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闻言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掀开帘子出了车门,很快的,就又端了个碗进来。车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宝钦嗅了嗅,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这个药味她很熟悉,刚到丰城那会儿,司徒就是给她开类似的药,仿佛里头全是黄连一般,苦得难以下咽。
但她终究不是什么娇气的千金小姐,眉头皱一皱,牙关咬一咬,一仰脖子,就把那一整碗汤药喝干了。
秦烈见她那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赶紧从碟子里抓了颗梅子往她嘴里塞。他动作有些急,准头便有些不足,手指不经意间轻轻划过宝钦柔软的唇瓣,心忽然跟着抖了一下。脑子里陡然乱成了一团麻,心跳得厉害,血气可劲儿地往脸上涌,猛地就头昏脑胀的。
“我先下车,有事儿就唤一声。”秦烈赶紧转过脸,不让宝钦看到他涨得如同猪肝一般的脸色,几乎是逃一般地窜出了车门。跳下马车,外头有凉风,吹了一阵,他脸上才总算缓了过来,抬头一看,却瞧见司徒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就说你,”司徒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地道:“先前早就劝过你,就算不娶媳妇儿,好歹也要找个姑娘练一练。瞧瞧你而今这愣头青的模样,可千万别被北疆的军士们瞧见,这也忒丢人了。”
秦烈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秦烈走了,清雅总算寻了机会登上了宝钦的马车,一进门,尚未来得及抱怨秦修的蛮横霸道,就听见宝钦惊讶的声音,“清雅,你来了?唔,这个梅子酸得很,上回不是还有种甜的,你塞哪里去了?”她居然已经起了身,把榻边的小抽屉翻得一团乱遭。
清雅赶紧把甜梅子给她找了出来,宝钦塞了一颗进嘴里,立刻满足了,闭上眼睛道:“我困得厉害,先睡会儿,到了地儿你再唤我起来。”说罢,一转身就睡了过去,却是半点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清雅。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清雅一直守在边上,瞧见她睁眼,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声道:“公主,您可真不能再这样装傻了。”
宝钦斜着眼睛看她,不说话。
“您虽说自幼当做男儿养大,可到底还是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清雅苦口婆心地劝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语气坦然又真诚。
宝钦粥起眉头,疑惑地问:“你想劝我嫁给秦烈?”
清雅都快哭了,又气又急地道:“您都瞎猜什么呢?这三殿下他是秦国人,您若是正经七公主也就罢了,可您这身份,早晚有一天要穿帮的,到时候可要如何是好?再说,这三爷有什么好,整日板着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若是嫁了他,您得多难受。”
宝钦愈加地不明白了,狐疑地盯着清雅的脸,一会儿又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你觉得秦修更好?”说着,连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咧着嘴道:“秦修就算了,他那性子,做做兄弟也就罢了,哪里能一起过日子的。”更何况,他们到底曾经敌对过,就算而今秦郑交好,可难保哪一天不会又打起来,到时候,他们俩又要如何自处?
“您就没想过大爷吗?”清雅气急败坏地道,亏得是在马车里,她生怕被人听见才压低了嗓门儿,若是还在行宫,只怕都要激动得朝宝钦大声吼起来了,“大爷他对您如此用心,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要过来看您一眼,您怎么就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呢?”
大师兄……宝钦的心里有暖流涌过。钟父还在世的时候,最看中的也是他,无论是人品还是家世,大师兄都是她未来夫婿的上佳人选。可是,她早已不是钟家的小姐了,而师兄,却依旧是梁家嫡出的少年郎。
不说她而今已是罪臣的身份,就算是大师兄有本事给她翻了案,她依旧只能是钟小将军。就算是她恢复了女儿身,堂堂梁家嫡出的子弟,又怎能娶个曾经抛头露面,与男人混迹一处的女子为妻。毕竟,那里是郑国,不是秦国。
在很久以前,宝钦就已经很清楚了这一点。而师兄,他又何尝不清楚呢。
宝钦没有回清雅的话,她借口头痛又倒回榻上睡了,眼睛闭得紧紧的,可脑子里却清醒得很。
钟父在世的时候,总是念叨着要送她嫁人,“乖囡日后嫁了人,这家里头就剩老头子一个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寂寥又落寞的样子。然后宝钦就乖巧地安慰他,“阿爹放心,我一辈子不嫁人。”
本只是一句劝慰的话,谁曾想,到而今却要成真。碌碌无为的男人她瞧不上,可但凡是有些出息的,又有谁愿意娶个男人婆一般的妻子,无父无母不说,身份还尴尬得很。宝钦想,她这辈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晚上总算到了围场,宝钦被安排在东边的一处小院子里。她精神一直不大好,既有身体的原因,也有旁的,反正恹恹的提不起劲儿,秦烈过来看她的时候,她也一直斜躺在榻上没起身。
宝钦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想法的人,喜怒都写在脸上,秦烈一眼就瞧出来了。他想开口问,可清雅一脸警惕地盯着他,虎视眈眈的样子。秦烈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淡淡地问了几句她的身体。
宝钦没说话,都是清雅回的,喝了药,用了多少饭,又睡了多久等等。秦烈根本就没听,一双眼睛直盯着宝钦,眼神极复杂。
“你不高兴?”他终于还是问出声。
宝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眨巴眨巴眼,小声地否定,“没。”
“清雅先出去!”秦烈连眼神儿都没动一下,冷冷地命令道。清雅想咬咬唇,想开口反驳,可终究没这胆子,只得不情不愿地缓缓退下。出门时,还不忘了再看一眼宝钦。可宝钦却一直盯着身上的锦被,压根儿都没抬头看她。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宝钦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了秦烈一眼,问:“殿下有话要和我说?”
秦烈却忽然哑巴了,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要和她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和她单独在一起,就算不说话,光是看着也挺好——就像先前在马车里那样,那样安静。
“我……我是在想秋猎的事。”秦修想了一阵,赶紧开口,“公主而今身体不好,明日就不要上场了。”
那是自然!就算她有心也无力。可是,这明摆着的事,有必要这么神神秘秘,还非把清雅弄走才能说么?
“到时候我会去,”秦修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渐渐亮起来,“你想要什么,我猎给你。”
宝钦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闷闷地抱住脑袋,“随便。”
不能上场,她还来秋猎作什么?回头再遇到王雁如,可不被她给笑话死。
可秦烈却似乎没有听到她敷衍的声音,依旧精神奕奕,“听说西山那边有熊,回头我打只熊给你。”
宝钦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那西山的熊是三爷您家养的?您说猎就能猎得到的?”
“我若是猎到了呢?”他的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
“这……”宝钦皱起眉头,想了想,“你想怎地?”
“回头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宝姑娘习惯了直来直去,所以,什么吞吞吐吐啊,欲言又止啊,通通地见鬼去吧。
编辑姑娘说本周要入V,俺也不晓得是哪一天,先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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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号:230389755 锦绣年华
☆、第三十二回
三十二
第二日大早,外头就热闹起来。
宝钦的身子依旧有些沉,听着外头喧闹的声音,心里头虽然直痒痒,可到底还是知道轻重,只趴在窗户口听,并不嚷着要出门。
那个秦烈,他是不是已经猎到了黑熊呢?
下午皇后派了人过来探望,送了一大堆的补品,又说晚上有夜宴,问宝钦能不能去。宝钦原本就不爱那样的场合,正好借着身体不好的借口给推了。谁晓得,大晚上的时候,秦修居然来了。
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眼睛红红的,走路的时候还摇摇晃晃,一看就是喝高了。相比起一向板着脸的秦烈,清雅对秦修还没那么发憷,说话时也不像对着秦烈那么畏惧客气。见他这幅德行,顿时就没了好脸色,不悦地道:“五爷,我们公主身子不适,正歇着,不合适见您。”
若是换了平日,秦修还会嬉皮笑脸地跟她说几句玩笑话,可今儿他却红着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抱着酒坛子就往屋里冲。那眼神儿恶狠狠的,顿时把清雅给吓到了,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眼睁睁地瞧着秦修进了屋。
“秦……”宝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转过头来,看清是秦修,不由得微微意外,“五爷,您怎么来了?”说罢,又吸了吸鼻子,眉头皱起来,“你喝了多少?醉了?”
秦修不说话,抱着酒坛子径直走到她床前,一ρi股坐下,瞪着眼睛瞧她,问:“你怎么又躺床上了?”
“身体不好了呗。”宝钦苦笑,才开口,胸口又一阵闷痛,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脸上顿时咳得一片潮红。“五爷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秦修闷闷地哼了一声,过了好一阵,才不高兴地道:“父皇给我订了门婚事。”
“这是好事啊!”宝钦又惊又喜,脸上将将绽放出笑容来,又瞥见秦修的脸色,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五爷您不满意?”
“满意什么啊!”秦修气得直跳,“这京城里那么多漂亮姑娘,他指谁不好,偏偏给我指了那个男人婆,凶巴巴的不说,力气还大。上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便没再继续下去,喃喃地道:“反正……反正我才不娶她。”
敢情是嫌弃人家姑娘不够温柔!宝钦哭笑不得地想,就秦修自己这幅德行,居然喜欢温柔的姑娘?那他怎么还隔三差五地往行宫里跑?清雅和她,怎么着都跟温柔二字搭不上边啊?
“那……那位小姐,长得可漂亮?”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秦修忿忿地道:“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反正我是决计不会娶那个吴家小娘们儿的,父皇他非要逼着,那他自己去娶好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娘皮,连爷都敢打,以后进了门,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宝钦隐约想起这个什么吴家小姐的事儿了,上回秦修不是还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回,那个险些把他从马上拉下来的“奇女子”。虽说秦修对她没几句好话,可宝钦却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吴小姐充满了好奇和好感——这姑娘跟她多像啊。
因为有了这样的认同感,不论秦修怎么埋汰人家吴小姐,宝钦反正总是替她说话,罢了秦修干脆不说了,不悦地把酒坛子朝桌上一扔,气鼓鼓地高声道:“你到底是谁朋友?有你这样老替人家说话的么?”
“有你这么跟你嫂子说话的么?”他话刚落音,秦烈就板着脸进来了,冷冷地盯着秦修看了一眼,沉声骂道:“喝了几口黄汤,倒跑你嫂子这儿耍横来了。有本事怎么不去找父皇闹?欺软怕硬的东西!”
秦修本就和他处不来,这会儿又喝了酒,性子愈加地暴躁起来,气得直跳,指着秦烈的鼻子就大声吼:“你喊什么喊?我跟公主说话,要你管?她而今还没嫁呢?就管人家叫媳妇儿,你才没脸没皮……”
话未说完,秦烈就已经下了手,狠狠地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肩井|茓上。等秦修一倒,他就毫不客气地把人给拖了出去。一会儿,又拍了拍手进屋了,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淡然表情,朝宝钦问:“吃了药没?”
宝钦眨巴眨巴眼,没回他的问题,反问道:“三爷猎到熊了?”
秦烈一愣,尔后眼睛里闪过局促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秋猎才第一天,急什么。”
宝钦抿嘴笑,“那我就等着三爷的熊了。”
他们说了没几句话,司徒就来了,又仔细地给宝钦诊了脉,开了药,罢了才道:“倒也不必整日窝在房里,出门走走也是好的。只是切记不要激动,唔——”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秦烈,装模作样的吩咐道:“阿烈若是闲着没事儿,就陪着七公主在附近走一圈。”
秦烈立刻会意,偷偷地朝司徒瞄了一眼,司徒立刻朝他挤了挤眉毛。
宝钦本就是个外向的性子,听了司徒这话,顿时一刻也坐不住了,赶紧换了清雅进屋,伺候着她换了衣服,急急地出了院子。
秋猎是秦国的习俗,每年都会来这么一次,短的十来日,长的更有半年。所以围场这边的行宫修葺得极好,建筑竟比皇宫还要精致些,只是规模略小,倒显得愈加地玲珑。
整个行宫因山而建,出得院子便可见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川,近处有水,形成狭长的湖泊,湖畔遍植杨柳,而今尚未到深秋,故枝叶还算繁茂。湖上则架着曲曲折折的廊桥,中央有座亭子,上头盖着厚厚的稻草,远远瞧着,倒有几分拙朴的美感。
秦烈便引着宝钦往湖心亭上走。
那亭子里原本是空着,只是她们走得慢,等走到的时候,里头赫然已经有了人。宝钦眯起眼睛瞅了一眼,顿时连连苦笑。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可不就是而今这场景。亭子了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一直与宝钦不和的王家二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才这么一点点字,我都不好意思更= =
编编说周四入V,俺半个字的存稿都木有,~~~~(>_ ☆、三十三
三十三
宝钦当然知道王雁如不待见她,可她对这个小姑娘却还是蛮待见的。相比起那些外表柔弱无欺,一肚子小心眼儿的女人,王二小姐要可爱多了。她的爱恨都写在脸上,就算真不喜欢,也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宝钦就喜欢这样的直肠子。
所以,对着一脸阴沉的王雁如,宝钦丝毫不介意,她甚至还主动朝她打了声招呼,笑眯眯地道:“二小姐也在,真巧。”
王雁如刚想出声挖苦她两句的,被她这么一招呼,这话竟然有些说不出嘴,顿时憋得一脸通红。想转身走,可好不容易才能见秦烈一面,又有些不甘心,咬咬牙,硬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憋屈,忍不住朝宝钦瞪了一眼,小声地道:“还以为你本事多大呢,结果一回头就躺床上了。会下棋有什么用,连马都不会骑,还特特地跑来秋猎,可不笑死人了。”
宝钦被她这般挖苦,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她,作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二小姐说的是,妾身原本也是不想来的。不过三殿下说,反正也就是出来走走转转,也不指望我能打到什么猎物。若是想要什么狐狸梅花鹿,让三爷去猎就是。”
说着,那流转的眼波又朝秦烈扫了过去,目中笑意盈盈,竟带着一股难言的风情。“三爷,我说得是不是?”
秦烈斜着眼睛看宝钦,紧跟着嘴角抽了抽,咳了两声,板着脸沉声附和:“媳……公主说得对。”
被宝钦说两句也就罢了,可秦烈这话却是实实在在地让人伤心,王雁如的眼睛立刻就有些泛红,却又不朝秦烈发火,只恨恨地瞪着宝钦,怒道:“你……你就会找旁人帮忙,有本事,我们两个比试一番。”
宝钦托着腮看她,眉眼弯弯,“二小姐想怎么比?”她而今碍着身体的缘故,一不能打猎,二不能骑马,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司徒还特意让秦烈跟着。既然王雁如要主动来找乐子,她若是不应了,岂不是太不对起自己了。
秦烈的眼睛又开始抽。
王雁如本来只是一时冲动,笃定了宝钦而今这病怏怏的样子什么事儿也干不了,却万没想到她居然真敢应,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要跟宝钦比什么。
下棋她是远不如人家,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地去以卵击石,可她若是提议比打猎,岂不是明摆着欺负宝钦,别说旁人笑话,就算真胜了,自己也会面上无光。
“回……回头我想好了再找你。”王雁如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才咬着牙,气恼地朝宝钦道。说话时,又忍不住委屈地朝秦烈看了看,却发现秦烈的目光始终落在宝钦的身上,连余光都不曾朝自己瞥一眼,心里愈加地酸涩,撇了撇嘴,红着眼睛跑了。
一众丫鬟们见状,赶紧急急地追了去,还有那个穿绿色衣裙,曾经与宝钦有过一面之缘的丫鬟,更是狠狠地剜了宝钦一眼,好像她是什么恶毒妇人一般。宝钦只朝她们笑,一脸无辜。
等人都走完了,宝钦这才想起来朝秦烈看了一眼,他却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安安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亭子里有风过,卷起两人的衣袂和长发,时不时地纠缠在一起。宝钦伸手想理一理乱发,身上却忽然一暖,抬头看,秦烈正脱了他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起风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回去吧。”说着话,又把手递了过来。
宝钦一愣,心里头顿时嘀咕起来,虽说他们俩有婚约,虽说她跟人拉手也不是头一回了,可是,这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手牵手什么的,是不是……也不大妥当……
好在这会儿清雅出来了,手里抱着她的大髦披风,一边快步小跑,一边朝这边东张西望,远远地瞧见这边有些不对劲,赶紧就大声喊了起来,“公主——”
秦烈眉头一皱,闷闷地瞥了清雅一眼,无可奈何地把手给收了回来。
好不容易捞到的机会被清雅给打乱了,秦烈十分郁郁,回去的路上脸色愈加阴沉。临走的时候,宝钦又开玩笑似的提醒他,“三爷可别忘了猎熊的事儿。”
秦烈转过身,漆黑的眼睛朝她直视,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本王自然记得清楚。”说话时脸上虽还绷着,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志在必得。说罢,他又顿了顿,眼神变得愈加地深邃,“公主也莫忘了自己应下的事。”
宝钦立刻反驳,“三爷只说过几天再说,妾身可不曾应下。”
可秦烈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转身就快步出了院子,只留给她一抹潇洒的背影。
是夜宝钦睡得极好,第二日醒来后,精神便好了许多,故皇后派人过来问她要不要去凑凑热闹时,宝钦想了一阵后,便应了。
郑国的女子并不以骑射见长,所以皇后也根本没有让她下场打猎的意思,不过是唤她出来看看热闹。陪同的除了宫里的妃嫔们外,还有京中各家权贵府上的千金,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倒是养了宝钦的眼。
除了秦烈和秦修外,太子与秦颂,还有余下的几个皇子也都到了。这是宝钦头一次把秦国这几位皇子给见了个全,秦修以下的那几位都还年幼,最小的八皇子不过六七岁,稚嫩的小脸儿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相貌倒是和秦烈有些相似。
另有四皇子瞧着跟秦烈差不多大,只是相貌和气质差了太多,个子倒也高挑,就是瘦得厉害,身形也不似秦烈秦修那般挺拔,总是微微含着胸,说话的时候更是畏首畏尾的,半点天家贵族的气度都没有。
秦帝则还是宝钦上回见到的那般精神奕奕,说话的声音虽不高,可却透着浓浓的威严,只一个眼神便让人噤若寒蝉——当然,也总有人例外。就比如秦烈,他对秦帝的态度始终很淡然,似乎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不说旁人,迟钝如宝钦也都看出了些许不寻常。
除此之外,宝钦还见到了传说中备受宠爱的文贵妃。照理说她的年岁也不轻了,相貌却保养得极好,倒也不是说有多美,但眉眼间的那种妩媚风情却是极勾人心魄,难怪能盛宠不衰这么多年。
王雁如也在那一众千金小姐当中,但她脸色却不大好看,似乎跟旁人也不大合得来,尤其是——宝钦眼尖地瞧见了她身边坐着的刘芙蓉,顿时心如明镜。那个刘芙蓉,当初还敢去拦她的马车,想来绝不是什么温柔良善之辈,更何况,她还一直觊觎着秦烈,难怪王雁如跟她合不来。
这个秦烈,也就是相貌生得英俊了些,能征善战了些,就那万年如一日的清冷表情,怎么就能引得这么多姑娘对他死心塌地呢?宝钦十分地不理解。她在西北军中的时候,可不也是同样地骁勇善战,同样地——英俊潇洒,而且还热情又爱笑,怎么就不见有漂亮的小姐们朝她投怀送抱?就算郑国民风保守,不敢公开示好,可怎么连个媚眼儿也不见抛?
宝钦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恨恨地朝秦烈瞪了一眼,罢了,又朝秦修和颜悦色地笑笑,深深地把他引为知己。
一众人吃吃喝喝了一阵,一会儿,年轻小伙子们全都起了身,笑嘻嘻地上马走了,就剩秦帝和一群女人继续待在原地,笑着说着家常。
宝钦找不到旁人说话,坐了一阵,便觉得无聊。刚想告辞回去,对面的王雁如忽然站了起来,一脸认真地朝皇后道:“雁如早闻七公主大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说话时,她远远地朝宝钦瞥了一眼,目中有得意之色。
“可听归听,雁如一点都不服。”
皇后正是闲着无聊,一听这便来了兴趣,笑着问:“怎么,莫非雁儿还想和七公主比试一番不成?本宫可是听说,你们俩还曾比过棋艺?”
王雁如脸上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面上显出尴尬又委屈的样子来,小声地撒娇道:“皇后娘娘就会取笑我。雁儿可不就是输了一场,想扳回来么?”
皇后显然对她十分喜欢,温和地笑道:“你输了就想扳回来,哪有这样的好事。再说了,你不是素来以棋艺高超而自居,结果还输给了人家,这都不服输,莫非,还想要跟七公主打一架?公主身子不好,这可真打不过你。”说罢,自个儿倒是先笑起来。
陪伴在一旁的命妇和千金们也都跟着笑了一阵,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倒是上首的秦帝来了兴致,问:“你想比试什么?若是旁的也就罢了,皇后不许,朕来替你做主。若是要与公主大家,朕可是头一个不允。”
宝钦听到此处心里头便如明镜一般,无论如何,今儿这场比试,怕是躲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悲催了,晚上小区停电了,耽误人写东西啊,郁闷!!!
☆、第三十四回
三十四
一不能打架,二不比棋艺,总不会比绣花弹琴。虽说宝钦对此一窍不通,可郑国的女儿家素来以女红琴技而闻名,想来王雁如也没那个胆子敢来挑战这个。
只要不是绣花弹琴,宝钦就不惧她了。
“雁儿想和公主比什么?”皇后娘娘慈爱地看着王雁如,笑着问,罢了,又道:“可不能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若是你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便是公主应了,本宫也不应。”
王雁如撒娇地朝她笑,娇声道:“皇后娘娘您放心,雁儿才不会无理取闹。”说话时,她面上闪过得意又飞扬的神色,倒是衬得那张小脸愈加地明艳。旁人不说,宝钦却是眼睛亮了亮,回头跟清雅小声地嘀咕:“这个二小姐长得这般漂亮,家世又好,嫁给谁不好,怎么就偏偏死心眼儿地吊在了秦烈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清雅板着脸无奈地回道:“许是二小姐觉得三殿下并非歪脖子树,而是棵参天大树。”
宝钦撇嘴,“便是棵参天大树,也没必要非吊死在上头。哎,到底是个女儿家,心思实在是难以琢磨。”说着,还叹息地摇了摇头。一旁的清雅简直要一口血直接喷出来了,忍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声地提醒她,“公主,您也是女儿家。”
宝钦脸上一红,瞥了她一眼,迅速地低头,再便不说话了。
那边王雁如亲亲热热地凑到皇后身边小声嘀咕了一阵,皇后脸上顿时显出为难又犹豫的神色,轻轻摇头。王雁如噘着嘴撒娇地求了一阵,皇后却依旧不应,想了想,才凑到秦帝身边说了句什么。秦帝瞳孔微缩,锐利的目光朝王雁如扫了一眼,尔后,又朝宝钦看过来,忽然开口发问:“二丫头想与七公主比排兵布阵,七公主意下如何?”
他这话一出口,诸位妃嫔们个个都掩口而笑,看着王雁如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这也难怪,郑国的女子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淑,最擅长的就是女红诗书,却从未听过有谁会排兵布阵的。王雁如这个点子委实有些馊。
心里头虽然这么想,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一来毕竟上头说话的是秦帝,且从他的语气来看,倒不像有反对的意思,二来,秦烈和秦修不在,剩下的人当中,也就司徒跟宝钦关系还算亲近,可他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只恨不得再多找些乐子瞧,而今听了王雁如这点子,只有拍手叫好的,哪里会反对。
宝钦原本还怕王雁如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而今听说要排兵布阵,肚子都快笑破了,使劲儿地捏了一把大腿,痛得脸直抽搐,眼睛眨一眨,鼻子吸一吸,眼眶就开始泛红。“妾身并无异议。”话虽这么说,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委屈劲儿,听得皇后都犹豫了,朝秦帝道:“要不,还是比女红?”
秦帝沉着脸冷冷地看了宝钦一眼,又迅速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大家伙儿顿时不说话了,就连眼神儿一直在秦帝身上乱瞟的文贵妃也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噤若寒蝉的样子。“既然公主都应了,那便比排兵布阵就是。不过——”
他微微眯眼,眼神愈加犀利,“二丫头打算怎么比?”
王雁如敢在皇后跟前撒娇耍赖,却不敢跟秦帝玩什么鬼心眼儿,老老实实地小声应道:“雁儿是想,公主和我每人训练三十个侍卫——”她才开了个头,就被秦帝挥手打断了,大声道:“三十个人就想排兵布阵,二丫头你真是异想天开。”
“依照陛下的意思——”皇后笑着打趣他,“难不成,您还想给她们两个小丫头调个几十上百个侍卫不成?”
“人朕就不给你们调了,自个儿去找。”秦帝锐利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来扫去,沉声道:“以三百人为限,等凑齐了人,朕再给你们出题。”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宝钦心里想,若是真依了那王雁如的,每人只带三十个人,哪里像是排兵布阵,分明就是打群架。到时候比的,不过是谁找来的侍卫武功比较厉害罢了。
“这可不成,”皇后一本正经地抱着不平,“公主才进京不久,便是把随行的丫鬟们全都算上,怕也凑不齐三百人,陛下您这不是为难她么?要不,您让侍卫军统领给公主调些人来?也不是非要武功高超的,差不多的就成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王雁如的脸上立刻纠结了,眼巴巴地瞅着皇后,又委屈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旁的妃嫔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文贵妃更是抱着肚子朝秦帝笑道:“陛下您看看二丫头这脸,您若是真应了,怕是二丫头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秦帝却不笑,脸色却缓和下来,压低了声音温和地朝皇后道:“梓潼放心,便是七公主找不到人,老三还能找不到?”说罢,居然还揶揄地瞅了宝钦一眼,那若有所指的目光让宝钦心里头直发毛。
司徒不怕死地也使劲儿跟着嚷嚷,“陛下说的是,只消公主一句话,三爷那里,保管是要多少人有多少人。”说话时,他还使劲儿地朝宝钦眨眼,唯恐天下不乱。
原本秦帝开口时,大家都还绷着,等司徒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目光全都落在宝钦身上,既暧昧又揶揄。绕是宝钦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有些扛不住,脸皮涨得红红的,脑袋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等到秦烈等人打猎回来,比试的事早已是尘埃落定。等听皇后把这事儿一说,秦烈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丝变化,只是那表情太僵硬,大伙儿也看不出到底是笑还是恼。倒是皇后一个劲儿地安慰道:“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儿,便是输了也没什么。上回雁丫头不是还输给公主了么?”
王雁如原本还得意着,闻言脸上立刻就绿了。
秦烈冷着脸点点头,径直走到宝钦身边坐下,不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无比自然,好像他本就应该坐在那里似的。除了王雁如和刘芙蓉那几个心仪秦烈的小姐外,旁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秦帝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望着秦烈的眼神变得温和而慈爱。
待坐下了,秦烈却忽然朝宝钦开口道:“人家让你比,你就比,傻不傻?也不晓得问着要些彩头。输了就罢了,若是真赢了,也不枉费了这么老大的力气。”他明着是在跟宝钦说话,嗓门却高,那字字句句分明冲着秦帝去的。
上首的秦帝立刻坐不住了,赶紧回道:“有彩头,有彩头。”说着,赶紧将腰上的一枚腰带给解了下来,道:“就以此为彩头,如何?”
宝钦虽对珠宝玉器一窍不通,但看那腰带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旧金光闪闪,且秦帝还特特地拿它出来作彩头,想必定是价值不菲。若是真得了,日后逃走时,倒省得装一大包的金银细软。
正待应下,却听得身旁的秦烈冷哼一声,道:“父皇好生糊涂,她一个女儿家,要根男人腰带做什么。若真喜欢,我府里多的是……”
司徒“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立刻引得秦帝不悦的目光。他赶紧拱手示歉,憋着笑,一脸通红地道:“失礼,失礼,三爷请继续。”
被秦烈这么一说,秦帝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遂朝皇后道:“既然老三这么说,那就作罢了,梓潼看你宫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东西?”
皇后忍笑着应了,罢了又朝秦烈问:“烈哥儿觉得可好?”
“不好。”秦烈却是毫不客气地就给驳了,“既然是要赏人,自然要问公主和二小姐想要什么,不然,就算送了座金山,公主也不一定爱。”
宝钦心里头使劲儿地咽口水,她怎么会不爱?若真得了座金山,那西北军的将士们也不必过得那般苦了……
心里头顿时有苦说不出,不由得暗暗地瞪了秦烈一眼,直恨他关键时候出来捣什么乱。王雁如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怯怯地偷看了秦烈一眼。一旁的太子顿叫不好,也不管王雁如怎么想了,立刻出面道:“母后宫里不是有座玉观音的,上回二小姐见了,回来总是提起。不若她果真侥幸胜了,母后便将那座玉观音赏给她如何?”
王雁如脸色顿变,银牙紧咬,想要反驳,却又实在没这个胆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后笑着应了。至于宝钦这里,也是同样的命运,她根本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秦烈就开了口,一副所有事情由他做主的模样,“公主还没想好,过些日子再说。父皇只需记得此事便好。”
他今儿跟秦帝说话难得地没有带刺,且眼神还算温和。秦帝亦是十分高兴,立刻就应了,说话的声音都倍加高亢,和颜悦色地朝宝钦道:“也好,等公主赢了,你想要什么,只消是朕能给的,都赏给你。”
宝钦眼角抽了抽,无可奈何地郑重道了谢,心里头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再好的承诺也比不上到手的东西,也不知道这秦烈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么一想,心里头愈加地为眼看着快到手却又飞了的鸭子而心痛,忍不住小声地问:“三爷,您猎到熊了?”
秦烈板着脸不做声,眼神有点恼,又有些窘。
宝钦总算满意了。
之后秦烈果然让五斤挑了些身强体壮的侍卫们过来,旁的却是一句话也没叮嘱。宝钦也没干别的,就让五斤带着每天在围场里跑一跑,只训练他们听口令办事。倒是王雁如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清雅先前还忍不住叫了人去瞧瞧打探消息,后来见宝钦丝毫不在乎,想了想,又作罢了。
秦帝却好像忘了这事儿,过了好几日都没有提起过。宝钦不急,王雁如却是急的,每日都要找皇后娘娘说一说,皇后只推说不知道。于是,这事儿便这么拖下来了。
宝钦的身体在司徒的调养下明显好转。起先司徒却是有些夸大其词,故意想吓唬吓唬她和秦烈两个,而今见她渐渐好转,便不再骗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清楚,又怂恿秦烈带宝钦出去骑马。
“你就说——”司徒一脸坏笑地瞅着他,“她身体到底没痊愈,想要骑马,就得……唔,共骑……你说,我这做兄弟的,为你考虑得可周到。”
秦烈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会儿,宝钦这边,清雅一脸无奈地进了屋,小声地禀报,“三殿下来了。”
“他猎到熊了?”宝钦把手里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本册子丢开,眼睛眨了眨,颇感兴趣地问。
清雅扑哧地笑出声来,捂着嘴直摇头,“看他那样子,好像没有。”
宝钦顿时大失所望,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秦烈本就站得不远,屋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耳朵里,那阴沉着的脸上似乎更添了几分寒意。但他却依旧没走,听到屋里宝钦有请,缓缓地踱进了屋,沉声道:“西山那边我几乎转了个遍,也没瞧见黑熊的影子。后来问了围场的护卫,说许是迁到了北边的林子里。明儿我再去看看。”
说到此处,他脸上有些僵,声音也顿了顿,好半晌,才继续道:“公主可想同去?”
“我也可以去?”宝钦这些天眼睁睁地瞧着旁人骑马的骑马,打猎的打猎,自己却整日关在屋里快要发霉,不晓得多无聊,忽然听得他说这话,顿时高兴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意外的兴奋让她根本没注意到秦烈声音里的不寻常,更不会猜到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想去,自然能去……”秦烈咳了两声,“不过,路上可得听我的。”
三十五
因宝钦答应和秦烈一同去北山打猎一事,清雅十分地不放心,好几次想开口劝说,每次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她那执拗的性子,只得咽了回去。宝钦的心里头却是明镜一般,见她躲躲闪闪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是怕我被人戳穿身份?”
清雅闻言,赶紧点头,可算是找到机会说话了,沉声劝道:“七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精通棋艺也还说得过去,若是再善于骑射,怕是旁人会怀疑。这里到底是丰城,您的身份又……”她小心翼翼地点到即止,相信宝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宝钦却许久不说话,安静地沉默着,眼睛看着窗外远远的山峦,目光宁静而悠远。过了很久,清雅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她低低的叹息声,“清雅,你说,秦修也就罢了,秦烈那样的人,这能被我们骗到吗?”
虽说她们随行的下人们全都换了个遍,但若真想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也并非不可能。毕竟,宝钦自进京起来,引人怀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更何况,根据秦修的说法,秦烈还见过她。
他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却始终不揭穿。
宝钦心里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点,但她也一直装傻。一来,连师兄都说了她而今这身体只有司徒能治,二来,她却是有些茫然,竟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这偌大的世界,何处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并不是心胸宽广、虚怀若谷的人,经历了那样的不平和冤屈后还能一往无前。只是她身边还有师兄,有昔日的旧部,为了他们,宝钦都得好好的活下去。
“公主——”清雅闻言脸都白了,声音微微发抖,“您的意思是……三爷他……早认出您了?”
“你急什么。”宝钦淡然地瞥了她一眼,苦笑,“他若是想揭穿,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嘴里虽这么说,宝钦的心里头却也十分没有底,她总是琢磨不透秦烈的想法,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心思,怎么也想不透。
与其终日惶恐不安,倒不如这样得过且过着,左右她身上早已没了利用价值,最多也不过是泄泄愤罢了。说起泄愤,照理说也轮不到秦烈的份儿,好歹她也救过他的命,秦修在她手里吃的亏才多呢。
宝钦安慰的话半点也没在清雅身上凑效,她的脸色始终不好看,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根本在屋里坐不住,陪了宝钦一会儿,就忍不住起身说要出个门。宝钦心知她是要去给大师兄报信,苦笑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挥手让她走了。
这院子周围到处都是秦烈的人,清雅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出门,怎能瞒得过他,只怕是这丰城的几处落脚点早就落在秦烈的眼睛里了。
睡了午觉后起来,清雅已经回来了,脸色总算好了些,但之后便沉默了许多。
第二日早上,秦烈便到了,穿了身黑衣,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侍卫,整个队伍看起来气势十足。宝钦也换了身猎装,头发全都盘在头顶上,显得格外地英姿飒爽。清雅迈着小碎步则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仿佛生怕把她给弄丢了。
出京的时候宝钦那个叫兴致勃勃,只是后来旧疾复发才无奈地躺在了床上,但飒鲁却是带了过来的。她招呼着五斤把飒鲁牵出来,一照面就要上马。才接过缰绳,却被秦烈给拦了,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飒鲁跑得太猛,你身体不好,暂时不能骑。”说着,又朝身后的下人招呼了一声,一会儿,就有人另牵了匹小马过来。宝钦一见,脸上就黑了。
那匹小马只有飒鲁一半高,安静又温顺的样子,也就比上回皇后送来的那匹什么如风稍稍强点儿,哪里比得上飒鲁的威风劲儿。
但宝钦也不能不承认秦烈说得有道理,她的身体到底没有痊愈,若真骑着飒鲁,保不准一会儿激动起来就要狂奔,就算司徒而今就在营地里,可真发作起来,难受的可是她。
虽说有些不甘,但宝钦还是从善如流地听了秦烈的话,不舍地拍了拍飒鲁的后背,尔后上了小马的马背。而清雅则被五斤笑嘻嘻地接了过去,说是教她骑马,其实拉着她很快就走远了。
北山离营地很远,但秦烈却始终慢慢地走,一边走还一边凑到宝钦身边跟她几句话。身后的那一群侍卫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六斤是个直肠子,径直就上前来跟秦烈说了,“三爷,您跟公主慢慢悠着,属下们可得散了。要不,这么转悠下去,别想猎到东西。这也就罢了,可回头咱们回去,定要被人笑话的。”
秦烈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回头朝身后看。那群侍卫赶紧低下头,生怕对上他的目光。
“滚吧。”秦烈发了话,侍卫们顿时作鸟兽散。才走了没多远,一群大男人就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从清雅那边赶过来的五斤斜着眼瞅着六斤,歪着嘴道:“我就说你去说最好,生得这么憨实,哪里像会演戏的人。怎么着,那七公主半点也没怀疑吧。”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罢了又朝六斤一通笑骂,“真瞧不出你这老老实实的样儿,心里头还鬼得很。”“可不是,以后可别信他了。”“……”
六斤大叫委屈。
宝钦这边,还真没猜出他们玩的这种把戏,只是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怎么说,秦烈的身边,怎么会一个侍卫也不带。
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这个事儿,□的小马忽然开始有些不对劲,摇晃了几下,身子一抖,忽然就往下倒。幸好宝钦身手还算灵巧,赶紧利索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又飞快地几步跨开了,这才没跌倒。
“怎么了?”秦烈飞快地跳下马,赶紧过来扶住她,关切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宝钦摇头,皱眉看着躺倒在地上昏睡过去的小马,一脸不解,“它这是受伤,还是中毒了?”说话时,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想要一探究竟。才迈开脚,就被秦烈给拉了回来,“别乱动,若是它忽然醒来伤到你了怎么办?”他一本正经地警告她。
“你先去那边树下坐会儿。”秦烈绷得紧紧的脸上一片严肃,“我来查看。”
宝钦没反对,乖乖地走开。靠到秦烈的马儿身边时,忍不住伸手将拍了拍马ρi股,那匹大马亲切地朝她甩了甩尾巴。宝钦立刻高兴起来,心里也痒痒的,回头朝秦烈看了一眼,见他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昏睡不起小马,一时没忍住,就把他的马给牵走了。
等秦烈起身回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宝钦的人影,再一看,连马儿都消失了。不用猜,也想到了她的行径,一时又气又好笑,摇摇头,沿着树林中的小路不急不慢地往前走。
宝钦当然也不好意思真把秦烈一个人丢在林子里,拉着大马儿在附近兜了一圈后就回来找人,结果不仅不见秦烈,就连原本躺在地上的小马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他把小马给治好了?宝钦疑惑地想,在原地转了一圈,也不见秦烈留下什么记号,想了想,还是沿着小路去附近找他。
虽说已入深秋,但林子里依旧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得根本瞧不见人。虽说秦烈本事大,但他身上到底没有兵器,这片林子又素来人迹罕至,若真遇到个什么凶猛野兽,只怕他赤手空拳也要吃亏。
想到此处,宝钦心里也开始有些急,旁的不说,他若出了事,宝钦可脱不了干系。若真把秦烈给害得缺胳膊少腿,到时候她怕是也没得好果子吃。虽说宝钦不怕死,可也没必要死那么惨烈。
“喂——”宝钦扯着嗓门高声地喊:“殿下——殿下——”起先她还气气地唤着殿下,等喊了一阵不见有人应,心里愈加地不安起来,也懒得再讲什么礼数,直接地叫他的名字了。
“秦烈——秦烈——”
她的声音在树林回荡,时远时近,却始终没有人应。林子里很安静,没有风,就连鸟鸣的声音都听不到。除了宝钦微微发颤的喊声,四周安静得可怕。这愈发地让宝钦心里发毛。
她不过是开开玩笑,走了一刻钟,那个秦烈,怎么就跑了这么老远!
她把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取了下来,一手持弓,一手握着缰绳,极慢地在林子里走动。宝钦有种敏锐如野兽般的直觉,虽说这会儿瞧不见任何猛兽,但她却能感觉到隐隐的危险,就好像,在某个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虎视眈眈。
正警觉时,头顶处忽然传来轻轻的沙沙声,宝钦心里一紧,右手迅速地从箭筒中拿了支箭出来,一抬头就已搭上了弓,才欲放箭,那树上赫然跳下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猿臂一伸就将把的手给捂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重感冒中,医生让我打点滴,俺死活不肯,希望吃药能管用。我可不想这几天在吊水瓶前渡过啊,呜呜
大家也多保重,千万别贪漂亮啊,俺这是血的教训(>_ PS:谢谢cibamai同学的地雷。
三十六
那人的动作快如闪电,下手却不重,只轻轻地在宝钦的手背上敲了敲,点到即止。是秦烈!宝钦迅速地反应过来,并没有叫出声,只眯起眼睛瞧他,
眼神不善。居然幼稚到躲起来不作声?宝钦怎么想都觉得不像秦烈的风格。可是——
秦烈朝她“嘘”了一声,又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罢了,才凑到宝钦身边小声道:“小心点,有老虎。”
老虎!宝钦顿时又惊又喜,她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生生的老虎呢,老虎皮倒是有一张,那还是钟父在世的时候从猎户手里买来的,皮毛是好,却是半点威风凛凛的气势都感觉不到。
她一激动,脸上难免显出些痕迹来,秦烈顿时头大,忍不住提醒她,“老虎可不比旁的野兽,你莫要轻敌。”
“我理会得!” 宝钦赶紧挥手,“只是没见过,好奇罢了。”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头又忍不住想,想来这只老虎定是威猛无比,若不然,秦烈怎会如此郑重。以他的本事,猎杀一只老虎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二人共乘一骑,靠得近,宝钦有些不习惯,想往前挪一挪,刚准备动,身后的秦烈却是悄悄地往后退了些,还柔声问:“我方才在林子里不慎踩破了几只臭果,弄了一身的味儿,是不是熏到你了。”
宝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摇摇头,也不再往前躲了。许是因秦烈总是板着脸的缘故,就算她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却还是难免觉得他太严肃,很难把他跟那些滑稽的事情联想在一起。而今他主动交代,宝钦怎能不觉得好笑
他们俩只剩这一匹马,总不能把他给赶下去,别的不说,这林子里还有只老虎在虎视眈眈,万一秦烈真被那畜生伤了,宝钦也于心难安。
“我的那匹小马呢?”宝钦忽然想起这事儿,随口问。
秦烈顿了一下,张口胡编:“还在原地吧?我查看了一番,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只得把它暂时留在那里。不会是被老虎给吃了吧。”那匹马儿被司徒灌了七里香,秦烈一蹲□子就察觉到了,之后的仔细查看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后来药性一过,它怕是早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回了营地找司徒讨赏,自然不会还留在这里。
宝钦闻言,脸上先是显出不忍的神色,一会儿,又渐渐恢复过来,笃定地道:“若果真被老虎吃了,总要留下些蛛丝马迹。这一路过来,我连半点血腥味儿都没问到,它定是自己醒来,偷偷跑了。”
秦烈心虚,再不说话了。
两人骑着马走了一小段远,依旧不见老虎的踪影,但宝钦却明显能感觉到四下里的寂静和压抑。看来那只大家伙并不肯放走到了嘴边的食物,只不过,没想到她们会这么难消化。
经过一棵高大婆娑的樟树时,身后的秦烈忽然拉了拉缰绳,马儿应声停住脚步,宝钦心里一紧,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目光里写满了询问。
“你先上树。”秦烈抬头看了看上方伸展的树枝,点点头,“树上安全些,视线也好。”
宝钦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而今的自己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更何况,秦烈说得也有道理。树上的视线好,这样她便能清楚地找到老虎的所在地,一来可以给秦烈报个信,二来,看看他勇斗猛虎也是不错的。
遂爽快地应了,又装模作样地问他,“我如何上去?”
秦烈不说话,长臂一伸拦住她的纤腰,轻轻提气,一跃便上了树。
宝钦自己也是学武之人,自然知道抱着个人还要跳上树有多难,起码她就做不到。虽说先前也知道他本事不小,可对那“战神”的名号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他不过是沾了秦国皇子这个身份的光。而今看来,他手底下却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秦烈在树上找了个合适的枝桠将宝钦放下来,又仔细朝四周查看了一番,才道:“你且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回头我猎了那只畜生,把老虎皮送给你做披风。”
宝钦哑然失笑,嗤道:“我一个女儿家,要那老虎皮作什么?难看死了。你还不如送半幅虎骨给我,好歹还能入药。”她却是半点也不含糊,张口就要了半幅虎骨去,说话时眼睛还亮晶晶的,一副生怕秦烈不给的样子。
秦烈听罢,心里头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绷着脸点点头,忍住了想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一摸的冲动,想了想,又从腰间解下把匕首递给她,叮嘱道:“你拿着防身,保不准这老虎还会爬树的。”
见宝钦脸色一僵,秦烈顿时心情好起来。终于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宝钦的肩膀,罢了,迅速地转过身来跳了下去,尔后身影闪了闪,迅速地消失在茂盛的树林中。
四周依旧是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也不知是因为时值秋日鸟儿都已南飞,还是密林中这只不见首尾的老虎气势太吓人。
宝钦睁大眼在目光所能及处搜索了一遍,依旧不见老虎的踪影,就连秦烈也不知藏在了哪里,只有树下的马儿扫着尾巴不急不慢地吃着草,那副淡定沉静的样子,倒是跟秦烈有几分相似——要不怎么说物类其主呢。
她正腹诽着,下面的某处却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吼,宝钦迅速地反应过来,赶紧循声望去,只瞧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闪过,一眨眼就又不见了踪影。
秦烈不是说有老虎么?宝钦疑惑地皱起眉头,她印象中的老虎应该和家里那张老虎皮差不多,浑身都是黄褐间杂的横纹,长尾巴,样子很威猛。可是,怎么会是一片雪白?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虎?
想到此处,宝钦顿时心中一震,若是能猎到这样的……
但宝钦也就只能想想罢了。一来她而今的身体根本不允许有大动作,二来,钟小将军能猎到老虎一点也不稀奇,可若是郑国七公主弄只死老虎回去,便是她说瞎猫撞上死耗子,怕是也没几个人信。虽说秦烈怕是早晓得了她的身份,但却一直没有揭穿,宝钦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就一直装傻。可若是连秦帝都怀疑,那她的小命儿就堪忧了。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下方的树丛中忽然钻出一只雪白色间杂着浅灰横纹的老虎来。那只大家伙怕不是有六七尺长,个头高,眼神极凶猛,宝钦尚未反应过来,它就大吼一声,猛地朝宝钦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也亏得宝钦站得高,这畜生一跃之下竟生生拔高了有好几尺,虽未抓到宝钦,却卷起一股阴冷的风,拂得宝钦的头发都飘了起来。因离得近了,宝钦几乎能清晰地看清它张大的嘴,口中一颗颗尖锐锋利的牙齿,喷着浓浓的血腥味儿,闻之作呕。
说时迟那时快,那畜生还未落地,从旁忽挥出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老虎的脖子上……是秦烈!宝钦忽然激动起来,赶紧调转了位置,一手扶住树枝翻了个身,以便自己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打斗场景。
明明那马背上就有弓箭,秦烈却不知为何不肯用,赤手空拳地跟那老虎纠缠成一团。那白虎动作极其敏捷,尤其是其前爪格外锋利威猛,它挥起爪子朝秦烈扑去,秦烈翻身一跳,躲到了它身后,那只爪子却落在了宝钦所在的树干上,顿时震得树狠狠一抖,亏得宝钦坐得稳,抓得牢,这才没掉下去。
白虎见没抓到人,愈加地暴躁,猛地发出一声大吼。宝钦这才晓得先前它那一声实在只是耳语,那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她的耳畔炸开,轰得她耳朵里嗡嗡直响。再看地上的秦烈,却还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绷着脸,敏捷地躲避着白虎的进宫,瞅准机会就给它几拳,只把那畜生气得直跳。
明明可以一箭就了结了,偏偏他还这样慢吞吞地,宝钦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忍不住大声喊道:“三爷,你到底行不行?”
她话刚落音,秦烈的身后陡然又闪出一道白光,犹如闪电一般直朝他的喉咙而去——赫然是另一只大虫!
“小心身后!”宝钦高声提醒,话说出口时才发觉声音竟然有微微的颤抖。
眼看着另一只老虎的利爪就要挥上了秦烈的咽喉,他忽地往侧面一转身,终于险险地避了开来,但胸口处的衣服却被撕碎了老大一片,发出“哗——”地一声响。
若只有一只老虎,那还能赤手空拳地斗一斗,而今敌我力量悬殊,却不是卖弄身手的时候。宝钦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匕首朝秦烈扔了过来,高声道:“接住!”
秦烈手里有了兵刃,气势顿时凛冽起来,那两只老虎显然察觉到了不妥,进攻的动作开始犹豫,甚至还有要逃走的迹象。
宝钦在树上帮不上忙,只是干着急,高声地嚷嚷着让他千万别放走一个。
秦烈不急不躁,下手极有分寸,就算手里有了兵刃,也尽量只用徒手。宝钦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怕是看中了这两只大虫的一身好皮毛,舍不得糟蹋。
又斗了一阵,直到下头的两只老虎全都奄奄一息了,秦烈这才挥起拳头下了死手。确定它们都死透了,这才罢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朝树上的宝钦挥了挥手,气喘吁吁地道:“可以下来了。”
宝钦眨巴眨巴眼,不动。
秦烈很快明白过来,心里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一甩袍子就跃上了树,却不急着带她下来,一双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得宝钦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朝她伸出的手,低着嗓音道:“手拿过来,我带你下去。”
不知为何,宝钦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就好像,只要她把手一放过去,就会发生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她很犹豫,脑袋里一时乱糟糟的,偏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嗯——”秦烈又低低地发出一声征询,嗓音很低,声音里却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子蛊惑的味道来。
宝钦一时如遭雷击,赶紧挥手摇头想拒绝,却忘了这会儿自己还在树上,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不稳,整个人就往下掉。
对面的秦烈却是动作快,如闪电一般就托住了她,手上微微用力,她整个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全是汗味儿,想来刚刚力擒白虎费了不少体力。除此之外,还间杂着旁的怪怪的味道,有点像鸡屎臭,怪难闻的。怀里又硬邦邦的,倒是暖和……
秦烈低头看宝钦,见她双眉紧皱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将她松开,尴尬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容易才抱了一回,却还闹出这样窘迫的事情来——他先前怎么就那么不注意踩到了臭果呢?
早知道就该小心谨慎些!秦烈悔得肠子都青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虽还是共乘一骑,可秦烈一点也不敢往前凑,生怕熏到了宝钦。
“这两只怎么办?”上了马,宝钦指着地上早已死透的大虫道,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我叫人过来拿。”秦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哨子,放到嘴边吹了吹。宝钦仔细听了半晌,长长短短的哨音,想来是另有一番暗语。
不一会儿,远处也有哨音传来,“呼——呼呼——呼呼呼——呼——”
秦烈又回了几句,板着脸,冷冷的样子。
“你们能对话?”宝钦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秦烈想也没想就回道:“自然。”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果然,宝钦下一句就道:“你让他们给我另带一匹马来吧。”
便是离得远些,只要共乘一骑,也总比两个人分开强。
也亏得他而今这脸上显不出什么表情来,要不,这会儿定是一片铁青。咬牙恨了半晌,终于不情愿地把哨子放在了嘴边,“呼呼——呼呼呼——呼呼——”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有朋友来了,上回去北京麻烦过人家,这回要陪吃、陪喝、陪聊、陪玩儿,反正就是全陪了。
现在趁着人家没起床赶紧过来码会儿字,俺容易吗,呜呜
三十七
宝钦一行回营地的时候,声势十分浩大,侍卫们抬着白虎洋洋得意地恨不得把营地所有的地方都走个遍,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司徒早得了信,喜滋滋地跑出来迎,待瞧见秦烈和宝钦各乘一骑,顿时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地在原地直跺脚。
五斤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安慰他,“司徒大人莫泄气,好歹也让公主见识了我们三爷的飒爽英姿,便是没来得及亲热,心有所许也是好的。我们爷可是赤手空拳,勇斗二虎,如此勇武的男儿,想来公主从未见过。您瞧瞧,您瞧瞧——”
五斤还欲把秦烈如何勇斗二虎的经过一一描述给他听,司徒已经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秦烈跟前,伸手摸了摸白虎柔软的皮毛,嘲讽地笑,“三爷好身手,这白虎虽不如白额吊晴虎那般凶猛,又没豹子敏捷,却也不好对付,您能以一敌二,确实不容易……”
就连宝钦都听出他这话里没多少夸赞的意思了,也不知秦烈如何得罪了他,一回来就被这样冷嘲热讽。为防引火上身,宝钦赶紧告退,笑嘻嘻地朝秦烈拱手道别,拍了拍□的马背就要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秦烈在后头问:“这白虎皮你果真不要?”
“不要不要。”宝钦赶紧挥手拒绝。若是旁的吊晴斑斓虎也就罢了,虽说威风霸气了些,好歹并不那么稀罕。可这两只白虎却是绝无仅有,怕是连宫里也不一定有,若是她大大咧咧地收了,回头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宝钦的性子虽说有些粗,可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司徒在一旁凉凉的开口,“公主不喜欢,我可是喜欢得紧。既然人家不要,三爷是不是索性都送我算了。”
走了老远的宝钦听到这话都停了,惊讶地策马转身朝司徒看过来。她有些想不明白,司徒不像这般没脑子的人,怎么会像秦烈提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要求来?她更想不明白的是,秦烈居然眼也没眨地就应了。
宝钦顿时不淡定了,拍马一路跟着司徒,待四周没有旁人的时候,才忍不住叫住他,问:“司徒大人要那虎皮何用?莫不是真想做个虎皮披风吧。”
司徒斜着眼睛瞧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末了,摸着下巴坏坏地笑,“公主果然蕙质兰心,一猜就准。我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怎么敢用这样的宝贝,自然是要孝敬上头的。你也晓得老三的性子,要他出面,怕是杀了他也不肯的。”
秦烈和秦帝之间不对付,怕是朝堂里人尽皆知,宝钦还曾亲眼见过这二人之间的别扭劲儿。
“三殿下和陛下之间——”宝钦欲言又止,想问个明白,却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来关心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太……暧昧了。
果然,她还没问出口,司徒就开始若有深意地眯着眼睛笑,笑容意味深长,“具体的事儿,还是去问三爷。唔,这些家务事么,还是你夫婿告诉你比较好。”
宝钦忍住了一圈砸在他脸上的冲动,一甩马鞭就跑了。
晚上她没有去参加宴会,自躲在屋里歇着,吃了饭,喝了药,在榻上寐了会儿,就听见轻手轻脚进门的声音,不用说自然是清雅。宝钦眼也没睁,懒洋洋地问:“啥事儿呢?”
清雅小心翼翼地凑到宝钦耳边,神神秘秘地道:“您猜刚刚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宝钦眨巴眼,不说话。
清雅见她明明一脸好奇,却死撑着嘴硬不肯问,心里头好气又好笑,倒也没故意再吊着胃口,小声道:“奴婢听说,方才二殿下神气活现地让侍卫们抬着只白虎进来,说是他亲自猎的,要进献给陛下。”
“啊——”宝钦终于说话了,想笑又使劲儿地憋住,最后终于还是咧着嘴笑出声来,一脸古怪地道:“那二殿下可真够尴尬的。”
“可不是!”清雅拿手扇着风,笑着打趣道:“若是他那只白虎比三殿下那只大些也就罢了,偏偏却还小一圈儿,身上还Сhā着两支箭,哪里有三殿下徒手猎虎的威风。再说,陛下将将才收了两只新虎皮,他巴巴地再献上一只,陛下连收都没收,转手就赐给文贵妃了。”说罢了,她又觉得这样夸赞秦烈实在增加了他的威风,倒显得梁轻言的黯淡,赶紧又打住,笑笑着岔开话题道:“这到底是皇家的围场,林子里什么猛兽都有,这般珍贵的白虎还能一次就猎上三头。”
宝钦斜着眼睛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围场才多大,居然一回就冒出三只来,好笑不好笑。”
清雅闻言,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诧地看着宝钦,“……公主的意思是——”
“就不晓得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了。”宝钦伸手在盘子里捏了块桃片塞嘴里,又弹了弹手指头,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左右不是秦修。”那个没脑子的家伙才不会有心思做这种讨好人的事。
说起秦修,宝钦这才忽然想起来似乎有几天没见过他的面了,随口问了清雅一句,她立刻皱起眉头,摇头道:“奴婢也不曾见过五爷,不过听营地里旁的下人们说,他这些天也总不在,好像是在躲着谁。”
宝钦心里头隐隐有了底,遂笑笑,并不再问。
倒是王雁如那边不时地有些消息传过来,大抵都是她如何领着那些侍卫们排兵布阵,训练得如何勤快。宝钦也就听听,不仅不说话,甚至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她依旧让六斤继续领着那些侍卫们跑步,打猎,甚至蹴鞠,只叮嘱大家要严格遵守军纪军规,旁的,却是问也不问。
六斤是个实性子,宝钦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来,甚至不会去向秦烈禀告一声。倒是五斤热情得很,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罢了就愁眉苦脸地去找秦烈告状,道:“殿下,您也好歹管管,人家王二小姐那里整日训练得热火朝天,我们这边波澜不惊。您真不急?万一七公主输了,丢面子的可是你。”
秦烈连眼皮子都没抬,继续盯着手里的文书看,冷冷道:“她爱做什么都随她,左右最后都会赢。”说罢了,忽然又想起什么,眉一挑,眼一抬,眸中便有精光闪过,“你这是操哪门子心。”
五斤的腿立刻就软了,赶紧澄清,“三爷明鉴,小的可都是全为了您着想。虽说二小姐不擅兵法,但难保太子不会碍于情面给她找个谋士,而今又练得这般勤快,若到时候果真实力大增,公主那边,岂不是也……嗯,赢得艰难。”
秦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噗——”地一声猛地将文书盖上,利索地起身,道:“走!”
他却不急着去营地看侍卫们的训练,反而先转道去了宝钦的院子。
还未到门口,远远地就瞧见宝钦一行慢悠悠地从院子里出来,她穿一身鹅黄|色绣了喜鹊登梅花纹的长襦裙,一直拖到脚边,步子却迈得大,风一吹,那裙边便左右摇摆,荡出美妙的弧度来……
清雅紧紧地跟着,后头还跟着四五个丫鬟。宝钦没有看这边,微微侧着头跟清雅说话,说到高兴处就欢畅地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时间,秦烈只觉得这日头似乎都亮了些。
清雅眼尖,先瞧见秦烈,心里头顿时有些膈应,想拉着宝钦从旁边的岔路走,却不想宝钦忽然转过头来,正正好对上了秦烈的双眼。
眼波流转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因周围有许多人在,秦烈的眼神也不好太放肆,垂下眼睑,声音压得很低,柔声问:“公主要出去?”
宝钦却不直接回他,“殿下有事?”
他们俩本都是直性子,偏偏这会儿却拐弯抹角起来。一旁的五斤忍不住Сhā嘴,“我们爷想找公主去瞧瞧侍卫们训练的情况。那边二小姐练得可勤快,公主您都不着急?”
宝钦抿嘴笑道:“陛下的题都还没出呢,我这么急急忙忙地排什么阵法?一个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秦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而今到都到了,哪里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好歹也去看一眼。要不,那些侍卫们再见不着人,怕不是要造反了。”
秦烈说的也有道理,那些侍卫都是军中出来的粗人,性子直,也不那么容易服谁。这番被挑来和人打赌,怕是心里头都有些不自在。宝钦琢磨着,正巧秦烈也在,她既然能狐假虎威,何故不用呢。
一念至此,遂立刻应了,又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殿下随妾身一起。我这头一回见他们,怕是有人不服呢。”
秦烈自是求之不得,面上虽不显,眼睛里的神采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五斤更是大声附和道:“有我们爷在,谁敢不服?一回头就让他喂猪去!”一句话,把周围的丫鬟侍卫们都说得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送走了,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
三十八
侍卫营设在猎场的西南角,离宝钦住的院子有些距离,一行人且走且说话,倒也没觉得有多远。
远远的六斤就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秦烈和宝钦行了礼,罢了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傻愣愣地看着宝钦。五斤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领殿下和公主进去。”
六斤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引着一行人进了营地。
侍卫们瞧见秦烈到了,营地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立刻就有胆子大的小子过来打招呼,殿下长,殿下短地叫开了。秦烈虽还是一贯的冷脸,但眼神却温和了许多,偶尔点点头,就已经能让那些小子们喜逐颜开了。
宝钦瞧着他们这模样,却是想起了自己以前在西北军中的时光。都是同样热情又爽朗的男儿,平日里可劲儿地嬉皮笑脸,偷偷地笑话她长得像娘门儿,关键时候却能舍下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她初初领兵的时候,不是没被那些兵痞子们气得想哭,过了这么些年,却是感情越来越深。若不是出了后来这事儿,说不准她这会儿依旧乐在其中。
她不知不觉地看着营地出了神,周围的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随行的下人们都兴致勃勃地朝四周探看,只有秦烈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悄悄走到她近旁,却不说话,只静静地守着。
清雅总算回过些神来,一转头,却只见她二人静静矗立,宝钦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眸子幽深,神情宁静,而秦烈则守在她身边,望向宝钦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温和和关切。
宝钦的个子本就高挑,身型偏瘦削,五官却浓艳逼人,大眼翘鼻,红唇贝齿,仿佛浓墨重彩的富贵花。而秦烈的个子比她还要高半个头,穿素色的长袍,腰间松松地系了根腰带,一本正经的脸,身上却没有什么硝烟气,好似京城里随处可见的教先生。
这两人不论从相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地不同,可站起一起,却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就好像,他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想到此处,清雅赶紧甩了甩头,把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走到宝钦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她们二人隔开,轻声道:“公主,进屋里去吧,外头太阳可毒。”
宝钦皱皱眉,总算清醒了一些,眯起眼睛再朝营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旗杆上飘的已经不是西北军的旗帜……
六斤引着大伙儿进了屋,清雅一进门就瞧见了屋里上首并列的两个位子,顿时就纠结了。
离得那么近……
她还没琢磨出来该怎么办,秦烈就已经开了口,“坐这里。”他招呼道,不由分说地就引着宝钦在身边坐下,说话时,眼睛很自然地瞟了清雅一眼,眼神寒彻入骨,刺得她立马就不说话了。
侍卫们很快泡了茶过来,宝钦正巧口干,端起来一口就喝尽了,刚想放杯子,就瞧见五斤和六斤正巴巴地瞧着她。她心里一突,犹豫了一下,终究是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被子。罢了,慢条斯理地掏出丝帕,竭尽优雅地擦了擦嘴,挤出最为端庄得体的笑容来,朝六斤道:“早些日子就该来看的,只是身子不好,才一直拖着。刚巧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三殿下,才一齐过来。也不知大伙儿近日可还习惯。”
哪里是刚巧,分明就是刻意送上门的。五斤在一旁听得脸上直抽抽,心里道:“再说,都是三殿下钦点的人,便是不习惯也得习惯。更不用说,这些天来这群混小子们整天打猎、蹴鞠,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潇洒……”
他心里头唧唧歪歪的,可半个字也不敢说。倒是六斤是个没心眼的,傻愣愣地回道:“不用每日出操训练,还天天有肉吃,大家伙儿巴不得都来。”
随行的那些下人当中有几个顿时就笑出声来,宝钦皱眉瞥了她们一眼,那些人立刻噤了声。虽说面上还是带着些不以为然,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再作声了。
宝钦行宫里只有清雅一个心腹,剩下的,除了秦烈送来的人之外,余下的各种来历都有,比如上个月,皇后就送了两个宫女,还有个叫丽妃的,也跟着送了个宫女过来。因都是宫里出来的,心气儿高得很,除了清雅是宝钦的心腹不敢招惹外,旁的人都不大能瞧得进眼里。倒是一听说要来秋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不过她们再刁滑也不敢在宝钦面前玩什么花招,一方面自然是清雅把宝钦看得紧,一张嘴巴更是得理不饶人,张嘴就能把她们骂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另一方面,却是宝钦也不易讨好,除了对清雅还算气,对旁的人都是淡淡的,虽不至责骂,但那眼神儿却是极为凛冽,单是被她扫一眼就能吓得两腿发软。
宝钦平日里也懒得管教她们,就连这回秋猎,也只让清雅跟下人们说了一声要带几个人走,闹得私底下一群丫鬟们险些没打起来。最后,还是这几位胜出,才跟了出来。
“可都到了?”侍卫换了新茶,宝钦这回没再一口喝干,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做优雅状,慢悠悠地问。
六斤却没立时回话,愣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道:“老七没来。”
宝钦不知道他口中的老七到底是谁,狐疑地侧过头去看秦烈。他紧绷的脸上好似愈加冷冽了些,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冷冷地问:“去哪里了,可曾请假?”
六斤不说话。大家顿时都明白了。
秦烈却没有决断,只朝宝钦道:“既然这些人都给了你,就由你做主。”
宝钦笑,也没问这个老七到底是谁,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打三十军棍吧。”
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六斤愣住,五斤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秦烈没说话,眼神儿瞟过来在宝钦脸上扫了一眼,眸中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七是——”五斤急着开口想解释什么,却被秦烈打断,“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六斤赶紧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五斤涨红着脸,嘴唇微动,眼睛都红了,却终究没有说话。
随行的那些下人们一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再不敢抬头多看宝钦一眼。她们平日里只晓得宝钦冷淡些,眼神凌厉些,哪里想到她一开口就喊打喊杀,简直——就是个女罗刹!
过了好一阵,六斤煞白着脸回来了,没再向秦烈请示,直接问宝钦:“人押回来了,请问公主在何处行刑?”
“就在外头院子里吧。”宝钦一本正经为对方考虑的口气,“我看你的口气,想来那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好歹也要给他留几分体面。若是在外头行刑,被大家伙儿看着,未免扫了面子。”
怕扫了人家面子还要行刑!众人心里头暗自腹诽,却没有一个人敢作声,就连五斤也都只咬着牙,红着眼睛,眨巴着眼盯着宝钦,期望她能一时心软,收回成命。但他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宝钦依旧当做没瞧见一般,反而侧过脸去低声地跟秦烈主动说起话来。
外头很快传来“啪——啪——”的板子声,夹杂着男人痛苦的闷哼,一声一声地仿佛打在众人的心里。尤其是宝钦身边的那些下人们,原本或还存着旁的心思才打扮着花枝招展地一路跟出来,而今通通地魂飞魄散。不说秦烈连眼皮子都没朝她们看一下,遇着宝钦这样的悍妇,日后焉有命在。
三十板子打得飞快,很快的,六斤就绷着脸进来回话,“回禀公主,打完了。”
宝钦微微抬头,“哦”了一声,“打完了,去叫太医过来瞧瞧,千万莫要打坏了,不然,回头三殿下要来寻我的不是。我可赔不起人。”说罢,又想起什么,正色叮嘱道:“去跟营地里的侍卫们好好说说,日后再有这样违纪不遵的,严惩不贷。”
日后……严惩不贷,敢情这三十板子还是小惩大诫?一群人的脸上又白了一圈。
等到宝钦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再走的时候,营地里的气氛已经十分凝重了,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一件事,三殿下未来的媳妇儿是个女阎王!
回去的路上,宝钦这才开口问秦烈,“那个老七,是你心腹?”
秦烈微微垂下眼睑,沉声道:“前年冬天和北燕交战的时候曾经替我挡过一箭。”
五斤抹着眼泪,哽咽着道:“老七就是有些桀骜不驯,为了这,没少吃亏。呜呜,我刚刚去瞧他了,被打得好惨,血肉模糊……”
“那是他活该!”秦烈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气恼,“跟他说了多少回,军规不是儿戏,每次都不当回事。也是我以前惯着他,才惯成了现在这样。”罢了又朝宝钦安慰道:“打了便打了,你莫要往心里去。这些混小子们,好容易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皮就松了,正好给他们紧一紧。”
宝钦低声笑笑,“我就问问,可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军规如山,若是有人连上命都不遵从,这支队伍就没法带了。这三百人是秦烈抽调给她的,虽说都是骁勇善战的军士,可难免心气高,想要与他们磨合,十天半月,甚至一两个月都难。
左右她与王雁如的比试不过是场游戏,她也没想过短时间内能把这支队伍调教得犹如西北军那般能指哪打哪,不过是要他们听从命令罢了。今儿她杀鸡儆猴,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省得到了关键时候有人掉链子。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这样的彪悍事,自是传得飞快。到了晚上,怕是整个猎场的人都晓得宝钦打人的事儿了。第二日大早上,司徒就挎个药匣子上门来打探消息了,一进门就问:“听说你昨儿把老三的副将给打了。”
宝钦一愣,眼睛抽了抽,总算有些不淡定了,“那个老七是三爷的副将?”
“哎哟你这姑娘,连人都没弄清楚就给打了,你胆子可真肥啊。”司徒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好!好!有胆色!我老早就瞧七条儿不顺眼了,整天学着老三绷着脸,脾气又臭又硬,还谁也不放在眼里。活该!我说那三十板子怎么够,过不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就该打他一百军棍,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这才解气。”
宝钦斜着眼睛瞅他,问:“司徒大人和他有仇?”
司徒顿时一脸气恼,“那个混蛋小子,不就是长了副国字脸,然敢跟我抢小翠。你昨儿怎么不叫我去给他看病,不然,我就给他下点儿药,保管让他老老实实的,再不敢和你作对。”
宝钦笑得得意,“他而今也不敢与我作对。”
“那还不都是看在老三的份儿上。”司徒一脸鄙夷地道:“以七条儿的性子,若不是老三在里头镇着,就算被打了板子,照样能冲进去跟你大闹一场。你可别不信。”
宝钦摇头晃脑地使劲儿笑,“管他看谁的面子,只要他这些天不闹事就好。再说,既然有三爷可以依仗,我便借他的东风又如何?我又不蠢,何必要费尽心思去折服他们,又不是我手底下的兵。”
她这样的理所当然,让司徒满肚子的话都没处说了,罢了只是使劲儿地摇头,“你这泼皮无赖劲儿,倒像足了老三。他面上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儿,私底下什么坏心眼儿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你们俩,真真地天生一对儿!”
宝钦还没觉得有什么,清雅的眼刀子就朝司徒飞过来了。
司徒在她院子里说了一阵话,也没给看病,罢了就背着药匣子准备走。才起身,忽又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朝宝钦挑了挑眉毛,小声地道:“公主可晓得陛下出了什么题?”
宝钦闻言,也学着他挑眉,“司徒大人的意思是,你知道?”
司徒顿时“嘿嘿”地笑起来,摸着下巴,好似在想要提个什么条件才好。
“司徒大人不愿说就罢了,反正,妾身总是能问得到的。”
宝钦就不信他的消息能比秦烈秦修还要灵通。司徒闻言立刻就转过弯来了,不再拐弯抹角,笑嘻嘻地卖了她一个人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地点就在西山的落谷河边。”
宝钦眼睛一亮,“可曾有地图?”
司徒连连摇头,“这里可是皇家猎场,地图可不能外传。不过——”他顿了顿,眼睛里有亮亮的光,“我倒是可以领公主去瞧瞧,那地方,我熟得很。”
…………
未几,宝钦一行三人便骑着马出了院子。
自从上回被秦烈撇下后,清雅痛定思痛,本着不怕死的精神很快学会了骑马。马术虽不精通,但好歹还能策马慢跑。正好宝钦身体也尚未痊愈,受不得颠簸,于是三人慢悠悠地朝西山行进。
司徒果然对这猎场了如指掌,一路上将山川地形都介绍得仔细,甚至连哪里有个土包都清清楚楚,宝钦听了一阵,对他这个素来毫无正行的怪大夫另眼相看。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总算到了西山。这里的地势十分奇特,山中有峡谷,两侧则是陡峭的悬崖,附近的林子却极是茂盛,郁郁葱葱,好不喜人。
宝钦是行家,一眼就瞧出了这里的关键,心里顿时有了思量。她并不急着四周探看,而是下了马,仰首仔细观察四周的地势。一会儿又弯下腰,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又径直朝林子里走去。
“公主——”清雅生怕上回被追杀的事情再重演,赶紧追上去,一边跑还一边招呼司徒赶紧跟上。
那边的宝钦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皱起眉头,冲着林子里高声唤了一句,“五爷——”
林子里静了一下,尔后便传来“哗哗——”的声响,一会儿,就瞧见秦修骑着匹黑马“得儿得儿——”地钻了出来。
“您怎么在这儿?”宝钦疑惑地问。
秦修的眼眶顿时就红了,闷闷地回道:“我逃婚!”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完了,吼吼。
表要求俺三更了,现在日更我都快接不上气啦。明天省里来检查,全校都人仰马翻的。俺周日又要加班给学生测普通话,崩溃吧。
第三十九回
三十九
才几天不见秦修,他看起来居然黑瘦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蹭着不少泥尘和杂草,看起来十分狼狈。瞧见宝钦,他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吸了吸鼻子,草草地抹了把脸,可怜兮兮地问:“有吃的吗?”
宝钦赶紧让清雅把随身带着的糕点掏出来递给他,秦修连谢都忘了说就往嘴里说,三两口就把一包桃片吞下了肚,罢了还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肚子,小声地问:“我走了好几天,父皇可曾松了口?”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
秦修的神色愈加地沮丧。宝钦见他那样子都快要哭了,赶紧转移话题,疑惑地问:“五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照理说,秦修常年在军中生活,早该习惯了在野外的生活,不至于弄成现在这般狼狈模样。
秦修扁扁嘴,一副又气又恼的样子,“火折子忘了带。打了好几只兔子都没法吃!”
司徒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秦修气得朝他使劲儿瞪眼,司徒反而愈发地笑得厉害,笑着逗他,“那个吴家小姐我也见过,生得珠圆玉润的,模样也好,五爷何必这般抵触,还躲这么远,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秦修气呼呼地一ρi股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一副完全无法与他沟通的神情,“那个吴家小娘皮哪里好看了,白花花圆鼓鼓,跟个包子似的。偏偏还凶得很,嗓门高,力气大。我若是果真娶了她,下半辈子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说着,他的眼睛又朝宝钦瞟过来,眨巴眨巴的,脸上有些微微地红,小声继续补充,“我……我就喜欢又聪明又白净,温柔又斯文的女……”
宝钦狐疑地盯着他看,有些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司徒笑得都颠儿起来了,一旁的清雅凉凉地提醒他,“我们公主昨儿还把三殿□边的副将给打了,足足三十军棍,血肉模糊,好不凄惨。”
宝钦总算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敢情秦修嘴里的“又聪明又白净,温柔又斯文”的女人似乎是她。一时间,竟不知是哭还是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赞她“温柔又斯文”,真不知秦修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公主要打人,自然是那人该打。”秦修居然毫不在意,还一个劲儿地替宝钦开脱,“公主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吧。”说罢了,还睁大眼瞧她,眼睛又黑又亮,目光坦率而真诚,看得宝钦心里都有愧疚感了。
以前把他围着打的时候,宝钦可连半点内疚感都没有,而今不过是被他拉着巴巴地说了几句好话,怎么就心软了——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吃这一套的。
可宝钦并没有心软很久,想了想,小声道:“人不可貌相,五爷想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看起来温柔贤淑的女人,说不定又坏又狠,相反的,咋咋呼呼凶巴巴的姑娘,指不定单纯又善良。殿下与吴小姐不过才见了一面,对她全然不了解,怎么能就此断定她不是良配。陛下素来宠爱五爷,怎会千挑万选地给你找个恶婆娘。”
秦修不说话,连宝钦都不看了,低着脑袋赌气。
宝钦也拿他没办法,使劲儿地朝司徒使眼色,让他帮着劝劝。司徒先笑了一阵,终究没有袖手旁观,拉着秦修去了一旁,小声地不知跟他嘀咕了些什么,不一会儿,秦修的脸色就渐渐好转起来。
秦修的婚事宝钦一来Сhā不上手,二来也没有这个闲心思来管,见司徒跟他说得热闹,自己便跟清雅走开了,仔仔细细地查看山谷附近的地势。看了约一顿饭的功夫,回到远处,秦修正跟司徒说说笑笑,方才的早已沮丧一扫而光。
“这就瞧完了?”司徒问。
宝钦笑,“随便看了看,怕五爷饿得急了,便先回来。左右我也不急,下回来看也是一样。”
秦修闻言一点也不尴尬,拍着肚子笑嘻嘻地道:“你可别说,我还真饿了。这两天就吃了些野果子,半点油星都没有,嘴里淡出鸟来。现在给我一只羊,我也能全吃了。”他说起自己逃婚的事儿半点尴尬都没有,想来类似丢脸的事儿也不是头一回干了,难怪他走了两天,营地里半点风声都没有,敢情秦帝早知道他的德行,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
出门的时候是三个,回去的时候倒多了个人。还未到营地,秦修就甩着马鞭高声开始嚷嚷,“九斤——九斤——”
“哎哟,我的五爷——”九斤不知从哪个疙瘩里钻了出来,一把抱住秦修的马腿,眼巴巴地作哭诉状,“您这都是去哪儿了,可让小的一通好找。陛下派人问了好几回,小的都快扛不住了。”
“离我远些——”秦修嫌恶地想推开他,撇着嘴小声骂道:“你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丢死人了。”他却是全忘了方才是自己一瞧见宝钦就红了眼的事儿了。
“爷——”
“喊什么喊,快给我弄东西吃,爷肚子都快饿扁了。”
“都备着呢。”九斤抹了把脸,立刻嬉皮笑脸起来,“屋里全都有,早备好了,就等您回来。”
秦修显然是饿极了,连招呼都没跟宝钦她们打一声,急急忙忙地就跑了。宝钦跟司徒道了别,骑着马,和清雅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就瞧见秦烈在院子外头的石凳上坐着,神态悠闲地端着杯茶慢慢地呷,脚边有个大笼子,里头不知装着个什么东西,发出“噗噗——”的声响,平日里最喜欢往他跟前凑的那些丫鬟们却一个都没瞧见。
瞧见宝钦到了,秦烈也不起身,远远地朝她招手,态度极是随意。
宝钦本就不是什么讲究规矩的人,想也没想就过去了,笑着问:“三爷找我有事?”
秦烈不说话,指了指笼子,面上不复平日里紧绷的神色,看起来要温和许多,眼睛里甚至还有淡淡的得意——这和平时的他十分不同。
宝钦疑惑地蹲□子,打开了笼盖,眨巴眼,顿时发出又惊又喜的“哇——”声。一伸手,就把笼子的小家伙地抱了出来。清雅原本紧紧跟着她,待看清她怀里的小动物,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公主——”她又惊又怕地高声提醒道:“这可是只熊!”
可不就是只熊!可这只熊怕不是还不到一个月,大约只有一岁幼儿那般大,脑袋圆,身子小,衬着四肢倒显得长了,身上的黑毛短短的,眼睛又黑又亮,小鼻子还湿湿的,却是可爱得紧。
秦三爷可算是猎到熊了!
宝钦抱着幼熊坐下,一点也不在乎清雅一脸惊恐,反而招呼她去拿吃的,“弄几个鸡蛋,唔,早上不是还新送了些蜜水梨,也拿一个过来。”
清雅迟疑了半晌,想开口劝说几句,见宝钦那一脸的兴奋,只得咬咬牙,哭笑不得地退了下去。
“从哪里猎到的?”宝钦轻轻抚了抚幼熊的脑袋瓜子,小家伙不耐烦地想躲开,才把脑袋偏了偏,就被宝钦又掰了过来。如此弄了好几回,这小东西便不再乱动了。
“就在南山。”秦烈低头看她,眼睛里又温柔的神色,“也不算是猎到的。在河边喝水的时候正巧碰到它,许是跟大熊失散了,没处去,饿得嗷嗷叫。我扔了只梨给它,它就一路跟着我不肯走了。”
这是不是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宝钦闻言立刻笑起来,“敢情把你当它娘亲了,要不怎么说有奶就是娘呢?唔——”她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大对劲,偷偷抬头看,果见秦烈的脸上都快抽搐了,赶紧又改口,“我是说,你喂它东西,它就和你亲……”
“你喜欢它就养着。”秦烈暗自叹了口气,只当没听见方才的话,“左右它还小,多养几日就亲了。”
“那便多谢你了。”
说话时,清雅已经端着吃食过来了,却不敢靠近,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赶紧就躲远了。宝钦总算是明白下人们不敢靠近的原因了。
“它还小,不会咬人呢。”宝钦一边说话,一边拿起一只梨在幼熊嘴巴边上晃了晃,小家伙一张嘴,“嘎巴——”一声,那只梨便去了大半。
清雅顿时躲得更远了……
秦烈也生怕宝钦太粗心,若是不留神被这头幼熊伤到,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要赔上一个媳妇儿。于是赶紧叮嘱道:“你也小心些,它下嘴没轻没重的,切莫被它伤到。”
宝钦不理他,又从盘子里拿了个鸡蛋,飞快地塞进幼熊的嘴里。小家伙“嘎嘎——”几声,就吞了下去,罢了又眼巴巴地盯着宝钦看,脑袋一偏一偏,分明还想要。
宝钦还欲再拿一只鸡蛋,手刚伸到盘子上方,就被秦烈给拦住了,“这只熊又小又傻,自己不知道饱,来之前我就喂了不少,可别吃撑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有些后悔,早晓得宝钦一门心思会全放在这个小畜生身上,他宁可赶它走,也不巴巴地送过来了。
…………
三爷很郁闷,晚上找司徒一起喝酒。
司徒听罢就一直笑话他,“我说你在外头那么威风,怎么对着个女人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女人么,既要哄,也要逼。你对她好是好,可半句话都不说,以七公主那脑子,能明白才是怪事。好歹人家秦修——”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嘿嘿地笑两声,吊足了秦烈的胃口,偏偏就不再往下说。
秦烈冷冷地看他,眼刀子嗖嗖的。
是夜,司徒是被人抬回去的……
四十
自从院子里来了只熊,宝钦就找到了事做,每天都要拉着小家伙在院子里遛几圈,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笨笨。下人们都不敢靠近,就连清雅每回都躲得远远的,还苦口婆心地劝宝钦莫要养熊为患。
“到底是畜生,而今只是还小,再过些日子长大了,怕不是要是伤人,到时候定要惹出大乱子来。”这世上只见有人养猫养狗,哪里见过养只熊的。这种伤人的猛兽日日跟在身边,难保那日不会反噬其主。
宝钦哪里听得进她的劝,挥挥手打断道:“人家南边不止有养熊的,养老虎的都有。笨笨这么小,我若不养着它,回到林子里怕不是要饿死。再说它乖得很,哪里就会咬人了。”说着,又伸手摸了摸笨笨的脑袋。小家伙立刻配合地往她的手里的蹭,十分乖巧的样子。
清雅见状,就只剩下叹气了。
宝钦除了陪着笨笨玩儿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制图。虽说宝钦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一旦关系到战事,便变得十分谨慎和认真。即使这次不过是与王雁如的一场戏争,但她也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只是她到底不善制图,在书桌上趴了两天,画出来的东西依旧不堪入目,一时间不由得怀念起西北军中的旧部来。那会儿军中就有个善于制图的小伙子,个子矮矮的不起眼,却有旁人都远远不及的本事,颇得师兄的重用。
画了两日不见成效,宝钦便有些泄气,把笔一扔,趴在桌上使劲儿地拍桌子,小声哼哼着发泄心底的怨气。哼了一阵,忽觉得不大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劲,抬起头来,才瞧见秦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神态自然得就好像这是他的书房。
也不知被他瞧见了多少!宝钦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心里一面抱怨着清雅怎么不打声招呼,一面又难免对秦烈这般不告而入的行径觉得不满,忍不住小声埋怨道:“三爷进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秦烈看着她,眼睛里有揶揄的神色,“不然如何见得着公主如此率性的举动。”
宝钦闻言顿时一窒,面上闪过羞恼的神色。秦烈生怕惹恼了她,赶紧揭过此事,转而问道:“公主这是在制图?让我瞧瞧?”虽是询问的语气,人却已经走近了,眼神自自然然地瞟到了宝钦面前的地图上。待看清上头弯弯曲曲的线条,眼睛就直了。
宝钦心知他是个行家,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了,厚着脸皮把图纸放到他面前,小声地道:“我画得不好,你给仔细瞧瞧,西山那边是不是就是这样?”
侍卫营里就有善于制图的士兵,秦烈刚想推荐此人,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轻咳一声,回道:“让我看看。”说话时,人已靠了过来。他个子高,就站在宝钦的身边,离她也近,一低头正好能看到她优美下颌弧线,挺直的鼻梁,圆润的面颊,还有润泽的红唇……
秦烈的脑袋里轰了一声,好似忽然塞进了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怎么动了。
四周很安静,屋里只有他和宝钦两个人,连一向喜欢破坏气氛的清雅都不在。外头有鸟叫,啾啾的响,听在秦烈的耳朵里,居然觉得十分可爱。屋里燃着淡淡的香,若有若无的,间杂着女儿家身上淡而清爽的味道,一丝一缕,一点一点地渗进了秦烈的心里头。
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他们两个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样子,这样地近。黑的发,红的唇,黑亮的双眸……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种特殊的力量,能直指人心。
等他脑子里终于清醒了些,只听到宝钦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秦烈有些发懵,但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点头,嘴里还“嗯嗯”地应着话,其实什么都没听清。
待宝钦说完了,他才弯下腰来,指着地图上几处明显的错误道:“这里不大对,河弯没有这么大,而且这条路根本不是这个走向……”
他对西山本就十分熟悉,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比宝钦这个才去过一回的半吊子要强太多。宝钦也是有眼力的,才听他说了几句,便立刻晓得捡到了宝,抓着他问个不停,晚上甚至还留了饭,大有要秉烛夜谈的意思,直把清雅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秦烈狡猾得很,晓得若是今儿一回说完了,明儿便没有再来的借口,于是特特地留了些问题不说清楚,反拉着宝钦东拉西扯的说旁的话题。他见识本就广博,说起秦国的风物来头头是道,宝钦不疑有他,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等到吃了晚饭后秦烈告辞,她这才猛地一拍脑袋,“却是还没改完。”
“无妨,”秦烈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话,“左右明儿我也闲着无事,再过来和你细说。”
他终究是没能如愿,第二日大早,宝钦就被秦帝叫了过去。
宝钦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一大批人,皇后和王雁如也在,太子也在,身边却跟着另一个女人,作侍妾的打扮,长眉凤眼,相貌十分妩媚。宝钦想起那日在皇宫里他在太子妃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不带侍妾随行的话,心里头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男人甜言蜜语的话,果然都是不能信的。
心里头一不自在,她对太子的态度便疏远客气了许多,旁人只当她是因王雁如的缘故,还有人偷偷地笑。
秦帝招了她们过来是为了比试的事,略略地开口问了几句,并不多话,招呼着将题目奉上来。又道:“一方运送宫中珍宝白玉观音到普宁寺,另一方则伏击夺取,你们两个一攻一守,为公平起见,自己来抓阄,抓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可不许哭着要换题。”
宝钦笑着应了,一旁的王雁如却紧张起来,偷偷地握了握拳头。宝钦心里琢磨着她的消息也定不比自己慢,怕是也早就晓得西山比试的事儿了,却不知这两日到底做了些什么布置。
太监将托盘放在宝钦和王雁如面前,静侯她二人抓阄。他在站稳,王雁如就冲了出来,手刚伸到半空中,忽然察觉到宝钦还未动,迟疑了一下,咬咬牙,回头道:“你也过来抓。”
宝钦笑:“二小姐先抓就是,妾身不急。”
王雁如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没再推辞,遂转身盯着托盘上的两个纸团发愣,一会儿把手伸到左边,一会儿又把手伸到右边,犹豫不决。
皇后瞧着都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催道:“二丫头随便抓一个就是,不是攻就是守,难不成还有多大区别。”
宝钦看了看皇后,又看一眼上首板着脸不语的秦帝,笑笑道:“二小姐再不挑,那妾身可就要抓了。”说话时,人已经起了身。王雁如闻言顿时色变,再不多想,狠狠地将左边的纸团抓住,细细打开,看清上头的字,面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却不知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宝钦将托盘上余下的纸团拿在手里,慢悠悠地打开了,之间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字,“攻”!
“二小姐可要好好守住了。”宝钦将纸团递给一旁伺候的太监,笑着道:“妾身麾下那些侍卫们个顶个的粗鲁莽撞,若是到时候伤了人,还请二小姐——”她的目光缓缓挪到太子身上,笑容愈加地深,“和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太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王雁如心直口快些,怒道:“你能找三殿下帮忙,我自然也能去找太子殿下,有什么好冷嘲热讽的。”
“二小姐莫要误会,”宝钦慢条斯理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施施然地落了座,托着腮正色道:“妾身可没有讥讽的意思,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太子殿□边都是精细人儿,哪是三殿下军中的那些大老粗们可比的,妾身就是提个醒儿,到底只是场游戏,没得非要如此当真。赢了也就罢了,若是撞坏了哪里,妾身可真是赔不起。”
司徒本来是过来凑热闹的,听到这里肚子都快笑破了,心里一个劲儿地叹息,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秦烈那样满肚子坏水的,正好就配满肚子坏心眼的姑娘。
宝钦嘴里是在关心太子侍卫们的安危,暗地里却是在提醒他们,自己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为了这场游戏赔了进去。虽说不至于丢了命,但三殿□边那些人下手有多狠谁都晓得,难保到时候一个不留意就伤筋动骨,缺胳膊断腿儿的,岂不是一辈子就完了。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太子的脸上就显出深思的神情。他毕竟不是王雁如的亲哥哥,血缘上隔了一层,自然不会费尽心思地全为她着想。若只是陪着玩玩,哄着太子妃高兴高兴也就罢了,可若真要他赔进去几个亲信侍卫,太子的心里头难免就有些思量了。
至于回去之后太子会跟下属们说些什么——宝钦笑起来,这就不是王雁如能控制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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