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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借问梧桐何处有 > 保成叛变

保成叛变

“这个……难得陛下也有张扬的时候……哈哈……”我咧嘴,却不知该怎么笑才好。

保成自我手上夺回檄文,完全不管我是不是看完了其间内容,翻了脸,说道:“苏梧桐,我还真后悔一时冲动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你八成就是我的克星!天生的!”

我大惑不解:“殿下,您这又是怎么了?”

保成啪的把檄文又扔到了我脸上,我火气上来,扯下檄文,握成一团,怒道:“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你说我是­干­什么?”保成拔高了音,“你说­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皇兄因为你已经怒气冲天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知道昨天容可接到了什么信……”

他忽然像哑了口的八哥,住了嘴,懊恼地捶打了一下桌子,转身就走。

我侧身挡住了他的去向,盯着他问道:“什么信?”

保成狠狠地推开我,摔下一句“这回你该得意了”就大步冲出了院子。

莫名其妙!

我进屋,忿忿地摊开檄文,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藩地生活中

我没把檄文研究透彻,倒是把容可给研究来了。

“婧女,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容可站在门外,像是先前我俩的那番对话不曾有过似的笑着,问道。

我口比心快:“你好多了?能出门么?”

容可脸上除了微笑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他说:“我们这就走吧——一会儿启石回来了,可能就出不去了呢!我本来还打算要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府,不要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问题耽误了我们的行程哦!”

我被动地由他拉着,绕过楚林常去的花圃,却没看到本应在那里的楚林。

容可在我耳边笑道:“楚林给启石送公文去了。”

“啊?小台也会忘记带……”我看着他嘴边渐渐扩大的笑纹,明白了,“是你把楚林支使出去了吗?”

容可掩嘴咳了几声,笑而不答。

这个笑……­奸­诈啊­奸­诈!这个容可,从以前我就发现他在某些方面常常会流露出来的小小­奸­诈了。去送公文?绝对是他找了个借口把楚林调开了。

容可和我没带丫头也没带护卫,只对门房说了声,就出了府门,绕过好几条巷子,来到了越刍最有名的一条街。这条街上的店铺我已经都去看过了,一直没买过东西。主要是觉得,这里似乎没有想要的,而且我现在住的地方也不差什么。

此地熙熙攘攘。

我俩漫步在石板路上,身边时不时过去几个行­色­匆匆的商旅打扮的人,偶尔也会走过几个当地百姓。有挎着满篮子蔬菜瓜果的老大娘,有拈着衣带徐徐前行的小媳­妇­,也有抄着手四处游荡的青年男子,还有带着面纱在丫鬟陪伴下一步三摇的大家闺秀。

不知第几次在这条路上走过了,我叹道:“越刍,真的被治理的很好啊!以前没来过,只听说这里很乱,当时还为小台担心了许久。现在看来,我的担心简直多余。”

容可笑道:“这还要归功于苏夫人的良策。”

我瞅着他:“你也知道?我还以为小台夸大事实了呢!”

没听到他的回答,我再次转头。只见两边回头望着他的女子有上升趋势,而容可天生害羞的老毛病又犯了,比以往白皙的脸上泛着两团红晕。他僵硬地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低声问我:“哎,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这里人好像太多了点儿……”

噗!

以前他就这样,所以每每我找他出门游玩他都不情愿,总嫌路上人多。其实路上人并不很多,只是看他的人多。而且看他的人,还都是女人。原来还好,毕竟晒得太阳多些,红脸的时候脸­色­对比没现在这么明显。如今么……

我咬着下­唇­使劲把笑憋回肚子:“……行……”

容可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媳­妇­似的与我一同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楼上客人很少,我直奔二楼视野开阔的栏杆边,坐下。容可也坐在了我对面。

“噗……呵呵……抱歉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我边笑边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尽量把声音瞒住,不让别人太过注意我们这里。

容可无奈的说:“我就知道你会笑。”

我就这样闷笑了半天,然后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憋笑憋得涨红了脸,抬了头,抖抖地递给他一方面纱:“呵……呃,阿可,你要不带上这个遮遮?聊胜于无……”

旁边传来嬉笑:“呐,这位大姐姐,面纱什么的,还是女孩子带着比较好哦。”

我看过去,却是一个少女,坐得比较远,也估计不出有多大年纪。身边几个气息沉稳丫头,个个笔直地立在她左右。

不过转眼间,她就站在了我和容可所在的桌前,笑眯眯地问道:“我能坐在你们这里吗?”

我点头。容可没出声,只挪到我身边坐下。这位少女坐在了容可刚才的位子上,笑得很甜:“你们是王府的人吧?我家爹爹和姐姐最近正和王府人打交道呢!”

容可端详了她一会儿,笑了:“原来是凌家的二姑娘,失礼了。”

少女高兴地说道:“哦,你知道我呀!哈哈,我以为在越刍只有姐姐才能被王府出来的人记住呢!”

我倒是对这个爽朗的少女大有好感,不由得打趣道:“凌姑娘么?连我这个外地来的都知道你们,更别提王府里的人了。凌姑娘说最近令尊令姐正与王府打交道,指的可是马车雇用方面的事情?”

少女手指哒哒地点着桌子,做愁眉苦脸状:“哎呀,爹爹和姐姐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呀!唉,我是家里最最游手好闲的了,小妹都学会相马了,我驾车还没学好呢!”

容可出于礼貌,只笑了笑,端起茶杯,没有接话。

她的话让我心念一动,遂问道:“姑娘家的小妹,可是闺名叫做凌巧儿的?”

少女眼睛一亮,隔着桌子就逮住了我的手,惊喜地问:“怎么,姐姐认识我家小妹?来,快来给我说说,姐姐怎么认识她的?”

我余光发现容可从杯沿向下瞄了瞄她抓着我的手,皱眉。少女似乎看出了什么,嘿嘿笑着松了手,不好意思地说:“我家的那个妹妹太冷了,也从来没听她说过在外面结交了什么朋友。刚才听姐姐说认识她,我就……呵呵……呵呵……”

“无妨。”容可这会子也没了害羞羞涩之类,沉稳应答,淡然处之。

我暗地里踢了容可一脚,瞪他:又没有你的事儿,你Сhā嘴做什么?

容可仍是笑,不再出声。

少女看看他又看看我,暧昧地凑近,轻轻地问:“姐姐,这个男人是你夫君?”

我大大窘迫,偷偷瞟眼容可,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问了什么,这才放了心,然后小声回答:“你猜错咯!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什么?”那边,容可悠哉地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问道。

少女嘿嘿地又笑,缩回去老实的坐着,只拿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我们。

我支吾:“……没……”

只看到上来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附在少女耳边说了些什么。忽然,这位少女一拍桌面,愣是把跟着她一起过来的那几个面无表情的丫头也吓了一跳:“有意思!我决定了,今天请你们两位到我家!”

我再窘一下:天底下还有这么爽快的人吗……

哪知她不是开玩笑的,竟然说风就是雨的起了身,拽着我就走:“来,姐姐,你不是认识我家的巧儿妹妹吗?你去了她一定会开心的!还有哦,我猜着这位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社王辅政容可大人吧?正好苏大人一早就到我家了呢!大伙儿今天聚在一处,我家可热闹啦!”

容可倒净了茶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接着从容起身,笑了笑,说道:“也好。”

被少女拽着的我默了默:这是怎么个情况?

可能越刍这个地方南来北往需要打交道的人很多,所以大家都有一种热情。比如这个少女,竟然只与我们谈了几句就兴致勃勃地把还算是陌生人的我们请回了家中。最为好笑的是,当她的父亲见到我们的时候,同样热情地邀请我们共进午餐。

得知我是小台的亲人时,凌家老爷子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啧啧有声:“这位就是苏大人所说的家眷?果然不是我家小女能比得上的贵气啊!唉唉唉,原本还以为苏大人没有妻子呢,现在看来,老夫的想法真是一厢情愿了啊!”

听过这话,我无力了,可也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是苏台的姐姐苏梧桐。要不然,不用一天时间,全天下就都会知道皇后娘娘今天在越刍的凌家吃饭了。可以预见,未来的越刍将会是多么的沸腾:那位皇后娘娘啊,竟然被我们的王爷给劫出皇宫了哟!

哪想到容可冷不丁来了段:“这位不是苏大人的家眷,只是苏大人‘未来家眷’的姐姐。可怜苏大人的那位家眷早逝,婧女无依无靠的,只得前来投奔我们。”

本来是听过一笑了事的,但我赫然感到容可的说法没错。我确实是小台“未来家眷”的大姐。不过他这么说,会不会让大家起疑?

“哦?”凌老爷一双与女儿同大的眼睛骨碌地转在我俩身上,竟然也是一副暧昧的神情,“既然这位不是……”

容可一笑,揽过我,问道:“凌老爷明白了?”

我连忙挣开他,心想这个家伙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先是诅咒小台八字还没一撇的媳­妇­“英年早逝”,又造谣我是个“无依无靠投奔他们”的可怜女子,而且竟还做出这种出格举动。要知道虽然我因小台强烈要求而没有梳上已婚­妇­女的发式,可我好歹也是个嫁过人的。

那凌老爷笑眯眯,“明白明白,过几天老夫就问问苏大人有无成亲意愿——其实老夫的女儿还是很贤惠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算账管理更是一流。”他有意无意又看了我一眼,“当然,还是比不过这位姑娘的。”

我傻着眼听他们两个打哑谜,最后还扯到了小台的婚事上。

这次第,怎一个无语了得!

盛情难却之下,我和容可在凌家简单地用过了午饭。好在这一家人都不拘小节,我们也就少了许多拘束。

饭后,凌老爷笑着对我说:“还望姑娘能提点提点小女,小女不才,却对苏大人仰慕已久了,姑娘若是能促成好事,老夫当感激不尽。”

凌大姑娘眉目清秀,大大方方地俯身冲我一拜,道:“小女子自幼跟随爹爹从商,自知身份配不上苏大人的家世,但书也还读过不少,素闻大人府上并无门第之见,只望姐姐能说些好话,做个大媒。”

我哑然:“这……”

——这里的女孩子都这么有个­性­?

凌老爷许是误会了我的意思,语重心长:“姑娘,我们没别的意思,请不要介意。老夫知道姑娘的妹子离世早,心里也不好受。但姑娘请想想,苏大人年轻有为,总不能为了一位女子就终身不娶。姑娘既算是大人的长姐,终还是要为大人着想呀!”

我啼笑皆非,只嗔视着眼中含笑的容可。都怪他,要不是他说的那番谎话,也不会让人家误会到这种地步了。

拉我们回来的少女——此时我已得知她闺名凌霜——轻盈地蹦到我身前,对凌老爷和凌大姑娘说道:“爹爹,姐姐,你们不要说啦!这事婧女姐姐一定会帮忙的!”

然后她喜滋滋地转身,又对我说道:“婧女姐姐随我一起来,我们去看看巧儿那个小冰块。她见到了姐姐还不知道会多么高兴呢!”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心计,一句话就解了我的围又同时将了我一军。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如何拿捏人心,依我看,这家的女子都不简单。但是……我想起了凌巧儿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有冷漠的声音。她会像少女凌霜说得那样高兴?我看未必。不把我当成去“报复”的人就不错了。

跟着凌霜往里面走。她只顾低头看路,边走边问:“婧女姐姐,爹爹的话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我想了想,回答她:“也非为难。只是这事我实在拿不了主意。小台他自……他一直都很有主见,别人说的他未必听。家中父母管得严,很多事情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我这话没错。小台如果敢一声不吭就娶妻,母亲大人绝对会亲自跑来剥了他的皮。如果母亲大人看不惯小台喜欢的女孩子,父亲大人也不会同意——即使母亲大人提倡“恋爱自由”并主张放羊吃草,父亲大人也自有办法逼小台就范。

至今为止父亲大人在我们几个孩子的婚姻上,还没犯过错——嗯,我可能是唯一例外。但也不是我的婚姻不正确,只是老天捉弄人吧!

凌霜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傻兮兮地问:“是不是我姐姐的身份不好?”

我好笑地点点她的脑袋,说:“什么身份不身份,我……苏家才没有门第观念呢!”

凌霜闷闷地说:“不一定。他们家都出了一个皇后娘娘了,怎么能允许我们商家女子嫁进去呢!唉,这么自负的姐姐,难道也只能当小妾?”

“胡说!”我生气了,到底是谁灌输了她这些思想啊,“苏台绝不会纳入小妾的!如果你姐姐能得到他的欣赏并愿意嫁给他,那么我们苏家就一定会明媒正娶的把她接进大门!要是苏台这小子敢娶小妾,不消说母亲大人了,我第一个先打断他的腿!”

凌霜被我的气势吓到了:“……婧女姐姐?”

我冷静地回答:“没事,不过一时冲动而已。”

凌霜怀疑了:“婧女姐姐,其实你还是喜欢苏大人的吧?”

我坚定地表达了心声:“姑娘你放心,这是绝不可能的。”

藩地生活下

随着凌霜进了一座小巧的院子。里面没有时下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喜欢的秋千架,也不见有种植什么花草,只是几件奇奇怪怪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摆在院子正中最醒目的地方。

凌霜根本就不看这些东西一眼,只大呼小叫的:“巧儿巧儿,婧女姐姐来看你啦!”

我汗颜。这位巧儿姑娘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吧?

里面走出一个女孩,正是那日我在河边见到的孩子——凌巧儿。她瞟了我一眼,点头问道:“我知道了,你是来报复的?”

我无言,凌霜无语。

凌家颇有意思。凌老爷夫人去世得早,没空教给女儿们女工之类的活计,所以造成了女孩子的­性­格都比较奇异。大姑娘­精­明,二姑娘爽快,三姑娘冷漠,各有不同。凌家没有男丁,能靠着凌老爷和大姑娘的打拼在越刍一带打响自己的名号,着实不易。

比如说现在这位三姑娘。据凌霜告诉我,凌巧儿待人接物的方式十分特别,自有她自己的一番理论:不欠人情也不留情面,所有的事情都计较得很是清楚,绝不吃亏也绝不占便宜。

我稍微能了解她当时说让我来找她“报仇”的理由了。八成是她觉得她对我的“捉弄”太过,所以我会来找她“算账”。这么一个才刚刚十岁的孩子,究竟是跟谁学成这样了呢?

在凌霜的周旋下,凌巧儿终于相信了我的目的是单纯来他们家做客的,没有其他意图。她仍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只说了声“你们请自便”就扭头进了屋。我和凌霜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凌霜小小地叹气:“还是不行啊……”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还是没人能让凌巧儿变得正常些。家里有这么个不可爱的孩子,也是很让人郁闷的事情呢!比如我家的小台,不知从何时起就别扭的不行,让我和母亲大人爱恨不得。

推心置腹,我笑着劝这位比凌巧儿大不了几岁的少女:“没关系,孩子么,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有些别扭,我家小……嗯,小妹像三姑娘这么大的时候也很不招人喜,过几年就会好的。”这只是劝人的话而已。因为我家的兰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都快及笄了也不见好转。

唉,说到妹妹,我又开始怀念在京城的日子了。也不知父母和妹妹们都如何了,每次我问,小台都说还好。我也不知这个“还好”是什么程度的还好。

与凌霜说了几句客套话,我便离开了凌巧儿的院子,跟着她派来带路的丫头回到正厅。而凌霜说她还要在妹妹这里多呆一会儿。

“虽然她不会和我说多少话,但我也还是她的姐姐,也要陪陪单独住在这里的妹妹呀!”凌霜如是说道。

我与容可拜别了凌老爷,此时太阳刚刚偏西。容可似乎并不急着带我回府,只在凌家附近不远的那条河边慢慢地踱着。午后的越刍,人不再像早上那么多,河边的同我们一样散步的没几个。

我终于在容可第七次漫不经心地停下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开口了:“阿可,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说吧,这里是个开阔的地方,也没有别人——正适合你说些怕被人听见的话。”

容可一副挣扎了很久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出声。

我轻叹,放松全身,坐在了河边,望着静静流过的偶尔带过几片黄叶的河水,淡淡说道:“今天你违背了一直以来躲着我的原则,邀我去感受一天中最热闹的越刍,也感受了半天的风土民情。那么,我有理由怀疑,你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会很惊人,也许还会完全颠覆我的一些想法。”

“是的,我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容可也席地坐在了我身边,同我一起看着河水,“但我还没想好是不是一定要告诉你。”

我拨拨脚下枯萎的野草,说:“那你不妨先从保成不小心透露出的那封信开始吧。”

容可笑了:“保成?他果然还是没忍住。但是我这里收到的信何其多,婧女想知道哪封呢?”

“什么都行——或者你把你原本想告诉我的说出来也行。”

容可沉默着。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起身,低头看着我,柔声说道:“婧女,重新选择吧,就这样跟我在越刍不要回京,好不好?”

我惊讶地抬头,他俯身,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了个吻,一个一如当年他回应我表白时候的吻,嘴­唇­留在我的额上,喃喃自语:“说好吧……你说,好不好呢?回答我好,行不行……”

这一瞬间,我脑中无数个我们相处时刻的欢乐与悲伤一一浮现。甜蜜的记忆,我好像一件都不曾遗失过的全被这个男人唤醒了。眼前容可英俊依然的脸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他总是在我的梦中才愿意出现,到了后来,他甚至连梦都舍不得给我留下一个。

我闭上眼睛,让心来感受容可。

“不行。”我睁眼,与他对视。

“为什么……”容可退开半步,“你不愿意?”

我点头,只觉得头有千金重;我张口,只觉得嘴有万两沉。

我说:“不行。”

容可叹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吗?你的皇帝夫君,已经压制不住朝野一片呼声了。大臣们纷纷上书,表明自己的削藩意愿与皇上一致,只望能废掉与叛贼苏台同胞的皇后娘娘。太傅大人审时度势早早退身,表明自己没有苏台这个逆子,但贵为皇后的你却没有表态也没有出现,这让众位大臣心怀不满。”

我艰涩地问他:“然后呢?”

“然后?”容可逃避着我的视线,“没有然后了。”

我费力地抛开所有惊疑,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阿可你看,皇上与保成还是亲兄弟呢,都没人问他的罪。我和小台与皇上、保成同理。”

容可疯了似的把我拖起来,使劲地抱着我:“婧女,你傻了吗?求求你告诉我你愿意,行不行,行不行?你不能跟着保成的起兵去京城啊!那些大臣会逼死你的!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说出这番话吗?”

我轻轻推开他:“阿可,我已经决定了,不要试图动摇我。”

我承认刚才容可抱住我的那一霎,我动心了。可是我不能与他在一起,我是皇后苏梧桐,即使我被保成劫到了越刍,这个身份也未曾改变过。我对容可还有动心的感觉,是因为我心里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忘记过他。我还有理智,我这该死的理智……现在我嫁人了,我嫁的那个人,是当今的皇上,翔成陛下。

所以,阿可,对不起。所以我才要对你说对不起呀!

我的手轻覆上容可的脸,遗憾地说道:“阿可,对不起呢,我不能答应你。”

“哪怕你一进京城就会送命?”容可紧盯着我不放。

我点头。

容可闭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婧女,皇上御驾亲征。你一定要……保重。我若不能和你一起跟着保成他们行军,也会尽量让你平安的。”

我沉默。自从我对大家声明我要随军征战,保成也骂过我,小台也闹过情绪,容婶也委婉地表达了劝阻的意思。只有容可,他用了他最特殊的方式想将我留下——其实他差一点点就成功让我屈服了。

只是……我想我心里的人真的已经变换了。在我不经意的时候,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偷偷挤进了我本来就不大的心房。想想也很唾弃自己,在翔成身边的时候总也忘不了容可,但得知容可没死并到了他身边的时候,又开始怀念在京城皇宫与翔成相处的日子。

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对容可的感情,已经在这些年的努力忘记的过程中,淡化了。这次我们两人的重逢并没有更多的情愫萌动,虽然我不愿意正视这点……我在越刍的时间,没有其他收获,只让我正视了自己的心。

难道我是喜新厌旧的人么……也不是的吧……但是我的这种做法和喜新厌旧的人有什么两样?!可是,可是……我对翔成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移情作用?难道我不该这么早就确定我的感情吗……或者说我也许只是对同样优秀的翔成起了欣赏之意?

我混乱了。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潇洒地面对自己的心呢?我的心,究竟被我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它了?

——原来一次的伤情,便能使人终身狠狠地记着那伤情的疼痛。

然后,混乱的我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我说:“阿可,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

容可眼睛忽地明亮起来,星斗再次回到了他的眼里,他说:“既然你愿意同我一起,我会向保成提出要求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猛地摇头:“不行,阿可,你不能!不行……行军太危险了,你还有病在身,不行……一旦失败了,你留在越刍还能有回旋的余地,你还能逃走,但你进了京就没有退路了啊!我和小台不同,暂时没人敢动我们苏家的人,可是你……对了,还有容婶,你让她怎么办!”

容可拨开脸上­阴­暗的云层,大地回春般地笑着对我说:“我不会有事的。至于我娘……她会同意我的做法的。”

“不!你不能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吗?”我气急。

容可说道:“其实……我本来就已经决定跟着保成进京了——我想为容家平反,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是在赌,赌一个可能的结局。可我又放不下你,所以才会问你要不要与我一起留下……”

我瞪他半晌,他仍然笑着,我心知是劝服不了他了。而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便暂时放下了心中郁结,问道:“阿可,你那里来来去去的鸽子,是不是也能带来京城的事情?”

“嗯。”容可放开了我,同我又坐到了一处。

“那……苏家现在……我母亲他们……”我期待地看着他,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家人的一些详细消息。

容可侧头盯着我手边的野草,说道:“苏太傅没事。苏夫人也没事。你的妹妹们更没事。”

我拍拍­干­净自己的手,伸过去努力扳正了他的脸,尽可能严肃地问道:“容可,你确定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实话?”

我太了解他了,每次他要骗我的时候,总会忽然喜欢去看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好吧!”容可放弃了坚持,“只是苏夫人不知为何闹到了皇宫去了。不过这件事并没有传到外臣的耳朵里,只有少数几个有限的人才知道。”

我惊叹:“阿可,保成的探子很厉害啊!连皇宫内院的琐事都能一一详细禀报回来啊!”

容可又笑了:“婧女,你的心情变换真快,刚才我看你还郁郁寡欢的,现在就变了张脸。你现在……与刚来越刍时的古井无波大为不同了。”

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我自嘲地笑着:“也许是因为见到了你,所以就又改回了原来的样子了吧!要是让父亲大人得知你这么快就扭转了他□了五年才整治得较为满意的人,一定会气疯的。”

容可笑道:“能让苏太傅气疯——我的荣幸。”

于是我俩有默契地全都无视了刚才发生过的小Сhā曲,相视而笑。

日落前,我和容可回到了社王府。却见门口站着的除了小台,还有保成。并且不见其他丫头小厮的人影。

小台一步上前,拉开我与容可的距离,怒视容可:“你这病秧子把我阿姐拐到哪里去了?!楚林好端端的为什么跑到凌家去给我送没用的公文?你和阿姐出去这么久,一整天都在­干­什么?”

我大感头疼,求救地看向保成,希望他能控制一下“得力­干­将”的情绪。

不料保成比起小台的脸­色­也好不了哪儿去。只听他­阴­沉地问道:“容可,你不要命了吗?还没好彻底,就想着怎么带着女人出门?”

看来容可比我会处理这种事情。他先对保成说:“我已经没事了——啊,要是我再呆在院子里,难保会不会终日抑郁导致心病再次发作。”然后他对小台淡淡一笑:“苏大人……小心我一发病,说出了不该说的事情哦……”

我又好奇了:“什么事情啊,阿可?”

容可并没有答话。而小台好像很狼狈,酡红着脸忿恨地瞪了容可很久,才哼着气儿放开我,转身就往府里走,边走还边不知对谁说话:“都回来……你给我等着!”

小台这是……是让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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