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1]解套,不了而了
吴枣秀走后,姜圣初便去寻找他的围布,并不理睬张仁茂。
张仁茂见这情势,感到话不好说,便在板凳上坐下,一边拿出烟草来抽着,一边舍近及远,不紧不慢地说:“嘿呀,我说圣初兄弟,今天我来这里,既是为你家的事,也是为我家的事,许多话不与你说说还不行呢!”
“你家出了什么事还得找我?”姜圣初站着,猜不着张仁茂还有什么别的来意,“有事你就赶快说吧,还用得着卖什么关子!”
“坐吧,”张仁茂招呼姜圣初,“那你有什么事情非得与我生气不可?我来是想要说说信和与小莲的事情。”
“我生你什么气!”姜圣初坐了下来,“他们怎么了?”
张仁茂有意牵扯出姜信和来说话:“我听说,你家信和去周家山坳找过小莲好几次了,你真是不知道么?”
“那次我不是狠狠教训了那畜牲?他就差点没被我打死!你还让我怎么办?”姜圣初以为张仁茂是来论是非,赶忙推却责任。
“我没让你打不打信和,可你管还是该管的。”张仁茂进一步说,“你不管,信和到时也会找你这当爹的说,娶小莲的事他们都已经说妥了。”
要娶小莲的事,姜信和曾向他父亲透过信,姜圣初也早想谋个媳妇上织布机子。他听了张仁茂这话,心眼便活动了:“是你张家要赶小莲走,还是小莲硬闹着要出门?”
“不是你这话。小莲在张家,我当亲生女儿似地看待,她也孝顺我,可这姻缘勉强不得──我的意思是,小莲我得当女儿嫁人,我让你去问问信和,商量个话回我,”张仁茂把话说到这里便止,“我已捎信让炳卿回来一趟,他也在等着你们姜家回话。”
“就只为这事么?”姜圣初的横蛮气焰消失了一些,“刚才国芬没有去找你?”
到这时,张仁茂与姜圣初的谈话才算接上了腔。
“国芬是找上我,说你快打死她姑妈了,有这种事?”张仁茂本为这件事而来,也有话要说, “我说圣初兄弟,你这动蛮的那一手该收起来了,农协会得管事的!”
“农协会?你们那鸟农协会的人,还不是和我姜圣初一般高矮!”姜圣初死撑硬顶,“我才不怕!谁来多管闲事,我这条命赔上他!”
“我说呀,这农协会既不跟我姓张,也不跟你姓姜,它后面有武工队,武工队后面有共产党!时势在变,你怎么就看不明白?不见李寿凡也识相了么?他还看重自己那条命呢,偏你的命就不值钱?我看今天是吴枣秀让着了你。新世界要来,穷人都看重自己了,她是不愿跟你拼命!你有话也该好好说呀──吴枣秀什么事对不住你姜家?”
姜圣初没话说了。既然拳头没打出吴枣秀什么不是来,又没抓住什么把柄,这理已经输了。他想把张仁茂硬顶回去,看来也不行,这农协会还的确有些惹不起,只得软了下来,他在屋里转了个圈,才找着了词句:“枣秀不是说从织布机上摔下来的吗?待会我就给她送吃的去──你该没说了吧,我还得染布呢!”
遇着姜圣初这种人,张仁茂觉得再多说也无用,再者,他来时也见到了吴枣秀的表情,她并不想与姜圣初正面论说是非,于是,他问候过卧床的姜圣初老婆,便打了圆场:“我还得上黄大香家去看看吴枣秀的伤情呢!”
[场景2]问病,行跪誓礼
这时候,吴枣秀躺在大香嫂的床上,黄大香为吴枣秀按摩着淤血的伤痕:“好苦啊!看来你真是不能不走了!”
吴国芬边熬药边流泪。她端过药来说:“姑妈,这全都怪我!你好好养伤吧——我明天去找张炳卿,让他一定来见你。”
吴枣秀挣着坐起来,把药喝了下去,说:“哎,这些事情能怪得了谁呢?我谁也不怪... 你前天不是说给张炳卿去信了吗?”
“信是捎了,可不一定知道这事有多急,他想的是工作,听说正在准备回小镇。可谁知道要准备多久?我得去找他,当面说个明白!”吴国芬说。
“什么事说个明白?”吴枣秀担心侄女说出她要离开小镇的事来,“你可别发疯!”
“我知道怎么说。如果他真心有我,就来你面前把婚定下来;如果他不来,我和他就拉断!”吴国芬下定决心,“把话说明白了,该断就断,两不相怨──到时,我跟你离开小镇!”
吴国芬对姑妈说出这负疚的话来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感激。吴枣秀了解到这一点,但现在她更了解侄女与张炳卿的情缘有多深,她是不愿意拆散他们了:“反正三五天我也动弹不得,这事你就别太急了... ”
张仁茂进屋来,三个女人顿时默然不语。
张仁茂招呼过后,在一旁坐下:“用过药了?”
黄大香点头:“用过了。”
张仁茂欠身问吴枣秀:“伤得重么?”
吴枣秀说:“那几下拳脚已经挺过来了,当时没有死人,便算是过来了,多躺些天,也不会碍什么大事吧!”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的沉重。张仁茂再次宽慰枣秀:“唉,姜圣初那种人,是神鬼都解不透的,怪他怨他也没用。”
“我现在算是想透了,这全都是命,我与他冤家路窄,碰在奈何桥上了,他要来,我要去,互不相让,谁也过不去,我不怪他,要怨要怪只在一个‘穷’字上。这一回,总算是他让了我一步,给我留下了一条性命,我还怨怪他作什么!”吴枣秀终于解开了这个命运之结,她释然了。
张炳卿会不会回来才是问题的关键。黄大香对张仁茂说:“你说给张炳卿捎了信,可怎么还不见他回来?白天忙不过,可以赶夜工,上半夜忙不过,还有下半夜,你那信捎得紧不紧急呀?”
“我怎能不紧急呢?前天去了信,今天又去了信,我告诉他说,你怎么都不能够把我这救命的媳妇给气跑吧!”
张仁茂本想说句逗笑的话,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与眼前的气氛不对,便说:“认真讲,信是捎了,炳卿再忙也得回,他该知道国芬在姜家不能安身呀!不过,再怎么说,我算计最多不过七天八天,他就一定会带人回小镇。他已经通知农协会立即准备召开清算李寿凡的群众大会。”
“这么说来,你这信也还是捎得不急呢,”黄大香提出看法,“你自己就不能去跑一趟?光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有什么用!”
“你香婶真是比我还急么?”张仁茂望了望吴枣秀与国芬,见她们都紧绷着脸不说话,就应承下来,“好吧,炳卿明天再不回,我一定去跑一趟。怎么说也该来看看他秀姑妈这伤... ”
[订婚]几个人正说话间,不意张炳卿从县里开完紧急会议立即赶回了小镇来了,他径直从侧门进了黄大香家。
在黄大香家里,几个人正说话间,张炳卿突然进屋:“香婶,我伯上您这儿来了么──啊,秀姑妈,伯,还有国芬,你们都好,很久没见了——我在家里一转,就知道你们都会来这里的!”
这一下,大家顿时高兴起来。张炳卿讲了当前政治,军事方面的大好形势,也讲了这场革命斗争的复杂性,尖锐性,他说:“就我们本地区来看,反动的地方武装仍有势力,放火放毒,暗杀等破坏活动时有发生,因此,武工队将在近日进驻小镇,我们一进来就得站稳脚,希望农协会、妇女会积极开展工作,多多给予支持。”
这几个人都听得入神,很快就理解了张炳卿,觉得这他半年多来变得出息多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人回来了就什么都好了,”黄大香提到,“你自己的事情也该尽快作个决断呢!”
张炳卿望着国芬,国芬低下了头。张炳卿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早就拿定了主意,当然同意──我早些天去过周家山坳,已经正式与小莲凭着当地农协会办好了离婚手续... 但我们这事还得听国芬说话,现在婚姻自主,必须双方自愿。
国芬不肯说话,其他人也都不出声。张炳卿为人实在,也还算灵巧,见这情景,他马上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不通情理:“当然,这件事首先还得请伯、秀姑妈,香婶做主呢!”
张仁茂马上说:“我和你秀姑妈、香婶都盼着这事能早早办成。只要你们自愿,我们当然会乐意的。秀姑妈,香婶,你们说是不是?”
黄大香说:“炳卿情愿了,国芬你也说一句吧。”
国芬点了点头。又说:“他说定了这话就好,我只等这这句话,其他的事情倒不用着急... 姑妈,该你说话呀!”
吴枣秀一直没开言。这时,她让国芬扶她坐到床沿上来,又附在国芬耳边说了句什么,国芬马上起身出屋了。
这时,张炳卿才发现吴枣秀一直靠在床头未动,脸色也不好,刚才国芬扶起她来时,样子很是吃力,便问:“秀姑妈,你怎么了?”
“没事,这腿摔了一下。”吴枣秀勉强一笑,“再过两天就会好起来的──你刚才是说,你明天还一定得走?”
“我不走不行,回来时,我已经约定好明天开会。”张炳卿从吴枣秀的笑容及其他人的表情,猜想可能又是与姜圣初闹什么事了。他说,“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在姜家住不下去的话,就随国芬与我们一起过,要是想单独过也好。怎么说我们都理当照顾好你,你就拿我当儿子吧!”
“郎为半子,难得炳卿有这一分孝心,枣秀,你就直截地说一句吧!”黄大香让吴枣秀发话。
这时,国芬回来了,取来一个红布包交给姑妈。
吴枣秀抓住那个红布包,问张炳卿:“你真是愿意与国芬相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