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太子翔成没有让侧妃顾荏苒跟着一起出席大典。因为——按她现在的笨重身子来看,的确不适合在这种炎热天气下穿着层层套层层的礼服顶着大太阳一坐两三个时辰不动。
再看一眼台下,却惊见传说中极少出现的老国丈也被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迈上了高台,坐在了皇后身边。
这位老国丈……父亲大人说过,他这一生少有佩服的人,唯独张国丈,他是打心眼儿里敬佩他。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气度。
且不说老国丈当年身为太傅之时是如何地严厉刚强,就单说他一手□的两个出色的女儿,也是令人惊叹不已的。
长女,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打破后宫不得干政的传统,不仅时常参与政事,更在容家灭门的时候干涉了皇帝的政令,救下了唯一的妹妹。而且,她还育有两名优秀的皇子——太子翔成与二皇子保成。这位手腕高超的娘娘硬是将皇后一职坐到了顶峰。
次女,也就是现在的容嫔娘娘,凭借令人惊叹的绝妙文采嫁给了赫赫有名的宫廷才子容离。婚后二人琴瑟和鸣,曾经羡煞世间无数夫妻。
老国丈本人更是一则传奇。三十岁一举成名天下知,四十岁成为国丈满身荣耀。却又有谁能料到,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他的大女婿抄斩了小女婿的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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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个“九族”代表着什么。也许皇上是有着不同考量的,要不怎么会下命灭九族呢?须知皇后一家也在容氏九族之内,那他的这个“灭九族”到底是灭的谁?悲哀啊!皇上也在九族之内,却仍然好好的坐在这里参加自己爱子的封地典礼;然而老国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外孙被送上绝路,几年后再来为另一个亲外孙举行隆重的封地典礼。
早年的一帆风顺并不能代表他晚年的凄凉心境吧。其实,他本人没有在那九族之内,已经是奇迹了。认真算来,似乎凡是沾到容夫人娘家这边的,就都没受影响。
我这边的胡思乱想并不妨碍那边的典礼进行。这会儿功夫,一身黑衣意气风发的保成已完成了叩拜仪式,恭敬地从皇上手中接过了封地玺印。而他下一个动作是……将玺印上缀着的玉佩赐给了在他身后跟着的一群辅政随行官中的……小台!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我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却被太子翔成握住了手,这才猛然醒悟,不至于失态于众人。
我愤怒地微喘着气瞪向保成。为什么!保成这么做只会让小台更难为人!皇子封地的辅政太宰,是随便一个年轻人就能当的吗?
太子翔成不放心地一直抓着我,还以眼神阻止我的行动,在我耳边低语:“婧女,要相信启石的能力。”
我连带着白了一眼这个做哥哥的家伙:能力不能力什么的要很久之后才能表现出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小台仅在此一天之内,就已经被很多人瞄准了!而且万一日后出了差错,他有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
但我仍然告诉他:“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还没这么笨的吧?!”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堵,所以后面的一些仪式我借口身上不舒服,与一些藩王家眷提前告退了。可巧几位娘娘也一起请退,这样一来,我的行为也不算突兀。
也没有去派人叫小忧小喜,我打算自己在御花园里散步散心。
唉,似乎每次一见到保成这人,我都要抑郁一次。想我小的时候,每每与他相遇,都会有场惊心动魄的厮打——那时我还像个小男孩呢!谁知现在虽然没有争斗了,却还不如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太多,怎么也回不到过去了。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行至一处偏僻的花丛,一个不小心被花枝勾上了礼服的衣摆。穿这种礼服真的很不容易弯腰,可也不好硬拽,那样会把绣边的下摆拉脱丝的。我抬头张望了一番,正好见前面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人经过。
刚想张口喊住他们过来帮忙,却听得是一男一女两种声音,似乎还在争吵着什么。我立时住口,勉强侧了侧身,猫腰躲在花丛旁的藤蔓下。
待他们走进了,才听出那女人声音尖酸得很,让我过耳难忘:“我是为了什么才生下你这个废物啊!从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这一辈子的窝囊!竟然比那女人的儿子只晚半个月!你为什么不争气些早点儿从我肚子里爬出来?”
——是康妃。
在她身后唯唯诺诺的男子,三皇子原成。
“行了行了,看看你这能耐!”两人越走越近,康妃刻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你母妃我这辈子毁在两个女人手上,原本想着生个儿子能争口气。没想到,你!你这个窝囊废!竟然又栽在两个男人手上!你说,那个顾玉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庶出的杂种罢了,你去争个什么劲儿啊?结果呢?被你皇父训斥了不说,还大大的丢了我的脸!”
三皇子不知小声辩驳了几句什么,但却让康妃更加恼怒了:“那好,那你给我说说,这个请封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是你先去请封的,最后还是让那个老二占了先?你说呀!你不是说要向你皇父请封什么重镇越刍,可为什么我今天看到的却是老二拿着越刍的玺印?”
这回我终于听到了三皇子的回答:“母妃,二哥比我先……”
可是康妃娘娘就是不让儿子多解释一句:“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这回是你又让我丢脸了!你可知道在这后宫,颜面是多重要的东西吗?你看看老二那德性,春风得意啊!来得人有多少,你看见了没?你自觉得等到入了冬还会有人来看你的封地典礼吗?哼,你皇父怕是连举行都不会为你举行的吧?草草的给你安排个地方,让你自生自灭去。什么时候你皇父死了,咱们娘俩,可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母妃!”
三皇子惊喘,连忙朝四周扫视,我趁着他被康妃挡住的空儿又使劲别了别身,力求不让他注意到我的藏身之所。
“您怎么能这么说话!万一附近有人……”
“有什么人!人都在前面看老二呢!就是你这种性子,哼!”康妃大约也是觉得自己一时口误了,没抱怨几句便与三皇子匆匆离去。
好半天之后,我才慢悠悠地从藏身的地方踱出来。
轻拍几下衣摆下的尘土,我笑着心想:这位康妃娘娘倒也让我听了一场好戏。原来,曾经让母亲大人介怀的女人,现在也不过如此了呢!有趣,实在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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