夏侯?虽较曹操年长些,但他自幼便对曹操十分敬重,原本已是蓄势待发,一听曹操此言,羞赧地低下头来曹操从众人给他让开的小径中缓缓走出,拍着夏侯渊的肩膀,微有恼色的轻声道:“元让一时糊涂意气用事,你难道也不知事有轻重么?”夏侯渊听他一骂,也只好赧然收起硬弓,朝夏侯?使个眼色,二人悻悻退到曹操身后
曹操注目看了吕布一阵,又别过头来,拱手对袁绍呵呵一笑:“曹某管教属下不严,方才在盟主面前托大失礼了”他又环顾四周,大声道:“盟主如此精兵良将在此,我这二员下将偏偏来此献丑,让大家见笑了,还请盟主号令手下精卫将吕布一举擒拿,且壮我关东十八路诸侯之威!”
要知这围剿吕布的兵士之中以袁绍的兵士居多,但其中也不乏其他诸侯帐下将校,曹操已经将擒拿吕布的重任一股脑的踢到自己身上,袁绍嘴角直抽,也是进退维艰,虽是不舍得这些精卫,但只得涩涩一笑:“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他手一挥,那些待命的精卫又重新将吕布围住
吕布见曹操又来施以阻挠,心中恨他愈盛,只想与袁绍同归于粳就算自己身亡也赚回袁绍一条命,主意打定,他横起神鬼方天戟,吼出一声震耳长啸,人戟合一的向袁绍投去,完全是不顾自身想与敌偕亡的拼命招数
对方精卫纷纷扑上,但他吕布是何等天威人物,众精卫只需碰到他戟尖便是衣帛尽裂,在外人观来,吕布一路杀来直如迎刀劈柴顺水划舟,生生是从人墙中杀出一条血路到袁绍身前
袁绍心中大恨,明知吕布故意以长啸之声,分散精卫心神更晓得自己一旦退避,包围网将现出空隙,让对方在如此良机下脱身逃去可是吕布此招凶厉至极,兼之自己被他的说话分神,若是不退,则是必死无疑,无奈之下只得由身旁众将簇拥着后退
吕布却是不依不挠,奋力挑开疯狂拦在身前护主的精卫,画戟直刺袁绍喉处
眼见袁绍如被吕布螳螂捕蝉般即将死于非命,而曹操却是黄雀在后,已暗中令夏侯渊搭箭,只等吕布杀了袁绍之后再射杀于他,坐收渔人之利
箭在弦上弦如满月
神鬼方天戟刺穿袁绍喉咙的那一刻,便是天下无双的吕布最终陨落之时曹操仿佛看到了那被被利箭刺穿后心伏倒在血泊中的吕布看着那种怨毒又无奈的眼神献七星宝刀失败后被他追杀时那种犹如丧家之犬的刺心之辱终于得以血报
可是――“盟主,且让小将来会会他!”
熊熊的火光后,猛得飞出一人,直取吕布面门那人服饰倒也奇怪,并没有穿着衣甲,也不是那般精卫的那束黑色劲衣,只是一稍显破烂的长衫,看样子并非是哪家诸侯帐下的将校来人虽是徒手出招,但来势甚快甚猛,招式平素质朴,完全是平常习武之人常用的招式,教曹操等人一时半会儿间也看不出此人的来历,但就是这平常的招式其中却蕴涵着极其深厚的功力,若吕布执意不肯收招,画戟必会被那人血肉之躯所阻,到那时想要再杀得袁绍无异于痴人说梦
夏侯渊抬头迟疑地望着曹操,曹操也看不出这人是谁,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杀吕布的时机已失,吕布此时绝对杀不了袁绍,必然会注意身后以保全性命
吕布一怔,本来那致命的一击又被他人所破,先是有些恼怒,但随后只觉那人的声音甚是熟悉,但苦于火光耀眼,而那人似是为了掩饰身份而故意在脸上抹了一层黑灰但现在正是生死关键之时,容不得吕布有那么些时间猜思此人是谁,只是观那人一心护住袁绍的气势,心中暗叹,若不杀此人,别说要诛杀袁绍,就是要从这万军之中逃脱也是难上加难
若在往日,对付一般的武人,吕布倒不会手下留情,但今日所遇尽是一些在江湖上并无声名的高手,而眼前这位无名之将似是要必方才那个夏侯?更高一筹,所谓高处不胜寒,换了平时,他绝不愿对如此拚死护主把自己生死荣辱置于度外又兼有与自己相抗衡的义勇之士狠下杀手,但在现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根本就由不得他选择
吕布立即收戟平平出掌,硬是凭借一身蛮横霸绝的功力将那人震退,但接下来的情形更是让他钦佩此人武道修为之高――方才夏侯?背后偷袭于他,也是被他的功力所退,落地之时甚是狼狈,而相较方才吕布此时已用全力,那人虽是功力不及于他,但却懂得借力化力之法,身子虽还在半空,被吕布反弹回的巨力已被他在胸前所布的阴阳八卦图的轮转中尽数化去
众人皆是看得惊了,其中不乏有早时在城前之人,先是见得那天下第一之人吕布的英姿,后又见赵云与张飞两员名不见经传的高手相斗吕布,现今又睹这等谙熟道家周易八卦的高手于半空中便可化去吕布的功力,真可谓是开了眼了
吕布纵横天下多年,只道世人之中先前与自己喝酒的那小子与师弟赵云有此能耐接自己一招,现在虽是敌对倒也对他生出几分敬重,也不立即上前追击,等他安然落下地来,以目直视,随后哈哈狂笑道:“今日若是天要亡我吕布,奉先也是无话可说更何况是接二连三的见遇你这般高手,却也算是大快我哉吕布临死之前,只想请问壮士高性大名,也让奉先死得瞑目”
那人却是一叹:“鄙人只是一无名下将,出来挑战你只不过是做为人之将应为之事更何况英雄莫问出处,鄙人斗胆几句,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或为荣华,或为富贵,或为功利,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掊黄土,你又何必如此在意他人或者自己之名?”他一言既出,在场众人尽被他言语所惊,原本见他武功甚高,猜他是一员莽夫,但听他谈吐不凡,直述命轮之理,连曹操等在场诸侯也喟叹袁绍有如此良将,其余的寻常兵士更是对他是敬服万分
吕布竖起画戟,应道:“好一个‘英雄莫问出处’!好……好!不过既然阁下也说奉先乃是天下第一,阁下空手对我画戟,是否也太过小看奉先了?”
那人一顿,微微摇头,谦谦道:“你乃是天下第一,鄙人自然不敢托大”他回过头来,向袁绍躬身道:“还请盟主借样兵器与在下”
袁绍险些丧生于吕布之手,惊魂甫定,现时闻这人自称为自己帐下之将,正欢喜中,听他向自己索要兵器,略有迟疑,旋即便朝身旁两精卫使个眼色,那两精卫随即会意转身飞奔而去
众人正在迷惑中,那两员精卫已托着两样银白的物事返回至袁绍身前,曹操等人细目一看,乃是一枪一盾,从所发银白之光来看,尽是陨铁所铸,说是名器倒也不足为奇,袁绍扬手指着着一枪一盾道:“这套枪盾奈是百年前天子传我先祖,其名也是‘无名’,虽是名器,但若在本初这等庸人手中却是暴殄天物,正所谓宝戒英雄,我且将他赐于与你,他吕布神鬼方天戟虽利,怕也不能削断这枪盾了
不知何时,戏志才已经站在曹操的身边,他低声道:“看来袁绍又在有意示好了,且看此人是否表里如一,若是一贪图富贵之人,受此大恩必会誓死效忠于他,主公的天下之路恐怕又多了一个拦路之石”曹操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可那人接下来的举止表情却是宠辱不惊般的平静,只是当那枪盾如同寻常铁匠铺里打造出的物事一般,随随便便的从那两名精卫手中接过,对袁绍微微一笑,寥表了谢意曹操见此奇人,捋须轻声笑道:“志才,智者百虑也会终有一疏啊”
那人摆好样式,抬眉对吕布道:“你既是天下第一,鄙人也就不会婆婆妈妈的承让,且先出招了”吕布心叹此人直爽,却见漫空枪影,已披头照面往自己洒来枪还未至身前,吕布已看出招式中似是功力十足,可是他却依稀感到这人的“意向”,这些只是惑敌的招数,掩饰其真正的杀招
早在那人抢先攻击,吕布已清楚感觉到他不但是能与自己有一拚之力的绝顶高手,且又似抛开了生死,务要阻止他斩杀袁绍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在对手的狂攻下受下微创,蜂拥的精卫便会取了自己的性命更可虑的是如果要除去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不得不损耗大量真元,也会令他从容逃脱的机会大大减少横看竖看,此人出其不意的现身,更是把他逼得进退不能的境地
吕布长笑一声,神鬼方天戟斜指对手,吞吐不定,欲攻欲守,教人难以捉摸
心思一转间,那人冲至吕布身前丈许处,充天塞地的枪影倏地消散,只余下一片乌云似的黑影,割面而来这倏忽之间的招式变化在众人眼中宛若戏法般神奇,众人无不惊叹,世间武学竟然可以施展如此,忽如蝴蝶般蹁跹飞舞忽如猛虎般扑食刺击忽如蛟龙般下海缠斗,在夏侯?夏侯渊等有数高手眼中,更是观出此人招式忽而古朴沉拙忽而简约灵动,一枪一盾飞舞之中暗合阴阳分合刚柔并济之道,内力也是忽缠忽粘忽收忽放忽刚忽柔,心中更是以自身武学予以印证,猜测此人以之能自己身临其境能接他几招
吕布也不由心中暗赞,他为人豪爽,立即把斩杀袁绍的事抛到一旁,且和这样酣战个痛快,否则如心有滞碍,稍一不慎,会阴沟里翻船,一世英名败于这无名之将手下他知此人招式精妙,有心试探他内力,堪堪避过此人一枪,左手虚劈,右手灌注十成内力,神鬼方天戟斩出猎猎风声,更是重重劈在那人割喉而至的铁盾边沿处
二人兵器相交,溅起一团火星,更是一震轰鸣回响,那人也是剧震后退,吕布此戟力度沉雄,绵绵如长江大河,若是换过别人,已消受不起但此人胆敢妄言只身挑战吕布,定是有些修为造诣,而从方才所显露的武技也犹在先前的夏侯兄弟二人之上,虽应付得非常吃力,仍勉强抵住
若不是吕布,此刻定会乘势追击,续施杀手,令对方没法重组攻势可是吕布何等样人,掌握到这一盾并非全力施展,故而他才会吃不住自己一戟的劲力果然那人把铁盾下收,护着胸腹的一刻,长枪从盾底斜刺而至,笔直射向他的丹田位置,快如电闪,带起破空的啸声,可知其力道的刚猛疾劲
如吕布乘机强攻,等于把身体送往矛尖去如此极尽诡变能事的招式,他还是初次遇上最厉害对方是任长枪下坠,再以盾牌隔断自己的视线,到长枪落到差点贴地的位置,以脚踢枪把,从下而上疾射那无名之将
吕布笑道:“好枪法!”一脚踢出,正中枪尖长枪应脚抛往两人间的上方,车轮般转动,发出强烈的舞动声,直抵七八丈的高空
那人见攻技被破,仍是悍勇如前,大喝一声,掷出盾牌,螺旋着平割而来,同时内力一吐一伸吸过地上散落的一把朴刀,影随飞盾往吕布杀至
这下掷盾与先前不同,贯满劲力,没有丝毫濒,即使以吕布的功力,亦感硬挡此招非常不智
其实吕布当然有信心把盾击下,可是此盾重达七八十斤,加上那人蕴涵其中的真劲,配合飞速旋转之势,也足可令自己手臂酸麻,更何况后面还有拿人持续攻来的朴刀此人武艺精绝至斯,实出乎吕布意料之外
那人武功之高,不但让吕布战意昂扬,更是让曹操满腹疑惑袁绍军中虽有所谓的河间四将之说,但就其武功高低来论,张?与高览虽强,倒并非是颜良文丑的对手,其余的将校更是无法与他二人相论,但眼前这人分明并非颜良文丑莽夫之流,听那人说话的声音倒更像个翩翩文士的潇洒口音,究竟是谁家的英雄少年倒让曹操对这人的来历起了很大的兴趣
吕布见情势危急,蓦地腾身升起,右脚足尖点在重盾的中心,腾云驾雾似的随盾飞退,?那间已和凌空迫来的那人拉开至达三丈的距离
他足尖用力,脚下铁盾不但停止旋转,还反方向回旋回来,接着离脚而去,改往穷追不舍的那人迎去那人显然是大吃一惊,往旁闪开,虽成功避过铁盾,可是如虹的气势早土崩瓦解,再不能占得招式先机追击吕布
吕布此时飞临他上方,神鬼方天戟毫不留情地向他展开攻击
“叮叮当当”刀戟交击之声不绝如缕的响起,那人在功力上终究不是吕布的对手,明眼之人便可看出他是在施尽浑身解数,勉强挡招吕布此时却往后翻腾,落往地上
早前被吕布踢往高空的长枪,才于此时掉在那人身后,可见这数下交手,是在何等电光火石间发生
从交战至现在,那人只不过挡了吕布五十招,却已衣衫尽被汗水湿透长发披散口鼻耳全逸出鲜血浑身抖颤,有如已在战场上不停地战个三日二夜他虽是已露败相,但吕布心中也是暗叹,今次斩杀袁绍的事已告泡汤,皆因内力损耗过巨为求一胜,这一战他暗把普净传授给他的天书禁学心法融合在招式之内,招招阳炎阴寒,更是不留半分后力,怎是对手这凡人抵抗得了?若非如此,吕布恐怕仍要被悍不畏死的那无名之将再缠上好一段时间,若是时间拖得愈久,说不定自己一招不济便会命丧他手!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到第五十招时,连他也感力有不继但到第五十一招的时候,那人虽是来势汹汹地往自己扑来,周围观看的人倒是不会察觉,但他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这招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内力,简直是直接送到自己怀里来的!
他正在迟疑中,耳畔却听有人以功力密语:“奉先兄还在等甚么,还不快要挟我做人质脱身?”吕布两眼一亮,抬头已见那人黝黑的脸庞上示意的眼光,他已经清楚的知道那人是谁了――是先前与他喝酒的乱尘!
吕布稍一迟怔,身子往右微侧,神鬼方天戟顺势挑开乱尘双掌,戟杆抵在乱尘喉咙处:“你为甚么要帮我?”乱尘道:“不为甚么”吕布疑道:“真的?”乱尘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吕布听他言道:“如果真有原因,那就是我当你是我朋友”
“呵呵,朋友……”面对围上前来的一众精卫,吕布大声暴喝:“你们再敢进前一步,我就将他杀了!”
吕布在称赞乱尘心思缜密的同时对他的做法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道:“阁下认为你此番冒险袁绍会放过我么?”乱尘笑道:“你且放心,我原先也有些怀疑这计划的可行性,但一看袁绍肯赐这等名器给我,我就知道他决计要重用我于帐下――他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你手中”
袁绍原先还在暗自庆幸收得如此良将,但此时已见他被吕布挟在手中,他怎能不气:“吕布,你想怎么样?”吕布耸耸肩,道:“不想怎么样?只想以一命换一命――若是袁盟主舍得下手杀他这等勇将,不妨直接让弓箭手尽情发矢”
吕布此言分明是挑衅于他,袁绍更是恨的咬牙切齿,但见身处性命悠关之中的乱尘却是一副毫不畏惧的神情,招纳他这等贤才之心甚切,只得挥手命众兵士让开一条路来
见包围着的众兵士往后挫退,吕布笑一声“多谢袁盟主不杀之恩”往上腾起精卫们亦腾身追击
吕布挟着乱尘落在一条横伸出来的树枝尽端处,借力弹起,投往十多丈外的密林,精卫们所发的暗器弓箭全部落空
袁绍终站稳步伐,气得脸上青筋暴现,瞪着吕布远去的背影,狠狠道:“看你还可以得意至何时!”
望着袁绍得意而来,失意而去,曹操与戏志才对视一笑,撇过头来,对夏侯渊兄弟二人道:“你们不是要找人比试么,我且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夏侯?不明所以,狐疑望着夏侯渊,可夏侯渊也曹操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曹操也只是笑而不答,却是拍了拍戏志才的肩膀,“志才,且照你说的去准备吧”
三十一、识兄
送走吕布,乱尘独自端坐在黄河南岸著名的延津港边
延津是沿岸北接太行山脉向西南桥应嵩山伸入汜水河腹湖中的半岛,层峦迭嶂山环水复位于此处,近观则汜河沿岸巨石卧波浪涛飞溅气势雄伟;远望则黄涛千里水天相接茫无边际看得乱尘也感襟怀扩阔,为其浩渺而赞叹Sg
而陈留古城,则同样处于黄河分支汜水南部下游,延津的另一边,是兖州最大也最美的半岛之城陈留,早在春秋时分,是为梁国都城,其耸峙于群山平地的正中处,其他山峰均臣服拜倒于四方八面,极具雄奇之胜
常人所言,此处怪石嶙峋洞茓处处,随着气候的变化,晴明晦暗秋月晚烟积雪寒梅,美不胜收
他正低头发着呆,天气突然如汹涌的黄河之水般开始变坏,铰接的秋夜星空已乌云密布,一场大雨似是不可避免
先前与吕布二人渡河的小船也不知漂去了哪里,他只好以手做刀砍下树木,做了一条简陋的木伐,好赶回陈留军营,这是最快的方法,且可避过师兄赵云的一番心急查问
蓦地一道电光划破右方黑沉沉的天空,照亮了辽阔的汜水,接着是震得耳鼓翁翁作响的惊雷,模糊了远方的雨暴,从另一方以横扫黄河的威势,遮天盖地的朝渺小的他席卷而来
雨未至,狂风先至,在不住闪耀的电光里,身后的树木狂乱地摇摆着,刹那间,大雨没头没脑地打在他身上,天地被大雨融合为一,他再弄不清楚雷电先后主从的关系,耳里再听不到大自然其它的声音,只有雷电和滂沱大雨的交击鸣震
夜空像崩塌下来,雨电肆意鞭挞着无助的大地
他想像眼前只是一个幻像,但那是多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乱尘的感觉是如斯般真实,有血有肉的存在着
乱尘缓缓起立,举起身旁他用树藤把数条树干扎起来,做成一个只简陋木筏,另一手拿起他一手一手削制出来的粗制船桨,忽然纵声长啸,以渲泄心中沉郁之气接着便把木筏抛往汜水上去,腾身而起,落往在风急浪涌的水里载浮载沉的筏子上
乱尘一桨打下去,筏尾水花激溅,将筏子在狂风急雨里送出近十丈;另一桨又打下去,筏子箭似般在闪电和雨暴里破浪而行天,望不穿尽头,如身下的汜水般小船摇晃的久了,乱尘都不知所摇晃的是那天,还是那人……
雨,渐渐退
曹操傲立船头,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反射出的鳞光在他面上参差烁动,教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他身后不到一丈处,戏志才却盘腿坐于一案牍后,右手横抱一本《汉书》,摇首晃脑中倒是蕴涵了无尽的惬意
良久,曹操垂下头来,轻轻地叹了口气戏志才瞟了他一眼,却是呵呵笑道:“正值雨后的良辰美景,凭江而吊,当添无尽豪气才是,主公为何出声喟叹?”
曹操一怔,旋即一笑,走过前来,也盘腿坐下,道:“其实也没甚么,只是想此次讨董关东联军虽是貌合神离,但无论成败胜负,我几代曹家匡扶的汉室三百年的基业从此分崩,心中自然有些不快……”
“哈哈……”戏志才索性将手中的《汉书》扔掉,炯炯的双目望着曹操曹操被他望得有些不自然,讶道:“志才缘何无故发笑?”
戏志才似是调侃地道:“汉室分崩乃是天下命理之事,主公纵使有所怅怀,那也是先前之事,从主公举兵之日起汉家便已亡了”
帐下谋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换了袁绍,必会招致他大怒,可曹操不是袁绍,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戏志才似早已猜到曹操会如此般,缓缓续道:“主公所叹乃是另有其事”
曹操还是不加言语,面上含笑,任由戏志才猜度:“难道为今夜那无名高手?”戏志才又自顾自的摇头,道:“也不像,既已定下收服他的计策,主公定然不会的中途生变……且让鄙人来细细忖猜”
等了好久,曹操却不曾听那戏志才再说一字来,只道他猜不出来,冲他微微一笑,拾起他方才置于一旁的《汉书》,随便翻阅起来
水面很平静,甚至能听得见船身吱吱呀呀摇曳的轻微细声,曹操也有些困了,但又想再往西去不过数里便可寻到那人,又勉强打起精神,瞥见案上有只粗毫大笔,醮了醮墨,正要下笔,冷不丁得却听戏志才道:“属下忽然想起一事,数日之前,主公遣去徐州送信的应邵在徐州府见到了老太爷等一干宗族长辈,并带回了一封书信,臣虽不曾见得那书,但这几日从大营中的市井听闻――主公还有个弟弟,此人名叫乱尘,自小便十分怪异,据闻是当年温德殿上妖蛇转世,故而前朝先帝欲诛杀主公宗室九族,后来得遇世外仙人相救,免去灭族之难,但乱尘也是不知去向时隔二十多年后,却在下坯郊外现身,以一身绝世武功救得宗族性命,其后于徐州郊外重创一黑衣神秘人,又救下陶谦父子三人的性命但正值庆功宴之晚,陶谦原欲将那美女糜环许配给他,他却不见了踪影……”
戏志才虽是无心,但曹操已是满头冷汗,虽然老父曹嵩确实是给他这样一封书信,要他尽快寻到乱尘,只道世间有所传闻自己兄弟一事,但却将温德殿上妖蛇转世这等秘密之事道出,定是有人调查出实情之后有意在关东联军中散布,其心叵测,怎叫他不怕?
戏志才何等聪明,又怎会不知这个中道理,乃解围道:“外人传闻,虽是不知真假,但古语有云众口铄金,志才且有一策,或可避免旁生枝节”
曹操知戏志才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但此人心智之高知己之深也让他不寒而栗,刹那间心中已动杀意,但此时正值自己用人之际,万万不可缺了此人,遂只好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不过是市井传闻而已,孟德是有一弟,但至于其他之事,皆是他人编造,而妖蛇转世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但此时大事要紧,不可因此事在联军中先乱了阵脚,志才有何良计,不妨详细道来”
戏志才显然并不急于回答曹操问题,笑着从满面讶色的曹操身中接过毛笔来,将《汉书》封面上那个“汉”字画去,悠悠道:“那主公不妨将家书贴出市井显眼处,且让他人尽情评说……”他见曹操面有难色,心中暗思乱尘乃妖蛇转世之说看来确有其事,随后微微一笑,接着道:“但家书多是篆体小字,主公为何不请令尊重写一幅楷体大字贴于城墙之上?”
曹操心中正暗骂戏志才出这样的馊主意,却听得他接下来说的那句重写之计,已猜出他的意思――老父笔记真,但至于怎么重写,皆是自己宗族掌握,那家书之中原先说得甚么更是在烧了之后无人之晓想到这里,他并没有感激戏志才为避免自己难堪而隐讳说出计策的一番忠心,相反的更是坚定了无法留他之心
戏志才再聪明,也猜不出曹操羽翼丰满之后要杀自己,见曹操低头沉思,正愁无法解除他心头担忧,无意中却瞥见前方远处现出一黑点,乃欢喜道:“这些不快之事主公且先放置一旁,属下以为眼前之事定会让主公开心”
曹操似是明白了甚么,猛然抬起头来,也瞧见了那翩翩顺流而下的木筏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起身高声道:“妙才子孝,你们方才不是想与吕布一较高低么?那船上之人就是刚才与吕布交手故意落败的无名之将,快去将他擒来见我!
夏侯?夏侯渊兄弟原本就很奇怪曹操为何要他二人一起上船西渡汜水,要知那汜水关处便是董卓掌控的司隶之地,但现在听得曹操下令,便将这其中一二猜得七八,而先前乱尘与吕布一战所展现出的实力更是让他二人有了较量之心,随各自施展身法贴着水面直奔乱尘的木筏而去
因由大雨的浇淋,而先前又与吕布酣战两超乱尘的体力早已不济,再加上心中思念貂禅之心甚切,疲惫不堪的他只是俯卧在木筏上,并没有看见迎面逆流而来的曹操大船
而此时,已经欺身飘飞而来的夏侯渊二人已空手缚向他头颈和背脊!
其实如若他二人直接下手,仓促间乱尘兴许或被他二人所制,但夏侯渊为人端正,枉不可做那偷袭之事,在于夏侯?对视默许之后,大喝一声:“呔!夏侯兄弟请与阁下切磋过招”
乱尘正半睡半醒之中,忽听有人大喝,又觉身旁强烈的战意,求生之能令他猛然惊起,慌乱之中扳下身下木筏上的一根原木,随手挥出
嚓的一声锐响,夏侯?从容砍断朝他面门掷去的原木,手中麒麟单刀化作电芒,从下冲上,直击乱尘下盘,而夏侯渊先往左一闪,避过散飞的碎木,然后退到夏侯?侧后,看似退后,却是在封住乱尘所有逃走的退路,更可以在乱尘不注意之时从旁杀出
乱尘暗叹一口气,但随即已经看出这二人便是在陈留城中要挑战吕布后被兄长制止的两员虎将,只看这二人进退得宜,便知他们计划周详,拟定了整个捉拿自己的行动,打开始他便落在绝对的下风,且陷进了败局中
但他猜与这二人并无瓜葛,缘和他二人要追拿于他,难道是兄长已经看出自己败给吕布是假故意放人是真,故而派人来追杀自己?
可时间已经让他来不及让他做更多的细想,退到侧后的夏侯渊又临空上前,双拳击出,强烈的拳劲,已经把他重重笼罩
而夏侯?麒麟单刀的凌厉反应的迅速,固是出乎他料外,但最能威胁他的,还数夏侯渊击来的两股拳劲
他从未见过世间有如此奇异厉害的拳风这两股拳劲一正一反,右拳直有催心裂肺的威力,左拳却是一股拉扯的力道,两股力道合在一起似要把他身体扭断
乱尘还觉察到自己上冲之势也全被夏侯渊古怪的拳劲消解,纵能逃出漫天刀势,亦无法脱身而去,那感觉令只剩下求生本能他差点魂飞魄散,亦不得不仓皇变招应付
乱尘暴喝一声,猛转体内真气,凌空一个翻腾,枪盾脱手而出,分别向夏侯?兄弟二人袭去,同时脚往上撑,只要脚尖点实,立可借力改向,斜掠而下,避过两人的连手合击,破水而去,再借水遁逃
他自幼便喜呆在辰忘忧潭中游水嬉戏,,故而水性甚佳,只要能落入江水里,任对方再有多少如云高手万马千军,他也能脱围逃去
夏侯渊一声长笑道:“仓促之中击出的兵器也能有这番功力,阁下果然了得,夏侯妙才领教了!”说话时,右手化拳为掌,狠拍在迎头回旋而至的铁盾上,这袁绍赐给乱尘重约七八十斤的铁盾竟如芥草般应手下坠,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要知乱尘所习的天书之中的武功,其意并不只重于招式兵器,而更有上乘内功心法,乱尘习了三卷,虽未窥得其中天地之理,但也通晓其中精妙心法,方才仓促中掷出的枪盾,用劲巧妙,虽离手而出,仍被他以真劲遥控,故能收发由心
而夏侯渊重掌拍落铁盾,等于破掉乱尘之功,乱尘今日走出之时便已是内伤未愈,又先后与吕布这等天下无双之将酣战两超心脉早就破损不堪,铁盾反震回的功力和本身的重量立即令他全身剧颤,眼耳口鼻同时渗出血丝
往下方夏侯?击去的长枪立受乾,威力大减,夏侯?显示出曾身为十万洛阳禁军左校尉的功架,麒麟牙刀化直刺为横劈,狠劈长枪,令长枪也回飞而去
乱尘见他二人来势汹汹,甫一出手便是招招凶狠,只道兄长识破自己身份,派这二员虎将追杀自己,若在以前,他倒可坦然面对生死,但经历寞影一事之后,那些数不轻的谜团还待自己却解开,更重要的是,远在隔海相望的千里之外,还有一个心里的结更需要他去解,他不能死!现在这已是生死关头,他双脚先后点中铁盾,再不心切脱围,反笔直朝夏侯渊射去,避过夏侯?攻来的麒麟牙
夏侯渊乃长笑道:“阁下终于肯我兄弟二人放手一搏,能与阁下这等绝顶高手过招,也是平生一大幸事,畅快!”倏地下降,两手盘抱,一股强大无比的劲气于两手间成形,化为卷旋的惊人气劲,往正凌空扑去的乱尘击去
夏侯?亦是大笑道:“孟德眼光可真是犀利,这等能人若不能为吾等所用,今后为他人臣子,必会阻了孟德的大业!”说时亦往下落去,麒麟牙却是蓄势以待
此时筏外尽是喊杀之声,显然是曹操一方的兵士立在船头,看他三人精彩的拼死相搏,对他们所展现的武功心生钦佩之余,也没忘了替自己这方的两位夏侯呐喊助威,一时间,呐喊之声有如雨雷般轰鸣不止
乱尘怎想到曹操有此一着,如果对手只有夏侯渊兄弟而人,乱尘还敢肯定他逃生有望,而问题在自己就算过得夏侯渊兄弟连手追击的一关,仍有曹操整船千百的精兵在恭候他的大驾
如此情形又怎能不让乱尘绝望?可求生的本能却激发出了他体内的魔性,黑气从背后骨刺的筋脉中顺延而出,直透全身,身处上方夏侯渊已从乱尘猩黑的双目中清楚看出乱尘已有与己偕亡之心,但身为一个武人的荣誉怎会允许他临场而退,随即猛喝一声,双掌全力下击,迎上乱尘瞬间爆发而出惊人气劲
砰的一声巨响,两股强猛的真劲正面交锋,卷起的狂飙令筏上的原木像纸糊的玩具般抛飞折断,木屑四飞而乱尘亦是闷哼一声,往后跌退,张口喷出一蓬鲜血,但只是一怔,便起身而起直咬着夏侯渊不放
已受重创的夏侯渊情况更是不堪,像断线风筝般洒着血雨往反方向抛飞,眼看掉进冰冷的江水中,而随身而至的乱尘铁爪也已掐住他喉咙,只需轻轻一捏,他便身首异处,夏侯?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麒麟牙逆风而上,直劈乱尘后背
狂暴之中的乱尘正欲下手诛杀夏侯渊,但见夏侯渊面临死亡之时反而宁静祥合的表情,他内心深处的天生善性却令他下不了手,而夏侯?此时杀来,乱尘体内正邪交锋的真气忽又自动融为一体以御外敌
夏侯?此招的初衷只是要逼乱尘松开他兄弟而已,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可麒麟牙距离乱尘背脊已是近在咫尺,但乱尘却是捏着夏侯渊的脖子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救人心切的他再也顾不得曹操先前跟他所言的招纳乱尘此将的心意,猛一咬牙,麒麟牙刃上已灌注他全身的功力,若是金石也可被这生猛之力生生劈开
在船舫上观望的曹操也看出了情势的不妙,扭头想问戏志才有何良计救夏侯渊性命,四顾之下却才发觉先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戏志才现在却失去了踪影!
眼看着夏侯?麒麟牙的利刃即将把乱尘劈成两半,曹操心中顿然涌起丧兄之痛来,可就在此时,乱尘却已不可思异的速度和角度从背后反手捏住夏侯?麒麟牙的刀刃,待抓稳刀身之后身子上下飞速疾转,若夏侯?执意不肯放手脱刀,整条右手手臂必将被乱尘旋转的身势搅成一摊碎骨!
胜负转变的太过于突然,船上呐喊的兵士紧张的已经忘记呐喊,而曹操正在后悔一时粗心轻敌没带曹仁与曹洪一同前来时,乱尘身下水面忽然一阵涌动,一人执扇从水中飞窜而出,撩起漫天水花袭向乱尘
已进魔道的乱尘见有人偷袭,也是心头一紧,旋即从夏侯?手里抽过麒麟牙,以刀刃作柄,刀柄为锋,顷刻间在面前布上一层紧密的刀影,可甫一与那水花接触,他已察觉出情形的不妙――这水中有毒!可到此时发觉已经太迟了,打在手背上的水迅速钻入筋脉,一股疲软之感即刻从手臂处蔓延至全身,他已全无还手之力!
而那人虽是将乱尘迷昏,但显然也是承受不住乱尘方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骇人气劲,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落入水中,手按胸口,喷出好大一口鲜血来
船上的曹操这才看出这偷袭乱尘得手的高手竟然是身边那个看似若不经风的文弱书生――戏志才!急忙下令帐下兵士将他四人打捞上船之余,心中已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夏侯?三人虽是受了些伤,但却无性命悠关大碍,忧的是戏志才呆在身边与他日夜相处这么久,却一直韬光养晦将一身武艺深藏不露,此时虽是因为救夏侯?才施展武功,本来一个老谋深算的书生已令他心中不安,而现在那个书生竟然还能顷刻间将乱尘这等绝顶奇才毒晕的高手,怎会让他不怕?
待戏志才被人抬上船来,曹操慌忙收回心中思绪,拉着戏志才的双手,干笑道:“志才可真应了‘真人不露相’那句古训,甫一出手,便可制人于股掌玩弄之间,若那自称天下无双的吕布在此也要羡慕志才你的本事了“
戏志才何等聪明,怎会不知曹操话中有话,但他一心效忠于曹操,自然不会想到曹操对自己早动杀心,只是以为曹操因为自己故意隐藏武功而心有不快,强支起身子,咳道:“主公你这话可折煞志才了,我能将此人制服并不是志才武功精深,只是这南中蛊毒厉害而已”
“蛊毒?”因天色灰暗,曹操方才站在船头并没看清楚戏志才如何出手制敌,他见乱尘倒下还以为是戏志才以快手破去乱尘刀势,然后点了他茓道,却不知戏志才是用毒
“不错”戏志才接过侍卫递来的锦袍,披在身上,这才娓娓道:“其实我家祖上皆是为医,也曾荣光过一阵,只是后来家道没落,到家父这一辈时已无子弟习医,皆为生活所迫或是从文或是习武,故而世人也渐渐将我戏家名医之道渐渐忘却
但志才祖父却是戏家最后一个习医之人,他老人家不想让戏家的医道随他埋进黄土,但无奈家父那一辈志不在此,志才本也并不喜于医道,但见他老人家终日郁郁不快,心人不忍,这才随他老人家学了五年,虽然只是学了些皮毛,但寻常的病痛倒也可医治前些年,志才应别人所托,去南中蛮漳之地替人医铂那人感激之余便教志才一些寻常蛊毒的用法”
曹操点头一笑,又道:“那志才方才所用何毒?怎会如此厉害?”
戏志才答道:“用毒于南疆之人来说若无吃饭睡觉,刚才那毒在他们眼中算不了甚么――只是一种名为灰泥厥的小虫用酒浸泡后的汁液而已,而此蛊毒的毒性并不太大,只是能将人躯体暂时疲软而已,一般人南中妇姑皆将此毒置于一小瓶中携在身上做防身之用,志才无聊之时也曾制了一些……”
曹操乃拊掌大笑道:“照志才所言如此良物应广为流传才是,可孟德却从未听闻,真是井中之蛙尔!”
戏志才见他大笑,心稍放宽了些,眉头渐舒:“孟德此言差矣南中乃蛮荒之地,皆是外族,少于外界交往,再加上此虫只生于南中特有的沼漳地中,故而中原世人知道其用的甚少”
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迎接它的是陈留府秋末浓厚的晨雾一团团的雾气包裹着初升的太阳,兜住了太阳金色的光芒,将醒未醒的人们从窗外望去,空气中弥漫的仍是那么浓厚的雾,就好象好脾气的太阳永远冲不破这些纠结缠绕的雾气一样
但初升的太阳慢慢释放着它的威力,金色的光芒慢慢浸润着大雾,一点点地,但却不可阻挡地把雾气蚕食吞没,雾气慢慢稀薄了下去,街道上影影绰绰看得出人们模糊的剪影在活动
陈留府便慢慢随着声声兵戈铁马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阳光让陈留太守府黑漆漆的大门慢慢从夜色和雾气中剥离开来厚重的楠木大门被黑漆漆得光可鉴人,大门上镶满了成排的黄铜铆钉,凸出的黄铜狮子头上套着巨大的黄铜拉环,大门前还立着一对威武气派的石狮
乱尘梦见忘忧潭冰冷的湖水慢慢的将自己掩埋,而貂蝉在岸上静静看着他,只是那么而无奈又落寞地垂头哭泣,转身而去……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却被水草缠住了小腿,怎么都上不了岸只得双手在空中乱舞,忽碰到一物,牢牢一把抓赚猛然睁开眼睛,原来自己已躺在床上,却是抓住了床边一人的手他坐起身,用力甩甩头,似要将恶梦从脑中甩去,张口大叫:“师姐!”
那人不出一声,一任乱尘手上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中乱尘勉力定睛看去,他抓住的原来是曹操的手:“是你?”曹操只是垂头不语倒是性急的夏侯?喊了起来:“小子,你终于醒了,咱们曹家可真是英才辈出啊……”夏侯?大笑放言至此,瞧见夏侯渊眼中的责怪之意,又见曹操自知道乱尘身份起便一直是浓眉紧锁,转念乱尘想到自己从小便被曹氏宗族将他遗弃,这些年他只是与一干师门兄弟相依为命,知是曹氏宗族对他不赚也不好意思再说些甚么
乱尘呆了一下,脑中似有千支尖针不断攒刺,喃喃道:“曹家,曹家?呵呵……你们还当我是曹家的人么?”他本以为先前在徐州时父亲曹嵩那些残酷的政治计谋不过是在梦中,或者他从来不知自己的身世,就当是师傅左慈捡回的一个没人疼爱的孤儿,总比亲生父亲为了家族的利益再一次的利用自己要好,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师姐,失去了太多,这最后的一点亲情也被曹嵩亲手毁了,所以他不愿醒来,心中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是,这终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他曹嵩的血!身体上的多处标记无不告诉着他生是曹家的人,死也是曹家的鬼!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他眼角滴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泪珠滴落在肩上,却仿佛是一柄大铁锤重重击在肩窝,那份痛人骨髓的感觉再次直撞人心脏中
曹操紧紧攥着乱尘一直冰凉的左手,捋袖轻轻替乱尘揩干脸上泪水,只道乱尘一路从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走来孤苦伶仃,他师傅左慈虽给了他绝世的武功,却给不了父母兄弟所给的那份家的感觉,而二十多年后,亲兄弟相见,却因父亲那一时不智之事不愿与自己相认,还差点死在自己手中,若是换了自己,也会如此这番伤心
乱尘环首望了一眼,曹操身后站着的除了曾与自己交手过的夏侯?与夏侯渊之外,还站着二人,一人体型稍胖,一袭蓝色长袍,而另一人满嘴络腮胡须,皆是安静而关切的望着自己,他虽是不认得他们,但从他们相似的相貌和善意的眼神中倒也猜出他们也是自己这一辈的家族兄弟
曹操见乱尘正打量着曹仁等人,以为他心情好了些,稍微宽心了些,指着夏侯渊四人一一替他介绍道:“这些皆是本家兄弟,昨夜与你交手的元让和妙才乃已故的四叔夏侯婴之子,而子孝子廉是二叔曹炽后人……”曹仁四将见曹操将自己介绍给乱尘,皆是向乱尘莞尔一笑
曹操正要再往下细说,却闻屋外戏志才隔墙禀报道“:主公,袁绍遣人来请主公”曹操皱眉道:“所为何事?”“讨董大事”戏志才自然知道曹操现在想多陪陪乱尘这个胞弟,以弥补这些年来他们曹家欠乱尘的,但事有轻重,只得前来速报
曹操心中对乱尘满是愧疚,但军政之事是为大体,又知乱尘不喜政事,轻声好言道:“兄长有事要先行离开,你且好好休息,待为兄忙完政务,今晚替你设宴洗尘”
此时的乱尘已是十分的脆弱,刚刚体会到骨肉兄弟间的脉脉亲情,但现在曹操又要离开他,心中更是一片冰凉,攥着曹操的手也松了开来,索性朝墙转过身子
曹操默默地望了乱尘一阵,唉唉的叹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轻轻关上
待曹操等人的脚步细碎的消失到不可听闻时,乱尘惘然地坐起身子,左手举到面前,痴痴地望着
秋日柔和温暖的阳光,从窗扉上那些镂空的棂格里安静地穿进屋子,细碎的洒在床前光滑的青石板上,屋外不瓦动的侍卫仆从的身影却被拉成长长的一道黑影,稍一有人走动,那些撒在青石板上的点点阳光便如湖面上的粼粼月光一样,不住的晃动
乱尘只是坐着,安静的坐着
透进屋来的阳光,慢慢地由金黄直至暗淡无色,浅浅地投映在比思绪还长的倒影里天,在不知不觉的麻木里,已然黑透了冬月,已经给黑夜的星空勾出了具体的轮廓
乱尘稍稍动了动蜷缩着的双手,有种木木之感,他缓缓站起身子,随手披了件衣服,屐着鞋,摸索了一番,才将床前不远的灯烛点燃
起初,火的颜色很淡,只是有些蓝,渐渐的,那些壮大的赭黄驱散了充斥在整间屋中的夜色,油火的味道,像刚推开窗时漫进屋内的雾气一样,淡淡袅袅的弥漫
虽是已经入夜,寻常的商家小贩渐渐止了吆喝,多是打烊归家了,但那些甲胄行走奔跑的来回行进声战马的长鸣嘶叫却一直惊扰着夜的宁静
乱尘只好浅浅的将窗掩上,踱坐在案几上
只听窗外风吹过树草落叶沙沙的阵阵轻声,飒飒的风终于将并未掩紧的窗户吹开
“叮”显然窗下的书几上镇着宣纸的瓷印被风吹开,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乱尘呆呆地抬起头时,纱窗还在微微的摇曳,一张印有字画的宣纸也在屋内袅袅的轻舞,当纸宣纸落到乱尘脚下时,乱尘才看清,那是一幅画,一幅翩翩起舞中女子的墨画――
画虽是以水墨所书,可画里的女子却如捉着一身袭长的霓袖,一点浅笑朱唇,两蹙柳月弯眉,因舞动而些许凌乱的发迹,淡淡的几笔便勾勒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来若说那书画之人技艺卓凡,不若说那女子生得太美乱尘心中一惊,画中这女子像极了一个人――貂禅!可貂禅只是涿县桃园呆了不过数月,早就香消玉殒了,世中又会有几人见过她,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么?
乱尘在岸几上摊开那幅画,方才右手执画的地方乃以蝇头草书写着一首小词:“洛阳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情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重阳远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粳许多愁
词是甚美,却于落款处只有一句“且凭汜遥寄司徒爱女”,并无作者姓名
三十二、诡宴
乱尘将此画捧在怀中,细细查看之下,越觉那画上之人像极了已经辞世而去的师姐貂禅,那些往昔的记忆,一桩桩一点点的,像书此画之人勾勒那些线条时那样,在眼前浮起,幻灭……
在风起之时,曹操便已静静站在房内他没有出声,是因为那幅画――他为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所画――不知女子其名,自己也无需留名zxSm
画本无情人却有情
最疼的情,是划过伤痕的眼神,是划过夜空的烟花……许多时候,就像这书画之人手中提着的笔墨难以书写相思的苦楚,笔尖还没有触碰到纸面,便早已心酸如果说三生的清心修苦可以换来一世擦肩而过的缘分,那么三世的缘分是否可以如画一般留住伊人不老的容颜?都说情比石坚,可若心已成石,那千年万年的风化过后,那些泛黄的宣纸上是否还留着水墨的容颜?
又是一阵呼呼风起乱尘起身将那画重新将镇印压好,一抬头,却见兄长曹操立在门处,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那幅画乱尘见他如此面容,也猜出了其中的缘由,想那画中女子也是兄长心中所牵挂之人
一时间,他二人只是伫立无言
不知过了何时,曹仁一身正服现在曹操之后,小声提醒道:“孟德,今晚袁绍的宴会我们去不去了?”
曹操猛然回过神来,望了一眼乱尘,道:“乱尘,你愿与兄长同去么?”乱尘性本孤僻,并不喜世俗喧闹,现在兄长曹操虽是询求自己的意见,他完全可以拒绝,但先前他见曹操望着那画出神,也知他心中此时有些郁郁不快,终是不好推辞,微微点了点头,道:“一切且由兄长安排吧”
曹操戏志才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与乱尘一行七人往陈留城外的袁绍大营行来此刻己是入夜好久,清冷的月光直射下众人班驳的影子,令人阴冷之余又添心头烦闷倒是戏志才仍间或摇着那把无字白扇,陈留地处北方,秋末本是颇凉,夏侯?一路大赞其有先见之明,惹得大家笑语不断
乱尘因方才之事,心有所思,一路上夏侯?调侃于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之戏志才见曹操面上阴情不定,有些异常,猜他心中定有思虑之事,便替他盘算赴宴后如何应变而夏侯?昨夜与乱尘大战后经过一场大觉,伤势虽未痊愈,但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他醒来后自夏侯渊处得知,昨夜抓回来的那个高手正是他们这几天苦苦搜寻的本家兄弟,心中自然高兴,这一路上就以他声音最大,连一向沉健稳重的曹仁亦被他感染间或地Сhā科打诨一番
眼见不足百步就要进营,几人心中不由都有些忐忑,夏侯?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们这一路虽是应约而来,但今日午时众诸侯便已定好出兵之日,而那先锋的孙坚前军明日便可压到汜水关下,袁绍身为关东联军盟主,此时应该正在帐中苦头思索破关之计才是,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开盛宴,确实有些不对劲
忽然辕门大开,现出了五六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行来曹操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午后来府上送请帖的许攸,却不见那日与自己在盟台上讥言相对的田丰在这其中
当先领头那人三十余岁的形貌,淡青长衫,瘦削惨白的脸上不留胡须,修饰得十分干净清爽,面含微笑,虽是一副羸弱的样子,但昂然行于众人之前,衣袂迎风,极为惹眼他身旁几人虽是形象各异,但乍望去目光便只停在他身上曹操精擅观人之术,也不由暗暗点头,此人看来果是个卓凡人物,不由低声欲问戏志才,戏志才却是抢先嗤笑道:“广平沮授竟然现身袁营尽主人之宜行接客之礼,想那韩馥的时日也是不多了!”
曹操帐下诸将中以夏侯?最为骁勇,但与他的武勇比起来,他于心智处却也是远逊于他人,见戏志才无端嗤笑,却是不知笑为何意,转头对着曹仁,疑道:“那沮授不是韩馥帐下谋士么,不久前还听说韩馥擢升他为别驾,又上表朝廷要求赐拜他为骑都尉,怎么跑袁绍这里来了?”曹仁望了望不断走近的沮授等人,暗中扯了扯夏侯?衣甲,低声道:“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话之地”
人尚在十余步外,沮授那尖细如针的笑声便扎人了每一个人的耳中:“陈留太守曹操率众大驾光临,令我等帐营蓬荜生辉,沮某未曾到府上远迎,几位大量,万望恕罪”曹操听沮授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惊他与沮授并无渊源,平日皆是以表字敬称,可此时沮授却竟然然毫不隐讳,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曹操拱手一礼:“沮别驾客气了,本该是我们早来拜访,只是一时不得空暇何况袁兄身居盟主要职,日理万机,何敢冒昧求见?”曹操淡然一笑,续道,“曹某是嗜酒之人,久闻袁盟主家传封藏的河北老酒与袁家四世三公名门之后的声名一样惊傲人间,早欲垂涎一尝,今日得闻袁盟主亦带了些来,一时心痒便也应邀做个不速之客,却不料引得沮先生放下手边要事出门相迎,真是不敢当”他这番话表面平和,内里却是言辞锋利,摆明自己只是受袁绍之约才前来到访,更是暗示他沮授尚不值曹操前来一见
沮授似是料不到曹操如此不给面子,呆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道:“曹太守言重了,盟主虽事务繁忙,但既然请您来又怎敢怠慢别说鄙人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纵是深更半夜晚来亦会倒履相迎”此话一出,连戏志才都把不准袁绍今晚设宴的真正意图了
却听沮授身边一人哈哈大笑,道:“本初能荣登盟主之位,全靠诸君赏得几分薄面,而老酒不过是祖上闲瑕时酿造,那些所谓名声惊傲世间云云更是实在愧不敢当,得曹兄如此谬赞,岂不让本初汗颜”曹操与戏志才齐齐吃了一惊,听此人的声音语气分明便是袁绍,不由抬眼望去一一但见袁绍已将面上胡须剔净,原先一直藏着金盔中的虬发也梳洗直了披在身后
曹操长身一躬:“想不到袁盟主亲来迎接,适才曹某一番胡言多有得罪”心中却暗暗怪责自己刚才只顾看沮授,竟然没有注意同来之人戏志才亦是大笑道:“袁盟主也是太过谦逊了,若是仅靠几分薄面便能撑起袁家这份名门大业,那不才我也不妨就改行广结良朋算了”他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另一层想法要知戏志才何等精明,早年行医时为痹命安全,也曾学得些功夫,尤以引遁避世擅长,一听这人便是袁绍,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能在自己与曹操的眼前隐去锋芒,这份藏锋功夫才是叫人吃惊但他素知袁绍并无多大才谋,就算要怕,也是替他出此隐锋良计的幕后之人果然,袁绍听戏志才如此吹捧,当场乐得眉毛都在抖动,嘴上却仍谦道:“袁某一介莽撞武夫,怎敢与智卓河北的戏先生相提并论……”
沮授见袁绍并没有按自己先前交代的那样凭住心神,稍稍叹气,一抬手,道:“诸位英雄既然来了,这便请于厅中与众人一叙”
曹操单刀直入,问道:“今天正午不是刚定下出兵大计么?我们这一行人前来赴宴岂不打扰了袁盟主的大事?”这亦是他与戏志才暗中商量的计策,开门见山地直接询问,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其实也没甚么,”沮授早有所料般哈哈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对曹操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明日长沙孙将军便会抵达汜水关,破关一事让主公均左右为难大伤脑筋这是我军的首场大战,行兵者素知士气之重,此仗我方必定要求速胜,不然董贼西凉援军抵达,又将是一番死伤我等苦思无策下,便想要借助曹太守与还驻扎在陈留的几位太守给我们出出主意……”
夏侯?稍稍不快的哼了一声,抢道:“袁盟主想让孟德出主意明说就是,又何必说是请我等来喝酒,为那好酒元让还白白高兴一晨”
“夏侯将军有所不知,袁某深知诸位要事在身,开口相邀只恐让各位为难,这才冒昧请诸位来赴宴,目的便只是为请得诸位大驾”袁绍脸色不变,侃侃而谈,似是一点也不为夏侯?的话所动,又含笑望着乱尘,道:“原来当晚那位英勇猛将竟是这般年少,袁某耳目一向闭塞,少知世事,倒也听说了这等英雄还是孟德之弟,又听有人谣传令弟出身之时便已是惊天动地,这等少年奇才,当真替曹兄欢喜”
曹操看出袁绍明显是有意为难,怎能容他,遂拊掌大笑道:“是极是极,盟主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风险,费了那么大心神方准备好这酒宴,只为共商国家大事,连我这自诩忠君爱国者亦要为盟主的良苦用心鼓掌叫好了”
曹操字字珠玑,袁绍怎会是他的对手,涩涩地一笑,可这做作出的优雅之态更只是让他狼狈不堪
倒是沮授眼光闪烁,口中大笑道:“沮某远在冀州之时,便曾听有人称曹孟德最厉害的不是那忠君报国心忧天下苍生的大志,而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沮某素来亦好舌辩,倒要好好请教一下”他举手做个恭请的姿势,“来来来,这便请诸位入营还请莫怪盟主用些手段将诸位请来,说来亦是为了国家大计,假若幽州牧刘伯安刘大人与南阳袁术袁将军见到曹太守和这位少年英豪亦是今晚的座上嘉宾,那今晚的事谈起来应该会有利得多”他果是善辩之士,几句话下来便将自己设计请曹操前来一事轻轻揭过
他说得虽是无意,但戏志才倒是警觉起来,十八路诸侯中现在还身在陈留的还有十位之多,韩馥是袁绍好友,请来喝酒倒也说得通,而自己主公曹操虽曾和袁绍在洛阳是也算旧识,可自从董卓乱政后便已各奔东西,不过也是萍水之交而已,而那刘虞更是奇怪,他虽是没见过此人,但也耳闻刘虞此人虽无多少才学,甚至还有些迂老陈腐,但也不失为一个忠义之士,明眼之人便可看出袁绍狼子野心,他又怎会肯来赴宴?这其中究竟隐藏着甚么玄机?
袁绍这帅营乃是依山而建,帐门在南山麓下,主营却在朝东山脚边呈狭长之形几人沿着小道曲曲折折走了一炷香工夫,方才看到一座约逾十丈高的小楼楼上以长索与几面山头相连,铁索绷得笔直,四周上挂数面“袁”字帅旗,极具气势
在袁绍来之前,这里不过是个于黄巾*中废弃的庄院,可自檄文发出到今晚短短半月的工夫,袁绍便已将此处修葺的雄浩奢华,曹操惊讶之余心中更是暗骂袁绍徒慕虚荣,与此用兵用钱之时,还遣这些人力财力来修一个只住数日的行宫
袁绍却是不知曹操心中所想,还得意地笑道:“此楼吾暂名为隐龙,待我等大破董贼之后,便可请当今天子到此行赚以缅今日我等忠国之怀,是时天子驾幸此楼,便可真谓‘隐龙’也”曹操知袁绍暗中比喻自己为人间之龙,只是隐而未出,虽是叹他野心有余智谋不足,却还是佯装恭维道:“天子是为真龙,但袁盟主却也可算是人中之龙了”
“岂敢,岂敢……”袁绍见曹操恭维于他,心中更是欢喜,正要再做夸耀之际,却见一旁沮授提醒的眼神,才稍稍静下心来,道:“韩文节与刘伯安两位现均已在楼中,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旁边沮授亦顺藤而下赔着笑道:“盟主一听曹太守与这位少年英雄光临,抛下一干客人出来迎接,这份面子可着实不小”
曹操微一拱手,道:“得盟主与如沮先生此看重,曹某深感荣幸,且带舍弟一并谢过”戏志才却不言语,眼望那大营门口不见其他诸侯帐下的半个人影,猜测韩馥与刘虞必是心中不忿袁绍与沮授厚待己方,所以不出来迎接,袁绍与沮授这样表面上是给足了曹操面子,背地里却是更增其他诸侯的忌讳,怕是暗藏祸心
乱尘心思聪慧,虽是明晓他们两方话中暗地里的针芒,按理说他该助兄长好好将袁绍羞辱才是,但终是以和为贵,岔开话题道:“先前袁盟主说此楼磅礴大气,乱尘愚昧,却不知因何而来,还请赐教”袁绍生怕别人不知自己身份尊贵,一指小楼,微微一笑:“你看,此楼的建筑上宽下窄,底层大厅不过丈许方圆,上层却阔达十丈,甚是少见别的不说,这底基必须要凭巧将借百人之力精妙接合牢靠,方才可以承得如此之重”众人一看果是如此,倒也暂时忘了那些纷争,皆是啧啧称奇
进得楼中,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厅内正中的一口大木箱,那木箱高达八尺,阔有五尺,不知里面放的是甚么围着这箱子就近摆了十余个席位,左边四席坐的是刘虞与他帐下乐浪太守张岐,刘虞身旁低头打盹的那人一身兵甲,似是刚从战场上赶回般趴在酒案上睡觉,众人倒也看不出他是谁来;而右首便只有韩馥一人一席,显然是刘虞知他是与袁绍一伙,并不屑与他同坐,而他帐下军师刘子惠也是不知去向,他上首二席空着,不问也可知应是曹操与乱尘的座位,而下首业已列好五席每个席上只有一套酒具与一套茶具,再无它物
沮授对曹操摊手笑道:“午间许攸从令府处带回消息说曹太守肯赏脸来赴宴,盟主一听两位肯来此,立刻吩咐我等准备好了席位,若是曹大人刚才不肯进营,岂不是大伤两家的和气”曹操挥挥手,淡淡一笑道:“沮先生言重了,孟德怎会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既然说请我等来喝酒,这未免也……”
袁绍亦是笑道:“历经逆贼张角的黄巾反乱,天下已多有灾民,现在董卓狗贼又是秽乱苍生,路上多有饿殍,为缅节约之风,袁某本身也是一向勤俭随便,席间便多设花样,诸位酒水自便”
曹操也不便多言,先拉着乱尘坐了下来,戏志才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在下首席中亦一一按序就座,只是厅中人多拥簇,此时显得颇为狭鞋面前几步便是那口大箱子,十分古怪
乱尘似是听身边的夏侯?嘀咕了一句“恁得这般小器”,心中也生同感,他虽是对这等场面甚为好奇,但当真来到此处,却亦觉得无趣了,一双眼便只盯在那个大箱子上
袁绍大步走到上席坐下,沮授对许攸耳中低低吩咐了句甚么,亦坐在袁绍的旁边,而许攸与方才那些迎接之人却不入厅,想是此等机密会议,袁绍一方除了袁绍便只有田丰有资格列于其间,但袁绍与韩馥帐下的军师田丰和刘子惠却皆是不知去向,只得由沮授暂坐此举一来以示郑重,二来也可略释诸人的疑心
戏志才眼光从刘虞的面上滑过见刘虞一行人俱是不发一言,脸上隐含敌意,身旁那个武将张岐一双鼠眼又是直勾勾地盯住韩馥不放,让人难以琢磨其中是何用意,而那韩馥见到乱尘时似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意如此还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乱尘芥蒂甚深乱尘不以为意,仍是面呈微笑望着韩馥,藏于案下的右手却在曹操腿上写道:“箱内有人”曹操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亦在乱尘的手背上划下几个字:“高手?”乱尘仍是微笑对着韩馥,手中却在接着写道:“是个女子,不通武功”
他二人这一切皆在案下进行,外人倒是看不出甚么,可一侧的曹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也听得箱内人呼吸急促,长短无序,知道应是不会武功之人,却也乱尘佩服能从此微弱的呼吸中听出是个女子只是不知道袁绍玩甚么名堂曹操知道箱中所藏之物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又在乱尘腿上写道:“静观其变!”
此时戏志才却捧着一杯酒凑过头来与曹操畅饮,趁此时在曹操的耳边低低道:“主公,我总觉得这房子有点古怪”曹操诧目望来,戏志才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把不准地道:“这里的气候虽是郊外,也应与府上差不多,但房内却四处不见虫蚁……”曹操一愣,细看下果然如此,亦未闻到甚么驱虫药物的味道,一时想不出究竟,却也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拍拍戏志才的肩头,以示赞许
忽听帐外一阵嘈杂,却是公孙瓒带着刘备一行人要往内闯,可能是由于刘备等人身份低微的缘故,门外看守之将只准公孙瓒一人进内,而公孙瓒却执意要带刘备等人同进,更在门口大声笑骂道:“好你个袁盟主,在这里与诸位英雄享用美酒佳酿,却惟独忘了伯圭,未免也有些……”
夏侯?听道公孙瓒的笑骂声,也是甚感痛快,推了一把不苟言语的曹洪,道:“子廉,你别老是板着脸,你看,公孙瓒也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也急急赶来凑这个热闹今晚可有好戏咱兄弟们看了!”曹洪只是平静的喝酒,依旧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袁绍正尴尬之际,乱尘探头认出了刘备等人,便拱身对袁绍拜道:盟主,那几位是在下故交旧友,还请盟主容他们进来与乱尘一番小叙”
乱尘既然已经有所请求,曹操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要袁绍卖个面子与他,遂举杯笑道:“劳烦盟主多添置些酒箸了”
袁绍还在迟疑间,帐门处的公孙瓒已经把那门将踹倒在地,大摇大摆地进得楼来,曹操帐下几人对这公孙瓒皆无甚么好感,但出于礼仪纷纷起身让座于他
但公孙瓒却不买他们的帐,见右首上席还有个空位,径直盘腿据下,丝毫不把身旁的曹操兄弟二人看在眼中
而随公孙瓒同来的刘备关羽张飞赵云四人也没想到他回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给袁绍面子,虽也是看见了乱尘,但倒也是怔在帐门处尴尬起来
却见袁绍端起酒杯将刘备等人引进楼来,豪笑一声,道:“诸位都是老朋友了,亦不需要我一一介绍,有些事在外人面前袁某不便细说,但请看在大家共为国家的面子上,以往有甚么过节暂且揭过不提来来来,这一杯见面酒大家须得一并饮了,其后请自便”
韩馥首先端起杯子,对乱尘微微一笑,道:“那晚阁下独身酣斗天下第一的吕布,虽是失手被他所制,我等因而失去诛杀此贼的大好良机,但阁下所展露出的那身绝顶武功尤是让文节好生佩服,先敬你一杯!”乱尘只是含笑点头,举杯遥对,一饮而尽身旁替他的的曹操已知韩馥恼怒于他,正是因为那日乱尘设计放走吕布,倒并不是由于其他的甚么过节,心倒是略略放下了亦端杯对韩馥道:“那日舍弟斗胆献丑,扰了各位的擒贼大计,有所得罪之处尚请韩兄与盟主包涵”亦是一饮而尽
其他人见这二人如此率先表态,也只好举杯同饮除了那打盹的武将外,惟有张岐那一双眼睛不住瞅韩馥韩馥倒是脸色如常,似是不曾看见,只是身为张岐之主的刘虞倒是气得脸色发青
众人客套寒暄几句,俱又不语,气氛渐重袁绍笑道:“孟德来此乃是应我袁某人之邀,为的便是给今日的一桩大事做个见证,文节与伯安都无异议吧”乱尘心细,却见到袁绍说话之前先看一眼沮授,待沮授习惯性地轻咳一声后方才开口,似是等这个外家的军师给自己拿主意,心中生疑:袁绍以盟主之尊,对这个外家的沮授是不是太过依赖了?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一层藕断丝连的关系?
戏志才听袁绍不提自己的名字,乐得静坐旁观诸人神态但见刘虞满面怒容,欲言又止;韩馥却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观察到这二人虽是正对而坐,却从不相视,偶尔视线相碰亦是冷冷转开,猜想刚才只怕二人此前已有一番争辩看来己方来得正是时候,只要言语得当,按起初的想法拉迈虞而排挤韩馥,今晚袁绍与韩馥玩的花样便有望可破曹操亦与戏志才有同样的想法,如袁绍方才所言,毕竟他在今夜宴会上只不过是个外人,如何切入话题尚须把握好时机,一时亦是沉吟不语
刘虞与韩馥各怀心事,对袁绍的提议都不表态一个是不敢当场再得罪曹操,另一个却是正中下怀,俱不言语,权当默许袁绍正要发话,那趴着打盹的武将却操着一口半醒惺忪的淮南口音道:“盟主此言可谓大大不妥,曹家阿瞒只是一方太守,身份低微,凭甚么可以做这番大事的见证?”言语中满是对曹操的蔑视之意
这番羞辱任是谁都受不了,曹操当然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气得心火直蹿,但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后,只好强忍着心头怒气,紧捏着酒杯森脸坐在席上
乱尘见兄长受辱,心中也是不忿,怒目望着那将,却是觉得此人甚是眼熟,但一时半会儿间却又想不出此人的名字
倒是刘虞看不惯他这般嚣张的态度,听他直称曹操“曹家阿瞒”,忍不住冷笑一声:“公路果是孤陋寡闻,曹孟德的鼎鼎大名也还不够资格?你随便到洛阳街上找人问问,就知道曹孟德与阁下谁更有资格做见证?”刘虞此话一说,乱尘猛然想起,这人是那日在土台上见的诸侯之一――袁绍之弟袁术!袁术因曹操在选举盟主时做了手脚,故而现在刁难曹操也是不足为怪了其实曹操因假献七星宝刀而刺杀董卓之事而名满世间,袁术纵是身处南阳亦不可能不知他的影响,他故作不知,不问而知自是找碴儿
曹操此时已经将怒气完全压赚冲刘虞善意地呵呵一笑,再是抱拳对袁术淡然道:“所谓见证人自当是与诸位毫无关系,总不能找一个与公路交好的人,一味偏听偏信便可让公路满意呀!”袁术一时语塞他口才本就不好,如何辩得过曹操,急得一张白脸涨得紫红,求助似的望向兄长袁绍其实袁术对曹操不无顾忌,只是那日被曹操戏耍,还一时想过事后要重重谢他,在众诸侯面前落下笑柄,偏偏曹操一众此时大模大样地坐在一旁,不由心头有气,料想在这袁绍的地头曹操亦不敢贸然发难,这才出言挑衅
袁绍这一路来亦颇看不惯其弟袁术的骄横跋息,见他向自己望来,虽是有心不理但毕竟却不捱过兄弟情面,可是他自己又思索不成出对答之策,只得勉强示意身旁沮授代为出头
沮授终是不负袁绍所望,向曹操一拱手,道:“袁术将军只是先前多喝了些,酒醉方醒开了一个玩笑而已,各位且勿当真”他若是说到此住便打赚可能倒不会再有计较,可他却是话锋一转,“但若是曹太守果真与在座各位都无关系也还罢了但曹太守先前在洛阳之时与刘太守以棋道神交,此也乃天下尽知之事……”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曹操会暗中相帮刘虞
曹操冷冷道:“只可惜沮先生成名太晚,不能在早些年前便混入洛阳朝堂之中,就算沮先生棋艺再高,曹某纵想结识你却也有心无力”沮授心头大怒,但曹操说的确是实情,十年前曹操在京师的时候已是声名鹊起,自己那时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相识,但听曹操当众这般冷嘲热讽,一口气如何咽得下,拍桌而起,正待翻脸,又突觉不智,一时愣在原地,下不了台
“江山代有新人出,所谓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债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沮先生清心修学数十年,这几年间辅助韩文节将冀州泱泱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连我等这等耳目闭塞之人亦有耳闻,如今不也是世间响当当的人物?”刘备却甚知时宜的跳出来打圆超又道:“而且玄德猜测盟主之所以请曹兄前来,亦是给大家一个认识的机会大家可能有所误会,曹兄来此亦仅仅是做个见证,断断影响不了各位的决定,万不可因此伤了和气”刘备虽是相助袁绍,袁绍却是看他不起,一番豪笑道:“这位英雄说得不错,其实本人对今夜一事已有了自己的决定,一会儿便请沮先生通告诸位”众人听他如此说,心头俱有些紧张
张岐站起身大声道:“沮先生不要卖关子,这便告诉大家吧”袁绍一笑,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道:“两位太守先请坐下,鄙人办事不周,且自罚一杯”他举杯一饮而粳再斟起一杯酒对众人笑道,“袁某身为东道主,再敬诸位一杯,望大家以大局为重,无论本初有甚么想法,都莫再起甚么争执,权当给本初一个面子”
沮授听袁绍与刘备如此说,语意中维护自己,心中略好受了些,忿忿地坐回塌上,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下去,喉中发出“波”的一声,那口酒竟被他囫囵咽下,似一团硬物般由嗓间坠入肚中,乍听去就若是连杯带酒一起吞下众人俱听说沮授虽是以文为主,但也是出身华北世代练武之家,人的嗓子俱是软骨,他竟能将此处亦练得如此坚固,果是有些本事只是那样子实是有些滑稽,定力稍差的张飞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喝杯酒也要显功夫么?”曹仁冷哼一声,道:“在场都是高手,也不知沮先生是在班门弄斧还是要抛砖引玉?”他面上不露声色,右手按着席间的酒壶,手指微动,一股酒箭由壶中迸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入杯中,却半点也未溅出,再端起杯徐徐送入口中,一脸傲色他这手法虽说与沮授的硬功各擅胜超却是好看得多,引得众人瞠目相赞
韩馥见沮授分明处了下风,不屑地哼声道:“所谓武夫之勇原来说得就是那些只懂用花拳绣腿华人的家伙,只有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谁是好汉”他心想若是曹操两不相帮,若当真一语不和动起手来,己方无论如何亦不会输给刘虞,是以才如此说
曹仁笑道:“韩将军此言差矣天下武学的最高境界在于不战屈人,若是这许多高手也学街头耍把式卖艺的人下场比拼一番,岂不有失风度?”他此话分明是站在反对袁绍一派的立场上,刘虞喜形于色,袁绍面色铁青
三十三、野望
“有趣有趣”袁绍大笑,道:“袁某一介武夫,只懂得酒到杯干,却没想过还能喝出这许多花样”却见袁绍背后闪出张?,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运气,随着袁绍的说话声,置于桌上酒杯中的酒水蓦然激起,倒灌入他的口中这一手相较沮授曹仁二人却是难得多,非得有一等一的上乘内功不可更难得他手脚丝毫不动,于不经意中使出来,一时在座诸人均有些变色,如此自然而然地隔空逆向发力简直闻所未闻,张?虽是身处河北四将之三,却当真不是浪得虚名单以这份内力修为而论,已远在天下多数高手之上那刘虞本是一脸倨傲,此刻也不由面现悸容,收起恼态
沮授笑吟吟地望着曹操,似是要看看他如何喝下这杯酒曹操心中一动,知道袁绍与沮授的用意――在这世间上只看实力高低,只有显示出超人一等的实力,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说出的话才有分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所以袁绍不惜用武力慑服众人,此后无论他做出甚么决定,旁人纵有异议亦要三思zxSm
曹操正懊恼间,乱尘却是淡然一笑,道:“鄙人甚好于酒道,便学学张将军的手法献丑一番”他也学张?一般将右手按在酒壶上,果然亦有一道酒箭从壶嘴中喷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放于桌上的酒杯中
袁术冷笑道:“邯郸学步,东施化妆”也亏他还记得两句成语,只是把东施效颦说成了东施化妆众人俱忍赚只有张飞与夏侯?轰然大笑,袁术狠狠瞪住二人,不明所以张飞与夏侯?皆笑得喘不过气来,也顾不得向袁术解释眼见袁术脸色渐渐涨红,若不是碍得兄长袁绍在旁,只恐就要出言泄愤
张?缓缓道:“袁将军不妨看仔细些,曹兄这一手可与在下略有不同”袁术看诸人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乱尘的手,脸上均现钦佩之色,仔细一看,才发现乱尘虽也是如张?一样用内力将酒从壶中激出,但一杯酒斟了半天却仍是不满,只有半杯,那小小的酒杯就若是无底洞一般
原来那酒箭看似只有一股,其中却有分别:一半从酒壶中倒往酒杯,另一半却是从酒杯中反射回壶中要知乱尘身俱青龙孟章张角自己的三人内力,又学得三卷天书中的武功,若仅论内家的功夫,只怕天下间能出其右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虽难说能超过张?内力的霸道之处,但手法的小巧使力的精妙却令人大开眼界
袁绍本就有意拉拢乱尘,按下心中妒意,连声叫好关羽倒是坐不住了,亦来了兴趣,笑道:“乱尘兄甚好酒道,关某不但更是个酒鬼,还是个懒人,现在便借乱尘兄的酒过酒瘾吧”言罢撮唇一吸,乱尘杯中那股酒箭突然分出一股射人关羽口中,而从酒壶中冲出的酒箭却仍是丝毫不乱地射往杯中,杯中的酒仍是不多不少维持着半杯看到这犹若变戏法般的情形,众人掌声雷动,张飞的一张黑脸更是为二哥关羽喝彩而闹得满脸通红
袁绍与韩馥并不认得关羽,但见他露了这一手都不由刮目相看,均在想公孙瓒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绝顶高手袁术却是面色惨白,他只道这关东诸将中武功了得的除了袁绍帐下河北四将外,便是自己亲信纪灵为强,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半张着大嘴愣在当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袁绍哈哈大笑:“这一杯酒喝得精彩,足令本初终身难忘”
乱尘含笑收功,迎上袁绍的目光,直言道,“还是盟主敬得精彩”,曹操也道:“酒酣意畅后,盟主是不是该奉上主菜了?”
刘虞先后见了曹仁张?乱尘与关羽的神功,唉叹自己帐下无人之余,已是有些心灰意冷,对沮授一抱拳,道:“沮先生但请说出袁盟主的想法,若是还合众人的口味,伯安纵是胆鞋但也自会甘心接受”
沮授先咳了数声,再是一声长笑,手指厅正中那口大箱子,道:“主菜便在其中!”
听沮授如此说,众人的眼光都不由落在那口古怪的箱子上此厅本就不大,诸人座位相隔不远,中间又放上这么一口大箱子,颇显挤迫,更添一种诡异的气氛
诸人进厅时见到那箱子突兀地放于正中,便觉得其中定有文章,却委实想不透袁绍一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均不言语惟有张岐似是耐不住得叫道:“沮先生你玩甚么花样?这口箱子中放的是甚么?”袁绍呵呵笑道:“张将军莫急,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乃是沮先生代本初精心为大家准备的,与在场诸位都有点关系”听他如此一说,众人心头疑虑更深,均望着沮授,待其解谜
沮授眼见众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满意地一笑,提高声音,道:“各位肯深夜来此,可算给足了面子,可这今日一事却也让盟主与我等左右为难,却又不是怕得罪哪一方只是今日之事甚急,在往后拖一日便会多有一份变数,而盟主能得到各位信任如此,既是受宠若惊,又是诚惶诚恐,惟恐空挂一个盟主之职却谈不上对天下苍生有何助益”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袁绍接口笑道,“袁某虽只是武夫粗人,但也一向奉守天子法纪,恪国忠君,而在下管辖地势虽鞋却也尽全力维护一方安定,若是能为天下百姓多出一分力,实是心中所愿”
沮授与袁绍一唱一和,这番话可谓取巧至极,既不表明态度与偏袒哪方,又不开罪各方势力众人心头无不暗骂一声“老狐狸”张飞却听赵云低低道了一声“外强中干”,肚内暗笑,强自忍赚目视赵云,重重点了一下头,面上却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袁绍继续道:“何况天子一向对袁家多有照顾,只要天子有何吩咐,袁家上下无有不从,只是现在天子落于逆贼之手,所号之令不过为奸人狐威……”说到这里,见曹操与公孙瓒等一众人脸上色变,沮授微微一笑,拍拍手掌,两个铁甲兵士应声走了进来,站在那口大箱子旁边,静待沮授号令
曹操到现在并不知袁绍所说何事,且与戏志才互望一眼,神色喜忧参半听袁绍语意,当场打斗一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但显是另有下文袁绍他们到底在搞甚么鬼?推想到田丰刘子惠一直都未现身于此,这其间的奥妙更是不得而知了
袁绍呵呵一笑,道:“若是现在当场宣布今夜之事,只怕过不了几天便闹得天下路人尽知人言可畏,袁家挡得住千军万马却未必抵得了世间流言,所以我与文节商议之下,便分别给诸位送上一份礼物,待曹兄与公孙兄将礼物阅视,各位自然便知道了袁家的态度,却没有必要在此公布了此间苦衷,尚请各位原谅一二”他这一说大出众人意料刘虞心中忐忑,是已知韩馥已与袁绍暗中来往,而袁绍更是有恃无恐地在众人面前说出,只是在表面上亦不甘示弱,且淡然处之,一副早就深知内情的样子,微微抱拳道:“但听袁盟主意思”
赴宴的五路诸侯中,虽是风闻袁术与袁绍兄弟不和,但见此时他神色中展露出的表情,明摆着和韩馥一样同属袁绍一伙,而公孙瓒虽是傲倨无礼,但自打他进席间便再无是说过半句,方才关羽以他仆从的卑微身份强行出头,他也是沉然默许,此时仍是那种不置可否的样子
曹操与戏志才不知内情,猜不出袁绍心意,见众人又是不置可否,心中都泛起一丝不安袁绍送礼之举大有可能是缓兵之计,表面上互不得罪,暗中却与一方定下合盟,而听他言语合情合理亦是无从指责他们刚才已听出箱中实是藏有一女子,不知袁绍帐下一干人等会做何安排,只好静观其变,毕竟身为外人,不好横加干预张飞与夏侯?听到这箱子中原来是送给众人的礼物,均是大为好奇,以袁绍家族雄霸冀州的财力,这礼岂不非同小可,恨不得赶快打开箱子看看究竟
“此箱分为三层,这第一层的礼物乃是送给刘伯安的”沮授目视两个铁甲兵士,吩咐道,“开箱!”
两个铁甲兵士走前几步,各出双手,分按在箱子两侧,齐齐低喝一声,往中间一挤箱盖应声弹起,箱子上面约有二尺余长的半截木板随之而碎他们开箱的手法与众不同,那箱盖分明已被钉死,却不用斧凿,全凭手上劲道互抵后产生一股向上的弹力将箱盖顶开,凭威猛的掌力将箱子上半截木板尽数震碎,而下面的木板却丝毫不受影响,显示出颇为深厚的内力最难得是那箱盖平平飞起,不见丝毫倾斜,显是二人手上的劲力不偏不倚正好抵消,可见配合熟练,心意相通
曹操见这两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兵士身手矫浆配合无间,心中微惊,口中却淡然道:“袁家藏龙卧虎,盟主这两个小卒功夫可不弱啊”单是这二人手上的功夫怕就不在世间普通二流将领之下,却仅仅扮做袁家中不知名姓的随从,明摆着是袁绍有意在众人面前炫耀,但此手终究还是显示出袁家的实力可见一斑
袁绍颇为得意地笑道:“只是雕虫小技,让孟德见笑了”
木箱上半截一碎,露出里面的物事顿见一道青光射了出来,照得厅中诸人眼前都是一花定睛看时,却是一株尺余高的硕大美玉,青光湛然那玉被雕成宫城之状,十分精细,上可见亭台行廊,桥栏水瀑等这么大的整块青玉本就少见,再加上这份雕琢之功,价值着实不菲宫城中尚有一台,洞中却放了一颗足有鸡蛋大小的玉色珠子那珠子全身晶莹,不见一丝瑕疵,反映着美玉的青光,透出一股明邋冽之气,台小珠大,也不知是如何放进去的这宝珠的价值相较那美玉只怕还要更胜一筹,最难得宝珠与美玉浑然一体,似是天然长就一般,这份大礼确可谓是无价之宝了
众人看得目疡迷此等宝物纵是有心求购怕也难得,也不知袁绍从何处弄来张飞平日少见此等华贵之物,更是瞠目结舌
袁绍轻声笑道:“此宝并非人工斧凿而成,而是济阴的一位名叫王定的人士无意中睨得,袁谋虽是无才,但也略有些声名在外,故今日早些时分他便送到府上但若这只是如和氏璧之珍宝,袁某倒不会拿出来在众人之前献丑,但其实这块宝玉上另有千秋……”
韩馥一听大喜,先前他与袁绍交谈无意中提到这美玉之事,只倒此世间奇物是路人虚构而出,想不到袁绍为达成目的竟然将这东西弄了出来,其意怕亦是不言自明刘虞见此宝虽是赠己却丝毫不以为喜,更是心中不忿,忍不住喃喃低声道:“甚么济阴王定,我看是袁家私造”
刘备见张飞嘴里念念有词,只道他见这宝物惊得呆了,稍稍一笑,偏头问道:“你做甚么?”张飞脸上一红,凑到刘备耳边轻声道:“那宝珠上似是有字,但俺老张就识自己的名字,哪里知道上面写的是甚么?”他虽是粗莽,倒也是心细身旁的关羽一听眉头顿皱,这才把注意力从欣赏美玉上移到那宝珠间,果然上面以蝇头古篆刻着四字!
这一看不打紧,倒确实把关羽吓了一跳,立即便把那四字内容告知刘备刘备心中虽也是大惊,但多年来的沉稳性格也让他能够波涛不惊,权且坐在席下观望形势
乱尘也已看到那美玉上有字,他不明其意,当下说与曹操闻听,曹操闻言默然不语此时又听袁绍语意不善,乱尘生性纯良最看不得有人恃勇,遂有意相帮刘虞,笑道:“盟主言重虽有妄语曰人性本贪,世人都喜好钱财珍宝,但现值此讨贼大业之时,若要一意纠缠于这珍宝之类的枝节,岂不让那董贼看轻了?”刘虞听曹操一方帮自己说话,胆气愈壮,冷冷道:“世间上一些不知名的地痞流氓也自能封为甚么帮主教主,何况这等千年难遇的宝物”这话确是直讽袁绍的盟主之名了
袁绍大怒,但毕竟刘虞声名在外已久,身为汉室宗亲,纵是于外族间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而自己不过小小的一个渤海太守,更何况今日之事更是要相求于刘虞,不能太过开罪,一腔怒火尽皆发在乱尘身上,戟指喝道:“阁下又是如何?你虽并无半点官位功名,我且看在你为孟德之弟,赐你上座,却还不知礼数,你这不敢报上名姓的藏头露尾之辈,这等地方岂有你说话的余地?”他虽见乱尘适才露了一手不俗武功,但心火上涌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
乱尘见他果然还把那晚放走吕布之事牵挂在心中,心中更是瞧他不起,再加上他本身便是执拗好胜,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反唇相讥,沮授呵呵一笑道:“盟主息怒乱尘小兄当日不报名姓自是有其道理他虽无半分功名,但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赫赫有名之人,盟主这礼物中亦有他的一份”又转脸对乱尘道,“少侠莫怪盟主,看在我的面上多担待一二”袁绍实不好当众与沮授翻脸,只得悻然作罢,他今日屡次为乱尘所笑,一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只得恨恨瞪了乱尘与曹操一眼
曹操只是一笑置之,心头却猜测那玉上四字所为何意,更想沮授如何会准备好给乱尘的礼物?袁绍等人与乱尘并不相识,更是因放走吕布之事生了罅隙,又怎会送礼物与他?而乱尘却是故意侧开身子,对袁绍挑衅的目光视而不见戏志才见乱尘与袁绍势成水火的样子,心中暗惊,只怕乱尘一时性起胡来,坏了曹操的大事
韩馥见乱尘帮着刘虞说话,亦是坐不赚道:“你们中原人偏偏就是这许多的讲究,哪似我们北人痛痛快快,是和是战一言可决,这般婆婆妈妈岂不让人笑话”曹操虽是看不惯韩馥的倨傲霸道,这一言却听得暗暗点头,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直觉:袁绍这般故弄玄虚,其后必是藏着甚么野心阴谋
沮授大笑道:“韩将军莫急,且一同把盟主给诸人的礼物看完再说”
一时乱尘与袁绍亦无暇斗气,众人不由重又望向那口箱子刚才的礼物已是那般惊人,却不知袁绍又会拿甚么稀世珍宝出来
袁绍亦附和道:“此物也是甚珍,实也是他人欲经由我手转交给伯安兄的,本初猜测也是有其深意,是以我思考再三,当着众人之面示出,尚请伯安接纳,务要理解我袁家的一番苦心”曹操虽是一直不言语,但心念澄明,察观各人反应他见沮授以一口箱子便将在座诸人的心神牢牢抓赚心头对此人更增顾忌,相形之下,袁绍就全然如摆设一般
沮授对两个铁甲兵士微一点头示意,二人又如刚才一般运气裂箱大家目光望去,这次却与刚才不同,箱裂后露出一道三尺余高的彩色幕布,将箱内的物事围赚不知其中是甚么
那彩色幕布上画有神态各异不知名目的鸟兽草木,与中原山水泼墨素描迥然不同,在二个黑衣人的掌风漾动之下,缓缓起伏,其上所绘的鸟兽栩栩如生,充满了动感,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北国风情
沮授对诸人惑然目光视若不见,又是轻拍两掌,却见后堂中走出一将,正是那河间高览!他在怀中抱着马头古胡,着力一拉一股尖锐的声音蓦然响起,人人心中均是一跳功力低如曹操者更觉得心口猛然一震,那股四肢无力的感觉突又袭来,大惊之下张口欲叫,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乱尘坐在曹操身边,感觉有异,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无上玄功输入他体内,助他抵御高览的锐音
戏志才心头震撼:虽未见过袁绍具体将校,但先有那夜围攻吕布的诸多精卫死士,又观方才张?在酒杯中显示出的一手功夫,再加上现在的音摄之术,以往世人只传袁绍手下猛将如林,那留守渤海的颜良文丑只怕更是骁勇霸道,渤海之军素以能战出名,但现在看来,袁绍已有智如田丰沮授者相助,只怕现在更厉害的是要说他其精于算计,这些人的谋才武略,只恐未必在自己之下
随着高览怀中马头古琴的声响,那彩色幕布中发出一声女子的娇吟,其音慵懒,便似是才为高览发出的锐声唤醒了一般在场诸人听在耳中,心内俱是一荡
一只手臂忽从彩幕后伸出,五指成啄状,昂然指天那手臂光滑白哲,肌肤几近于透明,上面的脉络血管隐约可现;手臂本是静若玉雕,但随着搭在臂上的轻纱翩然落下,如弱柳溺风浮萍漾水,再加上轻动的手指,蓦然便有了一种流动感,如磁石般将各人眼光牢牢吸赚均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原来藕臂葱指便是如此这般!
那手臂柔若无骨,做出各种姿态,若栖枝彩凤傲翼,若萌情小鸟诱欢初时手臂高举,越落越低,最后软弱无力地垂搭在彩幕上,只余二指在外,涂成粉红色的指尖尚在不停颤抖,那种不堪重负的娇怯更是令人血脉责张,恨不能上前为她轻捶按摩,以舒惜花之情满座之中唯有乱尘与赵云身平心定视红颜为常物,其与众人就连刘备这等雄才罢略不好女色之人也看得心头砰砰乱跳,热血上涌,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幕布,猜想其后应是怎样一个绝代佳人一时厅上静闻针落,惟有张歧的喉间发出“咕咚”一声,却是狠狠吞下了一口唾沫
高览似是极懂人的心理,隔了良久,静待那只手指将诸人的好奇心挑至最大,这才重又将马头琴拉响尖锐之声一起,那搭在幕上的手指一动,手臂再度扬起指掌腕肘肩依次颇有韵律地晃动着,从彩幕后扶摇而起里面那女子本是睡卧,如今却似缓缓坐起身来,手臂的尽头终可见一头如云秀发,那发色却呈金黄,柔软而卷曲,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披散在隐约半露的一段玉颈上,就若是披了一件羽衣众人已猜出箱中必是一异族女子,均是瞪大了眼睛欲睹芳容,但她偏偏还不露出头来,只见到一头金发在彩幕端沿处如波浪般起伏不休,怎不令人心猿意马
高览弦音再急,如同与弦声应和般,一张雪白脸孔从彩幕后缓缓探出,众人屏息细看,果是一个美艳无比的异族女郎关羽虽在北方各地流浪了数年,也见过不少外疆异族女子,但这般金发碧眼,颧高鼻耸的异国女郎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一时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孔,按中原的审美标准实是看不出妍丑只是那肌肤白得耀眼,太不寻常,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张飞笑道:“三弟,比起她来你可真就像一块黑炭头了”
张飞大怒,他皮肤本就甚为黝黑,又因天生人种不同,自是不能与这异国女子相较,听关羽如此说,虽明知他在故意拿自己取笑,却也按捺不赚当场翻脸太现痕迹,便在桌下狠狠踩了关羽一脚这一脚用力颇重,迅捷无比别说关羽对他不设妨,便是一般江湖好手碎不及防下只怕也闪躲不开,何况关羽视线被桌几挡赚这一脚踩个正着
张飞含忿一脚踩出,立时后悔,急忙收力关羽本身武学并不低于张飞,但怎奈张飞鲁莽偷袭,还好这一脚重在以速度取胜,力量并不大,加上张飞及时收力,不然只怕关羽的趾骨也要被踩折了张飞本待听得关羽一声痛呼,心头怦怦乱跳若是平日兄弟之间玩闹也就罢了,在这等场合岂不让他人耻笑却不料关羽虽中一脚,口中却无半分声响,张飞侧目看去,却见关羽满面通红,若说是强忍痛苦却又不像,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自己这一脚竟似浑若未觉心中大奇,不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这一看却将张飞看了个面红耳赤原来那木箱中的异族女子已缓缓站起身来,身上却只罩了一层粉红色轻纱,随着她的身子如水蛇般扭动不休,滑臂玉腿,蜂腰耸胸,玄虚处隐约可见,再加上嘴中轻舒娇吟,眉目间旖旎风情,在场诸人全都是胸中剧震,哑然无声纵是张飞这等不解男女之事的粗人,见此情形亦是羞得面上发燥,慌忙垂下头来这才明白关羽何以对自己的一脚恍然不觉,心头更急,又是重重一脚跺了下去
“啊”关羽一声轻呼,将厅中众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沮授目光有意无意地一瞥曹操,再扫到刘虞身上,弦音退下来,笑道:“这女子乃是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众族共同推举贡献,今年年方二八,自幼精擅舞艺,再经西域瑜枷高手调教,全身柔若无骨,实是少见的天姿绝色”
乱尘虽是都一刹那间亦是神驰目迷,但立即默运玄功,紧守灵台此刻见沮授面上虽亦如厅中诸人一般迷茫,眼中却仍是一片清明之色,心头暗凛:刚才高览的弦音中分明暗含摄魂之术,此人武功涉猎旁杂,十分邪异,再加上这份捉摸不透的心计,确是兄长平生少见的大敌
赵云自幼生长于辰,却又不似乱尘爱貂禅那般刻骨铭心地不肯忘记,定力稍微差些,又是第一次见这般香艳的情形,正在意乱情迷间,听关羽一声惊呼,神智顿清再听到沮授的话,更有张飞的一声冷哼,这才恍然清醒,随即也明白过来这高览弦声有鬼关羽更是红脸涨热,沮授调笑也还罢了,但在众人面前见到自己这般情景才真是大伤面子,脸上如中热毒般阵青阵红,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辩,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韩馥耳中听得沮授的话,目光不离那异国女郎,大笑道:“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叫做‘食色性也’?如此倾国倾城的*,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按捺不住”再对着关羽嘿嘿一笑:“这位红脸将军想是初次见到,失声惊呼亦是情有可原再过得几年,就更能领会其中妙处了,哈哈……”他自是看公孙瓒百般不顺眼,此刻正好借势冷嘲热讽
曹操微微皱眉韩馥其人他早有耳闻,众人皆说是一饱学之士,但不善言辞,为人宽厚,但如今观其言行如此,只恐其亦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关羽堂堂大好男儿,如何受得了韩馥如此说话,忍不住低斥一声,却不好回驳张飞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心中虽对关羽刚才的神情大大不满,却容不得韩馥这般欺负自家兄弟,黑脸一寒:“我中原乃礼仪之邦,这些衣容不整的女子自然是第一次见到,如何可比那些来自蛮荒之地的人”这句话自是影射久居冀州北地的韩馥不通礼教了
韩馥被一个无名之将当面讥讽,如何按捺得赚正要发作沮授却一摆手,道:“自古美人配英雄,如此礼物刘幽州可还满意么?”韩馥这才想起这异国女郎本是袁绍送与刘虞的礼物,心中大为不快他本是汉室外家宗亲,十足一个纵垮子弟其祖怕他不学无术,这才央求昔年的大司空袁汤收在门下那袁汤是为袁绍之祖,身为大司空更是博文精湛名理高深,曾在朝中享有盛名,本以为可以好好管教一下韩馥,可韩馥自幼娇惯,又怎会受他约束,其后他便借祖上累积的声名混上冀州牧的位置,而他也因是袁汤之徒的关系与袁绍走得很近此次借机来陈留会盟原就是抱着从董卓处分一杯美羹的念头,加之一向好色如命,此刻见如此千娇百媚的女郎落入刘虞手中,甚么功名大计早就抛之脑后,气得一张马脸铁青,恨不得这会议早些结束众人将韩馥龌龊的样子看在眼里,均是心生不屑,就连他帐下谋士沮授亦是长叹一声,暗暗摇头
当下袁绍令那两个铁甲兵士将美玉宝珠与那女子抬至供桌之上两名铁甲兵士领命从箱中带出那女郎,诸人不免又饱餐一番秀色韩馥心中愤恨至极,只顾埋头喝酒,将沮授一干人等先前交待于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时厅中为此美色所惊,气氛也缓和下来,再没有适才的剑拔弩张
此时袁绍清了清声,高声道:“还请诸位将军过目”那女子闻言手持美玉走上前来,将美玉捧至众人身前,众人这才看清美玉上所刻之字,各个瞠目结舌心中大骇,那美玉上赫然刻的乃是――“虞为天子”四字!
袁绍朗声道:“此玉乃济阴王定于清水泉涧中所得,当是天意如此方今天子年少,又受制于奸臣董卓,天下无所归心幽州牧刘伯安乃宗室近亲,素有威信,乃万民之望,故而连北方蛮族都归化顺从,更是上献如此美人以飨新君”
刘虞乃是汉室宗亲,一心向国,怎会容忍袁绍欲立自己为新帝惹祸上身,遂正气浩然道:“袁公安敢出此大逆不道的妄言!忠孝之道,既不能济我等孤受国恩,天下扰乱,未能竭命以除国耻,望诸州郡烈义之士戮力西面,援迎幼主,而乃妄造逆谋,欲涂污忠臣邪?”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赵云关羽乱尘等忠义之士不由站起身来齐道:“刘公浩气正然,所言极是!”
袁绍也不动怒,呵呵一笑,道:“当今少帝并非孝灵之子,我等忠义,自当学习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这等先贤,仿效当年迎立代王刘恒的故事,开启文景之治的盛世,行辅佐之事,成就一代名帝;方今刘伯安兄功德治行华夏少二,当今汉室公宗枝属之中,莫有能及之人”那张岐随声附和道:“昔年光武帝乃是前汉定王刘发的五世传子,以大司马之职领率河北,耿?冯异二位将军也劝光武大帝即尊号称大统,卒代伪君更始帝刘玄,汉室自此中兴今刘公乃是恭王亲传后代,其数亦为五代,以大司马之位领幽州牧,此其与光武帝相同,又有何不可?”
沮授见众人沉吟不语,又道:“方今天子受制于董贼,如若董贼奉天子矫诏要诸公自残,诸公难道就要束手待毙么?今日另立新君,一是废幼尊长二是举贤任能,行得是人间正事诸公好生思忖”众人中本就有袁绍一党,当下便随声点头称是,连公孙瓒袁术等人虽是与袁绍交恶,但觉得他三人言之有理,况且拥立新君是为举世大功将来新君即位免不了大加封赏,不免心怀荡漾
曹操却是心如明镜,袁绍一心要立刘虞为新帝,其意远不止封赏之功,更是要学那新朝王莽,挟持弱帝刘虞号令天下诸侯郡守,他日大权在握说不定更会自己登上龙椅篡位于汉,他曹操何等豪雄怎能容袁绍奸计得逞?遂拍桌而起,怒道:“吾等之所以举兵而远近十八路诸侯莫不响应者,以大义之故也今幼主微弱,只是一时受制于奸臣,并非有昌邑亡国之衅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若真要如此,诸君北面朝拜新君,我自西向营救少帝”夏侯渊等人见曹操愤然起身,便随之站起,一时间厅上又是剑拔弩张,只需再起纷争,便要动起手来
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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