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却在她面前这么深情地怀念着去世的母亲。
小婉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石阿姨,您咋了?想上海的大哥哥了吧?”
石亚南勉强笑了笑,叹息说,“想有什么用?想他也不来!”说着,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在雪人身上修补起来,“小婉、小鹏,还记得你们妈妈的模样吗?”
小鹏摇了摇小脑袋,“记不住了,我两岁时,妈妈就死了,姐姐说是生癌!”
小婉噙泪说:“我还记得妈妈的模样,印象最深的是她临咽气时的样子!”
石亚南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一个不该提起的话题,遂掉转话头说起了别的。
小婉却不再多接话了,噙在眼中的泪落了下来,背着她,用衣袖抹去了。她也不好多问,怕问了小婉会更伤心,便和小鹏一起,点评着雪人,继续修补。
这是两个感动了文山的孤儿,也深深感动了作为市委书记和母亲的她。最早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在文山电视台的名牌栏目《社会大写实》里。小鹏是遗腹子,在妈妈肚里时爸爸就车祸身亡了。为了生存,妈妈带着吃奶的小鹏和小婉改嫁给了山河集团一位下岗电工,一年之后自己又因癌症去世。继父真不错,下了岗,每月拿二百多元生活费,却四处打临工,扶养这对苦命的孩子。去年春天,继父中风瘫痪,也没有能力抚养他们了,想把他们送往社会福利院。孩子们泪流满面,死活不干,非要和抚养过他们的这位继父相依为命,于是小小年纪就都当上了报童。
大写实里的记录令人震惊:每天凌晨四点,天还一片漆黑,整个文山还沉睡着,小婉就蹬着三轮车,带着睡眼惺忪的小鹏一趟趟到报社拿报纸了。拿到报纸后,小婉蹬车,小鹏推车,数着一条条街道的门牌,挨家挨户给人送报纸。天亮以后,人家的孩子睡醒后在家吃早餐时,两个孩子却在为继父喂饭擦洗。待得一切忙完,匆匆吃点隔夜汤饭赶去上学。更让石亚南动容的是,这两个孩子学习都很好,小婉在市六中上初一,成绩排在前十名;小鹏上小学三年级,也是年级里的尖子。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十六岁的儿子古大为真该惭愧:就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被爷爷、奶奶惯出了一身毛病,今年初中毕业竟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
决定请小婉、小鹏到她身边过春节时,她几次打电话给远在上海的儿子,让他也到文山来,受受教育。这浑小子就是不来,让她难过了好几天。今天早上的电话里,不知内情的老领导裴一弘还批评她做表面文章,天理良心,她哪是做表面文章啊,她不但是市委书记,也还是位母亲啊,母性决定了她必须这样做!
雪人益发像模像样了,石亚南拍打着手上的雪,对小婉、小鹏说:“孩子们,面对雪人妈妈许个心愿吧,看看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我能不能帮你们实现!”
小鹏说:“石阿姨,我就一个心愿,明年你再请我和姐姐到你这儿过年!”
石亚南笑道:“好,这石阿姨办得到,不但春节,中秋节也请你们过来!”
小婉想了想,怯生生地说:“石……石阿姨,我……我能叫你一声妈妈吗?”
石亚南一怔,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小婉,你们想叫就……就叫吧……”
两个孩子带着哭腔喊起了“妈妈”,一连喊了好几声,喊得她心都碎了。
就在这时,秘书刘丽匆匆从小楼里出来了,“石书记,有你一个电话!”
石亚南放开搂着的孩子,静了静心,问:“谁打来的?是银山那边吧?”
刘丽说:“不是,是正刚市长从你家打来的,好像和古主任谈得不太顺!”
石亚南一怔,迅即从母亲的角色中醒转过来,重又恢复了一个市委书记的敏感:这位古根生先生想干什么?电话里说好特事特办的事,怎么又和方正刚谈出不愉快了?哪里节外生枝了?遂和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走进小楼去接电话。
回到小楼,接了方正刚的电话才知道,还真不能怪自家老古,节外生枝的事竟出在银山市!银山独岛乡连硅钢厂的用地都没征下来,竟也要省发改委特事特办,帮他们批硅钢项目!这让古根生很为难,光批文山的项目,银山会有意见。
方正刚在电话里直叫,“石书记,你说章桂春是不是故意的?和你家老古明说了,要办两市的项目就一起办,要不就一家都别办,否则,他找赵省长奏本!”
石亚南灵机一动,问:“哎,正刚,赵省长是不是还在医院住着啊?”
方正刚说:“是啊,于华北副书记还让我去看看他呢,我忙得要死就没去!”
石亚南道:“你马上去,去看赵省长,向他汇报一下独岛乡正在发生的事!”
方正刚当时还不知道独岛乡发生的风波,问:“独岛乡发生了啥事啊?”
石亚南耐着性子把独岛乡农民因征地闹事的情况细说了一遍,说罢,暗授机宜道:“正刚,你不要在赵省长面前否人家银山的项目,还得多表扬肯定章桂春同志,桂春同志令人感动啊,都翻车摔成重伤了,还坚持和农民同志对话哩!”
方正刚狐疑地问:“章桂春当真是重伤啊?你刚才不说只是左臂骨折吗?”
石亚南道:“正刚,你较啥真?赵省长在医院住着,啥都不知道,还不由你说!再说,现在事态还在发展中,传来的信息又乱又杂,哪会这么准确啊!”
方正刚会意道:“好,看赵省长咋说吧,没准把老章树为硬骨头典型呢!”
六
知妻莫如夫,眼见着方正刚和老婆石亚南通电话,酝酿阴谋诡计,古根生不无讥讽地想,看来银山的章桂春这回要倒点霉了。同属北部欠发达地区,银山不是文山的对手,省里确定的北部新经济中心是文山,不是银山;同样做着市委书记,章桂春也不是自己老婆的对手;自己这个老婆不是好妻子、好母亲,却是个很会维护地方利益的“好干部”。在南部发达市平州做市长的时候,为了平州的利益和邻近的经济大市宁川明争暗斗,搞得省长赵安邦见了她就躲,何况现在又加上了个方正刚。方正刚是公推公选上来的,既有民主的底气,又有振兴文山经济的远大抱负,一上任就在文山市中心竖了块大牌子:一切为了文山经济,一切为了文山人民!还公开在大会上说,既要联系群众,也要联系领导,要学会往上跑!不但要跑省城,还要跑北京!不是跑官,是跑项目!你既然做着局长、主任、处长什么的,就得知道你省里主管领导家在哪里,就得常去跑!这话连石亚南都觉得过分了,曾在他面前抱怨过:这种事只能干不能说嘛,尤其是在公开场合。
据古根生所知,春节这几天,石亚南坐镇文山,带着两个小孤儿作秀,和治下的八百万人民欢度新春佳节,干着联系群众的场面事。方正刚却带着一帮头头脑脑和土特产在省城跑关系,联系领导和有关部门。不但是他们发改委这边,省国土资源厅、省环保局、各银行金融机构,以及省政府主管领导家,几乎全光顾了一遍。据方正刚叹息,一天赶几个场,比平时还累,往哪一坐就想睡下来!
此刻,方正刚精神倒好,抱着电话和石亚南大谈银山,“……石书记,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是好医生,在赵省长面前一定给章书记上好眼药!不过,我姐夫这里,你是不是也下点命令啊?当真要把这一碗水端平啊?就不能来点倾斜?”
石亚南不知在电话里说了些啥,方正刚说,“好,好,那让我姐夫接电话!”
古根生接过电话,开口就是一番讽刺挖苦,“石书记,听说你这个年过得不错啊,亲民爱民,关怀弱势群体,省报上都登了,我这几天正认真学习哩!”
石亚南说:“古副主任,你别冷嘲热讽的,我正想和你商量呢:咱们是不是把这两个孤儿领养下来?这两个孩子太不容易了,可以说感动了整个文山啊!”
古根生“哼”了一声,“这还用和我商量?我有老婆和没老婆也差不多,你看我们这个春节过的,你石大书记在文山,我在省城,孩子在上海,像个家吗!”
石亚南叫道,“哎,老古,这你别抱怨啊,节前我就让你和大为到文山一起过节,你要值班嘛,大为也不干,都气死我了,要我说大为真该来受受教育!”
古根生说:“大为知道你要给他上课,才死活不愿去,连我说了也没用!”又发牢骚说,“就这样,你还把正刚派来了,天天打电话骚扰我,今天又缠上了!”
石亚南道:“我和正刚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嘛,文山就是这么个情况,钢铁立市的思路是省里肯定的,现在时机又好,就得抓住机遇嘛!”
古根生说:“别给我说这些官话,该解释的,我都给正刚解释了,我是省发改委副主任,不是你们文山市计委主任,要平衡两市关系,一碗水就得端平!”
石亚南火了,“好,古副主任,我不和你说了,我让赵省长来否了银山!”
毕竟是自己的老婆,古根生好意提醒道:“哎,亚南,你们也别把事做得太绝啊,给人家留条退路,也给自己留条出路,你和方正刚得罪的人还少吗?宁川、平州和省城不少同志都在告你们的状,你们别再和银山闹得这么僵了……”
石亚南根本不愿听,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让他好一阵怅然。
方正刚听出没戏,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姐夫,我算服你了,连我姐姐的面子都不给,行,你狗东西以后肯定还能升!”
古根生道:“我还往哪升?你和你那位书记姐姐净逼我帮你们作假违规,以后不被省委撤职就谢天谢地了!方老代,我不说你心里也有数:你们工业新区亚钢联的那些项目都那么规范吗?资金、用地、报批程序哪个环节没点问题啊?”
方正刚打断古根生的话头,“银山问题更大,连项目用地都没报批呢,他们的就霸王硬上弓,在独岛乡搞起征地拆迁了,你还要搞平衡呢,不和你说了!”
古根生说:“我们不是还没批吗?方老代,我再和你说一遍:我现在不怕别的,就怕事情摆不平,下面的同志乱告状,真告到赵省长那里,倒霉的是我!”
方正刚一副不屑的样子,“就算告到赵省长那里又怎么样?这些年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他老赵在宁川当市长、书记时违规的事干少了?当年被于华北书记查出的事实一大把!人家老赵下台不到半年,不又上来了?现在还当了省长哩!”
古根生有些怕了,“哎,哎,方老代,你这家伙别一口一个老赵的啊……”
方正刚“扑哧”一笑,“姐夫,那你也别一口一个方老代的,我现在不是代市长了!我那位市委书记姐姐没和你说过吗?节前我们文山就开过人代会了!”
古根生讥讽说:“哦,这我还真不知道,石书记没传达,对不起了,方市长!”
方正刚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往手上一搭,准备出门,“走了,真得走了!”
古根生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哟,都快十二点了,就在这儿吃点食吧!”
方正刚也不客气,怔了一下,马上站下了,说:“倒也是啊,在哪吃都得吃嘛!哎,我说姐夫,你就简单点吧,随便弄点草料对付一下就行了!”
古根生说:“你想复杂我也复杂不了,一人过节,除了下面条,就是啃面包!对你优待,就吃你送的文山土特产吧,狗肉、兔子,还有你们文山晕头大曲!”
方正刚忙摆手,“哎,酒就算了,吃点食我还得去赵省长那儿严肃汇报哩!”
吃饭时,古根生又发起了感慨,“……正刚,你说我和亚南这还叫家吗?结婚十七年,真正在一起过的小日子不到三年!亚南在省经委时,我在宁川计委;我进了省城,调到了省发改委,亚南就去了平州,去年又到了文山!儿子大为从小放在我父母家,和我们谁也没感情,连个普通高中都没考上,整他妈瞎了!”
方正刚大口嚼着狗肉,吃着面条,没心没肺地说:“要不咱哥俩换换?我到省发改委做这个正厅级副主任,你到文山当市长,你们开个夫妻老婆店?”
古根生摇头苦笑道:“你胡说些啥呀,省委能这样安排吗?!”
方正刚说:“就是,谁让你们副处正处,副厅正厅比着往上蹿的!”把碗里几口面条扒光,抹了抹嘴,问,“哎,老古,这阵子宁川、平州真有人告我们啊?”
古根生说:“你当我骗你呢?你和亚南真得小心点,不要积怨太深了!”
方正刚满不在乎,“积什么怨?向宁川、平州对口学习是裴书记、赵省长的指示,我们不过执行罢了!他们那里有些人才、项目跑到文山也是自愿的!”
古根生问:“正刚,你说过这种话没有:学南方,就是要抄近道,走捷径?”
方正刚道:“对,我是说了,就是要活学活用,急用先学嘛!”又乐了,“老古,你别说,你家石书记比我厉害!我主要负责项目和人才的策反工作,属于请进来;石书记呢,负责安置好,定了一条:凡来文山的能人都给个适当的职务!”
古根生说:“怪不得人家告你们乱发官帽子呢,都告到省委组织部去了!”
方正刚眼皮一翻,“咋这么说?无非是给能人一个创业干事的好环境嘛!”
说到这里,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不是普通电话,是那部红色保密机。
古根生以为是省委、省政府哪个部门来的,忙起身接电话。不料,拿起话筒刚“喂”了一声,电话里就传出了石亚南的声音,“老古,方正刚还没走吧?”
古根生不悦地说:“石书记,你咋又找他?阴谋诡计还没策划完?他正和我一块吃面条呢,马上要走了!”说着,把话筒递给方正刚,“方老代,找你的!”
方正刚忙不迭地接过话筒,“石书记,你说,你说吧,我已经吃完了!”
不知石亚南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说了好半天,从方正刚应答时的反应来看,好像还是银山独岛乡的那点破事,最后从方正刚的话里证实了,果然是谈独岛乡:“……石书记,我知道,我知道,在赵省长面前我一定摆正位置!你就和我保持联系吧,独岛乡有了新情况,马上和我通报,我现在就去医院了!”
古根生故意问:“这么说,你还真要到赵省长那里给人家上眼药啊?”
方正刚披上大衣就往门外走,“看你问的!石书记有指示,我就得执行!”
古根生不安地说:“我劝你最好别执行,替你那位书记姐姐积点阴德吧!”
方正刚做出一脸的正经,“那咋成?不要党的领导了?我不摆正位置啊!”
古根生哭笑不得,“那你就行行好,少给人家银山和章书记挤点眼药膏!”
方正刚冲着他挥挥手,“好,好,古主任,你就别烦了,我尽量吧!我绝对是革命的人道主义者,一定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办!不过,章书记这次病得可不轻,我怕眼药上少了没疗效,对他消除病根不是太有利!”说罢,匆匆出了门。
古根生将方正刚送到门外,“还有,方老代,可别向赵省长谎报军情啊!”
方正刚站在门口雪地上回过头,“知道,知道,看你这啰唆劲!”又重申道,“哎,古副主任,我这代字可是正式取消了,你再喊我方老代,我可和你急!”
方正刚就这么风风火火走了,偌大的房间里一下子又变得冷冷清清。
古根生心情更坏了,把没吃完的面条碗推到一边,开了一瓶被他讥为晕头大曲的文山老窖,自斟自酌地喝了起来,边喝边想:这个家再这么下去真不行了!儿子大为说啥也不能再摆在上海父母家了,老婆在文山干市委书记,也真是没法管孩子,那就由他来吧!孩子毕竟才十六岁,目前抓一下还不算太晚。想法把孩子送到省城好一点的寄宿学校,强化学上它几年,也许还有上大学的希望……
正想着不争气的儿子,门铃突然响了,古根生开门一看,怔住了:儿子古大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古根生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幻觉。直到儿子走近了,怯怯地叫起了“爸爸”,他才承认了面前的惊人现实。
大为身后跟着银山市常务副市长宋朝体和一个年轻女同志。古根生马上明白了:这惊人的现实是他们一手制造的!银山的同志为了硅钢项目干得真叫绝,大过年的,一个常务副市长亲自赶到上海帮他把古大为接过来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找到上海,又是怎么说动古大为跟他们来的,古大为可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宋副市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乐呵呵地说:“古主任,我们知道您和石书记都很忙,顾不上大为,就让我们市教委小林同志帮你接来了!小林是上海人!”
那位姓林的女同志马上说:“古主任,大为可是个好孩子啊,也想换个环境呢,只要你们同意,就让他到咱省城二中重读初三吧,我哥哥就在二中当校长!”说着,亲昵地揽着古大为的肩头问,“大为啊,告诉你爸爸,这样好不好啊?”
古大为吸溜了一下鼻子,说:“爸,我想明白了,我得与时俱进,重新做人了!”
古根生心头一热,忙不迭地把儿子和宋市长,以及那位姓林的女同志请进门,又是泡茶,又是拿水果,嘴上还连连说着,“谢谢,谢谢,这真太麻烦你们了!”
然而,欣慰之余,古根生又不免忐忑: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人家银山的同志这么够意思,他总不能把这点意思弄成不好意思吧?好不容易才顶住了文山石书记和那位方老代同志,银山方面又攻上来了,而且一下就攻到了他的痛处。
于是,古根生没容宋副市长开口,就先一步故作随意地说:“老宋啊,你咋还有心思去上海帮我接孩子?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你们独岛乡千把号农民为硅钢项目的用地闹起来了,就是昨夜发生的事,差点要了章桂春书记的命啊!”
宋副市长并不吃惊,满脸堆笑说:“古主任啊,你太夸张了吧?这事我知道,章书记刚才还给我来了电话哩!哪来的千把号农民?就十几个人到乡政府上访嘛!章书记也不是特意赶过去的,本来就说好到独岛乡吃饺子,与民同乐嘛!”
古根生吃不准了:难道石亚南和方正刚吃豹子胆了?在这种事上也乱说?
宋副市长又恳切地说:“章书记去独岛乡路上是出了点车祸,手上擦破了点皮,又不会染上破伤风,要得了什么命?哎,古主任,谁又在给我们使坏了?”
古根生不敢多说了,扮着笑脸道:“哦,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宋副市长益发诚恳,“古主任,我们这个项目你就放心批吧,章书记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明说了:项目批不下来,不准我回银山,要我在你这上班哩!”
古根生心里不由得叫起苦来:宋副市长送来的哪是儿子,分明是人质嘛!
七
尽管在古根生面前一口一个“老赵”的喊,可真来到赵安邦面前,方正刚却不敢张狂了,从头到脚换了副模样。进门献了花,问候过领导,就乖猫似的半个ρi股坐在沙发上,接受领导的审视和检阅。沙发正对着病床,是张孤立的单人沙发,没地方放茶杯,秘书送了杯茶过来,方正刚就双手端着,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像捧了个火炭。看赵安邦时,小眼睛里努力放射出无比忠诚的光芒。
赵安邦态度还好,“正刚同志啊,年还没过完,咋想起跑到省城看我了?”
方正刚扮着笑脸,“赵省长,听说您病了,我们文山的同志都很担心呢!”
赵安邦“哼”了一声,“担心啥?是不是担心我得了政治病,要下台了?”
方正刚心里一惊:这老赵,就是看他不顺眼!嘴上却道:“哪能啊,赵省长!”
赵安邦显然不待见他,公推公选上来后,这位省长除了工作,几乎从没和他谈过任何无关的话题,这次不是因为要为文山争利益,给银山上眼药,打死他也不来看这位省长!他怕啥?他是靠民主公选上来的,只要工作上没大的失误,就算赵安邦再不满意,也拿他没办法!当然,他也不愿和赵安邦这么老僵着,据说省委书记裴一弘要上调北京了,赵安邦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省委书记,能缓和的关系还是要缓和的,起码别让这位领导找到什么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于是,方正刚便无话找话说:“赵省长,咋听说咱裴书记要调北京了?”
赵安邦讥讽地一笑,“耳朵蛮长嘛,谁说的啊?哪位中央领导接见你了?”
方正刚有些窘迫,“中央领导会接见我啊?也……也就是大家私下传嘛!”
赵安邦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病了这几天,还传我因为钱惠人的案子被带到中央了呢!正刚同志啊,你们文山的干部是不是也在这样传啊?”
方正刚忙道:“没,没有,文山的干部都知道,钱惠人是在宁川犯的事!”
赵安邦说:“是啊,我有责任嘛,只要结果不管过程,带了个不好的头!”
方正刚心想:可不是嘛,不是你这个市委书记带头在宁川闯红灯,钱惠人也许不会腐败掉!嘴上却不敢接碴,生怕一句话不对,再引出省长同志的不悦。欲把话题往银山那边引,又觉得气氛还太冷,不合适,说急了肯定没啥好效果。
沉默片刻,赵安邦先说起了文山的工作,“正刚同志,你们这届班子总的来说比较努力,老于昨天还夸你们呢!不过,你们也要注意,别一门心思只想着钢铁,钢铁立市是个长期目标,不能急,你们是不是有点急啊?新区的钢铁规模一下子搞到七百万吨,有这个实力吗?我提醒一下:目前的大环境不是太有利!”
方正刚应付说:“是,是,赵省长!不过我们现在实力还行,一切正常!”
赵安邦想说什么,又没说,只道:“但愿你们能一切正常吧!你们也不要把眼睛盯在GDP上,要在投资环境上多下点功夫,国企改造的步子也要加快些!”
方正刚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改善投资环境我们现在比较注意哩!”
赵安邦这才笑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一上任就成立了个治软办嘛!”
方正刚也笑了,“这是简称,全称是‘治理软环境办公室’,主要是治吏!”
赵安邦佯做正经,“开头我还误会了,以为是治男性阳痿的医疗机构呢!”
方正刚禁不住放肆了,“赵省长,您这误会也不算太大,还有些英明哩!文山不就是我省北部雄性城市吗?过去有些阳痿嘛,我们治一下,让它再雄起!”
赵安邦哈哈大笑,“方市长,你就好好吹吧,我就等着看你雄起了!”情绪明显好了起来,又开玩笑说,“听说你最近又吹出了不少名堂啊?比如,什么叫投资环境好?拍拍肩膀就能把事办了,就叫投资环境好!方市长,今天你来了,机会比较难得,我就虚心请教一下:你这同志拍肩膀的时候,讲不讲原则呢?”
方正刚赔着笑脸,一本正经地说:“这只是个比喻嘛,哪能不讲原则啊!”
赵安邦点点头,“那就好!还要讲游戏规则,要按牌理出牌,你不按牌理出牌,以后就没人和你玩了!你们从宁川、平州挖走了多少项目啊?搞得他们嗷嗷乱叫!方正刚,我提醒你和石亚南一下啊,宁川王汝成书记可是省委常委!”
方正刚没当回事,笑道:“常委怎么了?反正我和亚南书记也不想进步了!我和亚南书记认识一致,只要能按您和省委的要求,把文山搞上去于愿足矣!”
赵安邦看来挺愿意听这样的大话,“就是嘛,官当到多大才叫大啊?人生的价值是靠官位的大小体现的吗?正刚啊,你别看我现在做着省长,其实我最想干的还是宁川市委书记!看着一座现代化大都市在手上搞起来,真是有成就感啊!”
方正刚觉得时机比较成熟了,拿出了眼药膏,“赵省长,您这是肺腑之言啊,作为一个城市的领导者,要的就是这份成就感嘛!比如说我们和银山市……”
赵安邦摆了摆手,又说了下去,“把你们文山建成我省北部地区的新经济发动机,是我这届政府提出来的,给你们吃小灶,法无禁止即自由的特殊政策,也是我在常委会上建议的,所以,宁川、平州的同志来告状,我不但没理睬,还帮你们做了些工作。我告诉汝成他们:南部发达地区肚量就是要大一些嘛,有些项目转到文山并不是坏事,尤其是一些劳动密集型项目,到了文山优势会更大!”
方正刚又急于上眼药,“就是,就是,再说,项目、人才也要流动嘛!赵省长,您知道,吴亚洲是我们请到文山来的,章桂春书记非要他的亚钢联在银山上个硅钢项目,我们就很理解嘛,兄弟城市嘛,哪能连这么点肚量都没有呢!”
这话没取得赵安邦的信任,这位省长没那么好骗,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方市长,你和亚南同志真有这个肚量吗?我怎么听说你们一直和银山明争暗斗?”
方正刚再次拿出眼药膏,脸上现出一派非凡的恳切,“赵省长,矛盾是有一些,不过也谈不上斗,都是党和人民的事业,个人之间有啥可斗的?我和亚南书记主要还是为他们担心哩,怕他们不讲政策,蛮干乱来,我们跟着殃及池鱼!”
赵安邦挥了挥手,“行了,给我打住吧,银山市的事用不着你们多操心!”
方正刚连连点头,“是,是,各负其责嘛!”却又说,“不过,赵省长,吴亚洲的钢铁企业跨了两市,我们要是一点不操心怕也不成,你比如说……”
赵安邦不让他说下去,“正刚同志,你们别光看银山的毛病,也多看看人家的长处,桂春同志我知道,是个干实事的好同志嘛,银山这两年变化不小!”
方正刚说:“是,是,我们得向桂春书记好好学习,学他的硬骨头精神!”
赵安邦笑着打趣说:“人家桂春和银山的同志如果骨头不硬,只怕早被你和石亚南压垮了!好了,就这么说吧,正刚同志,你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泡了!”
这下子糟了,方正刚想,他精心准备好的眼药膏还没来得及挤出来呢!
却也不敢赖着不走,慢吞吞站起来,双手伸过去,和赵安邦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紧张地打主意,“赵省长,您得多注意休息,再烦心的事也先搁一边……”
赵安邦说:“我有啥烦心的事?病了一场,没看文件没听汇报,难得清静!”
方正刚仍恋恋不舍地拉着赵安邦的手,“赵省长,那……那我就回去了?”
赵安邦甩开方正刚的手,“回吧,回吧,我也好多了,明天准备出院了!”
方正刚只得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赵省长,还有个事哩!”
赵安邦站在那里,准备给谁拨电话,翻着电话本,头都没抬,“又什么事?”
方正刚说:“赵省长,您是不是也劝劝章桂春啊,让他别这么拼命了?”
赵安邦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口道,“我劝啥?该拼就得拼嘛!”
方正刚再次走到赵安邦面前,一脸沉重地说:“赵省长,这大冷天,也不能眼看着章书记拖着一条断腿,躺在担架上做闹事农民的工作啊,要是万一……”
赵安邦一下子怔住了,“方市长,你……你说什么?银山出啥事了?啊?”
方正刚做出一脸的惊讶,“赵省长,您……您还不知道啊?!”
赵安邦脸一拉,“说,桂春同志到底怎么了?银山农民闹什么啊?”
方正刚苦起了脸,“赵省长,您……您还是问省委值班室吧,他们知道!”
赵安邦脸色更难看了,指指沙发,“坐,坐下,你先把情况和我说说!”
方正刚这才遵命坐下,忠诚地看着赵安邦,“赵省长,您还真要我说啊?”
赵安邦点了点头,“说吧,实事求是地说,既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不无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你今天想起来看我呢,只怕是专为这事来的吧?!”
方正刚这才得以把眼药膏全挤了出来,神情严峻地开始汇报,仿佛他就在现场。从吴亚洲在独岛乡被农民扣住,到农民包围乡政府,及至章桂春车祸受伤。
既然存心给对手上眼药,隐瞒不会,夸大却免不了。倒霉的章桂春从臂骨骨折变成断了腿,还虚构出了一副并不存在的担架。事态规模也做了合理想象,静坐农民从近千号变成了几千号。这种节日期间发生的意外事件之严重性和恶劣影响用不着他渲染,人家省长同志是政治家,自会做出英明判断,尤其是人家又面临着由省长向省委书记进步的要紧关头。在这种要紧关头咋能出这种乱子呢?必须制止嘛,他要做的是以表扬和肯定的形式促使这位省长同志灭掉银山的项目。
于是,方正刚越说越诚恳,说到最后,竟自我感动起来,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赵省长,章桂春书记真不简单,让我们佩服啊!这位同志既有政治敏感性,又有高度的责任心!不但冒着暴风雪及时往现场赶,翻车砸断了腿,还让人用担架抬着到农民群众中做工作,身上落满了雪!我们公安局去解救吴总的一位副局长都感动得落了泪!在电话里哽咽着和我说,老章真是硬骨头啊……”
赵安邦听不下去了,忙把秘书叫进来,唬着脸交待,“快去问问气象台,银山那边是不是还在下雪?还有,让省政府值班室马上给我汇报银山的情况!”
秘书走后,方正刚继续说,像英模事迹报告团成员做英模报告似的,“我们石亚南书记知道情况后,打了个电话给桂春同志,劝他快到医院去。桂春不听啊,说他守土有责,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决不能给省委、省政府添乱!”
赵安邦气哼哼的,“他这乱添得还小?我现在不但担心章桂春的伤,更担心那些农民同志啊,这么大冷天,又有暴风雪,万一冻死冻伤几个怎么办啊?!”
正说着,秘书又匆匆进来了,“赵省长,气象台说,银山和文山以及我省北部地区的暴风雪停了,不过气温普遍下降了十度,西伯利亚冷空气又南下了!”
这时,省政府值班室的电话也过来了,汇报了半天,不知汇报了些啥。
方正刚眼见着赵安邦绷着脸在那里听。听到最后,赵安邦厉声批评说:“……老陈,这种突发事件你们咋也不向我汇报呢?我当真病得要死了?别给我强调理由,也别提裴书记!老裴不让说是关心我,我理解!可你们也得理解我,我是省长,要对汉江省发生的一切负责任的!这不是什么小事,暴风雪的天气,零下十几度,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停了一下,又指示说,“把这几天的情况简报全给我送来,对,就是现在!另外,和银山市保持联系,事态的发展随时向我汇报!”
方正刚又有些怕了,赵安邦这么认真重视此事,自己的虚构搞不好就有露馅的可能,便赔着小心说:“赵省长,我也真是多嘴,原以为这事您知道呢!您现在还病着,也别管得这么细了,毕竟还有裴书记和那么多副省长、副书记……”
赵安邦又把火发到了他头上,“方正刚,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问你:章桂春什么时候断了腿?不就是摔坏了一只胳膊吗?你看你夸张的,还上了担架!”
方正刚一怔,争辩道:“赵省长,我也是听说的,哪……哪能这么准确呢!”
赵安邦没好气,“那我告诉你准确的:摔断腿的是位秘书同志,不是章桂春!”
方正刚想,这真是万幸,章桂春的秘书还真摔断了腿,否则,他这欺骗领导的罪名就坐实了,现在则只是技术性问题,便说,“那总是有人摔断了腿嘛!”
赵安邦没再纠缠腿上的细节,挺不客气地把西洋镜揭穿了,“别狡辩了,你和石亚南那点心思我还看不透?无非是要趁机给银山上点眼药嘛!正刚同志,我告诉你,你也转告石亚南:别自作聪明,更别想借我和省政府的手来帮你们否定银山的项目,吴亚洲只要愿意在银山投资,我和省政府一视同仁,照样支持!你刚才说的不错,章桂春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硬骨头精神你们倒是可以学一学!”
方正刚懊悔不迭,觉得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在自己的嘴上打了一下,“你这臭嘴,就是把不住门!又不是你文山的事,你瞎关心啥,让咱省长误会了吧?”
赵安邦讽刺说:“行了,行了,正刚同志,别和我演戏了,你今天也算立了一功,让我知道了银山独岛乡的事!”又说,“你们也别把吴亚洲和亚钢联当成文山的资源!不客气地说,这位企业家和他的企业还是我在宁川扶持起来的!”
方正刚连连道:“我知道,我知道,吴亚洲是在宁川起家的,常提起您……”
这时,省委书记裴一弘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方正刚很识相,见赵安邦接起了裴一弘的电话,没再继续说下去,向赵安邦招了招手,悄然退出病房,走了。
出门一上车,方正刚立即给石亚南打了个电话,把这次汇报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判断道:“石书记,也许我们有点弄巧成拙,这次汇报效果看来不太好啊!”
石亚南说:“还有更糟的呢,你从我家刚走,银山副市长老宋就到了,把我家古大为从上海接来了,把老古感动得不行,我都不知和老古说啥才好了!”
方正刚一怔,“哎,我的姐姐,你可是文山的市委书记,别跟着瞎感动啊!”
石亚南说:“是啊,是啊!正刚,我告诉你这个情况,不是准备感动,是提醒你注意:人家这种好招数你们也虚心学着点,得对症下药啊!光有跑的热情不行,还得有技巧!好了,发改委的事你别管了,我对付,你去会会伟业国际白原崴那帮奸商吧,他们又来电话了,想在咱们钢铁立市的新格局里分杯羹呢!”
方正刚不悦地说:“伟业国际和白原崴又想分什么羹?他们控股文山钢铁还不够吗?石书记,不是我又抱怨:你们当初根本不该把这么多国有股转让给他!”
石亚南说:“正刚,你别叫,这不是钱惠人当市长时做的决策吗?人家现在既然有这个积极性,我们的项目规模又这么大,让伟业这种国际性公司入些股有啥不好?向你通报个情况:银山已经放风了,欢迎他们参加硅钢项目的投资!”
方正刚本能地警觉了,“又来了!那咱们先行动:我代表文山宴请他们!”
石亚南却说:“别,别,正刚,替咱文山省点吧!这是白总主动找咱们,刚才电话里和我说了,他也在省城,今晚要在国际酒店请客,要你务必光临!”
方正刚说:“好,好,只要他小子来电话请我,我一定去,你放心好了!”
石亚南却不放心,“正刚,注意态度啊,别把对人家的不满挂在脸上!真能让白原崴和伟业国际集团在咱工业新区填进去几十个亿,我们的风险就小多了!”
和石亚南通话结束没多久,白原崴的电话就来了,口气诚恳,热情洋溢。方正刚打定主意先回家一趟,看看老婆孩子,便信口开河作态说,省委于华北副书记约好要和他谈点工作,只怕得晚点过去。白原崴表示说,再晚他们也等。
因为意外冒出的这个宴会,和老婆孩子安生吃顿晚饭的计划又泡汤了。
二○○四年这个春节,方正刚过得真叫疲于奔命,从年初一到年初四,没片刻的轻闲。新官上任本来就得烧三把火,何况他是靠党内民主上台的市长,就更得把火烧好了。其实他烧的也就是一把火,借这把火大炼钢铁,这就带来了跑项目、跑资金的紧张忙碌。银山市又冷不丁Сhā上了一脚,更给这份紧张忙碌平添了几分火药味,这四天里,他和同志们在省城净和章桂春手下的喽罗打遭遇战!
八
啥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章桂春在二○○四年大年初四那天的独岛乡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乡政府门前闹点事,在平时没啥了不起,根本用不着他这个市委书记亲自到场。可事情偏偏发生在春节期间,就变得有些敏感了。加上文山方面又别有用心地Сhā了一脚,率先向省委领导做了汇报,小风波就变成了大事件。
省委相当重视。裴一弘和省委值班室不断来电话询问情况,在医院住院的省长赵安邦不知咋的也知道了,刚才还把电话打到了现场,口气严厉地警告他:“如果处理不当,冻死冻伤一个人,省委省政府饶不了你!”还提醒说,“西伯利亚冷空气又南下了,银山地区的气温将下降十度,你这个市委书记心里要有点数!”
章桂春放下电话,不禁一阵苦笑:他咋会没数呢?真没数的话,他今天决不会冒着暴风雪赶过来,更不会在因车祸受伤的情况下,吊着膀子和农民对话。应该说,他还是比较称职的,从一早接到警报到此时此刻,把该做的工作全做了,还拉着投资商吴亚洲对农民广播了一通,能说的也全说了,农民群众就是不听,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代表的是银山市委、市政府,不能轻易让步退却嘛!如果他让步退却了,一级政府的权威就丧失了,好不容易挖来的项目也有泡汤的危险。银山方面如果不压低地价,对吴亚洲的亚钢联进行这种全力支持,人家会来投资吗?可不暂时让步,农民们就不会离去,金川区乃至银山市社会政治局面的稳定就有被破坏的危险,万一再冻死冻伤几个人,他和银山市委就难辞其咎了。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这种危险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步增大。从早上到现刻儿,七个多小时过去了,乡政府门前的农民群众非但没有离去,反而越聚越多。章桂春吊着受伤的胳膊,站在乡政府大楼四楼上,居高临下看着聚在雪地上人头攒动的男女老少,心里沮丧极了,也恼火透了,有一阵子真想动点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