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抱怨:“就会捉弄我。”说话时,蹲□子去找烛台。
“不用点灯了。”梁轻言柔声道:“药下得轻,不保管一会儿还会有人来。若是点了灯,难免引人注意。外头月色正好,我们就在窗边说说话。”说着,人已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推开了窗。
“马上就走?”宝钦闻言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梁轻言不是她,钟小将军是已被诛杀的罪臣,而大师兄是前途无量的世家子弟。“京里而今如何了?”
“乱了一阵,终究是六殿下胜了,算算日子,正是这两日登基。”
“六殿下?”宝钦有些迷糊,她回京城的次数不多,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见过六殿下这个人。先帝膝下的几个皇子,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最后却被这个默默无名的六殿下给赢了。“是那个……一直在荆山礼佛的六殿下?”
梁轻言笑着点头,“就是他,说起来,你也是见过的。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带他去西北,你不是还和他打过一场。”
宝钦顿时就懵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呆了半晌,才迟疑地问:“就…就是那个李六郎?被我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的那个?”
去年年底,梁轻言领着个姓李的年轻人去过西北,那个李六郎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性子却是几位执拗,只因宝钦开了个玩笑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他便缠着宝钦非要打一场,结果被宝钦两脚就给踹到了地上。偏偏他还不服输,爬起来还要战,宝钦一恼,又给补了两脚,害得他在床上躺了半天。
早晓得他将来要登大宝,宝钦那两脚怎么也不会踩下去了。
“你又不早说。”宝钦又气又急地小声骂:“我原本还指望着,过几年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就回西北祭奠我阿爹的,这…这可如何是好。师兄你也不早些提点我,早知如此,我让他几招就是。”
梁轻言忍俊不禁,只是见宝钦气恼的脸色不好笑出来,死命地憋着,柔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么,谁晓得你动作那么快那么恨。再后来,唔,反正打也打了,我若是再跟你说,你不是整日挂念着,终日不得安生。不过六殿下待人素来宽厚,回京后还曾对你大加赞扬,说你甚是勇武,必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
话虽这么说,可宝钦心里头总觉得跟做梦似的。堂堂的郑国天子,居然被她给打了个灰头土脸,他果真不记仇?
想了一阵,宝钦觉得这事儿实在说不清楚,索性不想了,甩了甩脑袋问梁轻言,“师兄是何时来的?怎么进得了行宫?清雅可知道……”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把梁轻言给问得笑了起来,“宝钦你也让我缓缓气,这么多问题,我要先说哪个才好。”
他们仔细说了一阵,宝钦才知道梁轻言竟是特意来看她的。“清雅递了信出来说是你身体好了些,可我还是不放心。”梁轻言的眼睛在月色中依旧黑得发亮,面容温和,声音里有浓浓的暖意,听着就让人莫名地安心。
“司徒怎么说?”
“说是余毒未清。”宝钦无奈地叹了口气,悻悻的样子,“我倒是觉得好了许多,只是还用不得力,倒与寻常的女儿家没什么区别。”司徒还说,她这毒素少则也要一年才能尽除,否则,日后便会常常发作,终生不得安宁。可这些话她不打算跟师兄说,她不想他再为她担心。
梁轻言正色叮嘱道:“司徒是药王谷的弟子,他的话一定要听。我找遍了郑国的名医,却无人敢保证能尽除断肠之毒,所以才让清雅陪着你一直在丰城暂住。不为旁的,先把你身子养好再说。”
其实他并非不清楚秦烈对宝钦青眼有加的事,清雅在信中都写得仔细,那个男人抱着宝钦进的行宫,请太医,甚至是送的东西,每一样他都明明白白。可他却不能因此就急急忙忙地把宝钦接走。难得她而今有了痊愈的希望,怎能因他的私心而废弃。
“你…在这里住得可好?”想了一阵,梁轻言很谨慎地问。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别的,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宝钦却咧嘴笑起来,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说起来师兄莫要怪我,这两个月,却是我过得最舒坦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争斗,没有厮杀,没有血腥,晚上甚至还能睡个安稳觉,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梁轻言的脸上有些僵,好在屋里没有点灯,他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宝钦并没有瞧见。
“那…这里的人呢?”
“人?”宝钦捂住嘴,憋着笑使劲儿摇头,“师兄你听清雅说过了吧,我们遇见了秦修,他果然没认出我。那双眼睛可真是——”
梁轻言垂下眼,月光下的睫毛将目中的光华全都盖住,“秦烈呢?”
“他——”宝钦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变得迟疑又郑重,“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什么?”梁轻言悚然而惊。
宝钦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忧和焦虑,赶紧又安慰道:“许是我多想了。那个秦烈,整天板着张脸,莫测高深的样子,看得人莫名地发憷。”她也见过他好几回了,却从来没见他笑过,真真地疏离又冷漠。
梁轻言见她提及秦烈时面色如常,心中巨石稍稍放下,说起话来也顺了不少。
二人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宝钦怕外头的侍卫察觉,便催着他赶紧走。等他走到门口时,宝钦忽然又觉得不舍,下意识地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梁轻言身体一震,却没有转身,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缓缓地反手过来握住她的手,用了握了握,沉着嗓子道:“好好保重,过一阵子我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过来了,嘿嘿
为什么秦烈同学不笑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哼,偏不告诉你。
码完字了,洗澡睡觉去咯
☆、第二十回
二十
许是安了心,之后宝钦睡得极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也很精神。倒是清雅来得晚了些,进屋的时候脸上还是迷糊的,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宝钦请罪,“奴婢昨儿晚上睡得沉,今儿竟起晚了。”
不止是她,外头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都恹恹的,宝钦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明说,憋着笑摇头,“无妨,这天气愈加地凉了,犯困。”
吃过了早饭,司徒过来了,进门就朝宝钦一个劲儿地笑,道:“公主精神头愈发地好了,瞧这红光满面的,像是有什么好事。”
便是有好事也不能跟他说——宝钦懒洋洋地回道:“妾身窝在这行宫里头终日不出门,能有什么好事?司徒大人就会拿我说笑。”
司徒挑了上首的位置毫不客气地一ρi股坐下,自个儿端了茶喝,呷了一口,连连点头,“郑国的茶叶就是好,这茶汤清澈,叶片婀娜,更难得是满口留香,回味无穷。”说罢,又巴巴地朝宝钦笑,讨好地道:“不知公主宫里可还有这样的好茶,匀两斤给我,可好。”
宝钦常年在西北长大,对茶艺一道并不精通,与其自己糟蹋,倒还不如赠予好茶之人。更何况,司徒于她还有救命之恩。所以,听司徒这么一说,她想也没想便准备应下。正欲开口,清雅端着点心进来了,将将好听清了司徒的话,赶紧Сhā话道:“司徒大人,这茶可不能乱吃的。”
宝钦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司徒却是嘿嘿地笑起来,摸着下巴道:“无妨无妨,这里不是郑国,丰城不讲究这些。再说,公主的婚事早已是铁板钉钉,便是我吃了她家的茶也无碍。”他说话时清雅已经走到到了屋里,经过司徒身边时,他明显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宝钦不解地问。
司徒素来笑盈盈的双眼忽然变得警觉而严肃,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清雅身边,吸着鼻子嗅了嗅。宝钦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突。
“司徒大人?”清雅连连后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恼怒的神色,“您这是干什么?”
司徒皱眉不语,快步走出花厅,沿着走廊一间房一间房地推门,进门就吸鼻子,动作快得清雅根本来不及阻止。宝钦则是心里有鬼,只作狐疑不解状,眼睁睁地看着司徒到处探看,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阵,他才总算回来了,脸上难得地严肃,一进门就正色问:“昨儿晚上可曾有什么不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司徒大人您可不要吓唬我们。”清雅朝左右看了看,微微地哆嗦。
宝钦皱着眉作不解状,想了想,低声道:“昨儿晚上睡得沉,没听到什么动静。清雅你呢?”
清雅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小声回道:“奴婢昨儿晚上也睡得沉,这不,今儿早上还起迟了呢。”
司徒沉默了半晌,忽然朝门外招了招手,唤了个外头伺候的小丫鬟进来,吩咐道:“去请三殿下过来,就说行宫这边出事了。”
这只狗鼻子!宝钦心里头暗暗地想,面上却还是一派肃色,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问:“司徒大人的意思是,昨儿晚上我们睡得沉是另有原因?”
司徒也不瞒她,正色回道:“方才清雅姑娘进来的时候,在下闻到了淡淡的迷|药香,所以心生疑惑,去附近几间屋里转了转,这才确定了。那迷|药极高明,若非我实在敏感,旁人决计察觉不出半点异常。”
清雅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走到宝钦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着急地问道:“公主您身上可有什么不适?万一那歹人暗地里做了什么坏事,那可如何是好?”说着,又赶紧招呼外头伺候的丫鬟们进来,吩咐着去公主屋里仔细搜查。
宝钦心里都快憋坏了,偏生又不好说,只得由着她来。倒是司徒的脑子还清醒些,小声安慰道:“那人若是真有歹心,昨儿晚上就下手了,何必如此麻烦。想来他另有所图,许是公主陪嫁的嫁妆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被人盯上了也未可知呢。”
这个司徒平日里笑嘻嘻不着调的样子,脑子却是机灵得很。宝钦心中暗道,一会儿秦烈也来了,还不知要把这行宫搅成什么样儿。
三人说了一阵话,一会儿的工夫,外头的丫鬟就过来禀告,说是三殿下去了郊外,得迟些时候到,王府的侍卫五斤先过来了。
这个五斤宝钦没有见过,昨儿遇到秦烈的时候,她一直躲在马车里没有出门,只听见五斤和六斤说话的声音,晓得是秦烈的贴身侍卫,年岁还轻得很。
许是方才吓了一跳,这会儿清雅竟没想起来要弄个屏风把宝钦隔开。宝钦则是完全没有这种意识,于是,五斤就这么大刺刺地进了花厅,直截了当地和宝钦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宝钦心里头只暗喝了一声“好一个壮汉!”,那五斤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又惊诧的物事,猛地跳了一尺高,“哇——”地叫出声来,嘴里还高声喝道:“怎么是你!”
什么叫做“怎么是你”?宝钦皱眉瞪着他,疑惑地问:“你见过我?”
司徒顿时来了兴趣,竟顾不上旁的事儿了,笑嘻嘻地上前问:“五斤你什么时候见过公主?难不成昨儿晚上偷偷闯进行宫的人是你不成?”
五斤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激动地辩解:“司徒大人,您可不能胡乱冤枉好人。我…我…我五斤可不是那种人。我就是看着这个…公…公主眼熟么,她跟那个谁,郑国西北军的钟宝钦长得挺像。”
清雅的脸色顿时刷白,连宝钦都愣住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东西仿佛就藏在深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钟宝钦,我知道!”司徒眉眼都笑得弯起来,“就是五爷成天挂在嘴巴边上的那个钟宝钦,听说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偏偏脾气还火爆得很,打起仗来不要命,前些年不是还险些把五爷都给俘了。”
他还好意思笑话别人长得娘气,宝钦心里暗骂,就算她是个女儿家,换了男装照样比他英武。那二十八斤重的长矛他舞得起来吗?
“就是他!”五斤嘿嘿地笑起来,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样子,“那年五爷被他给围了,殿下领了兵去增援。可大军走得不快,殿下着急,就带着我们几个侍卫假扮粮商走在了前头,结果没想到半路上被燕国的人给拦了,险些没丢了命。后来,竟是那个钟宝钦带了人将我们救下。奶奶的,那个小将军瘦瘦小小、细皮嫩肉的,本事倒大,领着一群先锋队把那些北燕人追得屁滚尿流,不晓得多痛快。”
宝钦的脑子里轰了一声,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她还老笑话人家秦修的急性差,不记得人的长相,而今想来,自己也没比他强上多少。
她当然记得自己把秦修围在留春谷的事儿,也记得那年在河口救下的几个粮商,可那几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儿,里头是不是有个五斤这样的壮汉,或是秦烈那样的书生小白脸儿,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了。她那会儿可是威风凛凛的钟小将军,谁会在意个小白脸儿呀。
所以,照这么说,秦烈早就认出了她来?
或者,他也如秦修一般,只当她跟钟宝钦那个“娘娘腔”长得相像而已。宝钦仔细地回想自己在西北时的打扮,尤其是把秦修围在留春谷的那会儿。她习惯出门的时候穿着铠甲,带着头盔,虽说也露了一张脸出来,可跟现在这般云鬓凤钗的样子差太多了。
就算她自个儿对着镜子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她现在可白净了不止一个圈。说不定,只是…...她多想了。要不,就算她救过秦烈的命,他最多也就还她一命,不揭穿就罢了,应该也不大愿意娶个曾经战得不死不休的男人婆吧。
五斤扯着嗓门跟司徒大声地说着当年的故事,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宝钦却是丝毫不察,就连素来喜洁的清雅,这会儿也半声不出,低着脑袋,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秦烈才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脸色仍是一贯的深沉,浑身上下好似带着一股寒意,外头伺候的下人们瞧见他都远远地躲开,躲不及的就一骨碌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阿烈,你来啦。”只有不怕死的司徒才敢对着他调笑,眯着眼睛朝他招手,“五斤正在说你的丰功伟绩呢。你居然险些死在北燕人的手里,还被人家钟小将军给救了,这些事儿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秦烈微微一怔,眼神迅速地朝宝钦面上瞄去,正正好撞见了她的双目。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目中有灼灼的光华,永远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
“你又不是我媳妇儿,我为何要把什么事都说给你听。”秦烈冷冷地瞥了司徒一眼,道。说罢,又不悦地朝五斤瞪过去,沉声骂:“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表说我的速度慢了,筒子们啊,我每天五点四十下班,到家六点,做饭吃饭洗碗,怎么着也得弄到七点多,码完一章就到了九点多了。再洗洗涮涮的,十点多,还不得睡觉啊。明儿大早还得起床上班去呢。
自我表扬一下,像我这样日更三千的,已经不算多了吧。您别把我跟肥田比啊
☆、第二十一回
二十一
秦烈让五斤带着侍卫在行宫里询问查看了一番,一会儿五斤回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秦烈没说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忽然抬眼朝宝钦看过来。那一双眼睛深邃幽黑,目光锐利,好似能直Сhā人心,宝钦强撑着才没别过脸去,努力地作面无表情状,学着秦烈的样子,板着脸朝他点了点头。
清雅心里头正愁着旁的事,并未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动静,倒是司徒机灵,眨巴着眼一会儿看看秦烈,一会儿瞅瞅宝钦,脸上荡漾着古怪的笑。宝钦不大明白他到底在笑些什么,可万年寒冰脸的秦烈却忽然红了脸,看看地转过身去。
他没在行宫多作停留,只吩咐五斤再调了些侍卫过来,尔后便礼貌地告辞了。司徒见状,赶紧也收拾东西准备追出来。才起身,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前头开的药不要吃了,晚上我重新换个房子,再让人送过来。”
“又要换方子?”宝钦蹙眉问道:“难道妾身的病情还有反复?”
司徒忙道:“非也非也,公主身上这毒…不,这个病,每日都不同,三两日便得换个方子。若不然,不仅治不了病,怕还要于身体不利。”他一边说话一边着急地朝外头张望,眼看着秦烈都出了院子,再也来不及与宝钦说话,抱着药匣子就追了上去。
待他走远,清雅这才捂着胸口轻轻地喘了口气,一脸忧色地看着宝钦,小声地道:“公主,您说,三殿下他没认出您来吧。”
宝钦皱着眉头没说话。
“公主,若是…若是…”清雅有心想劝她离开行宫回郑国去,可又想起方才司徒临走时叮嘱过的话,这劝说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噎了下去。
倒是宝钦没再瞒她,把昨儿晚上梁轻言造访的事儿说给她听。清雅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
却说秦烈这边,才将将出了行宫大门,欲翻身上马,后头的司徒已经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大声喊着,“老三你等等,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秦烈心知便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得停下来等他。司徒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却不急着问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上上下下地盯着他仔细打量,一会儿,又笑起来,古古怪怪的样子。
“阿烈,你有事瞒着我。”司徒一脸笃定地道:“是关于七公主的事儿?没错,就是她。”他很快就嬉皮笑脸起来,得意洋洋,“我们俩都认识多少年了,就你那眼神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还想骗我!”
秦烈倒也不否认,冷冷回道:“没错儿,就是瞒着,不想说。”面上虽还是那副冰冰凉的样子,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司徒顿时就激动了,拍着手高声笑道:“阿烈你可算是有点儿人气了,这样子才像你。要不,看惯了你那面无表情的死样子,我还真以为你心如死水了。也好也好,那个七公主长得漂亮,性子也极洒脱爽快,你们俩倒是般配。”
秦烈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正事儿,便烦了,翻身上马就要走。司徒赶紧冲上前,一把拉住缰绳,死皮赖脸地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秦烈冷冷道:“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脏!”
“啊呸!”司徒气急败坏地冲着他□的马儿踢了一脚,手里却还抓着缰绳不让马儿走。那马儿吃痛,就在原地撒开了蹄子刨,害得秦烈只得抓紧了缰绳,好容易才坐稳了身子。司徒见状,这才解气,咧嘴笑道:“看你还说这些不中听的,活该。”
秦烈拿他这没皮没脸的人没辙,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司徒笑嘻嘻地解下药匣子,在里头翻了一阵,一会儿翻出个白色的瓷瓶子来递给他,神神秘秘地道:“给你。”
“什么鬼东西?”秦烈接到手里,打开瓷瓶子闻了闻,眼睛里顿时显出嫌恶的神色,狠狠地把手里的东西又摔给了司徒,声音顿时变得僵硬,“你自个儿用去。”
“我用不着啊。”司徒嬉皮笑脸地抱着瓶子回道:“阿烈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这玩意儿可不好弄,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炼出了这几颗药。真有效!你当真不要?就你而今这样子,人家七公主可不一定喜欢。别仗着自己长得俊就以为人家喜欢你,我看那七公主,对你客气得很,不像把你当成自家人。好歹也得哄哄人家,冲她笑笑,要不,整天板着个脸,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他唠唠叨叨的这会儿,秦烈已经很不耐烦地朝他甩了甩鞭子。司徒见状不好,赶紧松开了手里的缰绳,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一转身,瞧见五斤还在行宫门口守着,又慢悠悠地凑过去,把瓶子塞给他,叮嘱道:“回去哄你们爷吃了,这回保管有效。”
五斤忙不迭地甩手,生怕接了这只烫手的山芋,哭着脸道:“您又不是不晓得我们爷的性子,他说了不要,那就是真不要。再说了,你玩意儿管不管用可不是司徒大人您说了算的。都这么多年了,您哄着我们爷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回回都说有用,咋还没好呢。”
“这回不一样……”司徒还待再劝说,五斤像躲什么似的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远了。
司徒再回头瞧瞧附近的侍卫们,大家伙儿生怕他找上自己,赶紧散开了。“侍卫营的这些混账东西,个个都胆小如鼠,不堪大用!”司徒一边往行宫里走一边骂,“你们不帮忙,我另寻旁人去。”
司徒这个人,言行举止十分不羁,做事也尽随心意,所以他这样去而复返,宝钦也没觉得有多意外。清雅因得知梁轻言的消息,这会儿心情放松了许多,故对着司徒也极为客气,竟半点没有问起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等喝了一盅茶,司徒这才慢条斯理地提及此行的目的。
“司徒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哄着三殿下把这药吃了?”宝钦握着手里的瓷瓶,疑惑不解地问:“您和三殿下不是素来交好,为何不亲自给他。”说话时,她好奇地打开瓶盖闻了闻,药丸里带着淡淡的药香,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料。
“他不吃啊,”司徒唉声叹气,苦恼得直抓头发,“我看阿烈挺喜欢你的,若是你哄哄他,说不定他就肯吃了。”他这话说得忒直接,绕是宝钦脸皮够厚实了,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尴尬地都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这药是——治病的?三殿□体抱恙?”
“那倒不是。”司徒一脸为难的样子,“哎呀,这个事儿我可不敢说,回头阿烈要是知道了,非得找我算账不可。”他嘴里说着不能说,可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赶快来问我”了。
于是,宝钦从善如流地小声道:“司徒大人偷偷说给我听,我不告诉旁人就是。”说话时,又朝清雅使劲儿地使眼色。清雅会意,赶紧就退走了。
等屋里只剩他二人,司徒立刻神采飞扬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阿烈他没病没痛,就是几年前去我家里吃错了东西,中了毒,结果….那个脸上就不大能动了……”
宝钦:“……”
敢情那位冷面王不是真的冷,而是根本笑不出来,亏得宝钦还总以为他莫测高深,原来……
“那他以前也这样么?”
“怎么会!”司徒嗤之以鼻,“小时候别提多淘了,跟谁都打架,打完了还去告状,撒谎撒得跟真的似的,宫里头谁都怕他。虽说待旁人不亲,但在我们面前还是极爱笑的。”一想起少年时那些招猫斗狗的日子,司徒的脸上却是忍不住带着怀念的笑,“阿烈笑起来好看,那会儿陛下可疼他了。”
宝钦擦了擦汗,还是有些不能想象秦烈笑起来的样子。许是习惯了他那副冷漠疏离的脸,居然觉得还挺合适。如果真有一天,他像秦修那般傻兮兮的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怪异……宝钦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于是赶紧把瓶子又塞给了司徒,摇头拒绝道:“这个…男女授受不亲,妾身与三殿下到底并非夫妻,这种事,还是司徒大人亲自去做比较好。”再说了,这都多少年了,要真治好还等到现在。万一秦烈真吃出了点儿什么毛病来,她可就得负责了。
司徒又求了一阵,宝钦始终坚持不肯,罢了,又赶紧把清雅叫了进来,招呼她送司徒出门。
中午午休的时候,宝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会儿就忍不住想起这件事了,想着想着,自个儿倒先笑起来。
说不定,在他那冷漠疏离的面孔下,隐藏的是一颗火热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回来得晚,所以更新迟了。抱歉抱歉。
唔,烈哥哥为啥不笑,为啥要闷骚,是因为他明骚不起来啊= =
☆、第二十二回
二十二
下午宫里头送了请柬过来,皇后娘娘请宝钦入宫小坐。
宝钦看着桌上的请柬左右为难。因身上的余毒未清,她眼下只得在丰城暂住,具体住到什么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依宝钦的性子,是最不耐烦这种应酬的,能找个借口打发了自然最好。可她毕竟要在丰城久住,若是这般不识抬举,这后头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多好过。
仔细想了一阵,终究是应下了。好在这进宫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宝钦也还有时间慢慢准备。
期间秦修来过一回,提及中秋节当晚秦帝发火的事儿,说罢了又故意说秦烈的坏话,道:“公主你可别被我三哥整天正义凛然的样子骗到了,我早说他满肚子的坏水,一点也不假。我们兄弟几个,坏心眼儿最多的就是他,你瞧瞧,他连我都能利用呢。左右你还没嫁,要反悔还来得及,不如索性把这婚事推了,让他把刘家那个丑姑娘娶了,要不,王雁如也行。她那性子,也就我三哥能压得住。”
宝钦忍不住笑起来,道:“五爷您对三殿下的婚事倒是关心得紧。”
秦修顿时嗤之以鼻,“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鬼样子,整天板着脸,跟谁都欠他似的。”说罢,端着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又笑嘻嘻地朝宝钦道:“公主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我也是为你好。这京里头觊觎我三哥的女人可不少,我父皇能挡得了一回,还能挡得了一辈子。你就算嫁了,日后也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这话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若宝钦是正儿八经的七公主,说不准还真被他给说服了,可她到底不是,不仅不是,还早就打算好了过个一年半载就要跑路,哪里还会管他秦烈会纳几个侧妃。
左右在行宫里也闲得无聊,宝钦索性就跟秦修开玩笑,打趣地问:“那照五爷您的意思,妾身该如何是好?”
秦修顿时精神抖擞,拍了拍胸脯,下巴微扬,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宝钦虽说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可真正听见了,却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道:“五…五爷…妾身知道您最英俊,可……”可这么明目张胆地挖人墙脚,是不是也不大厚道。
秦修还待再自夸一番,一旁伺候的清雅终于看不过去了,大声打断道:“五殿下,您快别胡说了。我们公主可是您未来的嫂子,您这般说话,十分不妥当。”她这话虽是朝着秦修去的,可宝钦却也多少从当中听出了些意思,终于意识到自己而今已不是在西北军中。
于是轻咳了两声,做出端正庄重的样子来,板着脸正色道:“这种事怎么能随意说笑,五殿下…请自重。”
秦修撇撇嘴,不悦地瞟了清雅一眼,小声地埋怨道:“公主倒是个妙人儿,带个丫鬟却是无趣得紧。”说罢了,又想哄着宝钦再跟他说话。但宝钦也觉得以自己而今的身份,似乎不大适合再跟秦修称兄道弟,朝他使了个眼色,秦修会意,只得先告辞回去了。
等他一走,清雅就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了宝钦一通,不外乎都是闺阁女儿家该注意的东西。宝钦谦虚地听了一阵,只是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好说了。
到了进宫的那一日,清雅十分地为难。若是打扮得太漂亮了,又怕把秦烈和秦修他们招惹来,可若是不妆扮,到时候被旁人比了下去,岂不是丢了郑国的脸面。最后还是挑了件浅绿色的暗纹团花的齐胸襦裙,袖口和裙边都细细地绣了凤尾花边,虽不算太起眼,却是耐看。
“公主您步子小些,再小些。”出门的时候,清雅忍不住再一次提醒她。先前宝钦病得重,走起路来还有所收敛,扶着清雅的手慢悠悠的晃呀晃,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公主的架势。可她这身子一好,就开始无所顾忌了,脚下的步子简直迈得比男人还大,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家的端庄和娇弱。
一行人上了马车,缓缓进宫。
这还是宝钦头一回进后宫,以前在郑国的时候,她有一回回京述职,跟着上了回朝,跪在一大群朝臣们的后面,黑压压的一大群,郑帝端坐在大殿的上首,离得远,连面目都看不真切。但她却深深地记得那压抑又沉重的气氛,迫得人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因为清雅一直死命地拉着她,所以一路上宝钦也没有机会掀开车帘子瞧瞧外头的样子。那城墙是不是也和郑国一样的高,那天空是不是也是同样的窄……
马车停了好几回,应是过了好道宫门,外头有说话的声音。马车走得极慢,晃啊晃的,不一会儿就把宝钦晃得有些晕,强撑了一会儿终究没撑住,等清雅发现不大对劲转头过来瞧时,她已经睡得极沉了……
清雅实在无奈,想开口唤她起来,见她那极满足的睡样儿,又觉得不忍心。脑子里战斗了一阵,直到马车又停了,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七公主,我们到了。”
清雅赶紧把宝钦推醒了,小声地道:“公主,快醒醒,快醒醒。”
宝钦陡地坐直了身体,腰杆儿绷得笔直的,右手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一副急行军的姿态。等眨巴了几下眼,她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这里已不是西北大营,而她,也不再是冲阵厮杀、浑身鲜血的钟小将军。
“到了。”清雅见她脸色不大好看,生怕吓到她,尽量压低了嗓门,柔声道:“公主下车吧。”
“唔。”宝钦揉了揉眼睛,点点头,慢悠悠地站起身。清雅生怕她会提着裙子就往外跳,赶紧抢到她身前去掀帘子,一边拦住她的去路,一边还道:“奴婢扶您下来。”
宝钦差不多也猜到了清雅的意思,没乱来,十分配合地扶着清雅的手,轻手轻脚地踩着脚踏下了马车。前头早有迎接的姑姑和太监候着,见了她们,赶紧迎上来行礼,笑着道:“公主安好,皇后娘娘大早上在宁安宫等着了,见了公主,还不知多高兴呢。”
宝钦不大懂得跟人寒暄,这会儿见了她们,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牢牢记住临走前清雅叮嘱过的话,一律微笑。旁的事,自有清雅来处理。
一路上,果然都是清雅陪着几位姑姑说话,宝钦只需要端着架子就行。她这会儿可算是深切地领会到秦烈板着脸的好处了,这般的高深莫测,果然好用。
秦国后宫并没有宝钦想象的那般奢华,房子修得倒是高大宽敞,却远不及宝钦在郑国大殿时所见的那般华丽绝伦,美轮美奂。一行人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工夫,这才到了宁安宫,也就是皇后的住所。
外头也早有宫女们候着,穿一色儿的淡青色襦裙,模样儿也都水灵。瞧见她们一行人过来,赶紧过来拜见。
秦国并不似郑国那般谨守规矩,宫女们见过礼了,就开始活泼起来,说话时也并不拘束,笑嘻嘻地冲着宝钦夸道:“早听说七公主生得美,奴婢们一早就都过来等着了,而今一看,可不枉大家伙儿等一场,可真是美丽。”
宝钦依旧端着架子抿嘴笑笑,继续作莫测高深状。
说话时,宫女们笑着引她们进屋。
皇后并不在大殿,却是在偏殿里和几个妃嫔们吃茶说话,并非不看重宝钦,倒是有几分把她当做自家人的意思。
进得屋里,宝钦一眼就瞧见了上首的中年美妇,穿一身亮蓝色镶玫红边的长裙,上头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若换了寻常人穿着,怕不是满身的俗气,可穿在她身上,却只有雍容华贵。
这便是秦国的皇后了!宝钦心中暗道,眼睛不经意地将屋里的其他人都瞄了一圈,虽说环肥燕瘦各有所长,可论起雍容的气质,却没有一个人能与她媲美。
宝钦将将弯了弯膝盖准备行礼,忽然从旁边跳出个年轻女子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怒不可遏地大声道:“原来是你!”
宝钦眯了眯眼睛,脸上依旧端着客气又疏离的笑,淡然地朝她点点头,“二小姐安好。”
原来面瘫脸真是好用!
“雁如,怎可如此无礼。”一旁的太子妃脸上顿时不好看,沉着脸小声地训斥王雁如,罢了又尴尬地朝宝钦点头道:“舍妹无礼,公主请勿见怪。”
宝钦客气地摇摇头,“无妨”。说罢,不再理会扎毛的王二小姐,端端正正地朝皇后见礼。
皇后一脸慈爱地道:“陛下就是心疼老三,瞧瞧七公主这相貌,怕是整个宫里头也没这么出挑的了。”她是个直性子,心里头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句话顿时就把王雁如的脸给说白了。
太子妃忍俊不禁地捂住了嘴,笑着接话道:“母后这话可莫要在外头说,儿臣也就罢了,我们家雁儿可要哭了。”
皇后又赶紧圆场子,笑着道:“雁如也漂亮,宛如你也漂亮。年轻小姑娘们都是水灵灵的,我们这些老婆子们可没得比咯。”
旁座的妃嫔们赶紧恭维道:“皇后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您若自称老婆子,那我们可连门儿都不敢出了。”
大家伙儿纷纷附和,宝钦也跟着弯起嘴角笑了笑。唯有一旁的王雁如,一直狠狠盯着宝钦,眼睛里好似要飙出火来。
作者有话要说:困啊困,没写多少字啊,咋一下就这么晚了呢
☆、第二十三回
二十二
宝钦从来没有跟宫里的人打过交道,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后和太子妃都算和善,见宝钦不怎么说话,只当她胆小害羞,于是愈加地热情,拉着她柔声细语地问起郑国的风土人情,旁的妃嫔们也都纷纷笑着附和,偏殿里倒是一片祥和。
唯有王家二小姐一直看宝钦不顺眼,冲着她横眉冷对的,敌意十分明显。宝钦只当是看不到,客气地朝大家微笑,偶尔也说两句寒暄的话,虽不热情,倒也不算失礼。
妃嫔们在偏殿里坐了一阵后一个接着一个地告辞了,一会儿,这屋里就只剩下皇后和太子妃几个,王雁如自然也在。宝钦原本也想找个借口告辞回去的,偏偏皇后开口留了饭,她又不好推辞,只得违心地留了下来。
她虽没在宫里头用过膳,却也听师兄提起过,所谓的御膳也就是样子好看,端上桌的时候菜都凉了,吃在嘴里寡淡无味云云,所以,宝钦对什么御膳并不感兴趣。
王雁如始终沉着脸,不悦都摆在脸上,被太子妃暗地里踢了两脚,这才稍稍缓了些,但对宝钦始终也挤不出笑容来。倒是皇后老是喜欢跟宝钦说话,问起从郑国到丰城的景色,罢了又感叹道:“还是郑国风致秀美,丰城这边,到底是太硬朗了。”
宝钦闻言微微愕然,终于正色认真打量起皇后来。先前她不曾留意,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皇后身型娇小,面容圆润又清秀,眉宇间的风情与寻常秦国贵妇截然不同,倒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味道。
“七公主不知道,母后原本也是郑国人。”太子妃见宝钦一脸狐疑,笑着解释道:“南阳肖氏,公主可曾听过。”
南阳肖氏!宝钦心中顿时一凛。虽说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但南阳肖氏的名号却常常出现在钟父和宝钦师父的口中。
南阳肖氏曾是郑国最显赫的世家大族,人才济济,能人辈出,自郑建国,单是一品宰相就出了三位,更曾被人戏称为“肖半朝”。可三十多年前,肖氏一族忽然举家北迁,去了秦国,尔后便销声匿迹,不见影踪。宝钦万万没有想到,这秦国的皇后居然出身肖家。
一念至此,宝钦再望向皇后的眼神便有了些不同。倒也不是说同为郑国人才生出的亲切感,只是当初她在清凉山学艺时,师父拿给她的好几本书,据说都传自肖家。自那会儿起,宝钦对这个神秘的肖氏就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感。
于是再往下,宝钦便不再向先前那般藏着掖着了,说话时坦然爽朗了许多。她本就不是深锁宫中的闺阁女子,书读得不少,且又见多识广,自然绝非常年守在宫里的皇后和太子妃能相比。不多时,这两位便被她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民间风俗和话本故事吸引住了,就连王雁如也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说了一阵,宫女过来问何时用膳,她们这才想起吃饭的事儿,一时忍不住都笑起来。王雁如也一改先前的敌视,居然还主动过来拉宝钦的袖子,着急地问:“后来那玄女和神仙有没有在一起?是不是玄女的母亲又要来棒打鸳鸯……”
宝钦表示很为难。先前她说了一大堆西北的风土人情,王雁如没有半点兴趣,后来不过是把话本册子上才子佳人的桥段说了几句,她就抓住不放了。要不怎么说二八少女正怀春呢……她却把自个儿也是未出阁少女的事儿给忘了。
宝钦对王雁如的印象不算太坏,她就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千金小姐,脾气虽然大些,人却不坏。眼看着两个人渐渐融洽起来,宝钦却忽然听到外头宫女来报,太子和三殿下觐见。王雁如一愣,尔后眼刀子就冲着宝钦挥过来了。
“快传进来,快传进来。”皇后高兴地道:“今儿可真是赶了巧了,正好遇到烈哥儿来请安。七公主还没见过他吧。烈哥儿就是面嫩,也不晓得去行宫拜访。”
宝钦的眼角使劲儿地抽,心里道,皇后娘娘,看来您对秦烈还真是不了解。
说话的工夫,太子和秦烈一前一后地进了门,方欲行礼就被皇后拦了,她老人家还指着宝钦特热情地招呼秦烈,“烈哥儿,你猜猜这是谁?”
秦烈居然还配合她,皱着眉头表示不清楚。皇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欢喜地道:“这就是郑国来的七公主,你未来的媳妇儿。瞧瞧她长得多好看。”
秦烈闻言,还真认真地朝宝钦瞧过来,黑眼睛亮亮的,脸上虽还是一贯的冷漠,但眼神却很温和。“母后说得没错,我媳妇儿果然好看。”
绕是宝钦脸皮再厚,被他这么直白地夸赞,也有些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王雁如,从秦烈一进门,她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他看,可瞧了老半天,也没等到秦烈朝她看一眼,相反的,还一直跟宝钦“眉来眼去”。若不是这会儿还在宫里头,只怕她立时就要发作了。
太子是早晓得自家小姨子的心思的,生怕她一时控制不住闹出来,赶紧出来转移话题,笑着朝皇后道:“听说宫里的御厨做了新菜式,儿臣特意拉了三弟过来向母后讨一口饭吃,母后可莫要小气。”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老五那张油嘴了。”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笑道:“我还不晓得你,不过是拉了宛如过来陪我说几句话,你就急急忙忙地追过来,生怕我把宛如留在宁安宫。”
屋里众人顿时跟着笑起来。太子被戳破了心思,面上却丝毫不显尴尬,笑着朝皇后道:“母后你莫要打趣我们了。”说着,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太子妃,小声地继续道:“宛如刚被诊出了喜脉,儿臣确实放心不下。”
“哎呀你怎么就说了。”太子妃又气又急地瞪着太子,满脸的羞恼。
皇后闻言大喜,高声道:“这是喜事,这是喜事。宛如也真是的,这样的好事怎么也不早些说。赶紧的,那个玉竹,把我屋里那枚如意拿过来,宛如而今怀着身孕,要静心。那枚如意是护国寺的高僧加持过的,最能清心。还有还有……”她这一开口,赏赐便如流水一般。太子妃连连推辞,倒是太子一脸坦然。
太子妃有孕才将将两个来月,从外形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宝钦以前虽然也见过孕妇,但多是远远地瞥一眼,只觉得那挺着大肚子颤巍巍的样子甚是吓人,而今瞧见太子妃这样纤细的腰肢,居然十分不能适应。她盯着太子妃纤腰仔细看,很难想象那个平坦的小腹里居然装着个娃儿。
王雁如见她那傻样儿,忍不住想开口刺她几句,才张嘴就又被太子妃踢了一脚,顿觉委屈得不行。斜着眼睛瞧瞧地朝秦烈瞟去,却只见他施施然地坐在宝钦的身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王雁如的心里更像泡过了酸水似的,难受得紧。
说了一阵话,总算到了用膳的时候。皇后自是在上首坐了,太子则扶着太子妃坐了一几,王雁如有心想凑到秦烈身边去,只是见他板着脸一片冷漠,心里头又有些发憷。
宝钦挑了靠后的位子坐下,才刚落座,身边却忽然多了一个人。转头看去,却只见秦烈自自然然地一甩袍子就坐了下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是那样的理所当然,甚至让宝钦一时有些摸不准秦国的规矩了。难不成秦国的规矩,只消是订了婚,不论有没有成亲,就都能当媳妇儿一般看待了?
宝钦发愣的当儿,秦烈已经给她倒了杯茶,道:“渴了吧,先喝口水。”
对面的太子也正殷勤地给太子妃倒茶,听到这边的声音,偷偷地抬头朝秦烈笑。秦烈只当没看见,一脸淡定地继续给宝钦布菜,“这个芋头蒸得很烂,要不要来一点。唔,酒还不能喝,你而今身体尚未痊愈……”
宝钦只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就被秦烈看了出来。天晓得她有多久没喝过酒了,以前在行宫里被清雅拘着倒也罢了,而今一闻见酒香,肚子里的酒虫就恨不得爬出来,再看这满几的食物,硬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秦烈见状,眼睛里闪过微微的笑意,想了想,终是忍不住朝皇后开口:“母后忒地小气,您宫里不是有刚进贡来的果子酒,也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
皇后闻言微微意外,疑惑地问:“烈哥儿不是素来喜欢琼南玉浆,上回还说果子酒寡淡无味,怎么这会儿——”她说到一半就想明白了,顿时拍手大笑,一脸揶揄地看着宝钦,高声笑道:“果子酒好,果子酒好!”说着,又赶紧朝伺候的宫女吩咐道:“还愣着作什么,赶紧去换了果子酒给烈哥儿。”
太子夫妇都跟着笑出声来,除了王雁如和清雅,屋里众人也都笑吟吟地瞧着秦烈和宝钦两个,那灼灼的目光,就连宝钦都快要受不住。
很快的,宫女端着一壶果子酒过来了。秦烈并不让她近身伺候,自接了酒,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神情自若地又给宝钦斟了一杯酒,面色自若地道:“这个酒不醉人,不过你也不能多喝。”
宝钦硬着头皮朝他点点头,口中道:“多谢三殿下。”她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而今看来,比起某人,似乎还甚有差距。
不过宝钦素来豁达,被众人笑了一阵,自己就释然了,左右她又不会在丰城过一辈子,旁人便是笑话,那笑的也是七公主,和她不相干。想到此处,她很快就面色如常了,不仅坦然地喝了酒,连秦烈布的菜,她也一点不落地全吃了。
到底是皇后宫里,这御膳的卖相极佳,颜色鲜艳欲滴不说,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浑不似师兄所说的那般难以下咽。
这一顿饭众人吃得各怀心思。宝钦心无旁骛,清雅心急如焚,王雁如咬牙切齿,太子和太子妃你侬我侬,而皇后则是喜不自胜,一会儿看看太子夫妇,一会儿又看看秦烈和宝钦,一会儿又暗自叹了口气:那郑国皇帝死得可真不是时候,若是再多扛上几天,今儿传来喜讯的,可就不止这一对了……
用过了午膳,大家都说了一阵话,说着说着,皇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朝太子道:“既然宛如有了喜,你就多抽些时间好好陪他。月底的秋猎就不要去了,留在京里帮你父皇处理些朝政。”
太子正要应下,一旁的太子妃却笑着Сhā话道:“谢母后体恤,只是殿下常年守在京里,难得能出一回京,儿臣实在不愿将他拘在宫里。左右月底就满三个月了,胎儿渐稳,不必太过拘谨小心。再说,儿臣这也不是头一胎了,若是再大惊小怪的,旁人见了,也要笑话。只是这次秋猎妾身怕是去不成,殿□边,看是带着文秀还是凝霜?”
皇后皱了皱眉,嗔怪地道:“你就是太贤惠大度些。”想了想,又朝太子道:“什么文秀、凝霜,那狐媚小气的模样,我都不喜欢,一个都不准带。你府里不是还有几个侍妾么,到时候随便挑个机灵勤快的就是,左右不过是照顾你的起居,十几二十天就回了。”
文秀和凝霜都是东宫有品级的侧妃,尤其是董凝霜,其父董昌和乃兵部侍郎,深受秦帝重用,最近更有消息传说他又要高升了。因着这样的缘故,董氏虽未有所出,但在东宫甚是得意,说话行事未免有些嚣张,虽说在太子妃跟前还算客气,但若有一日果真产了子,只怕连太子妃都要不放在眼里了。
平日里在宫中,太子妃还能用宫规压一压她,若她跟着太子去秋猎,一去便是十几二十天,谁晓得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听得皇后这么一说,太子妃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可皇后一面是围护着她,另一面,却也是在敲打她。国公府出了一个太子妃,已经够招摇的了,若是再出个三王妃,日后难免有外戚乱政之嫌。太子妃心中早如明镜,只是不好与王雁如明说罢了。
太子笑着哄道:“瞧母后说的,儿臣不过出去个十几日,身边又不是没人伺候,何必非要带什么侍妾。老三素来都是一个人,这回儿臣就和他作伴了。”
秦烈闻言白了他一眼,冷冷地没有说话。
皇后却笑起来,指着他道:“烈哥儿这边还有七公主呢?”
宝钦一愣,不明白怎么这话头又落在了自己身上。清雅有心想开口拒绝,只是心里头到底顾忌着规矩礼仪,不敢开口,急得眼睛都快红了。
秦烈低头看她,柔声问:“公主也一道儿去吧。”
“她也去?”王雁如终于忍不住了,冷笑着嘲讽道:“人家七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不比我们这些粗人,不说打猎,怕是连马也不会骑吧。”
宝钦自中毒以来一直窝着没怎么出过门,身上的骨头都快锈掉了。而今听大家提起打猎的事儿,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只是王雁如这话倒也没说错,正经的七公主连宫门都没出过,哪里会骑马。她若是跟过去,一时按捺不住打几只兔子什么的,岂不是就露了馅儿。
“无妨,”秦烈冷冷地看了王雁如一眼,又把目光挪到了宝钦身上,眼神顿时变得温和起来,“我教她。”
“好!好!”皇后连连拍手称好,又招呼玉竹道:“回头把本宫那匹如风给七公主牵过去,让烈哥儿好好教教她。左右还有半个月,不怕学不会。”说着,又和颜悦色地朝秦烈和宝钦道:“如风乖巧得很,七公主莫要害怕。烈哥儿你要耐心,公主是女儿家,可千万别把她当成你们军中的那些大老粗。”
秦烈正色应了。宝钦赶紧起身,郑重地谢过了皇后。
几个人一直待到了未时初,打量着皇后开始瞌睡,这才赶紧告退。秦烈一直把宝钦送到了行宫大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宝钦看了半晌,似乎在等她开口留人。
清雅见状,赶紧挤上前来朝秦烈福身见礼,客
气地赶人,“三殿下好走。”好不容易才将人给送走了。
回了宫,清雅原本还想再跟宝钦说道说道,只是一进门就见她打着哈欠歪在了床上,恹恹地道:“先让我睡一觉,困死了。”
等她一觉醒来,皇后送她的马也到了。宝钦赶紧洗了把脸,兴致勃勃地跑去看。北地的马匹个头高大,跑得快,耐力也好,尤其是秦国的战马一直是宝钦的心头爱。
她在军中四年,换了两匹马,一匹叫做闪电,是匹高大的黑马,毛色如缎子一般闪亮,最是聪明勇武,跟着宝钦打过不少仗,后来在跟北燕的一场恶战中中了两箭,虽说保住了一条命,却再也没法上战场了。
后来换的是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名字叫特勒,是师兄从河套谷地弄过来的,竟比秦国的马儿还要高大,威风凛凛,疾步如飞。一直到宝钦被鸩杀,特勒都跟着她,只是不知道而今如何了。
宝钦一阵风似的冲到马厩,大老远就瞧见一群人围成一团,热热闹闹地在讨论着什么。瞧见宝钦过来,大家伙儿赶紧让开,马倌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巴结地恭维道:“皇后娘娘派人送了如风过来,公主快过来瞧瞧,真是一匹好马。”
宝钦盯着马厩里漂亮娇小的小母马,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娇小玲珑的身材,这温驯娇弱的眼神,这华丽又精致的马鞍,无处不在宣告着它“高贵”的身份——这样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只消一鞭子就能被打得起不来。宝钦扶着额头,扯了扯嘴角,为难地夸赞了一句,“果然漂亮!”
“公主要不要试一下。”马倌儿热情地把如风牵到宝钦面前来,拍了拍它的背,马儿立刻弯下前腿,居然跪了下来。
“不…不必了……”宝钦艰难地转过身,控制着自己不要一脚踢上去,“它将将才到,休息一阵再说。”这样娇弱的东西,还能叫马么?宝钦实在担心自己会把那几条小细腿儿给压折了。
失望地回了屋,清雅小心翼翼地劝她,“要不,公主索性别去了。您身子还未大好,这一路颠簸的,奴婢怕您吃不消。”
“想去也没用啊。”宝钦歪在榻上,闷闷地道:“就那匹小马,我都不好意思骑,太丢人了。”
清雅赶紧附和,笑着道:“公主说的是,那马儿实在太不像样子了,跟头驴子差不多。人家驴子脾气还犟呢。您要真骑着那东西过去,别说打猎,走几步都难过。”
宝钦一郁闷,又回床上躺着去了,翻来覆去了一阵,却是睡不着。她的性子本就跳脱,而今身子渐渐好了,一点也不想在行宫里头窝着。好容易才有机会出去走走,怎么能被匹马儿给耽搁了。
想着便有些不痛快,猛地翻身坐起来,托腮想了一阵,招呼清雅道:“你让人去找秦修,看他能不能给我弄匹马来。”她跟秦修到底有多年的“交情”,所以这当口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至于秦烈,宝钦一想起宫里头众人的打趣就有些面热。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而今又担着公主的身份,自然不好随意去找“未婚夫”帮忙。
“您还是要去呀?”清雅为难地皱眉,“不过是打个猎罢了,等回了郑国,哪里不能打猎,何必非要去凑这个热闹。”
“这不是而今回不去么。”宝钦道:“再这么成天闷在宫里,都快闷死了。”
清雅也晓得宝钦的性子,素来说一不二的,知道自己劝不过,只得应下,想了想,又道:“那还不如去找司徒大人。”司徒虽说放荡不羁了些,可到底对宝钦没有那种意思,也省得被人钻了空子来献殷勤。
只要是能弄到马,从谁哪里弄到的,又有何区别。宝钦正待应着,外头有丫鬟过来禀报,“公主,公主,三殿下让五斤侍卫送了匹马过来。”
秦烈送来的马!
宝钦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声问:“在哪里?你可曾见了?”
“已经牵去马房了,公主要不要过去瞧瞧。”
那是自然的。宝钦的脑子里立刻闪过刚进丰城那日秦烈出现时的情形,他□的那一匹宝钦不敢想,可那些侍卫们所骑的,无一不是良马,随便挑一匹出来也是威风凛凛。
等到了马厩,瞧见那黑云一般高大威风的大马儿,宝钦顿时又惊又喜。她在这方面的眼神儿可好使,一眼就认出这宝贝竟是秦烈的马,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把秦烈狠狠地夸赞了一番,“三爷果然讲义气!”
作者有话要说:龟速的人真是伤不起啊,在电脑前头坐了一整天,脑袋都晕乎了,还是只码了这么点字。头痛中ing
求花求评,呜呜
☆、第二十四回
二十四
清雅一瞧见那匹黑马的时候心里就大叫不好,只是宝钦太兴奋,害得她好几次想开口提醒,到了嘴边又把话给噎了回去。虽说她在宝钦身边只有几个月,但宝钦是什么性子她却摸得清清楚楚。旁的事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一旦提到战事、比试,她就立刻精神抖擞,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才好。
“它叫什么?”宝钦摸了摸马儿黝黑发亮的毛皮,兴致勃勃地问五斤。可这马儿显然有些傲,朝宝钦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居然走开了。
五斤生怕宝钦气恼,赶紧解释道:“它叫飒鲁,是三爷的宝贝,脾气大得很,就王爷能骑,旁人连碰都不让碰的。小的这一路把它弄过来,可费了大力气了。您瞅瞅,小的这腿上,还被它踢了两脚呢。”
身后的马倌儿也赶紧附和,“公主殿下,这飒鲁您可不能碰,脾气可暴了,方才对您还算客气的,奴才刚刚才靠近了些,它就抬脚要踢,吓死人了。”
他们不说还好,越是这样宝钦就越是来了兴趣,恨不得立刻就要上马遛一圈,招呼着五斤把马鞍装上,自己则挽起袖子准备上马。五斤都快哭出来了,苦哈哈地求她,“公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还是等会儿三爷到了再说吧。您要真出点什么事儿,三爷还不得杀了我。再说……”他总算想出了个靠谱的理由,道:“这院子也太窄了,要不,让三爷明儿带公主去围场再说。”
他这话确实有道理,宝钦仔细想想,终于作罢,恋恋不舍地又上前拍了拍马ρi股,一脸温柔地道:“也罢,等明儿找个宽敞的地方再遛,这里实在跑不开。”
五斤瞧着,十分地想笑。这位“七公主”虽说对谁都还客气,可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和善过。三爷想尽法子过来讨人欢心,结果自个儿却连匹马都不如,真真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头五斤又去王府把飒鲁的马童给叫了过来,因为飒鲁脾气太大,行宫的马倌儿根本就近不了身,连加的食它也不吃,嚣张得一塌糊涂。当然这些事宝钦一点也不知道,她晚上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日大早就换了身劲装准备出门遛马。
七公主的嫁妆里有不少好东西,衣物料子都是极佳的,剪裁得也是恰到好处,难得还有两身大红色的骑装,宝钦一眼瞧见就喜欢得不行。只可惜而今她正在孝期,穿不得这般鲜亮的衣服,摩挲了一番后,又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等换好衣服出来,丫鬟们已经过来禀报,说是秦烈到了。宝钦顿时欢喜起来,赶紧加快了步子迎出去。
外头五斤已经牵了飒鲁出来,而秦烈则骑着另一匹黑马,同样的高大健壮,只是眉心间有一道白色花纹,冲淡了马儿的彪悍之气,显得可爱起来。
宝钦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抢飒鲁,五斤生怕飒鲁发飙波及到自己,赶紧松开缰绳,快步往后退,一边退,嘴里还一边大声地朝秦烈招呼,“三爷,您看,小的可真没办法,这根本就看不住嘛。”
他话未说完,宝钦就已经翻身上了马。飒鲁顿时暴躁起来,可劲儿地在原地蹦,身子一拱一拱的,想法设法地要把宝钦给摔下来。跟在后头出来的清雅吓得脸都白了,一边惊声尖叫,一边想要冲上前去帮忙,被秦烈一个冷冷的眼神儿给吓了回去。
“让她自己来。”秦烈居然半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骑在马上一动不动,袖手旁观。
飒鲁是秦烈的爱马,跟着他有些年份了,这么多年来,谁对它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见过像宝钦这般“粗鲁无礼”的人物,一句话不说,上来就骑。所以,它也是可劲儿地蹦跶着,像发了疯似的四处乱跑。
行宫外虽然还算宽敞,可哪里够飒鲁遛的,他长嘶一声后,陡地撒开蹄子就朝路的另一头跑去,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让人有反应的时间。五斤和清雅还都愣着,先瞧见飒鲁驮着宝钦一溜烟地跑远了,紧接着就是秦烈,等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早已不见了他们俩的踪影。
“进去吧。”五斤朝清雅挥挥手,笑着打趣道:“咱们这会儿骑什么都赶不上了。”
宝钦这边,飒鲁一溜烟地往东门方向跑,一路上使尽了各种法子想把人甩下来,可宝钦却像长在了它身上似的,不仅动不得分毫,还时不时地赏它一巴掌,痛得飒鲁嘶嘶地叫。
也不知跑了多久,四周的房舍人群渐少,再过一阵,就只瞧见一片广阔的绿色。飒鲁终于慢了下来,发出嗤嗤的喘息声。宝钦见状,又毫不客气地给了它几巴掌,飒鲁顿时发出委屈的嗷嗷声,再过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停下了脚步,耷拉着脑袋,再也不见骄傲之态。
“公主骑术甚佳,看来不需本王再教了。”身后忽传来秦烈的声音,宝钦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他居然一直跟着,身上顿时一僵,皱了皱眉头,努力地扯起嘴角,转过身朝他僵硬地笑,解释道:“我…学过骑马。”
秦烈闻言也丝毫不追问,板着脸点头,“甚好。”他轻轻地拍了拍马背,马儿慢慢地踱到宝钦身边,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三尺远。宝钦的身体到底不如以前,跟着飒鲁折腾了一阵,身上就出了汗,脸上涨得红红的,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秦烈解下牛皮水袋递给她,低声道:“你先喝口水,一会儿我们往回走几步,就有个茶馆,可以停下来歇歇。”
宝钦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水袋,打开盖子,不由分说地先灌了几口,豪迈地挥起袖子擦嘴。擦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什么,悄悄朝秦烈瞄了一眼,见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这才赶紧把手放下了,从荷包里拿了帕子出来,慢条斯理、仪态万千地擦了擦嘴。
等她擦完了,秦烈这才转过头来,自自然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水袋,然后,一仰头,也跟着喝了一大口。他喝水时还特意地把盯着宝钦的脸上看,希望能难得地看到她羞怯脸红的样子。可宝钦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还咧嘴朝他笑了笑,客客气气的样子。
秦烈心里头莫名地一堵,不留神竟被凉水给呛了喉咙,惊天动地地咳了一阵。宝钦不由分说地跟着上前拍他的后背,动作铿锵有力。好在秦烈虽然长了张小白脸,身板儿却十分厚实,这要真换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只怕骨架子都要被她给拍散了。
等秦烈缓过来,二人这才策马慢慢往回走。宝钦一想到他素来这般沉着稳重的,居然也能犯这样的错,心里头就觉得想笑,只是每每一展颜,对着秦烈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又笑不出来了。
两人走了不多久,果然就瞧见了秦烈所说的茶馆。
说是茶馆,其实也就是打了个棚子,胡乱地拼了两张桌子,又摆了几把板凳。茶馆的摊主是一对年迈老夫妻,头发都花白了,精神却还好,走起路来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子稳当劲儿。
瞧见宝钦二人过来,老太太十分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秦爷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就让老头子沏茶。”说罢,就扯着嗓门大声地喊:“老头子,快上茶了。”
宝钦微觉诧异,趁着老太太回去沏茶,凑到秦烈身边,压低了嗓门小声地问,“她认得你?”
宝钦这几个月终日娇养着,清雅又惯会调些润肤养颜的脂膏,养得久了,这皮肤便愈发地娇嫩起来,虽说并没有涂脂抹粉,身上却还透着淡淡的幽香。离得近了,这香味儿便一点点地钻进秦烈的鼻子里,说不出的勾人。
堂堂的大秦战神硬是怔了半晌,才想起回话的事儿,沉了沉心,低声回道:“来过几回,老太太就记住了。”说话时眼睛却不看宝钦,假装找座儿,迅速地坐在了棚子里头。
很快的,老太太就端着一壶热茶过来了,笑着朝秦烈道:“是家里头刚炒的秋茶,不晓得秦爷喝不喝得惯。”
秦烈不回话,却来看宝钦,问:“秦地的茶味道浓,不晓得你习不习惯?”
“无妨。”宝钦赶紧回道。她还真不是客气,西北本就与秦国离得近,饮食习俗也都差不离,西北的军士们喝的也多是团得紧实的黑茶。喝的时候拿刀砍一块,闷在大壶里一通狠煮,煮得汤汁红里透着黑,喝起来格外解渴。
说罢,宝钦就拿起茶壶给秦烈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这茶汤倒比她在西北常喝的还要清澈些,许是炒得糊了,茶汤里透着一股焦香,喝着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烈见她喝得甚香,心中亦是舒坦,又招呼着老太太给那两匹马儿弄些白开水解渴。二人在茶棚里坐了一阵,胡天胡地地说了一阵话,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才准备去牵马,飒鲁却快步奔了过来,先是委委屈屈地跑到秦烈跟前凑,见秦烈不理它,这才屁颠儿屁颠儿地踱到宝钦面前,一个劲儿地甩尾巴。
宝钦瞧它这谄媚样儿,跟先前那高傲嚣张的飒鲁像换了匹马似的,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拍着马背道:“我还道马肖其主,原来你也就学了个皮毛,光会绷着脸有什么用,被我抽几鞭子,打几巴掌,还不就服服帖帖的……”
秦烈扭着脑袋看她,绷着脸,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训男人什么的,就跟训马是一个道理——宝姑娘这么说= =
谢谢大家留评,吼吼,吼一嗓子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估计跟我昨天爆发有关,可俺也不能老爆发啊,俺脑容量不够,爆太多了伤脑子,越写越乱
☆、第二十五回
二十五
宝钦后知后觉,走了不多久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察觉出不妥当了。奈何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没有再拉着秦烈解释的道理。想了一阵,脑子里愈加地乱成一团麻,索性就不去想了,见秦烈依旧悉如往常一般沉着脸,自己也面色如常地继续说话。
他们在外头喝了满肚子的茶水,糙得胃里空落落的,一到行宫宝钦就赶紧让雅去备饭,又招呼秦烈一起。秦烈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立刻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直把清雅急得心口一阵一阵地痛。
行宫里头有清雅虎视眈眈地盯着,秦烈自是凑不到跟宝钦一起坐,不仅如此,清雅还把他一个人安置在殿外,跟宝钦隔了好大一张屏风,不说见人,连声音都听不真切。偏偏秦烈还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得闷着脑袋一个人低头吃饭,连酒也没喝。
宝钦也十分不习惯,只是清雅说得言之灼灼,确实有几分道理。更何况,她又是师兄的人,宝钦总是要给她几分面子。
吃过午饭后秦烈依旧不走,说宝钦今儿累着了,怕身子不舒坦,非让五斤去叫了司徒过来。他自个儿则趁机一直守着,时不时地跟宝钦说句话。他见识广博,说的又多是军中的豪迈事,宝钦听得津津有味,好几次都忍不住想高声附和,每每都被清雅的眼神给止住了。仔细一想,顿时出了一身的汗。
一会儿的功夫,司徒就到了,背着药匣子垂首丧气的样子。一进门就朝秦烈抱怨道:“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好容易才轮到沐休,瞅准了机会准备去找小翠,结果还被五斤生拉硬拽了过来。回头我要是讨不到媳妇儿,你也别想讨到好。”
秦烈白了他一眼,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冷冷地道:“你给公主看看,她今儿骑了半天马,我怕她身体受不住。”
“骑个马也这么大惊小怪,公主的身子没那么差。”话虽这么说,司徒还是在宝钦身边坐了,很郑重地给她把起脉来。手指刚刚搭上她的脉门,司徒的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先看了宝钦一眼,尔后又把目光挪到了秦烈身上,狐疑地问:“她骑什么马了,怎么气血如此翻腾?”
“飒鲁。”
司徒半张着嘴,好半天没合拢。过了好一阵,他才收回了手,擦了擦额头,小声地感叹,“阿烈你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对了,飒鲁可还健在?”
秦烈缓缓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不善。
宝钦也横着眼看他,问:“司徒大人觉得妾身能把飒鲁杀了还是吃了?”
司徒见状不对,赶紧求饶,“我不对,我说错话了。”罢了,又不怀好意地朝他二人贼笑,“你们俩这还没成亲呢,就一个鼻孔出气。若是日后成婚了,这还有我说话的地儿吗?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秦烈和宝钦都还没怎么反应呢,清雅却是都快气死了,赶紧高声反驳道:“司徒大人,我家公主还在孝期,您怎能如此说话,实在太无礼了!”
司徒被她骂了也不说话,就笑嘻嘻地瞧着秦烈,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等着他给自己解围。
秦烈板着脸,低声地转移话题,“公主身体如何?要不要再开些药?皇后娘娘邀了她月底去秋猎,你看她的身子行不行?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只得等下回了。”
宝钦一听便急了,赶紧应道:“怎么不行?我身体好得很,左右飒鲁又被驯服了,日后不过是骑马走走,并不费神。”她在行宫里困了这么久,而今好不容易身体好转了些,便想方设法地想出门,不然,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便是秦烈不让,怕是自己也要偷偷溜出去的。
司徒跟她打交道久了,多少也知道了些许她的脾性,遂笑道:“无妨无妨,公主身子好了许多,出门走走也好,活动活动筋骨,身体好得也快。只是日后小心些,不要再像今儿这般费力费神就好。”说罢,又朝秦烈做了个鬼脸,笑道:“再说了,公主身边不是还有三爷守着,有他在,您自然是无碍的。”
秦烈板着脸点头,又朝宝钦看过来,低声询问:“明儿可还要再出去走走?”
宝钦眼睛一亮,面上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期待,“去哪里?”
“城西有座宁山寺,老和尚的棋下得极好。山下还有个卖烤肉的,羊肉烤得十分地道。”他说话时面上虽无表情,但那声音和语调里却透着一股子诱人的蛊惑,宝钦十分地禁不住诱惑,想都没想就应了,“我们明儿早上就去!”
“奴婢也去。”清雅见状不好,赶紧道:“公主到底是女儿家,怎么好孤身出门。奴婢跟着,公主也方便些。”
“你会骑马?”一旁的秦烈冷冷问。
清雅顿时愣住,咬咬牙,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儿让五斤教你骑马。”秦烈完全不理会清雅的意见,自作主张地安排了下去,“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再说。”他说话一贯地强硬肃冷,让人完全不敢反驳。清雅虽满心眼的不愿意,可对着秦烈那张冷脸,却是半句拒绝的话也不敢说。
等他和司徒好不容易走了,清雅这才郁闷得直抓头发,罢了又苦口婆心地劝宝钦,“公主,奴婢总觉得,三爷的眼神儿毒得很,您今儿也太放肆了。便是秦国的女子也不敢随意驯马,您今儿这般勇武,就不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到时候,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宝钦仔细想了想,回忆起上午时秦烈说话时的样子,摇摇头,“我跟他说以前学过,他倒是半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我们钟家世代习武,七公主和我又是表亲,不说骑马,便是会几下花拳绣腿也不稀奇。”
她说得有理有据的,清雅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低着脑袋想了一阵,才小声地道:“可奴婢觉得,三爷他…是不是对您…好得太过分了?他不会是真把您当公主了吧。”清雅又不好跟她直说,拐弯抹角地提醒着,希望宝钦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宝钦心里头哪有那么多的弯弯拐拐,自然不解其意,笑着道:“他当然是把我当七公主的,不然,能这么隔三差五地过来?”而且,连飒鲁也说送就送了,分明对未来媳妇儿的态度。他若是真拆穿了自己的身份,怕是抓都来不及,还能这般殷勤?宝钦如是想。
清雅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清雅又把伺候的下人们都屏退了,凑到宝钦身边小声道:“大爷怕奴婢一个人伺候不周,又另派了两个人过来。只是而今行宫里管得严,奴婢也安Сhā不进人来。公主您看——”
自从那日梁轻言夜探行宫被司徒发现之后,这行宫里外的侍卫都添了不少,全是秦烈的人。对进出的下人也都管得严了,尤其是郑国随行的那一批,都被秦烈陆陆续续地调到了外头,就连李柯鸣留下的那几个丫鬟也都不见了踪影。宝钦的身边除了清雅,剩下的,全都是秦烈后来调进的人手。
宝钦想了想,却轻轻摇头,“你知道我素来不管这些事,若果真开口要调进人来,反倒引人注目。且让她们先在外头候着,等什么时候要用了再说。左右我而今也安全得很,便是丰城有人认出了我来,只要郑国抵死不认,他们也不能奈何。”郑国还有师兄在,总不会再拖她的后腿。
眼下的麻烦可不是这个,清雅暗自叹了口气,脑子里浮现出秦烈的眼神,再看看面前还懵懵懂懂的宝钦,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说不定那位三爷比她还头疼呢!
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宝钦又是精神抖擞了。用过了早饭,才换过了衣裳,就听见丫鬟来报说秦烈已经到了。等她换好了衣服再出来,又有个丫鬟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公主,五爷也来了。”
“秦修也来了,那敢情好。”宝钦甩了甩鞭子,抽得“啪啪”作响,“正好跟我们一道儿。”
三个人出门,总比孤男寡女地好。清雅顿时松了一口气,忽然对秦修好感倍增。
到了偏殿,秦家兄弟已经坐下了,只是屋里的气氛不大好。秦烈是一贯的冷脸,端着茶杯根本不瞧秦修,而秦修则是一脸的痞气,歪着嘴得意地笑,时不时地斜着眼睛瞅秦烈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字。
等宝钦进来,秦修却先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很熟络的样子,只差没上前勾肩搭背了,笑吟吟地朝宝钦道:“公主真是不道义,要出门溜达也不叫我一声,分明是不拿我当朋友。”
宝钦虽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但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得台,遂笑着回道:“你不是贵人事忙么,我哪里好意思叫你。”他既然这般称兄道弟,宝钦也不好妾身来妾身去的,索性也就随意地自称我了。
她这话刚说出口,秦烈的眼神儿就瞟过来了,嗖嗖的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凉意。这让宝钦忍不住立刻反省,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点东西,斯斯一直在捣乱,一会儿咬我的鞋子和裤脚,一会儿又绕着我叫,一会儿又把垃圾桶给打翻了,一会儿又......
我都快崩溃了,这个小狗崽子,看我不打它的ρi股!
☆、第二十六回
二十六
飒鲁本是秦烈的爱马,自然和他亲近,一出门就挨着秦烈一起走,秦修见状,毫不客气地策马Сhā了进来,大声嚷嚷道:“三哥你让让,我有话跟公主说。”完全不管秦烈沉如死水般的黑脸。
宝钦跟秦修倒还熟络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兴致勃勃地一路跟他说着话,且说且笑,倒比跟秦烈在一起时要显得欢畅得多。
“我听说你们昨儿还出去遛马了?怎么也不叫上我,太不讲义气了。要不,我昨儿也不会被皇后娘娘给招进了宫,还险些跟那凶巴巴的吴家小娘们儿打一架。”秦修一想起昨儿上午进宫的事儿就一肚子气,闷闷地抱怨道:“而今这世道可真是不得了,女人不像女人,那力气倒比男人还要大些,那个吴家小娘们儿险些把我从马上给拽了下来。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我昨儿非要给她点颜色看。”
秦国民风彪悍,早些年还有女子做官的故事,便是而今的丰城,千金小姐中善于骑射的也是不少。不过,能对着秦修还有如此胆量的还真不多见。宝钦一时对这位吴家小姐来了几分兴趣,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秦修顿时兴奋起来,当下便把那个“吴家小娘们儿”评得一无是处,罢了又哼道:“若是让爷娶这样凶巴巴的小娘们儿,爷情愿一辈子不成亲。”
宝钦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地笑。秦烈始终一言不发地在她身边,眼神儿直视前方,似乎完全没有把秦修当回事儿。
三人晃晃悠悠地到了宁山寺,进了庙里拜过了佛,秦烈便领着宝钦去后头院子里找会下棋的老和尚,秦修乐颠颠地也跟了上去。
高僧法号元音,是寺里的护法长老,见秦烈和他说话的样子,想来二人是多年的交情。听秦烈说宝钦的棋艺高超,那元音顿时来了兴趣,赶紧让小和尚把棋盘搬了过来,二人立时就摆开了。
元音的棋风很沉稳,和秦修的风格有些类似,但比他还要谨慎些。宝钦自然也要改变风格,一改先前的横冲直撞,变得稳重小心起来。她一门心思地盯着棋盘,满脑子想的都是棋局的发展,完全没有注意到秦烈两兄弟之间的风起云涌。
“你过来。”秦烈的手搁在秦修的肩膀上,微微发力,冷冷道:“我有话和你说。”
秦修皱眉,不悦地小声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不要耽误我看棋。”他话才说出口,肩头忽地一阵钝痛,顿时呲牙咧嘴起来,想高声开骂,又怕影响到宝钦和元音的对弈,气得直咬牙,狠狠一跺脚,迈开步子跟着秦烈去了隔壁院子。
一会儿,那边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以及沉沉的闷哼声。
等宝钦和元音好不容易下完了一局棋,抬起头来四周打量,却不见他兄弟二人的身影。正待开口问,就瞧见秦烈慢悠悠地踱回来了。他先前出门的时候穿一身藏蓝色的束腰长袍,头发也梳得整齐,还戴着一顶白玉发冠,瞧着十分精神。可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一身上下就变得灰扑扑的,头发也乱了,落了几缕在颊边,发冠早已不见踪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狼狈。
宝钦顿时就愣了,也没多想,直接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跟人打过架?”
秦烈沉着脸回道:“无碍。”
男人都爱面子,便是打了架也不愿说,所以宝钦就没再多问了。只是秦修刚刚都还在身边,这会儿却忽然不见踪影,怎么说也有些奇怪。“秦修他——”
“回去了。”秦烈抬眼看她,眼睛里有复杂的神色,“府里有事,他着急。”
宝钦“哦”了一声,没再问。她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俩兄弟总是不对付,在她面前打架都不止头一回了,谁晓得刚才又是因为什么事情闹起来,把人家秦修给揍跑了。连秦烈都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可以想象被揍到回家的秦修是何种惨烈。
尔后秦烈又陪着宝钦跟元音大师再下了两盘棋,可宝钦心里头总想着他们俩打架的事儿,难免有些分心,结果后头两盘都输得惨烈。不说秦烈的脸色越来越沉,连元音大师都忍不住了,柔声劝道:“施主心里有杂念,贫僧胜之不武,不如下次再来。”
宝钦尴尬地笑笑,都不好意思再去瞧秦烈的脸。
因先前秦烈说山下有烤羊肉吃,所以他们俩并没有在庙里用饭,下山后直奔那烤肉馆而去。
这烤肉馆建得偏僻,秦烈领着她绕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林子这才到了大门口。宝钦原本以为他说得那般郑重,定是个了不得的高档酒楼,可到了地儿才晓得竟只是个小店,就在堂屋里搭了几张桌子板凳,墙上光秃秃的,半点装饰都没有,只是屋里收拾得极为干净,瞧着倒也舒服。
秦烈敲了敲桌子,很快的,后头就有个年轻小伙子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招呼道:“是秦爷来了,快里头坐,正巧这雅间还没人。”
原来这里还有雅间!宝钦好奇地跟着秦烈进到里屋,顿时哑然失笑。说是雅间,其实也就是随便隔了个小房间罢了,靠背面的墙上有扇窗,正对着后头的院子,可以瞧见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竹林。
两人进屋坐下,那伙计倒了茶水后便不见了人影,只听见他大声招呼厨房准备饭菜的声音。不多时,他便端着一大只烤羊腿进来了。那只羊腿烤得一片金黄,而今正吱吱地直冒油,一进门便是满屋的异香,让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宝钦原本还想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结果那肉一进嘴,她的眼睛就亮了。要不这秦烈怎么大老远地要领她来这里吃饭呢,这烤肉的味道,简直是绝了。
“如何?”
“好。”宝钦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低头继续战斗。若不是顾忌到自己而今的身份,她怕是一个人就能把整条羊腿给灭了。
秦烈总算满意了,点点头,又低声招呼伙计送一壶米酒过来。
二人吃得快,不多时桌上便已是杯盘狼藉。宝钦的肚子早就填满了,这会儿撑得不行,胃里头也有些油腻,便抱着茶壶一杯一杯地喝,算是消消食。秦烈也陪着,小声地说着话,秦国的山水风物他都能说上一二,宝钦也听得甚是认真。
他们吃饭的功夫,外头厅里也来了客人,吵吵闹闹的,说话甚是大声。宝钦先前倒也没留意,可听着听着,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外头那个大嗓门儿似乎总是在提起什么三殿下,那可不就是对面这位?
宝钦顿时觉得好奇起来,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想听听看他到底背着秦烈私底下编排些什么。秦烈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终究没出声,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宝钦,眼神复杂又古怪。
“……我们三殿下还真是倒霉,您说,眼看着都要大婚了,结果还闹出这样的事,你说冤不冤。要不,再过个一年半载,我老黑就能抱上小世子了。”
“得了吧老黑,你就别替你们爷遮遮掩掩的了。”
“啥意思?”
“嘿,那三殿下这么多年连个身边人都没有,你说这是啥意思?别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你个死老九,瞎说什么呢?小心三殿下晓得了,拔了你的舌头。我们爷是什么人,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他都能瞧得上?外头那些个女人,长得还没我们爷好看,也想来爬床,也不先照照镜子。还瞎说什么隐疾,我们爷有没有隐疾,我老黑还不晓得,他的裤子都是我给洗的……”
外头顿时哄堂大笑,有人高声问:“那老黑你说说,你给三殿下洗裤子,都瞧见啥了。”
老黑嘿嘿地笑,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知肚明的意思,“都是男人,这还用俺明说啊。就上回,眼看着我们爷快成亲的时候,俺好容易才淘到本春宫册子,那个画啊,真是活灵活现,清……清清楚楚,结果一回头就被三爷给缴了,到现在还没还回来……”
宝钦原本还死命地硬撑着,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彻底绷不住了,赶紧道了句借过,飞快地跑到后头院子里,“哈哈哈……”地抱着肚子死命地笑了一通。
虽说早从司徒的口中晓得秦烈本不是那冷漠疏离的人,可因他总是板着脸,宝钦心里头也总觉得他的性子清冷,不好打交道。而今听了老黑的话,才晓得冷漠外表的背后,原来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男子——根本和西北军中那些整天想媳妇儿的士兵们没什么两样。
等笑罢了,她却是为了难,一会儿回去,她要怎么跟秦烈说话呢?
在院子里想了半晌,宝钦还是没想出个招来。脑子里一会儿又响起方才老黑的话,时不时地又想笑。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安静了。宝钦偷偷地探出脑袋往外看,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破破烂烂的桌椅。店里的伙计正哭笑不得地收拾着,见了宝钦,无奈地挥了挥手里的桌子腿朝她笑笑,道:“秦爷今儿出手大方,先谢过了。”
宝钦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敢情又给打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烈哥哥的形象被我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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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二十七
回了雅间,宝钦竭力地绷着脸,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朝秦烈瞄两眼,想看看他的神色——除了面皮绷得更紧之外,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当然,宝钦也没感期望他一个面瘫能有什么表情变化,可是,遇到这样的事儿,好歹那眼神儿也要尴尬窘迫些,他怎么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那么坦然呢。
两人各怀心思地回了城,秦烈一路将她送回行宫,这回没再主动留下,说了声告辞后就匆匆地走了。清雅松了口气的同时未免又有些狐疑,忍不住问起宝钦,今儿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宝钦正憋得难受,想找个人说说,刚准备开口,忽又觉得好像不大妥当。想了想,还是没说,只模糊地提了两句跟老和尚下棋的事,很快就把话给岔开了。
至于秦烈这边,还未进门五斤就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一脸惊讶地朝他道:“三爷,老黑回来了,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一进门就在院子里跪着,拉也拉不起来,问他又不说。您看他这是……”
“让他跪着。”秦烈面沉如水,眼睛里明显地飙着火,比平日里清清冷冷的样子可怕多了。“一张嘴没个把门儿的,活该!”
五斤伺候了他许多年,最是清楚他的性子,一见他这眼神儿就晓得秦烈今儿气极了,顿时住了嘴,可心里头却忍不住琢磨今儿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难不成在七公主那里吃瘪了?
进了屋,秦烈端了杯冷茶一口喝干了,哐当一声放下杯子,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除了几年前六斤在打仗被人砍了腿的那次,五斤还没见过秦烈这般暴躁不安过。
“你……”秦烈狠狠地咬牙,“去把司徒给我叫过来。”
“是。”五斤赶紧应了,飞快地转身离开,才走到门口,又听到秦烈的招呼声,“让他记得把上回那药带上。”
上回那药……五斤一愣,心里头忽然亮了,赶紧应下,憋着笑飞快地出了门。
难怪司徒要缠着七公主,原来如此!一念至此,五斤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郑国皇帝可真是会挑时候,啥时候驾崩不好,偏偏就死在了秦烈大婚之前,这不是故意跟三爷过不去么……瞧瞧三爷,这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接连着好几日,秦烈都没再来行宫,宝钦估摸着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秦修也一直没露面,宝钦琢磨着,那天他在宁山寺吃了不小的亏,十有八九伤在了脸上,要不,以秦修性子,便是折了胳膊断了腿,也是拦不住他出门的。
因他们不曾来找,宝钦也没再出门。她越来越觉得清雅的话说得对,七公主会骑马不稀奇,甚至会花拳绣腿也说得过去,可若是整天往外跑,跟男人们肆无忌惮地厮混在一起,那就有些讲不清楚了。更何况,秦烈那个人,眼神儿总是让人毛毛的。
所以,秋猎前的十来天,宝钦一直老老实实地窝在行宫里,憋得气儿都快有些不顺了。
秦烈这边却是传来了好消息,经过司徒十数天的针灸和药剂治疗,他脸上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毫无变化。努力的情况下,他勉强能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用五斤的话来说,那还不如板着脸呢。
无论如何,这总是有所进步了!反正司徒是自信满满,拍着胸脯向秦烈保证,定要在他洞房花烛前把他的脸治好,结果被秦烈一脚踢了出去。
九月初四,艳阳高照。秦国秋猎,宝钦随行。
秦国尚武,而秋猎正是京中年青男儿争抢风头的时候。若是能在皇帝跟前露露脸,比在宫里头当几年差都强。而今京城的都指挥使赵二斤,先前不过是宫里的普通侍卫,只因在秋猎中折冠,才被秦帝看中,委以重任。
不仅是京城的贵族子弟,就连千金小姐们也是趋之若鹜。虽说丰城民风开放,但女孩子们也难得出来一回,不说旁的,便是见一见这大好的山水也好过窝在京城里头,更何况,随行的王公贵族们多的是未曾婚配的,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那也得自己握住线才好。
于是,这出行的队伍越拉越长,等到出京那一日,已是浩浩荡荡了。
宝钦虽未曾嫁于秦烈,但她而今的身份却是公主,自然独占了一辆马车,只带了清雅一人在车里陪着,闲聊着说几句话,随着马车摇摇晃晃,不一会儿便眯缝着眼,缓缓地睡了过去。
从京城到秋猎围场并不远,快马加鞭一个晚上就能到,只是而今这队伍实在太庞大,马车里坐的也多是王公贵族,自然要小心些,走得极慢。清雅问了随行的侍卫,说是得两天才能到。
宝钦倒也不觉得辛苦,她而今的身体渐好,不说坐在马车里头享福,便是骑着马一路赶过去也不会觉得太累。尤其最近这些天,她甚至觉得身体已经痊愈,舞刀弄枪也不在话下。但清雅谨遵梁轻言的叮嘱,决不让宝钦累着,每日里都是死命地劝说,才拦住了她偷偷练功的举动。
因顾虑到马车里的诸位妃嫔和随行的千金小姐们,队伍每走一段便要停下来歇歇,喝喝水,吃点东西。
马车一停,宝钦就睁了眼,皱起眉头问:“到了?”
清雅无奈地应道:“这才中午呢,离猎场还远着,说是今儿晚上还得露营。”说罢,她又掀开车帘往外探看了几眼,马上有伺候的小丫鬟过来禀告,“清雅姐姐,用午膳了。不知公主是在马车里用膳,还是出来走走。”
“还是下去吧。”宝钦听到外头的声音,低声回道:“蜷在这马车里头,腿都酸了。”其实她这辆马车还算宽敞的,偌大的车里只坐了两个人,手脚都能舒展开来,甚至还能躺着睡一觉。旁的人,便是国公府的王二小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宝钦到底不习惯,若是可以,她宁愿骑马,迎着风一路狂奔,自在又欢畅。
清雅朝抬头看了看,果见后头的马车里陆陆续续地下来了一些人,多是年轻的女儿家,那穿着打扮的确是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她这才放下心来,赶紧给宝钦取了斗篷披上,又整了整她的头发,这才扶着她下了马车。
秦国的民风开放,女儿家抛头露面并不稀罕,更何况,这队伍中还有许多未曾婚配的皇家贵族,若是因缘巧合地被人看上了,那也是天大的福分。故小姑娘们便是下车吃个饭也穿戴得十分整齐,通通地画着妆,精致又漂亮。
因宝钦的身份特殊,相貌又十分艳丽,引得那些小姑娘们不住地偷看,小声地指指点点。宝钦本以为会瞧见王家二小姐,可却不见她的人影,倒是进城那一日来为难过她的刘家小姐赫然就在其中,眼神颇有些不善。
宝钦对这些小姑娘们的“爱恨情仇”半点兴趣都没有,装模作样地翘着兰花指吃了点东西,倒险些没把自己给恶心死。刘小姐则一边盯着她,一边跟身边的同伴们说着什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小姐们再看着宝钦的时候,眼神都齐齐地不好看了。
宝钦虽然不怕她们,可却不想在这时候闹出事来,这一大群人正赶着路,不论是吵架还是打架,势必要惊动一大批人。宝钦这身份,实在不大适合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因侍卫说中午要歇近一个时辰,宝钦索性就带着清雅去附近走走。官道边上是一片树林,林子过去仿佛有溪,依稀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行宫里虽然也有小花园,可栽种的都是名贵花木,被花匠修剪得精致又漂亮,哪有面前这片林子这般疏朗自然,尤其是林子后那片潺潺的溪流,光是听着就让人生出一股子清凉的意境。
清雅自己也有阵子没出门了,瞧见这大好的绿意,原本到了嘴边阻拦又吞了回去,只小声地叮嘱,“公主,要不要再多带几个人。”
宝钦瞟了她一眼,笑,“便是我们不说,他们也会跟上的。”
而今跟在她们身边的多是秦烈派来的侍卫,个个都是军中精英,平日里连人影都瞧不见,可宝钦心里头清楚得很——大师兄是决计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进出行宫了。
说起大师兄,宝钦就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虽说梁轻言早回了郑国,可他却总是托丰城这边的暗探不断地往行宫里送东西,郑国的浆果、北燕的匕首,甚至还有江南的胭脂水粉。有好几回清雅还在她面前半真半假地抱怨,说自己接连好几日地出门取东西,早晚要被秦烈给看出点什么来。
她们俩慢悠悠地沿着林子里的小路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小溪边。早两日刚下过雨,故溪水流得潺潺,河边的绿草犹如一片油油的毯子,清新又茂盛,生机勃勃的样子,看得让人不忍心踩下去。
宝钦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弯腰掬水洗了把脸,精神顿时好起来,回过身朝清雅招手,“你也过来洗把脸,舒服得很。”
清雅无奈地苦笑,“才将将给您画的妆,又全没了。”
宝钦呲牙咧嘴地笑,不以为然地道:“罢了罢了,左右一会儿就上车了,又没人看。”她话刚落音,忽听得不远处“噗通”一声响,像是什么大东西落进水里一般。
宝钦和清雅对视一眼,立刻觉察出不对劲来。正欲冲过去察看,却被清雅一把拽住了胳膊,“公主,不要去!”清雅咬着牙,朝她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不管落水的人是谁,只要宝钦一去,总会被卷进某些事情里,便是她自己没有害人的心思,却也难免成为旁人的眼中钉。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多写点儿,可是真是没时间。白天忙着工作,写各种无聊之极的材料,下午开会还被批评了= =
晚上去给干儿子送行,小家伙儿要去上海看外公,一去一个月。俺依依不舍地陪着他玩儿到了快九点,回来写了一会儿就到这时候了。哎,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够用啊。
周六还要加班,我已经快要暴躁了!
☆、第二十八回
二十八
宝钦当然知道清雅的话说得有道理,可是,她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万一只是有人不小心落了水,那她们岂不是有见死不救之嫌。
“别出声,”宝钦朝清雅嘘了一声,小声道:“我们轻手轻脚地过去瞧瞧,若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掉头就走便是。却保不准真有人落水,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你我心中也难免不安。”
她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说了出来,便是心里头已经决定了。清雅在她身边这么久,早已摸清了她的性子,更不用说她这番话又如此有理,遂不再多劝。二人猫着腰,压低了脚步声,小心翼翼地朝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这条溪穿过树林,在前方忽然拐了个大弯,后头那一段便被茂密的丛林挡得严严实实。为防万一,宝钦没有沿着溪边走,而是从林子里头穿过去,二人的身影隐藏在密密仄仄的树林中,并不惹眼。
走不多远,依稀可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像丰城的口音,也不像西北那边的腔调,叽里呱啦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人在……”清雅小声地提醒宝钦。既然有人在,那宝钦先前所怀疑的有人无意落水的假设便不可能。
“唔。”宝钦应了一声,皱起眉头,强压下不断上涌的好奇心,点头道:“我们回去。”才欲转身,忽又听得那边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清雅顿时惊得抽了口冷气,立刻慌乱起来,拽住宝钦的胳膊就要拉着她狂奔。
“别动!”宝钦一伸手捂住她的嘴,声音压得低低的,“离得远,他没发现我们。”说话时,她已经瞧见了一个身着灰色衣袍的小太监正慌慌张张地朝官道的方向狂奔,想来方才那人高声喝骂的就是他了。
宝钦朝清雅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缓缓蹲下,尽量将身体掩藏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前头看,那个小太监跑了不多远,陡地一声惨叫,后背上赫然已经中了一箭。以宝钦的经验,那小太监已然是活不成了。
虽说这不是头一回见到杀人了,可清雅还是吓得浑身发抖。上一次在船上,李柯鸣到底还会避着她们,只留下一片淡淡的血腥味。可这一回,却是眼睁睁地瞧见那么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清雅一个小丫鬟,如何能不怕。
凶手带着弓箭!这回连宝钦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虽说她而今的身手逐渐恢复了灵活敏捷,若是自己独自一人倒也罢了,可身边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雅,那可就说不准了。
思虑间,那凶手已渐渐朝小太监的方向走了过去。因背对着宝钦,故瞧不见他的样子,只见他穿了一身绯色的官袍,作侍卫装扮,个子很高,身形挺拔健壮,瞧着年岁应该不大。
那凶手缓缓踱到小太监的尸体旁,蹲□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会儿又起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见他的影子渐渐远去,宝钦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清雅煞白的脸,小声道:“起来,我们回去了。”
清雅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欲站起身,却发现两腿发软,一骨碌又瘫倒在了地上。宝钦见状,赶紧弯腰去扶她,将将低头,忽听觉一破空之声直朝面门而来。宝钦警觉地一偏头,便有支利箭擦着她耳畔的碎发“嗖”地穿了过去,“梆当——”一声,狠狠地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柏树树干上。
“快跑——”宝钦迅速地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清雅的胳膊,拉着她就往林子里钻。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宝钦不止一次被敌军追杀过,逃亡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离死亡如此之近。
清雅不会武功,加上这会儿又被吓傻了,整个人都懵着,完全是被宝钦拽着跑。而身后那凶手,明显是个武功高强之辈,那一支接着一支的冷箭仿佛阎王爷的勾魂令,摄得宝钦快要喘不上气。
好在宝钦被人追杀的次数多了,知道在林子里要怎么逃,如何躲,好几次眼看着都要中箭了,却又险险地避了开来,东拐西扭的,怎么也射不中。但那身后的凶手却是渐渐地追得近了,每一箭的力道都明显比先前还要大。
若是再近些,再近些……宝钦简直不敢想象!一咬牙,狠狠推开清雅,猛地转过身,赫然对上了身后那凶手的眼睛。那人距离宝钦不过数丈,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转身,眼中顿时显出愕然的神色,手一抖,刚刚上弦的箭便射了出来,虽说准头未失,却是明显地慢了许多。
正是这里——
宝钦猛地伸出手,说是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那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竟稳稳地将那支箭抓到了手里。凶手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宝钦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那支箭投射了回来。
她根本顾不上再细看自己有没有伤到凶手,箭一出手,便立刻转过身来,拎着清雅往林子外冲。所幸这片林子并不大,宝钦在逃跑时虽东弯西拐的,却始终朝着官道的方向。如此终于寻得了一瞬间的空隙,便冲到了树林的边缘。
树林边上早有侍卫守护,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追了过来,见宝钦和清雅这一身的狼狈,侍卫们顿时面色大变,留下两人在原地守着她们后,余下的立刻就冲进了树林里。
从她们进树林再出来,拢共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却经历了生死一线,宝钦倒还好,清雅早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容易终于缓过神来,一开口,先“哇——”地哭出了声。
等到秦烈和秦修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清雅依旧抱着宝钦哭着不撒手。两个人虽没有中箭,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头发早就乱了,披散在肩头,额头上和脸上全是汗,脸颊上还有擦伤后留下的血印子,脚上的鞋早已不知去向,赤着的脚上全是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秦烈还未说话,一旁的秦修已经怒不可遏地高声骂了起来,“谁干的?谁干的?这是怎么回事?侍卫呢,侍卫呢?”
留守着的侍卫赶紧过来回话,“属下已经去林子里查过了,凶手已经逃了,卢康带着人正在追。”说罢,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林子里死了个太监,属下已经着人将尸首抬了出来,正找人认尸。”
“尸体!”秦修顿时抽了口冷气,后怕地朝宝钦猛看了几眼,心有余悸地问:“怎么死的?”
“中箭身亡。”
秦修顿时不说话了。秦烈不理他,沉着脸吩咐一直守在一旁不敢靠近的丫鬟,“去打些热水过来给公主洗洗,另去找两身衣服鞋袜,一会儿公主要换。”
那丫鬟立刻应了,急急忙忙地去干活儿。秦烈则缓缓踱到宝钦身边,低声道:“你先上车歇着,这里我来处理。”
“还有我!”秦修生怕被他抢去了风头,赶紧也接上一句,“公主放心,本王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好地替你报仇。”
宝钦这会儿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此便多谢五爷了。”
说罢,想了想,又皱眉朝秦烈道:“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但穿着侍卫服,听声音年纪不大,说的话却是听不懂。妾身方才想了一阵,似乎跟燕国莱城那边的口音有些类似。”
她说罢了,又生怕秦烈怀疑自己如何会听过燕国话,赶紧接了一句,“郑国的宫里头有燕国的舞姬,听她们说过话,故还有些印象。”
秦烈朝她郑重地点头,“我理会的,你先去歇着,有事我再回来问你。”
秦修见他们俩自顾自地说话,却把自己丢在一边,顿时有些不悦,忍不住Сhā嘴道:“三哥你莫忘了,这次秋猎的防卫好像是我负责。”
“你也晓得是你负责!”秦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中明显地带着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辞其咎,还不赶紧去找父王请罪。而今此事一切归由我主持,快滚!”
秦修顿时就炸毛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大声辩解道:“老三你莫要耍横,我的差事是父王给的,你凭什么要Сhā手。一句话就想把我给甩开,没门儿……”他还待再闹,秦烈一个眼神儿,侍卫们蜂拥而上,抱的抱腿,拽的拽胳膊,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就把他给弄走了。
等宝钦洗净了身上和脸上的血污,换了新的衣服鞋袜,又哄着清雅睡了,这才掀开帘子出来瞧瞧外头的境况。才将帘子掀开了一道儿缝,不远处正在和侍卫说话的秦烈忽然有所感应般转过脸来,四目相对……宝钦的脑子里却忽然闪现出老黑说过的那些话来,脸上顿时有些绷不住,赶紧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明天加班啊,俺还这么加油,打滚求表扬↖(^ω^)↗
☆、第二十九回
二十九
虽说平日里秦烈就是副冷脸,可今儿的样子看起来明显比平时还要阴沉些,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寒意,不管看到谁,谁都要缩一脖子赶紧躲开。只有当目光挪到宝钦身上的时候,他的眼中才有了些暖意,继而又变成无奈又气恼的神情。
不等秦烈开口问,宝钦先交代了,压着嗓子小声道:“今儿是我不对。”她低垂着脑袋作老实状,“早该跟侍卫们说一声才走,听到声音也不该冒冒失失地过去看。”嘴里这么说,她心里头却清楚的很,依她的性子,若是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形,自己保管还是忍不住。
秦烈难得见她这样做小伏低的模样,满肚子的气顿时去了大半,再看她面上的擦伤和手背上细密的血痕,心里头便只剩下一片怜惜。虽说脸上依旧是深沉如水的模样,但声音里却略微有了些温度,“可伤到了哪里?”
“无妨,无妨。”宝钦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秦烈却不说话,一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宝钦这才恍然地回过神来,若她真是七公主,不说这满身的伤口,但是蹭破点儿皮,怕不是就要哭天喊地地抹眼泪了。她这般坚强勇猛,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想到此处,宝钦赶紧呲牙咧嘴地皱起了眉头,捧着手“嘶嘶——”地叫起来,嘴里轻轻地喊着“痛啊——痛——”
秦烈的眼睛抽了抽,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回过神,高声将太医唤了过来。
等处理好伤口,那边秦修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哭丧着脸朝宝钦道:“都怪你,没事儿胡乱跑什么,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瞒都瞒不住,害得我被父王把给撤了职。”说罢,又忿忿地瞪了秦烈一眼,有苦无处说的可怜样儿。
他说罢了,忽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重,赶紧又回过头来向宝钦道歉,“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怪你。唔,都是那混账刺客给害的,他奶奶的,回头要是被我查到是谁干的,看我不活剐了他。”
宝钦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五爷逮到人的时候,别忘了替妾身也剐几刀。”若说起委屈,她和清雅才委屈呢,若是果真瞧见人做了什么坏事也就罢了,偏偏什么都没瞧见,还被人往死里追杀了一番,更要命的是,连那凶手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宝钦活到十八岁,打过了这么多仗,还没这么窝囊过!
秦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朝秦烈挤眉弄眼地道:“父王撤了我的职,换了三哥上。我而今倒是想查,就怕三哥不让。”说着话,又笑嘻嘻地朝秦烈凑过去,一副讨好的谄媚笑容,“三哥你不会拦着我的,对吧。”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抬脚,一脚就把他给踢开了,嘴里骂道:“滚远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一旁围观的五斤见秦修吃瘪,幸灾乐祸地笑,九斤偷偷地踩他的脚,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你悠着点儿,别太过分了。回头五爷要找你麻烦,便是三爷也拦不住。”要知道,秦修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物,若真惹恼了他,怕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五斤赶紧捂住嘴,可笑意还是忍不住从眼睛里流出来,秦修恨得只咬牙。
秦烈还是请宝钦上了马车,细细地问她事发的过程。宝钦也不瞒他,自是将她和清雅如何听到落水声,又如何探看被人追杀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过他听。秦修不肯走,也厚着脸皮旁听,听罢了,还忍不住抢在秦烈前头开口道:“公主说话真是夸张,那人若果真如此厉害,你和那个小丫头是怎么逃出来的?”
宝钦一愣,心里头顿时有些打鼓,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挤了挤嘴角,强笑道:“这林子本就不大,我们又离得远,他顾忌外头的侍卫,想来下手时束手束脚,这才被我们阴差阳错地逃了出来。”说罢,她又举了举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抱怨地道:“你瞧瞧,我们可不是毫发无伤,若不是命大,这会儿怕早就见了阎王爷了。”
“尽胡说些什么!”她话刚说出口,秦烈却忽然激动起来,高声喝止道,不止脸色比往日更难看,声音更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他虽然总是板着脸,可平日里说话却还沉着,何时这般疾声厉色过。不说宝钦愣住,就连秦修也吓了一跳,再不敢继续缠着宝钦追问了。
“你身边——”秦烈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要不,我还是另找两个丫鬟过来伺候。”
清雅一来受了惊吓,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二来,她到底只是个柔弱的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关键时候反而还会拖累宝钦。今儿若不是宝钦跑得快,只怕真如她自己开玩笑的那般早去见了阎王爷。
更何况,宝钦这性子又素来是不受拘束的,什么时候闯了祸怕是自己都不晓得。更要命的是,万一她哪天身体痊愈了,只怕一眨眼就溜得远远的,走得干干净净。一想到此处,秦烈心里头就慌得很。
“王府里有几个会武功的侍女,话不多,又极是忠心……”秦烈见宝钦的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难得地开口劝说。
但宝钦却只是摇头。再怎么忠心,可忠心的对象却并不是她。若是果真应了,只怕日后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秦烈的眼睛里,再无半点自由可言。若是日后想要走,怕是也不容易。
宝钦如此坚决地反对,秦烈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坚持己见,只板着脸点点头,尔后,便拽着秦修告了辞。
回了营地,侍卫们早将那小太监的尸体抬到了空地上,尸体旁则是他们从林子里找回来的羽箭。秦烈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支箭,仔细察看,眉宇间渐渐笼上一片乌云。秦修也微微愕然地张开了嘴,咋舌道:“乖乖,这此刻好大的力气。”
箭头上还留有木屑的痕迹,足足入木三分。不说准头,单说这臂力已是难得。宝钦从这样的凶手手中逃出生天,实属运气好。
正如宝钦所说,那凶手果真是随行的侍卫,不仅身着绯红色的侍卫服,就连这羽箭也全都是宫中内造。想到此处,秦烈的眉头愈发地锁得紧了。一会儿,那小太监的身份也确认了,是刘贵妃宫里的小亮子。先前刘贵妃身边的宫女翡翠唤了他去河边取溪水,谁料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听说跟刘贵妃有关,秦修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朝秦烈道了声别后,转身就去找老二秦颂了。
等他走远,五斤才凑到秦烈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三爷,您看这事儿,跟二爷有无关联?”
秦烈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摇头,“他没这么不知轻重。”
虽说秦颂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又一向爱和太子作对,但他却绝不是个蠢货。宝钦先前说那个侍卫说一口北燕方言,十有八九是北燕的细作。秦颂便是再嫉恨太子,却绝不会与北燕的人牵扯上关系,否则,秦帝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你再去查查看,随行的队伍里还有没有人失踪。另外,让三斤把随行侍卫的名册誊一份给我。”
五斤应声便准备退下,忽又被秦烈叫住,“你让六斤赶紧回一趟京城,快马加鞭把司徒带过来。”秦烈皱起眉头,又叮嘱道。他知道宝钦的身体尚未痊愈,今儿遇此险境,定是提了气,生怕她什么时候旧疾复发,所以才未雨绸缪。
他想得倒是周到,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天晚上宝钦就发作了。
因白天累极了,晚上宝钦便睡得早,清雅依旧在帐里伺候,秦烈虽没能将人派到宝钦的身边,却还是安Сhā了几个丫鬟在外头守着。
正是子夜时分,秦烈方欲吹灯上床,忽听得外头急报,五斤快步奔到帐门口,焦声禀告道:“殿下,小麦过来急报,说是七公主犯病了!”话刚落音,就听到帐篷里“哐当——”一声响,他正待再问,就瞧见秦烈已经急匆匆地冲了出来,大踏步地朝宝钦所在的帐篷奔了去。
帐篷里宝钦早已痛得晕了过去,浑身上下全是汗,头发都被浸湿了。清雅急得直掉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打着哭腔直唤“公主”,一会儿,又转过头高声朝外头喊道:“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呢?”秦烈本已到了帐门口,听得这声音,立刻恼了,厉声喝问:“怎么还没到?”
五斤慌忙应道:“殿下您别急,属下这就去催。”说罢,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等五斤把董太医一路拖进帐篷里时,秦烈已经急得快要发狂了,一把拎住董太医的领口,凶神恶煞地想要喝骂几句,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又松开,将他推到宝钦床边,沉声吩咐道:“快给公主看病!”
其实秦烈心里也清楚宝钦的病因,皆因白日里不该动了武,一提气便伤了先前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体,一时愈加地焦躁不安起来,大声地朝五斤吼,“你看着作什么,还不快去把司徒找回来。”
五斤都快哭了,“殿下,您忘了,六斤早就去京城接人了。”
他当然记得,可是——
董太医果然无能为力,擦着额头的汗都不敢说话了,被秦烈那刺骨的目光瞪了几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公主这病…老夫…只能先开个药稳住,旁的只怕……”
“你先开药。”秦烈狠狠咬牙,“她痛得厉害,你先止住痛。”左右…左右天亮后,司徒就要到了。他若是敢不到——秦烈狠狠地握拳,他若是敢不到,就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太晚了,呜呜,一直到刚刚才码完。
☆、第三十回
三十
司徒到底争气,不等到天亮就赶到了营地,被六斤一路拖着进了宝钦的帐篷。
一进门来就瞧见秦烈阴沉的脸,司徒到了嘴边的抱怨话立刻噎了下去。他跟秦烈这么多年朋友,就算秦烈的脸僵死了,他依旧能从眼神中看出情绪来。一见他这阴森森的样子就晓得而今不是拿乔的时候,赶紧挽了袖子,不由分说地把上了宝钦的脉门。
“如何?”秦烈一反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不待司徒出声,就抢先问了出来。
司徒却不说话,低垂着眼睛,面容严肃而郑重。他素来都是放荡不羁、嬉皮笑脸的样子,而今陡作郑重之态,自然让秦烈愈加地忧心如焚。
“阿烈啊——”司徒语重心长地叹息道:“我说,你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媳妇儿,怎么都护不住呢。”
秦烈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张张嘴想说什么,低头看一眼床上宝钦苍白的脸,到底没有作声。
司徒见他这般老实,总算满意了,不再刻意吓唬他,收回了手,从药匣子里取了银针出来,飞快地在宝钦的风池、百会等|茓位上扎了几针。罢了拍拍手,将银针收好,一边摇头一边朝秦烈道:“旧疾复发,先前的这些日子算是白费了。从明儿起好生养着,若是再这么来一回,你就别再大老远叫我来了。”
秦烈自然知道他那未尽的意思,沉着脸点点头,低声道:“我理会的。”说话时,目光又不自觉地挪到了宝钦身上,深吸一口气,靠着床边坐下,倒比清雅还要靠得近些。
到了而今这时候,清雅依旧对秦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一见秦烈这架势,赶紧上前提醒道:“殿下,公主这里有奴婢伺候,还请您回避。”
秦烈面沉如水,没说话,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阴沉得简直能杀死人。清雅虽被他那锋利的目光刺得连头不敢抬,可一想到梁轻言的嘱咐,她又咬了咬牙,准备再说些什么。谁料才将将开口,眼前却忽然一黑,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司徒收回胳膊朝秦烈挥了挥,笑嘻嘻的样子,“这小姑娘,就是没眼力。幸好有我在,要不,换了阿烈出手,可就不是睡一觉的事儿了。”说罢,又朝五斤和六斤挥挥手,招呼道:“傻愣着做什么,要不赶紧把人给弄走。你们俩也真是的,这会儿杵在这里做什么,要表忠心也别找这时候。”
五斤和六斤立刻会意,赶紧抬着清雅就出去了,跑得跟兔子似的,生怕留在这里碍了秦烈的眼,回头被他揍。司徒见他们走了,自己也打着哈欠追了出去,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我还真是个劳碌命,作孽啊作孽……”
帐篷里很快就剩秦烈和宝钦两个,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经过司徒的针灸,宝钦的脸色好了许多,眉头虽还蹙着,却不复先前满头大汗的模样,也没有低低的呻吟揪得让秦烈喘不上气。
秦烈找到宝钦的手,轻轻握住,又搓了搓,想开口说几句温柔的话,可脑子转了半天,却又不晓得说什么好,最后终究只化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在宝钦身边一直守到了天亮,丝毫没有合眼。天微明时,床上的宝钦忽然动了动,小声地哼哼,小猫一般。秦烈赶紧紧张地凑上前去,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
宝钦正迷糊着,哪里听得出身边人是谁,闭着眼睛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说了好一阵,秦烈方才听明白她原来是想喝水,遂赶紧起身去倒了杯茶,想要喂给宝钦喝,忽又觉得不好,转身朝外头喊了一句,让丫鬟们送了开水进来。他仔细地将水兑温了,先自己尝了尝,罢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扶着宝钦坐起身,一点点地喂给她喝。
宝钦喝了水却依旧不醒,眼睛闭得紧紧的,好似睡得正熟。可秦烈才回过身放了下茶杯,就听见她迷迷糊糊哭闹的声音,“快……快跑……危险……”
秦烈赶紧扑过来,再次握住她的手,一边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一边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宝钦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般,果然不再苦恼,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圆润的嘴巴动了动,小声地唤了一声,“阿爹——”
秦烈的眉头又开始抽搐!
等队伍重新启程的时候,宝钦依旧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虽说偶然会醒来喝几口水,但整个人明显还是懵着,根本没注意到一直在身边伺候她的人是秦烈。
启程后,秦烈让五斤和六斤把清雅给弄走了,自己则巴巴地抱着宝钦上了马车,完全无视旁人错愕惊诧的眼神,尤其是后头那一群早对他虎视眈眈的千金小姐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宝钦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终于睁了睁眼,依稀看清秦烈的脸,却没什么反应。秦烈也是一副自自然然,理所当然的样子,毫无顾忌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低声问:“倒是不发烧了,头还痛吗?”
宝钦“唔——”了一声,摇头,打了个哈欠问他,“怎么是你,清雅呢?”
“睡了。”秦烈撒谎不打草稿,脸上更是半点异样都没有,“你半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让下人送些稀粥过来。”
他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提,宝钦顿觉胃里头空空的,难受得紧,赶紧应了。
稀粥是秦烈早就让人备下了的,只消跟外头说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把粥送到了马车上。秦烈没让人进来,自己接了,仔细搅了搅,又对着碗里吹了一阵,直到确定不烫嘴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宝钦嘴边。
宝钦眨巴着眼盯着他瞧,脑袋愈发地迷糊。她觉得这样好像不大对劲,可这会儿脑子又有些不够用,等粥送到嘴边时,还没想明白呢,就张嘴吃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加班,哎,所以只有两千字,困得要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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