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未看见我们,便只当不知,左右并不从他那条道走。”按说杜淹是杜如晦的叔父,道理上穆清也该主动上前问候,可她总觉着不愿与他多言语交面,一则是因为回吴郡途中的所见所闻,杜如晦对这位叔父的评价,都清楚的告诉她杜淹的品质操行并不贵重,她亦不愿与之有什么往来,二则,自见了第一面之后,穆清便觉得他看她的目光奇怪,似有所图,却不能确准,怕是自己多心,但更怕心中的感觉应验了,故她尽可能避着些。
眼下想避,却是来不及了。杜淹远远的喊了一声,“顾娘子。”穆清皱了皱眉头,再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一般,只得驻了脚步,站定回身。隔了帷帽,见杜淹快步向这边走来,满脸笑意,穆清无可奈何,行了礼,唤一声“杜监事”。
“怎无车马来接?在下送七娘归家可好?”杜淹向四周看了看说。
“怎敢劳动杜监事。这便是要折煞七娘了。本也不远,几步路而已。”穆清忙辞让。
不料杜淹并不放弃,“年轻的娘子自走在外只怕不妥,且不说这毒辣日头下暑气重,晒坏了不好,单说现下流民四蹿,见一位单身行走的大家娘子,若是生出一些歹念来,岂不危险?”
“七娘多谢杜监事关怀。”穆清心中暗道,流民四蹿的话你也能顺畅说出口,拜谁人所赐?又是谁在助纣为虐,真真是可恶又可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又是一礼,“杜监事此言就差了,如今太平盛世,圣上几次巡幸江南,哪一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圣驾时常亲临之地为非作歹?只怕是杜监事多虑了。”
婉转柔和的几句话,杜淹听了心中惊讶,这小女子,轻巧巧的几句,看似妇人的无知之谈,体味之下,竟是搬出圣驾,将话压下来,叫人动弹不得,还口无力。杜淹不禁暗暗勾起唇,带了一丝意味地笑起来。
看着他这般的笑容,穆清有些厌恶心烦,不觉微微加重了些口气,“况且七娘本也不是什么大家娘子,只是出生于一般人家。那些普通市井人家的女孩儿在街市上走得,七娘自然也走得。若非要作柔弱不胜日晒之态,倒是七娘矫情了。”
这边穆清正说着,只觉得后背的衣服被阿柳轻轻往右边扯了两下,转过目光,右边道上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风风火火的跑来,后面跟着个小丫鬟急吁吁地撵着。于是她笑开了眉头,转向杜淹,“七娘原与家中姊妹有约,这边先行告辞了。”阿柳早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去唤住英华。
杜淹挑眉一笑,侧开半步,说了声“请便”,却并不走开,只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向右边道走去。素来以为江南女子胜在体貌娇怯温婉,性子却是平淡枯乏,未料这位在顾家身份低微且不惹人注意的女孩子,竟是如此有趣,如此倒叫他无法丢开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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