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子甄约好轮流看守陈姨,然后在路边分手,他回医院,我去学校。夜里十二点,宿舍楼还是很热闹,永远有不知疲倦的女生在嘻嘻哈哈地讲话、吃零食。我疲倦地推开门,佳旺跑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你下午闯入男生宿舍去找子甄?”
“嗯,子甄的母亲病了,他电话关机。”我脱下外套,整个人摊在床上,混身一点力气也无。佳旺孜孜不倦地跑过来:“很严重的病吗?子甄现在在医院?”
我已经睡着了。
醒来时是凌晨六点,到了这个季节天亮得很晚,灯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出几块方形格子。我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热水澡,然后到阳台上抽烟。外面起了轻薄的雾,整个校园都被一片苍白色所笼罩,但隐约的,还是能看到两个身影慢慢地沿着操场走。风把他们的对话吹进我的耳朵里,声音的主人是廖德伟和李明子。
“她现在可能还没醒,你等等再去找她吧。”
“她昨天几点回来的?”
“12点左右,我看到她,但她没注意到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哀愁的情绪,很令人心动的那种。可是她从不轻易付出感情,这让我很为难。”
“假如我母亲因为一个男人而自杀,我肯定也不敢太爱什么人。”
他们就这样一句一句地讨论我,就像讨论今天的天气那样自然。作为听者的感受很不舒服,仿佛是在偷窥,却又想听下去。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熄灭烟头换了衣服出门,假装无意地碰到他们俩。
“蔻丹!”廖德伟很惊喜地叫出声,然后朝我走来。李明子则对我笑笑便转身离开,我注视她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背影也是有表情的,她的不快乐太过明显。
我和廖德伟走到另一边去,他问我有关昨天的事情,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每说一句话都在想:他会不会把这句话也告诉李明子?
他们的关系实在太亲密了。
廖德伟渐渐发现我的异常,他笑了起来,说:“蔻丹,你在吃醋对不对?”
我转过头看他,他仿佛很开心的样子,继续说:“你在吃明子的醋,因为,你喜欢我。”
我愣在那里,忽然间不知所措起来,原来,他全都知道。
他忽然凑过来,低下头吻我。
下雪时的天空有一种粉红色的光,树枝将视线分割成很多个碎片。而眼前是眼前是他清晰的脸,长长的睫毛,卷曲的头发,清洁而又暧昧的味道。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一片片落下的雪粒,有一些落在眼角,顷刻间化开,像是泪一般。
突然我心里有轻微的伤感滑过,我用力握住他的手。那样的时刻,寒冷又温暖,用力又温柔,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怕极了。
那种怕夹着甜蜜,像是最爱的人拿着一把刀,抵着你的胸口,稍微贴近一点点,迎接你的就是死亡。可是死亡也忽然变成再美妙不过的事情,就仿佛天空破晓前的那一阵黑暗,因为即将消失,所以格外深沉。
之后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说:“我知道你怕失去,但我保证,你不会失去我。”
这样的情话轻易就击中了我的心,我点点头,心就像是被谁碰到了一般,一圈圈荡漾开来,不停,不停。
陈姨的状态时好时坏,清醒时与正常人无异,发病时肌肉抽搐,眼珠斜到一边,十分骇人。李承珏为她请了一名护理,但我和子甄还是放心不下,一有空就跑到医院去。圣诞转眼就来,那一天下午我为她削一个苹果,她迷蒙地看着我说:“蔻丹呀,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这么大一点……”她似乎是想用手比画,然而胳膊无法抬起来,她盯着胳膊喃喃:“我的胳膊怎么动不了了?”
往常见到这样的情景我一定会冲出去叫医生,但现在已经习惯,只得抱着她的脖子轻轻说:“别担心,过几天就恢复了。”
她懵懂地点点头,似乎不太相信眼前的事情,过一会儿又别开头睡去。
我越来越不乐观,走到一边跟廖德伟发短信说:“今天没办法看你们演出了。”
他好久回复了一个“哦”字。
子甄问我:“真的不去吗?”
我摇摇头道:“陈姨比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