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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月满京华 绣锦 > 九十

九十

二愣子惊得长大了嘴,着急道:“照这么说,那燕狗莫非是把那方子弄到了手,做出什么狗屁炸药,要来对付我们。这可如何是好?那方子不是烧了么,如何又——”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小六子掐了一把,发出“哇——”地一声惨叫,立刻朝小六子瞪过来,怒道:“小六子你作死,掐俺­干­啥?”

宝钦自然晓得他的意思,只是她对二师兄的品­性­却是坚信不疑,摇头道:“既然是师父说了不准,二师兄绝不会私自将这方子拿出去。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我师兄能研究出这样的东西,想来也有旁人­阴­错阳差地做出来。而今情况紧急,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耽误之急,一是要去西川大营报个信,让三殿下早有准备,二来,却是要尽快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见大家都是一副紧张又严肃的神情,宝钦顿了顿,却笑道:“若只是光会响声的玩意儿,我们如此严阵以待,岂不是浪费了感情。”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方才紧张的氛围顿时消解了大半。

歇了一阵,宝钦随即分配了各人的差事。二愣子他们那一队原本就只剩下五六个人,又是被人追杀了好几日的,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宝钦遂安排他们和老爷子一道儿回去报信,自己则领着胖子一行去燕军那边打探消息。

胖子们早就习惯了事事听她安排,自然毫无异议,方应了声要走,二愣子却急急忙忙地起身将他们给拦住了,急道:“这可如何使得,那些燕狗又凶又狠,杀起人来眼都不眨的,公主妹子一个姑娘家怎能去犯险。要去自然也是俺去,要不,回了大营,三爷还不把俺给砍了。”

虽说晓得了宝钦是女儿家,可胖子他们心里却还是依旧把她当做钟小将军来尊崇的,未曾有一丝一毫不自在。而今乍然听二愣子这么一说,胖子等人这才忽然想起宝钦的­性­别来,一时间,脑子里又回想起临下山时老爹的叮嘱,不免有些意动。

到底是个女儿家,便是再勇武,却怎能让她以身犯险?心里这么一思量,面上不免带了些神­色­。宝钦见状,面­色­一沉,眼中顿时有了些摄人的寒光。

二愣子顿时就被骇得不说话了,胖子等人俱是一凛,方才的心思立刻被驱得一丝不剩,齐齐地朝宝钦应了声,再也不理二愣子,转身就走了。

宝钦瞥了二愣子一眼,再不言语,策马转身,不多时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小六子怯怯地拉了拉二愣子的衣角,小声地问:“二愣子哥,这个姐姐甚是威风,我甚是喜欢。”

二愣子“啪——”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小声骂道:“啊呸——三爷的媳­妇­儿,也是你能随便喜欢的,小心三爷知道了,回去砍了你。”

小六子憨憨地笑,不敢再说话。

却说宝钦这边,依了二愣子所说的方向一路追去,果然两天后就追上了燕军的押粮队伍,只一眼,她便看出了问题。

“三爷,不对劲。”书生凑过来小声道:“这些人可不是寻常士兵。”不说旁的,便是走路的样子也能看出些不同来。宝钦与燕军交过不少回手,自然晓得他们的德行。论起马上的功夫,燕军甚至比秦军还要厉害些,只是他们素来自在惯了,最是不爱那些军纪军规,打起仗来也是各自为战,没少吃宝钦的亏。而面前这些人,偌大的一支队伍怕不是有数千人,却静默无声。若是先前西北军遇到的是他们,只怕虹谷关早就失守了。

宝钦想了想,道:“应是京城的禁军。”

胖子闻言,立刻激动起来,搓了搓手笑道:“那敢情好,原本还以为是一群乌合之众,心里想着便是打赢了也算不得什么,既然是京城的禁军,胖爷爷倒要跟他们好好过一过招。”

宝钦瞪了他一眼,冷冷吩咐道:“不准轻举妄动!别忘了我们今儿的目的,可不是要跟他们­干­架的。我们才多少点人,何必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而今还能留在她身边的,都是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兄弟,她怎能容许他们轻易犯险。

胖子挨了训也不气,笑呵呵地回道:“三爷说得是,俺们可不比那些腌臜货,俺们的命贵着呢,以一换三都划不来。”

“你心里知道就好。”

他们倒也不急,远远地跟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行踪。燕军极是谨慎小心,天刚刚开始黑,他们便扎了营,小心翼翼地将所谓的粮草圈起来。

宝钦等人则在距离他们两三里远的山腰上歇了脚,先填饱了肚子,又仔细谋划了一番,等天完全黑尽了,这才出发。

燕军营地外有士兵守卫,防守得极是森严。胖子和老包绕着营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机会溜进去,十分泄气。

“实在不行,我们就硬闯!”老包气呼呼地道:“一把火把那鬼东西给烧了,看他们还乐不乐得起来。”

“烧?你拿命去烧?”书生斥道:“他们多少人,咱们多少人,怕不是还没进营地就要被人给杀出来了。你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了三爷。”

听书生把宝钦拿出来说事儿,老包立刻就哑巴了,喏了半天,才小声道:“俺也就是说说,谁会没脑子的真去硬闯。”

宝钦一直不言语,见他们都不说话了,这才小声问:“我记得这边应是有条河的,你们方才不是去了北边,有没有瞧见?”

胖子回忆了一下,连连点头,“确是有条河,离营地不远,只是说不清到底水有多深。”

书生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宝钦的意思,“三爷是想从河里走。”

“俺去!”老包赶紧抢在了前头,嚷嚷道:“俺水­性­好,谁也别跟俺抢。”

书生不会凫水,闻言面上有些讪讪的。胖子笑呵呵地接口道:“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去,急什么。”

宝钦点头,“老包和胖子,你们各挑一个水­性­好,身手灵活的兄弟一起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记住了,进去后不要打草惊蛇,仔细看完了就回来,莫要与他们冲突。我们人少,真打起来,吃亏的是我们。”她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种事情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亲自动手。一来还有胖子他们在,二来,她的身体将将才好,春寒伤人,她却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众人想起二愣子等人被追杀的情形,心里俱有了些寒意,遂正­色­应了。尔后老包与胖子换了衣服,各领了个兄弟,迅速地潜入了黑暗中。

他们离得远,窥不得营地里的境况,只暗暗地悬着心,生怕胖子他们有什么闪失。

这一晚上竟是度日如年一般。

待到五更天时,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快便有人回报,说是胖子他们回来了。

“好家伙!”胖子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冲了过来,“三爷,那营地里放了好大个怪物,长得跟投石机一般无二,脑袋上却长了这么大个筒,上头还刻了字,叫什么来着,老包——”胖子不识字,这会儿便只能让老包出风头了。

“叫靖远大炮。”老包吐了口唾沫,不屑道。

靖远是燕国皇帝的年号,以此来命名,显然其对这大炮重视有加。

“旁的呢?”

“旁边的箱子里还有几十个大铁蛋,”老包嘿嘿地笑了笑,变戏法一般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大铁蛋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他瞧着粗鲁,其实粗中有细,竟随身带着防水的油纸,这一路潜水过来,竟也没把这东西弄湿。

宝钦点头道:“那个什么大炮想来就和投石机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知他们的­射­程有多远。”只要不是太远,到时候找几个力气大的神­射­手护着,不让他们近身,便是这东西威力再大,也无济于事——大不了就是声音响点儿,吓唬吓唬人罢了。

当晚上他们便将这铁蛋仔细包好,飞速往西川大营而去。秦烈这边,却是刚刚才从二愣子口中得知了宝钦下山的消息,听说她领着人去了燕军营中打探消息,秦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一章内容够多吧,我实在太勤奋了^_^

八十

自秦烈得知了宝钦去燕军营中打探消息的事,顿时就变了脸­色­,只跟秦修叮嘱了一句,立刻就牵了马去接应。

出发的时候,他那一张脸­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老黑跟在后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旁的侍卫们的,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稍稍发出些声来扰到了秦烈,把气儿撒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路上,秦烈的心里却是经历了好一番变化。先前是气恼宝钦不顾自己的安危,想着回头找到了人,定要好生惩戒一番。一会儿又想起二愣子描述的惊险来,心里的担忧不免又多了几分。再后来,满心满眼便只有那个人的安危了。

他们沿着二愣子所说的路线走了有一天,依旧未曾发现宝钦等人的踪迹,秦烈的脸­色­愈发地­阴­沉起来。老黑生怕他急坏了身子,偏偏又不敢劝,只得赶着随行的侍卫们四处打探消息,心里头只盼着宝钦能听到他的期盼,早一些出现。

兴许是老天爷开了眼,第二日中午,一行人准备在附近的驿站里用些午饭,方下了马,就听到驿站院子里有人中气十足的大吼,“啥?没吃的了!你故意的是吧,刚刚那人不是还端了一大堆东西进去了?啥?当官儿的!俺们爷的官儿才大呢……”

老黑只当是有人在驿站里耍横,正欲开口骂人,身畔人影一闪,就瞧见秦烈从马上跳下,飞快地冲进了院子。老黑反应快,立时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把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自己也快步追了进院。

驿站很小,院子不到一亩地大,却满满地坐了十几个人,胖子扯着嗓子正跟驿丞吵架,脸红脖子粗地气得直想打人。宝钦则端坐在里头的位置慢悠悠地喝着茶,面上一派闲适,衣服和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丝毫不见任何急躁的情绪。

那驿丞却是个认死理的,不见他们带着官员通行的文书,竟是死也不肯接待,拧着脸只说没得吃了,把胖子气得直跺脚。偏生这驿丞又生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又不能把这擂钵大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愈发地恼火,一怒之下,便招呼着山寨的兄弟们去厨房自己搬东西吃。

才转过身来,却是正正好撞见了门口的秦烈,胖子立时一愣,却是没想着招呼宝钦过来看,倒先想着方才自己行为无状打骂了秦国官员的事儿,赶紧哆嗦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副端正又肃穆的样子来,好似方才流氓耍横的根本就不是自个儿。

秦烈却是瞧也不瞧他,眼神径直地落在了宝钦的身上。许久不见,宝钦的面上似乎圆润了些,不止添了些­肉­,气­色­也红润了不少,更难得的是,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正如当年他们初见时那般。

一时间,秦烈又恍若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她还是郑国西北军中志得意满的小将军,银甲红袍,意气风发,何等­精­神。只一眼,他的心里便刻下了她的名字,再回到京城时,却是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及她的一丝一毫。那飞扬的眉眼和爽朗的笑容,常常在午夜飞入他的梦中,萦绕在他的心头,再也不肯散去。

宝钦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瞥过眼来,二人目光一对上,便立时胶着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院子里有人在高声说着话,有人在嘻嘻哈哈地打闹……先前去厨房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地搬了几大笼包子过来,高声招呼着大伙儿过去吃……可是宝钦的世界里却是一片清净,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咳咳——”

这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虽说离得远,可那眼神儿实在太露骨,老黑生怕秦烈在下属们面前失了态,赶紧咳嗽两声提醒道:“三爷……咳咳……那个,公主怕是还没吃饭吧。”

秦烈瞥了他一眼,总算迈开了步子,三两步就踱到了宝钦的身边,靠着她一ρi股坐下。想开口说句情话,终究碍着旁人在场不好太放肆,只憋红着脸,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还好?”

这期期艾艾的小媳­妇­儿样,哪里还有半分战神将军的风采。老黑赶紧别过脸去,高声招呼着身后的侍卫,“大家歇一歇,歇一歇。那个大牛,你去厨房弄些吃的过来。还有那个——”他指着所在角落里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驿丞,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弄吃的。若是饿着了三殿下,可有你们好看的。”

那驿丞愣了好半天,方才明白这行人的身份wωw奇Qìsuu書com网,顿时兴奋起来,亮着眼睛使劲儿地朝秦烈瞅了瞅,嘿嘿笑着,两腿发飘地出了门。

三爷追媳­妇­儿,这场面是何等的难得。大家伙儿虽然也想凑个热闹,但到底还是小命儿重要,远远地瞧了两眼后,知趣地缩着脑袋跟着老黑一道儿出了院子。三两下的功夫,这院子里便只剩秦烈和宝钦两个。

“你……那个……今儿的装扮甚是好看。”秦烈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宝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反倒是宝钦还自在些,一脸坦然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欢喜,笑着道:“我方才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迎我,才一眨眼,人就到了。”话一说完,就已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秦烈心中顿时一荡,手一揽便将她牢牢地掬在了怀里,再也不愿松开。

二人好容易才见了面,自然要腻歪一阵,只是而今到底不是亲热的时候,说了几句窝心话儿后,二人便切入了正题。待听得宝钦说起“靖远大炮”的事来,秦烈已是一派肃然,沉吟了片刻,方道:“且先回营地再从长计议。”

尔后又让老黑将众人招呼进院,飞快地吃过了午饭后,一众人等才策马往西川大营赶去。

这回来的路上,秦烈心情大好,虽不曾与众人说笑,但素来紧绷的脸却是缓和了许多,冷冽的眼神也开始有了温度,侍卫们总算不用憋着气儿说话了,通通地放松了下来。

到了营地,秦烈却不能立时与宝钦你侬我侬一番,只先将营中的一众将领全都召集了过来,把宝钦此行探知的消息一一说与众人听。

旁人倒也罢了,闻言都噤声不语,仔细琢磨着要如何应对,秦修却是立刻跳起来,急道:“怕他们做甚么?指不定是故意虚张声势来唬弄人的。赶明儿给我几千号人,定要杀得他们有去无回。”

秦烈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秦修见状,愈发地着急起来,大声道:“三哥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信不过我?我又不是第一回跟那些燕狗打交道了,哪一次吃过败仗?”

老黑生怕他当着大伙儿的面跟秦烈闹起来,赶紧劝道:“五爷您别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那玩意儿我们可都没瞧见过,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谁也说不清。好在公——那个——我们弄了个铁蛋回来,试一试就晓得了。”

他原本想说“公主”的,话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虽说这帐中都是自己人,但宝钦的身份,到底还是不要大肆宣扬得好。更何况,西面营地里还有郑国的军队在。

老黑的话在理,秦修虽有不服,到底没再多纠缠,只小声地嘀咕了一阵,一副并不赞同的神­色­。

于是,大伙儿遂决定了,第二日早上在附近的山头上试验一番。晚上秦烈与宝钦如何互诉衷情且不必说,到底身在营中,秦烈便是心里头再火热,也不好做出些什么过火的事来。虽说秦国民风开放,但他二人终究尚未成亲,且附近又有郑军驻扎,若是太过了火,于宝钦的名声无益。

第二日大早,众人便上了山。宝钦换了男装亦跟了上去。这一对小情侣许久不曾亲热过,难免心头火热。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眉来眼去”的,好不­肉­麻。

秦修、老黑等知晓她身份的倒也罢了,只苦了其余的众人,一面偷偷地瞧着,一面又不免为秦烈担心——难怪三爷年纪不小了,府里却连个侍妾都没有,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可要如何是好……

一众人等各怀心思地上了小山,站在山头上,听秦烈招呼了一声后,这才收回了心思,凝目朝山下看去。

山脚下负责引爆铁蛋的是胖子和老包,见众人站好,宝钦做了个手势,二人赶紧燃了引线,尔后飞快地往回跑,狼狈地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众人见他二人动作十分夸张,只觉好笑,正欲笑话两句,忽听得震天般的一声雷响,直震得众人耳朵都快聋了。脚下的地面更是都颤了几颤,倒像是发了地震一般。人群中有两个胆子略小些的幕僚,竟两腿一软跌倒在地,吓得面上一片煞白。

好容易大伙儿才缓过了劲儿,举目望去,却见那地面上已炸出了一丈见方的大坑,四下里灰石无数,好不吓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立时便有人急得出了一满脑门的汗,“若是燕军打个几百炮,可不是要把咱们西川大营夷为平地。”

秦烈面沉如水,并不急着与众人商议,挥挥手先领着众人下了山,入了营地后,才另招呼了几个得力的下属进帐篷商议。

宝钦却是猜出他心里早已有了计划,心中一笑,也跟着进了屋。

若是秦军有了这样的宝贝,自然也要倾尽全力运送到前线的,宝钦能突破重围将这东西带出来,显见她绝非光靠一张脸来媚上的小白脸。营中的众人原本还有些轻看她的,而今见了那“铁蛋”的威力,立时收起了先前轻视的心思,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郑重起来。

进了屋里,大家伙儿各抒己见,好不激烈。只是大多意见都十分不靠谱,宝钦听得头都快炸了,偏偏秦烈还一脸正­色­,甚至还频频点头,愈加地引得众人吵翻了天。

好容易等吵得差不多了,秦烈却忽然开口问秦修,“你若是燕军首领,有了这样的大炮,会如何行事?”

秦修先是一愣,尔后立刻高声回道:“自然要好生安排,尔后再——”他话才说到一半便明白了秦烈的意思,狠狠拍着桌子跳起了身,一脸激动地吼道:“三哥的意思是要我们先下手为强!”

可不就是这主意!宝钦摸了摸耳朵,微微地笑。

书生Сhā话道:“老包他们潜进燕军营地仔细查探过,他们拢共才得了四尊大炮,几十枚铁蛋,自不会轻易浪费,定要好生安排了才会动手。”

“所以——”秦烈冷冷道:“今次就让他们自个儿先尝一尝这东西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的老毛病又犯了,明儿下午请了假去拍片子,老天爷保佑没出什么问题。

八十一

虽说宝钦蠢蠢欲动,可有秦烈在,是决计不会由着她领人去夜袭燕军的。

“好容易才得了这个立功的机会,大伙儿都虎视眈眈的,如何能由着你去和他们抢战功。”秦烈言之灼灼,宝钦竟是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心中自然也明白秦烈的未尽之意,虽说夜袭成功能立下大功,但此行同样也是危险重重。

且不说燕军营中如何戒备森严,单是那所有的“铁蛋”一起爆炸,只怕连整个燕军营地都能掀翻,突袭的秦军自然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一着不慎,只怕连自个儿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但秦军将士们却依旧兴致勃勃,为了抢这差事,老黑甚至险些跟二愣子打起来,罢了又一脸痛心疾首地劝道:“不是俺不厚道,二愣子你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娶上,要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你们董家岂不是就绝了后。俺这是为了你好。”

二愣子却是一根筋到底,拼死也不肯,梗着脖子坚持道:“那些燕狗杀了那么多弟兄,俺要替他们报仇。”

一想到命丧敌手的那些兄弟们,二愣子就忍不住红了眼。那日巡逻是他领的队,平日里都只是例行巡视,临走时大家伙儿还在大声地开着各种荤素不忌的玩笑,却不曾想,回来的时候便已是­阴­阳相隔。那日若不是遇到了宝钦,只怕他的小命也早已不保。到而今,却是半点惧意也没了,只想着要如何报仇。

老黑顿时沉默。秦修原本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抢着去跟燕军­干­一场的,而今听了二愣子的话,却也安静下来。唯有秦烈还保持着冷静又镇定的神情,沉声道:“你要去我不拦着你,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在诸位将领的脸上一一扫过。众人顿时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望向他。

“老黑领队,董二与五斤为副将,一在明,一在暗,分头行事。”秦烈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安定和信服的力量,他甚至不用解释说明什么,只用一句话,大家便毫无异议地遵从。即便是方才激动得险些与老黑打起架的二愣子,也半句怨言都没有,吸了吸鼻子高声应了。

唯有秦修还有些意动,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顾忌,不曾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只等大伙儿都散尽了,才悄悄地溜到秦烈的帐篷里,死缠烂打地不肯走。可秦烈又如何会应。

一来秦修此行并非奉旨,二来,他到底身份特殊,若果真有什么万一,秦烈如何向秦帝交代。故而无论秦修如何软硬兼施,秦烈只是不应。一旁的宝钦瞧着,终是忍不住Сhā话劝道:“你又不是不晓得秦烈的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素来软硬不吃,又何苦和他这么多废话。若真想跟着去,多得是办法……”

她话说到一半就察觉出不对劲了,秦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十分地复杂。秦修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一见秦烈眼神儿不对劲,赶紧就借口溜了,临走时还偷偷地朝宝钦做了个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宝钦咧嘴朝他­干­笑了两声,转过脸来又朝秦烈笑。

旁人怕他,可宝钦对秦烈却是半分畏惧的心思都没有。人就是这样,对着喜欢自己的人总是有那样的自信和笃定。

“你呀——”秦烈见她笑嘻嘻没半点正行的样子,原本板着的脸终是绷不住,无奈地吐了口气,三两步走到她身后,一伸手环住她的腰,两个人的身体立刻密密地靠在了一起。

虽说隔着厚厚的衣物,但却依旧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热的气息和温暖又好闻的味道。宝钦不动,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神情温和又宁静。秦烈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静下来,帐外不时有人走过,各种杂乱的脚步声,可他的心却只守着这小小的帐篷。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安定过了?秦烈把下巴抵在宝钦的肩颈处,轻轻地呼着气,柔声道:“燕军押送大炮的队伍明儿就能到。”

“唔?”宝钦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并不想动。“所以呢?”她直觉秦烈这般黏黏腻腻的可不是为了和她商议军事。

“明儿晚上就要尘埃落定了。”秦烈的声音里既有决绝的欢喜,又有说不出来的复杂,宝钦依稀觉得,他似乎还有些——落寞。若是秦修作此郁郁之态她倒是可以理解,他素来都是爱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可秦烈并非好战之人,又如何会为了这即将要结束的战事而惋惜落寞呢?

正欲开口问,秦烈又开了口,“若是你事先没有发现燕军的­阴­谋,只怕是——”他忽然顿了顿,声音里有些淡淡的歉意,似乎觉得自己很不道德,“说不定,我们还能阵前成婚……而今大胜回朝,这婚事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天晓得他怎么忽然会想到这件事上去!宝钦忽然就脸红起来,心里也跳得厉害,只是强做出一副镇定又冷静的样子来,义正言辞地道:“你太­色­了!”

秦烈十分委屈。他年纪已是不小,丰城里与他同龄的贵族男子们谁没有成亲?三妻四妾的且不说,怕不是连娃儿都能满地走了,他不过是——正常地想一想,哪里就­色­了。再说了,若果真没有半点­色­心,那才叫不寻常,生活也未免少了许多乐趣……

“我­色­?”秦烈磨着牙狠狠地问,一低头,便咬在了宝钦的脖子上。说是咬,倒不如说亲吻来得更恰当。他的­唇­舌极温柔,轻轻落在宝钦白皙的脖子上,才欲任意施为一番,鼻息间顿时被淡淡的女儿香所包围,脑子顿时有些迷糊。

因其母妃的遭遇所撼,秦烈对女­色­方面素来谨慎,下定了决心定要找一位真心喜欢的女子过一生。这一找便是许多年,蹉跎了如许的岁月,才终于寻到了宝钦。原本早已欢欢喜喜地预备着成婚了的,谁料想到了最后的关头竟出了郑帝驾崩的事儿,好好的婚事又被拖了下来。

他素来都是个冷峻威严、沉稳又淡漠的模样,就像画上的无情无欲的人儿似的,旁人只当他不急不躁,却不知,但凡是男人,尤其是健壮又成熟的男人,哪有不急的……

宝钦忽地想起当初老黑的话,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秦烈沉着脸,愈加地恼了,一伸手扶住宝钦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轻轻掰过来,一低头,狠狠地吻住她殷红柔软的­唇­。

这是他想了许久的地方,那殷红的双­唇­饱满又柔软,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总是能吸引他的目光,继而忍不住琢磨,那里的味道该是如何的香甜美满。

男人在这方面总有一种天生的领悟力,无论之前是多么的青涩,只要真刀真枪地上了场,立刻就能攻城掠池。秦烈亦是如此。虽说先前也吃过些豆腐,但他到底还记得宝钦是郑国女子,并不敢妄动,顶多也只是偶尔摸摸小手,亲一亲脸颊,像这般­唇­齿交融的热吻何曾有过。

一尝到其中滋味,他便有些收不住,灵活的舌头好似一条居心叵测的小蛇,在宝钦的口腔中尽情的肆虐。那难以言喻的甜美,那蚀骨的温柔,简直要将他的身体通通点燃。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双手也情不自禁地从宝钦的后脑渐渐前移,捧住她的脸,肆意地亲吻、掠夺。宝钦也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所谓的理智和清明一点点地从头脑中褪去,双手不由自主地伏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激荡有力的心跳。

“阿宝,阿宝,我的好阿宝……”他的脑子里轰然一片,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只单纯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每一个字都能代表着他急切的心。明明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可他唤起来却有种刻入骨髓般的甜蜜,每一次都能让他的心热烈得发颤……

“三爷——”帐外忽然有人高声唤道,嗓门儿高亢有力。

宝钦飞快地回过神来,手里一用力,竟把秦烈推开了好几步远。更要命的是,这一向端肃冷峻的秦三爷居然还撞到了身后不远处的矮凳,一时没站稳,“哐当——”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倒在了地上。

帐外那人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三爷,出了啥——”他一进门就先瞧见了端坐在桌边,一本正经的宝钦。她面上倒是一副端庄又肃然的神情,只是脸颊绯红,双眼发亮,殷红的双­唇­更是微微肿起来——五斤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时候进来呢?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爷,属下忽然想起来还有些急事要办。”五斤不敢多看宝钦,更不敢偷瞄地上沉着脸满面寒霜的秦三爷,低着脑袋赶紧就溜了出去。

屋里很快就静下来。宝钦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看秦烈,见他还一脸郁闷地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心知他定是着恼了。他在旁人面前总是端着架子,在宝钦跟前却是丝毫也不讲什么面子的,似今儿这般赖在地上的行为,早已不是头一回了。

“噗哈——”宝钦原本还琢磨着要说几句话来哄哄他,可不知怎地,想到他方才那狼狈的模样,却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秦烈见状,愈加地羞恼。可宝钦却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抱着肚子站不起身。

秦烈哪里还忍得住,跳起身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扑倒,手里微微一用力,便将她一起带倒在地上。轻轻一滚,他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阿宝,”秦烈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目中是十二分的认真,“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在上班,我们学校果然与众不同。

好在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了,太欢乐了。

八十二

“阿宝,我们成亲吧。”

成亲?宝钦微微一愣,睁大眼睛看着秦烈,许久许久地没有说话。两个人的身体贴得很紧,秦烈几乎能感觉到她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他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颗心简直快要吐出来,连呼吸都变得杂乱无章。

帐篷里安静了许久,秦烈依旧压着宝钦,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放她起身的架势,这样无赖的姿态,哪里还有半点秦大将军的威风。

宝钦忍不住想笑,终究忍住了,只小声地问:“七公主尚在孝期,你若是强娶了,就不怕这悠悠众生之口?”

秦烈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回道:“燕军兵临城下,万千将士命悬一线,为激扬士气,我与公主阵前成婚,尔后共赴城头,联手杀敌。众将士深受激励,士气大振,翌日不仅破敌于城下,且乘胜直追,竟杀敌数万,且力诛燕军大将,成就十年来未有之大胜……”

他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实在让宝钦瞠目结舌,待她听罢了,终是忍不住捶地笑出声来,“你也不怕回京后被陛下骂个狗血淋头。”

秦烈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木已成舟,他又能奈何,难不成还能治我一个谎报军情之罪?”他虽素来与秦帝不和,可心里头却对这个父亲极是了解,旁的且不说,那护短的本事却是无人可出其右。

尤其是秦烈这个儿子,最得秦帝的看重,旁人便是多说一句话他也要恼,就算真气急了,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

“大不了回头被他骂几句。”秦烈挑了挑眉,若是能成了亲,不说骂几句,他便是被老头子打一顿也无所谓。

见宝钦许久不说话,秦烈方才还激动的心渐渐冷却下来,眼睛里多少带了些失望,只是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阿……阿宝……你不愿意么?”

宝钦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小声骂道:“哪有你这般压着人逼婚的,还不快起开,可压死我了。”说话时,又在他腰上软­肉­掐了一把。秦烈吃疼,低低地叫出声来。宝钦顺势一翻,便从他的压制下脱了身。

秦烈见她嘴上虽是在骂,面上却并无责怪之意,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还无的笑意,心中顿时一荡,亦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立刻欢喜起来,冲上前去先捧住宝钦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罢了才道:“阿宝,我的好阿宝,我就晓得你定会答应。”

他又亲又哄的,活像只讨好人的大狗,偏偏面上却还是一副端肃严正的模样,宝钦实在看得好笑。只是而今这屋里气氛如此融洽,她若真因此而笑出声来,只怕秦烈定要倍受打击,故才强忍了,憋着笑,主动地抱着秦烈的腰亲了亲他的嘴巴。

秦烈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便没有借此再要求吃多点豆腐。既然宝钦都已经应下,大婚就在这一两日之间,既然马上就能吃到大餐,他又何苦再死缠烂打地非要尝些甜头——到时候引得□焚身了,难受的可是他自个儿。

一下午的时间,秦烈与宝钦要阵前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川大营,一时间,整个营地都快要沸腾了。

将士中知晓宝钦身份的人不多,甚至那天她领着胖子等人进营地的时候也是做男儿打扮,众人陡然听得秦烈要与七公主成婚,一面欢喜,一面却是迷惑不解——这成亲的大话的偶偶已经传出去了,却不知明儿三爷要从哪里变出个媳­妇­儿来。

既然是阵前成婚,自然比不得在京城。洞房倒还好准备,将秦烈的帐篷改头换面一番也能成,可这大红的嫁衣却让五斤犯了难。秦国的风俗,女儿家的嫁衣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寻常的成衣铺子里根本就没得卖,而西川大营又地处偏僻,附近的城镇里连个喜铺都没有,他要如何才能变出件嫁衣来?

最后还是秦修一句话解了他的围,秦五爷一脸鄙夷地瞧着他道:“得了吧,就钟宝钦那­性­子,要么你就给她弄一身满身珠翠、华丽绝伦的衣服,要么索­性­就让她穿着铠甲拜堂得了。不然,就算一身大红,上头连朵花都没有,她可不一定欢喜。”

五斤仔细一琢磨,甚觉有理。他跟着秦烈的时间久了,时不时地被差使着给宝钦送些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倒是渐渐了解了她的喜好。最喜欢的就是花团锦簇,华丽绝伦的东西,越是艳俗她却越是爱不释手。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若是弄件素净的衣服让她换上,只怕她转眼就要扔出来。

回头小心翼翼地跟秦烈提了提,秦烈虽不悦,却也晓得五斤不容易,只得作罢,道:“罢了罢了,暂且先凑合着,等回了京我们再拜一回堂。”

五斤激动得都快哭了。

第二日大早,宝钦便被五斤请来的一大群小媳­妇­儿们给唤醒了。清雅不在,宝钦只得由着她们折腾,洗面的洗面,扑粉的扑粉,一会儿还在脸上抹了红扑扑的胭脂。宝钦颤巍巍地对着铜镜瞥了一眼,险些快要晕过去,赶紧唤了老包打水进来,三两下就把脸上那吓人的脂粉洗了个­干­净。

小媳­妇­儿们立刻不­干­了,纷纷劝说。宝钦却坚持己见,宁死也不肯顶着这么个大花脸去成亲。小媳­妇­儿们没办法,赶紧去找五斤过来帮忙。五斤一听此事,立刻挥手道:“公主想怎样就怎样,全由着她。”

三爷不是说了么,等回了京还要再拜一回堂的,而今自然是她想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不然,若是逆了她的意,她一恼之下不肯成亲了,秦烈还不要了他的命。

清雅不在,宝钦实在画不来那­精­致娇艳的妆容,最后也只在­唇­上抹了些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尔后再换上一身银甲,哪里像是个新嫁娘,分明就是个英武飒爽的小将军!

因定下了晚上就要突袭,大家伙儿不便饮酒祝贺,这场面上难免不够热闹。但秦烈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而今他满脑子都是欢喜,熬了这许多年才终于熬到了今日,实实在在不容易。所以,就算宝钦穿着一身潇洒的银甲,落落大方地由人牵进来,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媳­妇­儿美艳不可方物。

虽说是统帅大婚,虽说整个西川大营的将士们都翘首以待,但到底大敌当前,秦烈便是再欢喜,也不能置整个大营官兵的生死于度外。参加婚礼的只是极少数的一些亲卫,其余的将士们只在当日晚饭时每人多填了几块­肉­,绕是如此,也足够让大家伙儿欣喜的了。

这场大婚简单而正式,虽说秦烈放了话日后回京还要再大办一场,可对他和宝钦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婚礼。营地中有司礼的官员,平日里几乎毫无存在感,今儿却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上首,耀武扬威地向在场诸人发号施令。

因郑军也得了信,特特地派了人来参加婚礼,宝钦怕被人认出来,只得由着五斤弄了个红盖头将头脸遮住。这一身飒爽潇洒的银甲,配着这么个躲躲闪闪的红盖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伦不类。

不过秦烈却是半点也觉察不到这些,自宝钦一进屋,他的一双眼睛就黏在了她的身上,素来沉静端肃的脸上竟有了些紧张的神情,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如何抬脚。

众人何时见过这样的秦烈,一时间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生怕忍不住要笑出来,坏了三爷的兴头,回头还不给骂死。唯有秦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大刺刺地指着秦烈直跺脚,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秦烈总算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迈开步子快步踱到宝钦身边,缓缓牵起了她手里的红绸。

待他二人慢慢走到堂前,司礼官清了清嗓子,开始主持仪式。

三拜完毕,送入洞房。

给伺候的小媳­妇­们儿赏了些银锭子,帐篷里便只剩他们两个。秦烈这会儿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颤抖着手缓缓掀了红盖头,宝钦清俊的眉眼便露了出来。

“阿……阿宝……”秦烈的嗓子发­干­,吞了吞口水,好容易才控制住扑倒媳­妇­儿的冲动,只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问:“你可饿了?”

宝钦老老实实地回道:“有点儿。”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拢共才吃了两个包子并一碗粥,换好衣服后就被那群小媳­妇­儿看管了起来,连口水都不让喝,说是怕一会儿拜堂的时候闹笑话。

秦烈闻言,赶紧让下人送了些饭菜过来,两个人匆匆地吃尽了,摸摸肚子,秦烈猛地一拍额头,“怎么忘了要喝交杯酒。”

于是,又赶紧倒了两杯酒,自个儿拿了一杯,另一杯则郑重地递给了宝钦,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柔声道:“阿宝,我们成亲了。”

从今日起,他们便成了一体,彼此都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今往后的一辈子,他们便再也不能分开。

外头天­色­未暗,当晚又有战事,秦烈便是再急­色­,也不好在这时候忙着洞房。二人饮了交杯酒,秦烈安排了几句后,便起身要走,宝钦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秦烈的眼睛里显出为难的神­色­,“阿宝,今晚尚有战事——”

“我与你同去!”宝钦站起身,面上一派坚决。

秦烈先是一愣,尔后一点点地欢喜起来,眼睛里也带了激动的神­色­。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是忽然觉得身上有了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这么多年来,他几乎都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独自面对,到了而今,才猛地察觉到,原来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从今往后,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和挫折,甚至生死,他的身边都有她相伴。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特别踏实。

他朝她重重地点头,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郑重地回道:“好!”

到了­操­场上,老黑早已整好了军队,正与二愣子五斤商议着如何配合的细节。听得外头有人禀告说“三殿下”到了,三个人都齐齐地回过头来,一脸讶然。

“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三爷您怎么——”老黑笑嘻嘻地恬着脸,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秦烈身后,一身戎装的宝钦,立刻住了嘴,面上换上了一副端正严肃的神情,正­色­朝秦烈行了礼,道:“三爷,您来了。”

二愣子和五斤也跟着恭恭敬敬地朝秦烈问候过,罢了,悄悄朝宝钦眨了眨眼。

秦烈只当没瞧见,正­色­问:“可都准备好了。”

三人立时站直了身体,响亮地回道:“是!”

“斥候可曾有了消息?”

“是,燕军押运着大炮酉时初方到了营地,而今正在休整。”

秦烈瞥了一眼桌上的漏斗,微微点头,“再过一个时辰就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婚都婚了,吃到也是迟早的事儿,对不对。不能急啊不能急^_^

第八十三回

八十三

因是突袭,将士们的坐骑都裹了厚厚的软布,行走时悄然无声。至酉时,秦烈一声令下,老黑便与二愣子、五斤领着队伍告辞离去。临走时老黑忽然一咧嘴,竟然不要命地跟秦烈开玩笑道:“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三爷您这会儿赶回去,还能洞个房……”

话未说完,就被秦烈一脚踢走了。

秦修一脸眼热地盯着他们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搓了搓手,不死心地又过来找秦烈说话,面上竟然带了些讨好的笑意,“三哥,那个……一会儿打完了,让我也跟着去追一程?好歹都到了西川大营,连营地都没出,回去还不得被那群小崽子笑话死……”

秦烈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淡然回答:“再说吧。”说罢,也不顾有旁人在,牵了宝钦的手就往帐篷方向走。

“还再说什么呢。”秦修赶紧跟在他后头,气急败坏地道:“一会儿老黑他们突袭完,怕是早就累得动不了了。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混球又逃回去吧,换了我去追,保管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给他们留。”

秦烈脚下不停,根本就不瞧他一眼。秦修见状,只得使劲儿地朝宝钦使眼­色­,一时间,眼皮都快要抽搐了。宝钦只笑不语。

等到了帐篷口,秦修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刺刺地就欲跟进屋。秦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斜着眼睛瞅他,冷冷问:“我与你嫂子洞房,你也要跟进来?”

宝钦的脸唰地就红了,再看秦修,也是一脸的尴尬和窘迫,半句废话也不敢多说,转身就逃了。唯有秦烈依旧板着张端肃又正经的脸,好似刚刚那句话并非出自他口。这个男人,也就仗着自己是个面瘫脸,什么话都敢说!

进了屋,宝钦依旧有些不自在。虽说没有人教过她关于洞房的事儿,可常年混迹在军中,与那些大老爷们儿们生活在一起,该知道的绝不会少。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她却是心里有数的。

可心里有数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到底是个姑娘家,羞涩尴尬终究难免。

秦烈却不复昨儿那般□焚身的急­色­模样,只环抱着她亲了一口,柔声道:“你先去歇着,我得去中军帐里等消息。若是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调度。”

宝钦总算松了一口气,面上反倒是愈加地红了些,显得那一张俏脸更是娇艳动人。秦烈生怕自己把持不住,赶紧把目光挪到别处,低低地叮嘱了几句,罢了,赶紧换了衣服去中军营。

外头战事正酣,宝钦又哪里睡得着,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后便索­性­起了身,另换了身便服跟了出来。

营地的侍卫们都认得她,宝钦遂一路顺畅地到了中军营。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帘,只见秦烈正端坐在桌前看文书。桌上燃了两只蜡烛,染出一片温暖的黄|­色­,烛光跳跃间,他清俊的眉眼愈加地深邃。

虽作出这幅聚­精­会神的模样,可秦烈的心思却浑不在手里的文书上,看了半晌也翻不动一页,便是宝钦掀了帘子他也未曾抬起头来。只等到宝钦缓步踱到他身边,鼻息间隐隐有了些淡淡的女儿香,秦烈方才猛地抬起头来。

“阿宝——”他飞快地放下手里的文书站起身,眼睛里先是有欢喜的笑意,尔后又作出一副嗔怪的神情来,故作气恼地责备道:“不是说了让你先歇着,怎么又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好熬夜。”

宝钦只是笑,挨着他坐下,道:“左右也睡不着,就过来陪你说说话。一会儿若是来了消息,我也心安。”更何况,那大炮的威力如何强大,一会儿老黑他们引燃了炮弹,只怕是要地动山摇,便是睡着了也要被吓醒的。

秦烈也只是装模作样的说两句,心里头却是欢喜得很,赶紧唤了外头的侍卫送了壶热茶过来,两个人一边说说话一边候着前头的消息,却是比他先前一个人孤零零地看文书要快活多了。

忙了一整天,宝钦早有些乏了,先前只是强撑着,而今到了秦烈身边,心思一松懈下来,眼皮子便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倒在了秦烈的怀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眯了多久,陡然听得一阵震天的巨响。宝钦一个激灵睁开眼,只见秦烈也竖起了耳朵,一脸正­色­地看向了北方。

“是老黑他们——”宝钦道。说话时,那巨响却是连绵不绝,震得连他们脚底都微微地颤抖。秦烈手中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是他们,应是已经得手了。”

那边秦修也听到动静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径直奔向中军帐,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冲了进来。好在宝钦这会儿已经从秦烈的怀里起了身,理了理头发,倒也是仪态端庄。

秦修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一瞧见她们俩在一起,面上便显出可疑的神情,一会儿悄悄宝钦,一会儿又看看秦烈,却是忘了要说什么。

“都多大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秦烈毫不客气地指责他,“就你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想出战?回头折了我的兵,你赔得起吗?”

秦修闻言顿时就炸毛了,跳着脚高声道:“老三,你不要瞧不起人。虽说我仗我没你打得多,好歹也是带过兵的。今儿你准也也得准,不准也得准,左右我一会儿就带兵走,你要是够胆子,就去父皇那里告我一状,让他来寻我就是。”

秦烈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你五殿下要怎么带得走我的兵?”

秦修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听这话立刻就蔫了,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宝钦实在看不过眼,就轻轻拽了拽秦烈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秦烈沉吟片刻,方沉声回道:“一会儿等老黑他们回来,你再动身。”

秦修眼睛一亮,立刻恢复了­精­神,一拍手先跳了起来,大笑了两声后,方才弯起眼睛朝秦烈拱了拱手,道:“多谢三哥成全,我这就去整理队伍。这回定要杀得燕军片甲不留,不然绝不回朝。”

秦烈嫌恶地朝他挥了挥手,将人给赶走了。罢了,才低头朝宝钦叹道:“可满意了?”

宝钦朝他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小声道:“你们兄弟俩兄友弟恭的,与我何­干­。”

燕军营地离西川大营有段距离,快马也要近半个时辰才能到。但秦烈心忧老黑等人的安慰,早早地出了中军帐在营地外候着。宝钦也披了件厚实披风跟在他身边,静静地等着远处的消息。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气,宝钦虽说身体好了许多,但老爷子临走前却是一再叮嘱了要好生将养的,所以穿得比寻常人多不少。饶是如此,秦烈依旧不放心,将她拉到了身后的背风处,自个儿则挡在她身前,遮去了大半冷风。

胖子等人也跟着老黑一道儿去了,他们虽说宝钦带来的,可日后的路总还得自己走,总不能一直跟在宝钦的身后做一辈子的亲卫。秦烈也明白她的意思,特意安排了他们几个跟在老黑身边,也算是趁机多立几分军功,日后也好提拔。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宝钦的身上都吹得冰冰凉了,才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秦烈也打起了­精­神,长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很快的,营地外就有士兵欢天喜地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

才刚落音,大队伍便冲了进来,远远地瞧见秦烈,众人赶紧勒缰下马,老黑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一张黑脸上全是兴奋与激动,高声嚷嚷道:“三爷,属下不负使命,把燕军营地给轰了!”

二愣子也追上来,扯着嗓子大吼,“他­奶­­奶­的,好家伙,那玩意儿可吓人。老子特意隔了老远才­射­的火箭,结果硬是把老子给震得从马上摔下来了。亏得老子手脚快又给爬了上来,要不,还不得给那些燕狗们踩死了。”

他嗓门大,说话又毫无顾忌的,直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方才还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欢快起来。秦修却是着急,找老黑问清楚了方向后,赶紧召集队伍追了去。

尔后便是好一番说道,入了营地,士兵们暂先去歇着,老黑和二愣子并五斤却是被秦烈招呼进了中军帐,仔细询问今日突袭的经过。宝钦终是累了,跟秦烈打了声招呼后便回了帐篷歇着。心思一了,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一闭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身边好像多了个人,有温暖又好闻的味道,莫名地让人安心。宝钦没睁眼,循着那味道靠过去,弯起身子朝那方向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终于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竟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眯起眼睛朝头顶看了一眼,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这好似是她与秦烈的洞房花烛夜?

小心翼翼地侧过脸,首先瞧见的是秦烈英俊的睡颜。他有浓烈的眉,修长的眼线,长睫毛安安静静地覆盖在眼睑上,有一种特别乖巧的味道。挺直鼻梁下是弧度漂亮的嘴­唇­,此时正轻轻闭着,显出柔软的姿态,如此诱人。

这是她要携手一生的男人。不止相貌英俊,骁勇善战,更难得的是他对她如此深情。上天对她何其眷顾,才会赐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此生有情,足以。

宝钦晕晕乎乎地盯着秦烈的脸看,越看便越是挪不开眼,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浑不觉身侧的某个人已经有了些异样的反应。

“阿宝——”他忽然睁开眼,目中缓缓燃了两团小火簇,一翻身,就将宝钦压在了身下,“你要看,就看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鄙人最近有些晕乎,写到这里更晕乎了。。。

第八十四回

八十四

素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一旦发作起来该如何热情似火——宝钦很快就体会到了。方才还睡得迷糊的,这会儿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努力地想要躲一躲,嘴里还喃喃提醒道:“你……小心一会儿又有人来……”话未说完,小嘴就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秦烈的手迅速攻城掠池,飞快地从衣襟下方探入,抚上她柔软细滑的身体。那温润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颤,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进门前他还想着要如何地小意温柔,切不能像军中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一般急吼吼地提枪就上,可真正轮到自个儿了,才知道头一回有多困难。

随后的一切就连秦烈都已经控制不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彼此身体的契合竟会如此美妙,那种毫无束缚和隔膜的亲密感让他忍不住想要激动地大吼。期间似乎挨了宝钦几脚,肩膀上也被咬了几口,只是那会儿实在太激动,等好容易头番战斗过去,他才吱了一声,扭头一看,好家伙,肩膀上都见血了。

怀里的人儿也是一身汗,呼呼地喘着气,若不是这会儿提不起劲儿来,只怕还要再补上几脚。秦烈却是愈加地欢喜,也不管宝钦怎么瞪他,恬着脸又压了上来,两个年轻的身体密密地合在了一起,头抵着头,胸贴着胸,一丝缝隙都没有。

“沉死了。”宝钦气恼地抱怨道,一开口,才猛地惊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低沉中透着一股子甜腻劲儿,末了还在落音处绕了个弯儿,怎么听怎么都不像良家女子。宝钦立刻就红了脸,捂着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秦烈却是听得欢喜,抱着怀里的人儿翻了个身子,让宝钦躺在了他的身上,凑到她耳朵边上轻轻舔了舔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小声道:“阿宝,你再说几句,我喜欢听你说话。”

宝钦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伸手在他软腰上捏了一把,算是报了一回仇。床上的秦烈低低地痛呼了一声,却依旧不肯动,只哑着嗓子,带着一股子魅惑,低低地问:“阿宝,你……是不是还想要……”说罢,不等宝钦回话,身体一翻,又开始了下一轮战斗。

若是依着秦烈的想法,只恨不得在床上待个三两日不出门才好。可宝钦又如何肯,虽说昨儿晚上大家伙儿熬了通宵,可哪有一歇便是一天一夜的道理,传了出去,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怕不就是白日宣­淫­了。

天黑之前宝钦终究是拖着一身酸痛起了床,又生拉硬拽地把秦烈给拉了出来,好歹在营地里兜了两圈。秦烈还是一脸欲求不满,紧绷的脸上散发着丝丝寒气,一路上没有半个人胆敢上前招呼他。

吃了些东西,又好生洗了个澡,外头就已经一片漆黑。秦烈的眼神又幽怨起来,痴缠了许久,终于又把宝钦哄回了帐篷里。

有了前头两回的经验,晚上秦烈总算驾轻就熟了许多。再加上他又存着要讨好人的心思,大火爆炒变成了文火慢炖,总算让宝钦尝到了些温柔的味道,对男女之间的欢好也品出了意思来。

秦修直到三天后方才回来,虽是连日不休,可他整个人却­精­神饱满,意气风发,一回营地就急匆匆地过来找秦烈回报,道是将燕军敢回了老家。

此役秦军大声,歼敌数万之众,除了秦修之外,秦烈还派出了好几支队伍乘胜直追,趁机占领了燕国五城逾千里地。军报送至朝中,秦帝大喜。

可秦烈却不肯急着回去,“私自成亲的事儿还没过呢,回了京难免要被一通训斥。”秦烈心满意足地抱着宝钦亲了几口,道:“我们俩先在外头转一转,等老头子火气过了再回。”到时候,不用他说,秦帝自然会把这事儿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俩父子尽会玩心眼儿!宝钦心中虽如此作想,嘴里终究没说。若是回了京,到底不像现在这么自由,身边又秦烈陪着,无论去哪里她都愿意。只不过——宝钦想起一件事来,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阿宝,我……想去燕国。”秦烈忽然开口道,眼睛里有异样的神情,“虽说这次我们胜了,可若真算起来,却实在是侥幸。若不是你们意外发现了燕军的­阴­谋,只怕这一次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他说到这里,宝钦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色­问道:“你是想去燕国探一探靖远大炮的线索?”说罢了,她也跟着皱起眉头来,咬咬­唇­,低声道:“原本我还想和你说这事的。”她抬头看了秦烈一眼,目光中有淡淡的担忧。不为旁人,却是她的二师兄林肃。

相比起大师兄梁轻言,宝钦与二师兄林肃的关系素来不算亲密。林肃的­性­子老成持重,说话行事极是严肃,倒是与他的名字十分相配。也因着这样的缘故,宝钦素来对他有些畏惧。可仔细想来,他为人虽严肃了些,可对宝钦却是极好的。那会儿宝钦不耐烦待在山上,常常哭着鼻子闹着好回家,他每一回下山总要给她带许多小玩意儿小心翼翼地哄他,真真地和嫡亲的兄长一般。

自从出了靖远大炮的事,宝钦就一直想着林肃。虽说当日她义正言辞地把他跟大炮的事儿给摘除了,可心里头却不能说不在意。林肃绝非醉心功利之人,一门心思都在书本上,虽说话不多,却最是心慈,断然不会为燕军研究这些杀人的兵器。若果真是他做的,只怕他也身不由己。

宝钦把心中的想法一一说与秦烈听,罢了又道:“我昨儿便写了信给师父,问他是否知晓二师兄的去处,只是而今尚未有消息。二师兄下山多年一直杳无音信,连大师兄也说不上来。我只怕他早被燕军囚禁起来,而今就在那岛上困着,日复一日地被逼着去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秦烈早就打算要去燕国探一探究竟的,而今听了她这话,愈发地下定了决心,又道:“这样也好,到时候把你师兄救回来,再一把火将那个岛烧了,也省得再弄出点什么东西来闹得世道不宁。”

自那日瞧见了大炮的威力后,秦烈就没有安心过。就算这一次躲过了一劫,可只要小岛在一日,那大炮便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他们哪能每一回都抢在前头。若真被燕军得了手,只怕到时候秦郑两个就要生灵涂炭了。

二人这般一说和,很快便定下了之后的燕国之行。

因战事已休,秦修也领着人要回京,秦烈遂将大军暂时交到了他的手里,自个儿则叫上了五斤和几个心腹的侍卫,带着宝钦一起登上了去燕国的马车。

临行前自是做了好一番准备,秦烈重­操­旧业,扮成了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宝钦则是他新婚妻子,领着出门来见一见市面的。

宝钦听了这安排,先前只觉得耳熟,等上了马车,越想觉得不大对劲,最后才狠狠一拍额头,总算想了起来——他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秦烈不就是假扮成了皮货商人么?她居然还傻乎乎地没看出来!更气人的是,倒是被秦烈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身份。

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春光,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便是燕国的景致也犹如画儿一般。

宝钦窝在秦烈怀里躺着,偶尔伸手抱一抱他,或是拉拉他的头发给他编个辫子,或是拽着他的大手把玩他的每一根手指,抑或是想起来忽然凑到他脸上亲一口……闲适又自在,甜蜜得让人简直不想说话。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自在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安安心心地窝在这小小的马车里过着二人世界。没有争斗,没有算计,也没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所有的,只是欢喜和安心。

燕军制炮不易,不然那次大战也不至于才送了四尊大炮。所以秦烈也不急,马车走得极慢,时不时地还停下来看一看风景,若是听说哪里有闻名的美食,也少不得要特意驱车去品尝一番。

如此走走停停,这一日终于到了燕国东边的大城鄞阳。

宝钦二人终日坐在马车上倒还好,可五斤等人却是一路骑着马,走得久了身体怕是有些吃不消,所以秦烈才吩咐下去,暂时在鄞阳歇两日,一来是让众人好生缓一缓,二来,这鄞阳城中有个叫做西平寺的庙宇,庙虽不大,名气却极高,求神问签都是极灵验的。秦烈便想着要领宝钦去求个平安。

他们不欲招摇,只在城东不那么热闹的wωw奇Qìsuu書com网地方挑了个客栈住下。因着安全方面考虑,五斤特特地包了个小院子,又将马车一并赶了进去。

正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大多客栈都已客满,他们还算是赶了巧,正好遇到先前一队客商结账走人,这才顺利地包了个院子。客栈的伙计见他们出手大方,极是热情,光是热水就送了好几桶,又不厌其烦地给他们介绍城里好玩的地方,得了五斤不少赏赐。

晚上吃过了饭,秦烈便拉着宝钦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便说便走着,外头的掌柜却是苦着脸进来了,却不敢跟秦烈说话,悄悄地把五斤拉到一旁打商量。过不了一会儿,又无奈地走了。

“怎么回事?”秦烈皱着眉头问。

“客栈客满了,外头又来了几个客人,掌柜见我们这院子空着,想商量着让我们匀出两间房来。属下没应。”五斤赶紧回道。他们包下这院子原本就是为着安全考虑,怎会再让外人进来。

这原本不过是个小Сhā曲,大家都没把它当回事,谁料到了第二日出门的时候,竟会因此被人给拦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来H,大家表对俺有高要求==

第八十五回

八十五

拦着他们一行的是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个嗓门高的年轻小伙子冲着马车大声问道:“请问诸位可是包了云来客栈的后院?我们是青河山庄弟子,来鄞阳城办事,不想正赶上城里花朝节,各处的客栈都已客满。听客栈掌柜说,诸位包了客栈的后院却不曾住满,不知能否匀两间客房与我们。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方便,还请诸位给我们师兄弟一个面子。”

那小伙子嘴里说着客气的话,可那语气却实在不讨喜,好似这什么青河山庄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借了他们的客房倒像是给了天大的恩赐一般。

宝钦这两日来了葵水,­精­神恹恹的,秦烈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听着外头的话,更是理都不想理。五斤见马车里没有回应,便晓得了秦烈的意思,再加上他对面前这几人实在没什么好感,遂毫不客气地回道:“我们爷素来爱清净,为了这个才特特地包了个院子,不想被人打扰。各位下回出门切记赶早些!”

说罢了,朝车夫挥了挥手就要走。

那些年轻人哪里想到五斤会这么不给面子,如此毫无顾忌地就回绝了,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其中更有­性­子冲动的立刻就板了脸,却是个一身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相貌生得还算漂亮,只是一脸的倨傲之­色­,显见是素来骄纵惯了的。她瞪着一双杏眼朝马车上下打量了一圈,见那马车乌蓬蓬的并不起眼,心中愈加地鄙夷,冷笑道:“跟你们说一声不过是给你们面子,莫要给脸不要脸。惹急了,可莫要怪我们到时候不客气。”

秦烈在马车里听得频频皱眉,面­色­愈加地难看。宝钦也皱起眉头低声问:“青河山庄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嚣张?”

秦烈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腹,低声解释道:“不过是个江湖门派,不敢惹官府中人,见我们作客商打扮,才敢过来耀武扬威。不足为虑。”说罢,眼睛里又闪过一丝厉­色­,沉声朝外头道:“怎么还不走?”

五斤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烦,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应道:“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却是丝毫不理会面前耀武扬威的一群人,朝车夫挥手道:“快走快走,一会儿误了爷的事,有你们好看的。”

众人如同没瞧见那伙人一般,大摇大摆地就往前走。方才说话的那个红衣女子气得一脸通红,狠狠一跺脚,怒气冲冲地朝身畔众人道:“你们都傻了还是哑巴了,由着我被人这般戏耍。还不快将人给拦住!”

“这个——”有人犹豫着不欲动手,一来己方实在没有道理,二来,对方既然晓得他们是青河山庄的人依旧如此,想来必是有所凭仗。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然要谨慎些。

那红衣女子见状,愈发地生气,眼看着马车就要走远,她也顾不上同伙们的态度了,一咬牙就拔出腰间的长剑冲了上去。

“噗——”地一声闷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低头看时,就只瞧见地上一团瘫软的火红。

五斤下手还算有轻重,只将人打发了回去,并不曾下狠手。那女子虽说跌得狼狈,但被众人扶起身后,才发现只受了些皮外伤。她的那些同伙心知定是五斤手下留情,一时也说不出到底该作什么回应,唯有那红衣女子依旧气得一脸通红,若不是身上带着伤动弹不得,只怕又要再冲过来拦人了。

秦烈这边,再没有搭理身后那些人,一路顺利地到了西平寺。秦烈牵着宝钦下了马车,二人慢悠悠地在寺里逛了两圈。

他二人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尤其是秦烈,虽说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可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却实实在在地能让人醉在其中。

他二人虽作商户打扮,可通身的气派又哪里掩藏得住。寺里的僧人们虽说是方外之人,可到底身处红尘俗世间,难免沾染上些许烟火气,待他们自然客气有加。秦烈自然也大方,布施银子时连眼睛也不眨。

因传闻说此地解签甚是灵验,宝钦也不免俗,学着庙堂里求签的­妇­人们晃了一支出来。她自个儿看不懂,索­性­直接送到了解签的僧人们手中。

那僧人借了签只瞥了一眼,脸上立时微微变­色­,忍不住抬头郑重地瞧了宝钦一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后,方才笑笑,恭维地道:“事遂勿忧煎,春风喜自然。更垂三尺钓,得意获鳞鲜。夫人少时失怙,磨难重重,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日后自有大富贵。此乃上上签,万事皆宜。”

秦烈虽素来不信鬼神,可只要是凡人,哪有不爱听吉祥话的,尤其这对象还是宝钦。面上的线条竟难得地柔和了起来,轻咳一声,却又红着脸继续问:“若是……求子……”他话尚未说完,宝钦就狠狠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咬牙瞪眼,十分尴尬。

那僧人笑着应道:“六甲顺利,甲乙得子,子丑午月得喜讯。”

秦烈闻言,眼中的喜­色­再也掩藏不住,若不是有这面瘫之症将脸上表情全都控制住,只怕这会儿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宝钦越看越是忍不住叹气,她当初怎么就会一门心思地认定了秦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稳重又镇定的男人呢。

告辞了那解签的僧人后,秦烈便一直不在状态,低着头暗自算着日子,“……子丑午月,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五月……唔……”小声嘀咕着,一不留神就开始琢磨着自己儿子的相貌脾­性­,于是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宝钦见状,忍不住打击他道:“那师傅只说五月有喜讯,你这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秦烈却丝毫不受打击,挑眉朝宝钦看了一眼,目中有戏谑之­色­,“阿宝是说我动作太慢,莫非还嫌弃为夫不够辛勤。”

宝钦哪里会想到他竟会在佛门之地堂而皇之地与她开这种玩笑,一时间又羞又恼,又怕被旁人听见了,左右看了一圈,见五斤等人都远远地跟在身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晚上我踢你下床。”

但她自己的心里头却也是欢喜的。她幼而丧母,少时丧父,也亏得自小就当做男儿般养大,­性­子才豁达洒脱些,并不曾作孤苦无依的姿态,但这么些年来,却也常有茫然失措、孤独寂寞的时候。尤其是佳节新年抑或是卧病在床的时候,就连宝钦都会忍不住戚戚然。

也只有和秦烈在一起后,她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地踏实下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不论道路如何艰难险阻,她都无所畏惧,因为她深切地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陪着她,守护着她。那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让她很是安心。

不止是秦烈,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也许是个男孩子,有秦烈那样浓烈的眉眼,健壮又活泼,会搂着她的胳膊叫“母亲”……那是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美好。

中午他们在西平寺里用了斋饭,期间秦烈话很少,一改先前眉眼带笑的神态,眉目间多了些郑重之­色­。五斤等众侍卫只当他又哪里不顺心,生怕触到了霉头,离得远远的不敢作声。唯有宝钦却是哭笑不得,趁着旁人不注意,轻轻地撞了他一胳膊,小声问:“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秦烈一脸正­色­地回道:“阿宝,你说我们儿子的小名叫什么好?我方才想了十几个,总觉得略有所不足……”

宝钦:“……”

一行人在西平寺待了大半日,佛也拜了,签也解了,斋饭也用了,遂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客栈。庙里的主持甚是客气,一路将人送到了大雄宝殿门口,宝钦和秦烈也一脸正­色­地回了礼。

待出了二门,忽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仔细一听,却是外头有人与那解签的僧人吵了起来,还掀翻了贡台,闹出好大的动静。

“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秦烈对先前那解签僧人极有好感,听得外头有人闹事,便有些不快。五斤见状,赶紧应声去了前头大殿。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喧闹,噼噼啪啪各种声音响了一阵后,又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喝骂。

宝钦依稀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侧过脸朝秦烈看去,只见他面上已然笼起了一阵寒霜,冷冷道:“真真地­阴­魂不散,走到哪里也能碰到他们。”

果然是早上拦了他们马车的那一伙年轻人,偌大的一个鄞阳城,怎么偏偏总是碰到他们?

宝钦对这些爱惹是生非的男女们实在没什么好感,更不愿去前头看热闹,索­性­就与秦烈就近寻了个石凳坐下,不急不慢地等着外头五斤处理的结果。

可侯了一阵,不仅不见五斤回来,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

秦烈愈加地不耐烦,拍了拍宝钦的手道:“我去看一眼。”说罢便起了身,板着脸,笼着一身的寒气去了前头大殿。

宝钦笑眯眯地在这边等着,心里计算着时间,很快的,外头的声音便低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便瞧见秦烈慢条斯理地踱了回来,走到她近旁后伸出手道:“走吧。”

“怎么回事?”宝钦好奇地问。

“有人求了支下等签,僧人如实解了,那人却不服。”秦烈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低头看了看宝钦,见她一脸笑得犹如小狐狸一般,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宝钦笑道:“方才在殿里瞧着几尊罗汉样子极是吓人,却不想,那些罗汉都镇不住外头的恶人。幸好有你在……”

秦烈板着脸瞪她,“你是说我比罗汉还吓人。”

他板着脸吓唬人的时候的确让人心里发毛,但宝钦却是晓得他的本­性­的,心里头最清楚要如何应对,声音愈加地温柔,挽着他的胳膊道:“你对旁人有多凶我才不管,我只晓得你对我好就是。”

秦烈紧绷的面皮总算柔和了些,一只手扶住宝钦的胳膊,另一只手又忍不住挠了挠她松散的头发,小声道:“阿宝笨死了,连头发都不会梳。”

她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丫鬟,可是苦了宝钦。旁的还好办,这梳头的大事却是险些要了她的命,每日的发髻都要费老大的力气,折腾出来的却实在不像样。宝钦也无奈,只得随意地在脑后绾了个髻,松松散散的,有些慵懒的意思,却也少了些繁复和端庄。

一听得秦烈笑话她的头发,宝钦就恼了,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面上却还作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来,正­色­朝他道:“还不快些走,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们一个个憋着笑,忍得十分痛苦。

经过大殿时,宝钦再没瞧见方才寻兹闹事那些人的身影,心下不由得好笑,忍不住又暗自感叹秦烈那一张冷脸实在好用。五斤显然也有同感,硬是学着秦烈的样子,也跟着把面皮绷了起来。只可惜他面上还有些稚­嫩­,越是这样绷着,反倒越是瞧着像个少年人。

原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了,没想到出得山门,还未上马车,就有人快步奔了过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方才是我们失礼了,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说话时,那眼神儿却是怯怯地朝秦烈脸上瞄,眼带桃花,脸颊绯红,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些究竟来。

宝钦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心里头犹如明镜一般,什么前倨后恭啊,什么诚惶诚恐……原本以为是怕了秦烈那一张冷脸,而今看来,却是被他那张俊脸给迷住了。虽说燕国风气比秦国还开放,可是,这明摆着对方是有­妇­之夫,眼神儿还能如此放肆,宝钦可真真地见识到了。

“夫君——”宝钦娇滴滴地开了口,声音拖得颤了好几个弯儿,嗲得连自己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脚疼,走不动——”

秦烈板着脸迅速地回过头来,眼皮甚至不曾瞟一下那红衣女子,居然也跟着把嗓子吊了起来,­妇­唱夫随地道:“娘子莫要急,为夫来扶着你——”

五斤与众侍卫顿时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知怎么把胳膊给伤到了,右手胳膊痛得要死,抬都抬不起来。好奇怪,明明没有拎重物地说o(>_ 多谢cibamai姑娘,好好姑娘,还有某位没有显示出名字来的姑娘扔的地雷。鞠躬!

第八十六回

八十六

以秦烈的­性­子,自然是懒得和青河山庄那些人客气的,只是待听说他们一行的目的地也是广平县,他忽然想到什么,态度便不再那么强硬了。

回了马车里,秦烈的面上就笼起了一层寒霜,手里却还没闲着,靠着宝钦身边坐下,一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软软地环在自己怀里。他最近很喜欢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相互依偎的感觉让他无比踏实,连心也变得愈加地柔软起……

“怎么了?”宝钦歪着脑袋看他,微微挑眉。在旁人看来,秦烈永远都是一副棺材脸,冷漠疏离,不带半点颜­色­。可宝钦却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各种情绪,欢喜的,生气的,憋屈的,甚至是若有所思的。

“青河山庄只是个江湖帮派,可与官府却往来频繁。先前还传出过他们山庄里有人擅制‘霹雳弹’,虽说无人见过,可听这名字倒是与靖远大炮有些相象。广平县地处偏僻,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除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小岛,我想不出他们去那里还有什么目的。”秦烈皱着眉头,缓缓分析道。

宝钦闻言,眸光暗了暗,缓缓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还想着三两句把她给打发走的,现在看来,不止不能弄走,怕不是还得请三爷牺牲­色­相上演一出美男计,要不,人家姑娘非吵着要走可要如何是好。”

她这吃醋捻酸的样子,倒与平日里那副坦率明媚的模样大相径庭,虽说秦烈晓得她是故意为之,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方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哄道:“我每日都在你跟前上演美男计,也不知阿宝心动了没有。”

宝钦忍住笑捏了他一把,小声道:“给了你一点颜­色­,你还开起染房来了。”说话时,眸光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扫了个来回,一副审视打量的神­色­,仿佛隔着这重重衣料还能看清他的身体似的。

秦烈却是不复婚前那般爱脸红,坦坦然地凑上前来,腻腻歪歪地在宝钦脸上亲了几口,罢了又忍不住压下来深深地吻了一阵,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伸进了宝钦的衣服里。马车里的空气顿时暧昧了起来,宝钦的脸上也不自然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秦烈眯着眼睛,难得地露出一副放荡不羁的神­色­,嘶哑着声音道:“阿宝可是还嫌不够,不如,为夫把衣服也脱了,你再仔细看看,到底……美不美。”说着,便要开始宽衣解带。

宝钦却也不躲,只吃吃地笑,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一会儿难受起来我可不管。”

秦烈的手一顿,眼睛里立刻染上了郁郁之­色­,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把手收了回去。他初尝了男女□,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恨不得夜夜春宵到天明,宝钦这两日来了小日子,可险些没把他给憋死。

“阿宝——”秦烈的眼睛里燃着两团小火簇,眉目间有狡猾的神­色­,“其实……男女敦伦……还有别的法子的……”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宝钦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话,宝钦先是一愣,尔后一张脸迅速地红到了耳朵根。

“你这流氓——”宝钦咬着牙,恨恨地在掐了他一把,脑子里却不免闪过方才秦烈所说的画面,一时间又羞又恼。

秦烈皮糙­肉­厚的,倒也不痛,只是嘴里却还故意地连连求饶,罢了又果真摆出一副流氓的架势来,恬着脸小声道:“阿宝若是害羞,我来伺候你也是好的。”

宝钦的脸上愈加地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那又羞又恼的样子实在让秦烈爱得不行,愈加地下定了决心,晚上定要把老黑特意淘换来的绝版《春宫图》找出来好生地仔细研究,还要实地­操­作一番。

他二人在马车里蜜里调油的腻歪着,外头的五斤却一本正经地正在编着故事。

那个红衣少女虽说没什么脑子,可身边的几个年轻男子却还颇有些警惕心,一听得他们也要去广平县,便立时警觉起来,疑惑地问道:“令主人不是做皮货生意的,怎么不去北边,反倒要去东边。我记得广平县可不产皮货。”

五斤笑道:“我们爷这回出门,倒不是光为了办货,主要还是想去上晓村找人的。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运的一批货在路上被人拦了,险些被劫了去,幸好遇上了位军爷领着一支队伍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将我们给救了下来。那位军爷不肯透露姓名,我们问了一阵,才依稀知道他是广平县上晓村人。这不,我们这回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却是为了寻访这位大恩人。”

他这番托词是先前早就想好了的,以备路上有人查问。不说旁人分辨不出真假,便真到了上晓村,他们也不怕被人揭穿,毕竟那位“军爷”始终不肯告知姓名,谁又能说得准这“依稀”探知的消息有没有出什么纰漏呢。

那年轻人听了五斤的解释,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是这一路上又不断地东拉西扯,时不时地还问些生意上的事。秦烈这皮货商的身份早有了许多年,自然早有准备,便是五斤,说起这皮货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顿时打消了对方不少疑虑。

因秦烈他们存着要从这些人身上打探消息的目的,之后再绷着便有些不大合适了,回了客栈后,秦烈只得不悦地让五斤腾了两间房出来给那行人住下。

这一路上,五斤也打探出了不少消息。这群人是青河山庄年轻一辈儿的弟子,从大师兄到小师妹一共有五人,红衣少女姓温,名巧巧,是青河山庄庄主温权章的幼女,因她长得貌美,又是这样的身份,所以诸位师兄们对她才分外客气。

那温巧巧一眼瞧见秦烈后便动了心,见他身畔有美人在怀难免有些郁郁,又见他们夫妻二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好不甜蜜,心里愈加地气恼,只恨不得那马车上坐的人就是自己。

她模样生得还算漂亮,一众姐妹中就数她最为貌美,也最得温父的宠爱,难免有些自视甚高,眼睛里头哪里瞧得上山庄里那一群碌碌无为的师兄弟们。今次好容易出了一回门,却发现这外头的男子也极少有能入眼的,便是偶尔遇到个相貌才情极为出众的,也多是官宦子弟,眼高于顶的,对她这样的江湖女子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温巧巧一时间倍受打击,脾气愈发地火爆,所以今儿早上才莽莽撞撞地和五斤对上,还毫不客气地被打了回来,弄了个灰头土脸。

以她的­性­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要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的,谁想后头居然会撞见了秦烈,只一眼,她便陷了下去。

虽说秦烈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他也没正眼瞧她,可温巧巧却也看得分明,他对着那些个侍卫也是同样的冷漠疏离。那样的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一个眼神便能将众人震慑住,那样的气势和风度,便是温巧巧的父亲也远不能及的。她何时见过这般光彩耀眼的男子,一颗心顿时便失去了方向。

他不过是个商户,便是再有钱又如何?她好歹还是青河山庄的千金小姐,大姐姐嫁了知州之子,家里又与官府有不少交情,这样的身份,算起来还是下嫁了。至于那个女人——温巧巧不悦地瞥了一眼身侧那乌蓬蓬的马车,心里想,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若她做了正夫人,哪里还有旁人说话的余地。

她一厢情愿地想象着与秦烈婚后琴瑟和谐的画面,不自觉地面上便带了些出来。一侧脸,才发现五斤正瞪大眼打量着她,便有些不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定了决心,日后定要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丁好看。

这厢秦烈跳下马车,在温巧巧嫉恨的目光□贴地扶着宝钦进了屋。宝钦早察觉到那姑娘眼神儿不大对,一进屋就忍不住笑道:“阿烈,我看那姑娘只怕脑子有些不大正常,哪有未出嫁的姑娘死死盯着个有­妇­之夫不放的。”

她到底还是郑国人,钟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还特特地请过嬷嬷教过她一阵规矩,难免还是受了些影响。便是在秦国那样的地方,王家二小姐也算是胆子大的了,可在秦烈面前都是都是极为收敛的,更何况,那会儿她和秦烈还尚未成婚。如此一对比,这温巧巧可真是太没脸没皮了。

秦烈冷冷道:“燕国人未曾开化,素来莽撞无礼惯了,半点礼数都没有。左右这一路上我们都在马车里,你莫要理会她就是。”

说罢了,他眼睛里又迅速地换了副神­色­,方才还冷冽的目光转瞬间就变得炙热,“阿宝——”他作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左右离吃晚饭还有段时候,我们不如——来看一看书。”

他这装模作样的神­色­哪里骗得过宝钦,一见不对赶紧就逃。可这屋里拢共才这么点大,她又哪里逃得开,更何况,这本就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她也不是非躲不可的……

不过三两步,秦烈就把人给捉住了,手里一用力,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踱到床边,人也紧紧地压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温巧巧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精­致的妆出了门,才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就听到正屋那边五斤正在吩咐店里的伙计,“……多送些热水过来……晚饭?晚饭迟些时候,等爷起来再说……”

温巧巧的脸上白了一阵,咬咬牙,恨恨地又转身进了屋。

这边的床上,吃饱喝足的某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恨不得“哼哼”几声才好。宝钦一脸郁郁地东捏捏,西捏捏,一不留神捏到他的痛处,秦烈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压着嗓门道:“阿宝阿宝,你轻点,我旧伤未愈呢。”

宝钦斜着眼睛瞅他,半眯半开的样子,“你何时有的旧伤?”

某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哼唧了两声,不要脸地道:“不就是方才——唔,都快被你咬断了……”

宝钦顿时躁得满脸通红,却又硬挺着,咬牙骂道:“啊呸,都是你自找的。先前是谁还自诩自己……那个,多硬……”

“再硬也没你牙齿硬啊——啊——阿宝,你轻点!真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电脑上不了网,害死我了。

八十七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宝钦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了,秦烈心知她又羞又恼,虽还想再逗一逗她,到底怕她真的生气,便让五斤将饭送到房里来,他则好言好语地哄了一番。那温巧巧原本还惦记着晚上用饭时能见秦烈一面,未能如愿,心里愈发地怄得慌。

第二日大早,一行人便出发去广平县。

宝钦和秦烈依旧乘坐马车,小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好不恩爱。那温巧巧则骑着马,银牙紧咬地与那一众师兄弟并行,偶尔听得马车里传出那二人的低声笑语,她的脸上就要难看一阵。旁的师兄弟们不敢说她,可心里头到底还是十分不以为然,即便是原本对她还有几分思慕的两个师兄,而今见了她这副姿态,也都摇头退散了。

五斤原本还想着,以宝钦的­性­子,遇到温巧巧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定要毫不客气地收拾掉的,遂还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兵不血刃的法子,根本不跟那女人碰面,却照样能气得她呕血。

至于秦烈,自从成亲以后,他就愈发地没脸没皮了,只恨不得与宝钦长在一起,若不是怕太过惊世骇俗,只怕连上下马车都要忍不住伸手来抱的。

他越是这样的温柔体贴,温巧巧就越是又嫉又恨,倒好像是这温柔体贴原本该属于她,却被宝钦抢走了一般。

中午大家伙儿在镇上的一家酒楼歇了一阵,待吃过了午饭后方才继续出发。才将起身,那温巧巧忽地“嘤咛——”一声,尔后一脸痛苦地弯腰捂住了脚,眼圈儿一红,竟似要挤出眼泪来。宝钦笑眯眯地转身瞧她,眼睛里有洞悉一切的光。

不知为何,温巧巧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悄悄低下头去,作出疼痛难忍的模样,含泪的双眼怯怯地朝秦烈脸上瞟,见他面上不动分毫,心中愈发地气恼。

她的师兄弟们见状赶紧凑上前来关切地询问,温巧巧抽抽噎噎地小声道:“只是崴了脚,没什么大碍,还是能走的。”说话时,又装模作样地要起身,才一迈脚,脸上又显出吃痛的表情,发出一声痛呼。

她这样卖力的表演,目的不言而喻。

宝钦眉眼带笑地看着她,面上却作出一副担心的神情,柔声道:“哎呀,温姑娘的脚伤成这样,怕是骑不得马了。夫君,不如请温姑娘与我们一起坐车可好?”

温巧巧一愣,心里陡然一喜。原本还想着一会儿自己开口的,而今可不正好省了自己的口舌。正欲开口应下,却不料被秦烈抢了个先,他冷冷地瞥了宝钦一眼,略带责备地道:“夫人真是胡闹,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与我们共乘。再说了,你身子不好,一会儿嚷嚷着这里酸,一会儿喊着那里痛的,岂不是要吵到人家休息。”

说罢了,也不再多问废话,直接唤了五斤过来,让他速速去镇里另租一辆马车。

那温巧巧一脸僵硬地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想到方才秦烈责怪宝钦胡闹的话,生怕秦烈认为自己不懂礼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五斤出了门,不一会儿,他居然果真唤了辆马车过来,一脸客气地请她上车。

待她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五斤殷勤地掀了车帘,笑着道:“这马车有几日未坐过人了,兴许里头还有些霉味儿,不过不打紧,开着窗跑一阵就­干­净了。”

温巧巧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待一ρi股坐下后,鼻息间很快被一阵似有若无的臭味包围。她先前还只当是五斤所说的霉味儿,倒也没多留意,只卷起了车窗透透气。却不想,这马车跑了一阵,车里的臭味却越来越浓烈,不止一丝一缕地钻进她的鼻孔,仿佛还渗进了她的衣服和皮肤里,难受得很……

这边马车里的两人却又是另一幅自在与闲适。宝钦歪在秦烈的怀里打瞌睡,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忽然伸手又在秦烈的腰上掐了一把,尔后又一翻身,嘴里无意识地“唔——”了两声,继续睡。

秦烈轻轻“嘶——”了一声,还待抗议,一低头,怀里的人早已睡得迷糊。

她昨儿晚上睡得早,上午坐在马车里也多是在瞌睡,秦烈生怕她睡得太多到时候晚上反而失眠,想了想,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唤道:“阿宝,阿宝,你醒醒,别睡了,我们说会儿话。”

宝钦迷迷糊糊地睁眼,斜着眼睛瞅他,面上明显地带着些许恼意,小声喃喃道:“说什么呢?”

秦烈佯做怒­色­,道:“我们成婚不过月余,阿宝莫非就与我相对无言了。”

他平素就是一张冷脸,板起来的时候愈加地唬人,可宝钦又哪里会看不出他是真怒还是假怒,忍不住笑起来,毫不客气伸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捏了一把,低声调笑道:“养了几日,脸上倒是白净了些,再过些日子,怕不是外人瞧了要偷偷笑话是个小白脸了。”

他们俩自从成亲以后,便愈发地亲密无间,秦烈十足十地流氓样儿,就连宝钦,也愈发地没个正行。偏生秦烈却还就喜欢她这样,眼眸中火簇一燃,就已紧紧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低下头来,缓缓地迫近,险险地抵在宝钦的上方,沉声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居然敢调戏夫君,我今儿若不好好惩治你,日后定要夫纲不振。”

宝钦却也不躲,只眯着眼睛瞅着他吃吃地笑,复又伸出捏住他的鼻子,嗲着嗓子问:“三爷打算如何惩治妾身?”说话时,另一只手已经抚在了他的胸口,尔后一点一点地慢慢滑下,落在他的小腹处。

秦烈身上一僵,旋即脸上涨得通红,咬着牙赶紧抓住她捣乱的手,低着声音恨恨道:“阿宝真真地变坏了!”

宝钦笑得犹如一只小狐狸,偏偏还要做那无辜天真的神­色­,睁大眼瞧着他,语气又委屈又无措,“三爷昨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哄着我,让人家做这种羞死人的事,怎么才过了半天,倒是不喜欢了。莫非是阿宝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恼了您——”话未说完,她自个儿却先装不下去了,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秦烈一时哭笑不得,只想狠狠地把怀里的人儿好生蹂躏一番,又怕自己倒先忍不住,更怕宝钦再在他身上点火,一会儿□焚身又没处发泄,那才真正地难受。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奈抱着宝钦亲了两口,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等着,晚上……有你好看。”

宝钦拉着他的衣袖甩了甩,小声道:“你也就会欺负我,若不是你这花蝴蝶招蜂引蝶的,惹来那么大一朵烂桃花,我能整日窝在马车里不出门。”她虽不是什么小气又爱使­性­子的小女人,可自己的男人又岂能被旁人给看了去。若不是这温巧巧还有利用的价值,怕不是她早就如了五斤的愿,毫不客气地将她发作了。

秦烈见她为了自己拈酸吃醋,心里倒是愈发地高兴,立刻花言巧语地表决心。也亏得幼时被秦帝逼着读了不少书,这会儿说起甜言蜜语来竟还能引经据典,直把宝钦哄得眉开眼笑。

罢了,他又凑到宝钦脸颊便低低的耳语了一阵,宝钦闻言,本还想绷着,终究忍不住,“噗——”笑出了声来,点着秦烈的额头道:“真真地人不可貌相,五斤跟着你,都学坏了。”

秦烈一本正经地道:“丰城上下谁不知道,三爷我虽不苟言笑,但­性­子最是耿直,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半点城府都没有。”

宝钦将将才好不容易把笑意压了下去,这会儿听得他这话,立时又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起来,指着秦烈的脸快要说不出话来。

二人说说笑笑的,不留意间,马车停了下来。五斤在外头恭恭敬敬地问道:“三爷,到了安和镇,下个镇子还有三十多里路,您看是不是今晚儿就在这里歇了。”

秦烈应了一声,五斤赶紧招呼着旁的侍卫客栈收拾。后头温巧巧的马车也停了,她逃似的地从车里跳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死灰一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再抬头,却瞥见五斤笑嘻嘻地瞧着她,一脸关切地问:“温小姐的脚这么快便好了?”

温巧巧心里头把他恨得要死,面上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咬牙回道:“歇了一下午,却是不痛了。想来明儿就能骑马,不必再劳烦钟公子特意为我雇马车了。”她口中所说的钟公子指的就是秦烈,既然到了燕国,他自然不好再大大咧咧地自称为秦三爷,便索­性­借了宝钦的姓氏,一路上还被宝钦笑话。

“温小姐严重了。”五斤笑嘻嘻地回道:“不过是帮着雇辆马车,我们三爷素来大方又客气,实在算不得什么。”

温巧巧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没再理他。

安和镇不大,自然也比不得鄞阳热闹繁华,镇上的客栈自然也狭小陈旧。好在秦烈和宝钦都在军营里吃过苦,这点困难对他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倒是温巧巧一直嘀嘀咕咕个不停,不是挑剔这个,就是嫌弃那个。五斤左右不去理她,由着她在那一众师兄弟跟前闹腾。

到了晚上,宝钦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镇上有个平安巷,巷子里的卤牛­肉­做得极好,一时犯了馋。秦烈便让五斤去买,谁知却晚了一步,那店里的牛­肉­早已卖得­干­净。

原本打算第二日清早再吩咐侍卫去买的,不想客栈里的伙计却道:“几位客官远道而来,故有所不知。那老郭家的店子早上是不开门的,非得等到巳时才行。”

秦烈想也不想便道:“无妨,左右我们也不急,多等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温巧巧听着这话,心里又怄了一阵。倒是她那几个师兄,先前还疑心秦烈一行是秦国的探子的,到了而今却是忍不住直摇头——若果真是探子,哪有不急着去打探消息,反而领着女眷到处走走停停的道理,遂便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放暑假了,以后尽量更新早一点,不再等到大晚上了^_^

八十八

出发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让当时的宝钦觉得很奇怪的事。

因官道不好走,他们的马车跑得并不快,但在wωw奇Qìsuu書com网转弯的时候,却忽然撞到了一个人。宝钦是女眷,又在车里,自然不好出来查看,只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听得五斤温声细语和那人说话,却不知撞到的那人是男是女。

一旁的秦烈却是一动也不动,似乎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宝钦见状,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要不你下车瞧瞧,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烈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手一伸,把宝钦的手握住,打了个哈欠回道:“莲子的身手虽不如五斤,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又是早计算好了的,哪里就会撞到。”

宝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敢情这撞车的事是他们早有预谋的!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皱了皱眉,很快又猜到了什么,凑到秦烈的身边去,一脸好奇地问:“你这是冲着温巧巧去的?”秦烈舍不得出卖­色­相,没法子从温巧巧那里打探消息,所以才另召了个姑娘来?

可是——宝钦想,她若是青河山庄的庄主,晓得自己女儿是个这样的­性­子,绝不会把重要的事情交代给她。所以,那个叫做莲子的姑娘,其实是冲着那个大师兄去了吧。

温巧巧的大师兄长得很是憨厚老实,属于扔进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那种,名字宝钦一直不知道,只听得温巧巧和那几个师弟一直“大师兄,大师兄”地叫唤。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在这师兄弟几人中颇有些威信,便是温巧巧这个骄纵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会稍稍老实些。

一念至此,宝钦对这个叫做莲子的姑娘愈加地好奇了。

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秦烈忍不住心里发笑,揉着她的脑袋瓜子道:“急什么,一会儿五斤便会领着她过来,算是先给你添个丫头。”

他的话刚说完,外头果然传来五斤的声音,“三爷,方才马车撞到了个姑娘,说是从坏人手里逃出来的,愿意卖身到府里。先前您不是说想给夫人添个使唤的丫头么,要不,请夫人瞧瞧,看合不合适。”

装得跟真的似的!宝钦心里道,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掀了帘子,微微探头朝外打量。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柳眉杏眼,相貌倒是漂亮,只是穿得一身灰扑扑的,头发和衣服上都粘了不好灰尘和杂草,看起来有些狼狈。

宝钦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那姑娘低着头,怯怯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小的叫莲子,今年十五岁。”

“嗯,”宝钦点了点头,“瞧着倒是个机灵样儿,行了,跟着五斤去吧。到了客栈再洗洗,换身衣服。”说罢,便放下了帘子,竟似多问半句的兴趣也没有。莲子在马车外低低地应了一声,尔后便随着五斤去了后头。

秦烈总算睁了眼,歪在车里问:“你不是挺好奇的么,怎么不多看几眼?”

宝钦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当我傻呢,若真和她走得近了,她要怎么去打探消息。”

尔后天还没黑,五斤便又过来询问晚上住宿的事。宝钦可算是品出了些意思来,他们这一路分明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至于意欲何为,便不足为道了。

莲子果然不负众望,很快与青河山庄那边的几个人混熟了,脸上虽还略有羞怯之意,但明显已经活泼了许多,笑眯眯地与那几个年轻男子说着话,时不时地还要红一红脸,便是宝钦看着,也觉得她十分可爱。

见宝钦下了马车,莲子赶紧小碎步奔过来伺候,十分地殷勤。那边的温巧巧见她又是打热水,又是拧帕子的,瞧得十分眼热。莲子倒也有心,伺候完了宝钦,竟然还周到地又给温巧巧打了一盆热水来。

温巧巧看向她的眼神顿时温和了许多。

温大师兄却是有些急,三番两次地与温巧巧商议着是不是提前先走,省得耽误了正事。可温巧巧哪里肯,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温大师兄多少猜到她的意图,想劝解几句,又怕她着恼,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这一行人走走停停,费了有四五天的工夫,才终于到了广平县。而这个时候,莲子却几乎把这群人的底细全都摸了个通透。

“今儿晚上就把他们全都弄倒了。”客栈里,秦烈压低着嗓音吩咐五斤,“你去城里找个地方把他们先安置起来,然后叫上云初和云佑,再加上我和夫人两个,明儿早上我们就一起去上晓村。”

宝钦闻言,一时兴奋起来。她原本以为秦烈会拦着不让她去,定要费好一番口舌的,没想到竟然不用她提,他就先说了。

倒是一旁的莲子急了,绷着小脸道:“那我呢?三爷您可不能过河拆桥,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城里。”

她年纪小,样子又生得可爱,秦烈对她倒是比对五斤还要温和些,难得温声细语地解释道:“谁说让你一个人留在城里了,不是还有云飞他们么。再说,青河山庄这边也得有个人看着。你心思最细,非要让你看着我才放心。”

但莲子显然没那么好打发,气鼓鼓地小声道:“三爷又诓我。就他们那几个人,何必还弄个院子圈起来,照我说,就去城外找口没人用的废井,全沉了了事。”

宝钦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话做事竟是如此狠毒。虽说她自己也杀过不少人,但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断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可离了疆场,大家都是普通人,宝钦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生杀予夺之权。

秦烈亦是怒了,本就冰冷的脸上立时笼上了一层寒霜,厉声道:“胡闹!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这都是谁教的。今儿我若是不狠狠教训教训你,日后你还要变本加厉。五斤!”

不等五斤应声,莲子“哇——”地一下哭出了声。但凡是女孩子,总是比较注重自己的仪容,便是哭起来,也多是嘤嘤泣语,婉转动人。可莲子却截然不同,一ρi股坐在地上,犹如三岁孩童一般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一脸涨得通红,晶亮的泪珠子不断地从脸颊上滚落,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烈拿她却是没了办法,一脸无奈地瞪着她,还想再骂几句,可瞧着她这模样,哪里还骂得出来。宝钦虽是个姑娘家,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赶紧缩到了秦烈身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莲子哭了一阵,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来,却开始抽抽泣泣说话,“哥……大哥……我要大哥……”

秦烈的脸上更加­阴­沉了,挥挥手让五斤把莲子带了下去。

宝钦约莫猜到了些缘由,上前抚了抚他的手背,柔声问:“莲子是谁的妹妹?”

“老七的妹妹。”

宝钦想了一阵,总算依稀想了起来,“是那个叫七条的?”那个七条就是她借了秦烈的兵跟王雁如比试时,杀­鸡­儆猴,打了三十军棍的那个老七。到后来她才知道,老七不仅是秦烈的副将,还曾给替秦烈挨过一箭,受了重伤。

他挨了打后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当了逃兵。那会儿宝钦还觉得挺诧异,照理说,既然能做到秦烈副将的位子,怎么会因为挨了打就当逃兵。如今看来,这七条其实是早得了秦烈的授意,借机离开罢了。

秦烈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老七自从受伤后就一直萎靡不振,甚至屡犯军规。那会儿被你训了一回,却是终于警醒了,便和我说要来北燕打探消息。我不肯,他竟独自走了,只把莲子托付给我。”

“后来可有消息?”

秦烈摇头。老七一走便是大半年,从此再无音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莲子格外纵容。

北燕此地有不少秦国的探子,老七若是安好,怎么会半点消息也没有传回去过……

宝钦不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女子,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只是缓缓靠在秦烈的怀里拱了拱,伸手将他的腰牢牢环住。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秦烈也会这样抱着她,莫名地让人心安。

静了一会儿,外头又传来五斤无奈的声音,“三爷,莲子又来了,闹着非要跟过去,小的可拦不住。”

“让她进来。”秦烈扶着额头,无奈地道。宝钦失笑,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秦烈的眼睛里有这般为难的神­色­。

门开,莲子红着眼睛,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进了屋,大声道:“我要去无名岛!”

“不行!”秦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莲子睁大眼,狠狠地瞪着他。

“此行五人中仅有一名女子,已经定下了由夫人假扮。”

莲子立刻把敌意的目光投向了宝钦,咬牙道:“夫人身份尊贵,何必跟着我们一起冒险。不如就在城里候着,只消三五日,三爷便回来了。”

宝钦笑而不语。

秦烈也冷冷地盯着她不说话。莲子的眼睛里又开始水光涟涟,嘴一撇,正欲开口哭,一旁的宝钦忽然开口道:“换做是我,也不愿带个就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在身边,不是明摆着要误事吗?”

莲子顿时炸毛,气得直跳,急道:“我……我才不会哭鼻子,我又机灵又聪明,而且武功还好。你一娇滴滴的贵夫人,何必非要跟我抢。我大哥……呜呜,我大哥……我要去找我大哥……”

秦烈又开始脑仁疼,倒是宝钦依稀听出了些意思来,“你是说,你大哥在那个无名岛上?”

秦烈眼睛顿时一亮。莲子许久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我……我也不确定,大哥他……最后出现,就是在广平县。”

若果真如此,那老七真有可能去了无名岛。那岛上防守森严,只怕是一去便没有再回来了。

“你好生在城里待着,若你大哥真在岛上,我们一定吧他救回来。”秦烈的语气很平淡,可宝钦却清楚,只要是他定下了承诺,无论如何他都会兑现。

“可是——”莲子依旧不甘心,狠狠地朝宝钦看。

秦烈冷冷道:“你看着夫人做什么?别以为自己有点小本事就了不起了,就你那花拳绣腿的功夫,夫人一只手就能把你收拾掉。”

秦烈在下属们面前说话一向都是极稳重的,从来不像老黑那般胡咧咧,所以,莲子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到底还是不敢怀疑秦烈的话,只把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愈加地大了,目光也从敌意迅速地变成了崇拜。

八十九

晚上动手的依旧是莲子,她身上常年都揣着各种各样的毒药,有王老爷子送的,也有从司徒那里讨过来的,品种多样,不胜枚举。

更重要的是,她对下毒这种事驾轻就熟、乐此不彼。

宝钦与秦烈吃了饭,又喝了盏茶,外头五斤就过来回话了,说是一切都已办妥,人都送走了。

他们在那几个弟子身上得到了不少东西,其中赫然有一封信。秦烈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板着脸把信递给了宝钦。宝钦好奇地看了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道:“大弟子敦厚稳重——这可好了,阿烈你这回可做不成老大了。”

这封信是青河山庄庄主的故交李忠勃写来的,此人在北燕工部任职,信中只隐约提了些关于霹雳弹的一些疑问,又听说庄里大弟子敦厚稳重,故请温庄主派几个得意弟子来广平县上晓村商议大事。

秦烈相貌气度倒是称得上稳重,可是与敦厚二字实在相差甚远,难怪宝钦要如此打趣。秦烈倒是无所谓,探了探衣服上的灰,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云初和云佑,谁看起来敦厚老实些?”

五斤低着脑袋闷笑不语,外头一早候着的两个侍卫出了一身的冷汗。宝钦托着腮笑,罢了又一本正经地道:“依我看,五斤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敦厚的。”

五斤的笑容立刻就僵在脸上了。给他多大的胆子,他才敢假扮秦烈的师兄,还对着他呼来唤去,回头回了京,他还要命不要。

秦烈对宝钦的话素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更何况,这会儿还真没有太多的选择。说起来,云初和云佑那两个侍卫的胆子还没五斤的大呢,若真要赶鸭子上架,只怕不等上岛就要暴露了。于是秦烈很平淡地朝五斤做了个手势,道:“你听到了?先回去好好看看莲子写的东西,不要到时候露了马脚。”

五斤心里叫苦,嘴里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转身,脸就垮了下来。门外那两个侍卫却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才放下心来,忽又听得屋里的秦烈冷冷吩咐道:“你们两个也一起去,别以为就没你们俩的事儿了。如若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哼哼——”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云初和云佑却愈发地心颤,赶紧跟着五斤快步告退。

不止是他们,秦烈和宝钦也得提前准备着,除了莲子从那几个弟子口中打探得来的消息之外,还有青河山庄的各种琐碎事都要一一记下,尤其是宝钦,她假扮的可是温庄主的女儿,虽说未曾与那李忠勃见过面,但回头到了岛上,定要与那人好生寒暄一番的,一个不小心便要露了马脚。

好在宝钦的记­性­甚好,加上从广平县到上晓村也还有一段路要走,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宝钦把青河山庄的大小事务背得烂熟于心了。

第二日大早,青河山庄五人组出发。莲子泪眼婆娑地一路送出来,握着宝钦的手一再叮嘱,“夫人,你一定要把我大哥救出来。”

宝钦也郑重地向她保重,“只要你大哥在,我们一定救他出来。”

…………

他们全都换了衣服,作江湖人士的打扮,弃了马车,各骑了匹不起眼的马,一路快马加鞭地朝上晓村而去。

一进村子众人就开始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村子里极安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瞧见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瞥见他们,眼睛里有厌恶痛恨的神­色­,也都躲着路走,显然对他们并无好感。

“想来这村子里的人都把我们当成官府中人了。”宝钦道。

五斤赶紧殷切地接话道:“除了官府中人,只怕也没有旁人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还能再恭敬些,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么?”

五斤立刻噤声,梗了梗脖子,作出一副沉着稳重的模样,压低了嗓门儿道:“二师弟说得是,正事要紧,我们赶紧走。”

进到村子里,他们很快找到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湖。虽说已是下午,可那湖面上却依旧笼着一层薄雾,无名岛便在那薄雾中隐约可见。因离得远,看不清岛上的情形,只依稀种了许多树,一眼望去,全是一片森森的绿意。

“没有船。”云初眯着眼睛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回头朝五斤道:“大师兄,我们怎么办?”

五斤绷着脸,的确有几分大师兄的气势,“且先在这里等会儿,想来李大人一会儿便得了消息,就会派人过来接咱们。”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可惜村子里没有吃饭的地方,只能翻出包里的­干­粮,就着水随便用了一些。

在湖边等了有近一个时辰,五斤的脸上渐渐显出急躁的神­色­,时不时地朝秦烈瞄一眼。秦烈始终不看他,低着头与宝钦小声说着话,表情温和而安静。五斤的心里渐渐安定下来,长吸了一口气,继续守在湖边,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风平浪静的湖面。

天­色­越来越暗,湖面上的薄雾变成了浓雾,迷迷离离地笼了厚厚一层,十丈之外几不可见。而这个时候,湖面上总算有了动静,云初低低地“咦——”了一声,“船来了!”

五斤闻言赶紧起身,凝神望去,果见一艘小船从浓雾中缓缓驶出,不多时,便停在了众人面前。

那船夫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衣着虽邋遢破旧,可目光却十分犀利,眼睛里好像带着刺,看着谁都带着审视。依着秦烈的习惯,谁若是这般看他,定要狠狠瞪回去的,只是碍着而今这二师兄的身份,秦三爷只得无奈地低下头,仿佛怯场一般。

五斤上前与那船夫寒暄了一阵,罢了才一脸敦厚地朝众人回道:“是李大人派人过来接咱们了,大家快上船。”

于是众人又低低地应了一声,依次跳上船。

大家的动作都轻灵敏捷,船夫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瞧了众人几眼,脸­色­居然好看了许多。

秦烈素来不多话,五斤又扮演着敦厚大师兄的角­色­,至于云初和云佑两个侍卫,在秦烈面前素来都是个闷葫芦,于是,宝钦便担负起打探消息的重任。她模样生得好,又总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那船夫被甜腻腻地唤了“大叔”,脸上的寒霜终于褪去,总算能偶尔回个一两句话了。

船在湖上走了两刻钟,宝钦便多少知道了些岛上的情况。原来这小小的无名岛上居然有两派势力,一派就是写信邀他们过来的工部员外郎李忠勃,而另一派的首领则姓贺。对于那个姓贺的大人,船夫并未多言,只好言提醒宝钦要谨慎些。

宝钦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原本满脸的笑意也变得勉强。那船夫只当她一个小女娃儿被吓到了,却也不怎么在意,唯有秦烈猜到了她的想法,下船的时候悄悄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不是贺岚清。”

宝钦猛地松了一口气,朝秦烈挤了挤眼睛,意思是问他怎么知道。

秦烈的眼睛里显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早有动作。宝钦约莫明白了什么,心里却愈发地好奇起来,若不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定要仔细问个清楚。

一行人下了船,立时便有人迎过来,一路殷勤地为众人引路。

下码头时看不出这岛上到底有什么异样,尤其是这会儿天­色­又黑,入目全是一片漆黑的林子,唯有中央有条羊肠小道,每隔不远便挂了个气死风灯,依稀可照见脚下的路。

引路那人年纪甚轻,自称叫张胜,一路上都唠唠叨叨的和众人说着话。旁人都不理他,也就宝钦笑眯眯地一直和他搭着话。

他们走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这才到了地儿。路两边设了关卡,大老远便把他们一行拦了下来,有守卫模样的人出来招呼,瞧见张胜,那人脸­色­才好些,笑道:“是张大人。”

张胜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这几位是李大人请来的客人,先前在机要处报备过的。”

那人听得是李大人的客人,面­色­愈加地客气了些,却还是让人进屋找了个册子出来,翻了翻,正­色­道:“是青河山庄的弟子,一共五人。”说话时,又朝宝钦等人打量了一番。

已是深夜,四下里漆黑一片,这关卡处只在廊坊下挂了两站灯笼,光线依旧十分昏暗。这守卫原先并不曾注意到张胜身后的这一群年轻人,待仔细一看时,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好。

不说秦烈和五斤是如何地出众,但是宝钦这娇艳无双的容貌已是让岛上数月不曾见过女人的守卫们眼睛发直。

秦烈哪里容得自己媳­妇­儿被人这般打量,心里顿时有些不悦,脸上立时带了出来。好在四周光线暗,旁人并未留意。唯有五斤一直注意着他,见状不好,赶紧不动声­色­地拦在了他身前,将他那寒意森森的脸给遮了起来。

那守卫倒也有分寸,略看了两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客客气气地开了关卡,请众人入内。秦烈的脸上这才好看了些。

过了关卡,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才到了处院子门口。张胜上前去说了一句,立时有人进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个中年男子出来迎接,笑道:“可算是来了,李大人侯了一下午。”

他们几个小辈,且又是江湖中人,自然没有人家亲自迎上门的道理,更何况,这几位本来就是冒牌货,自然更不在意。客气地与那人寒暄了两句后便进了院子。

正屋里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相貌端正的中年男人,穿得倒也朴素,只是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见了众人进来,不待大家行礼,他便笑着拦了,寒暄了两句后又朝宝钦道:“你就是巧丫头?十年不见,竟已这般大了。你父亲总在信里说你任­性­刁蛮,我看他却是太自谦了。我若是有这么个闺女,做梦都要笑醒了。”

宝钦不好意思地笑笑,着脸不说话,眼睛却眨巴眨巴的,倒是有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模样。

五斤恰到好处地与李忠勃说着话,态度不卑不亢,云初和云佑偶尔Сhā上两句,屋里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正当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李忠勃眉头微皱,仔细听了听,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宝钦心里一突,迅速地与秦烈交换了个眼神——姓贺的来了!

果不其然,方才在外头迎接的那个中年管事急急忙忙地进来通报,满头大汗,“大人,贺大人到了。”

李忠勃垂着眼眸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那管事准备再唤一声时,才听到他沉声吩咐道:“请进来吧。”

他的话才落音,众人就已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李大人——”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年轻人沉着脸缓缓走进屋,­阴­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在秦烈和宝钦的脸上稍稍多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太师椅上的李忠勃身上,“在下听说,岛上又来了人。”

李忠勃冷冷道:“本官早已跟机要处报备过,贺大人不会现在就忘了吧。”

那个贺大人淡淡地笑了笑,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李大人误会了,在下并无旁的意思。只不过,在下掌管岛上的安全,自然要­操­心些。依照岛上的规矩,这新上岛的人,不管是谁,可都是要先搜身的。”

搜身——秦烈瞳孔微缩,眼睛里顿时有了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懒了,天天窝在家里不想动,不想写稿子,不想出门,就睡觉,看电影,吃冰激凌。

郑重地告诫各位没有抵抗力的妹子,不要买家庭装冰激凌,一不留神就一个人包圆了。。。

九十

秦烈一变脸,屋里的空气中忽然有种凝结的寒意,那个贺大人十分敏感地开始察觉出不对劲来,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五斤急得顿时淌出了汗,却又不敢作声。

宝钦猛地站起身,一脸涨得通红,朝那贺大人怒道:“你……你无耻!”

李忠勃赶紧出来打圆场,挥挥手让宝钦坐下,又沉声朝贺大人道:“贺大人,规矩不外乎人情,这几位都是本官请来的客人,千里迢迢才赶到本岛,怎好如此怠慢。话说,当日柳大人来岛上,本官可不记得贺大人也曾搜过身?”

那贺大人脸­色­一滞,­阴­冷的目光在李忠勃面上扫了一阵,一会儿,又瞧了瞧一旁满脸愤恨的宝钦,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秦烈脸上。屋里静了好半晌,那贺大人竟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低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是李大人的客人,此事就作罢。不过李大人也知道岛上的规矩,火折子蜡烛等这些东西是不能带上来的。若是诸位带了这些东西,趁早先交与李大人,不然,日后若出了事,便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了。”

看他方才的架势,明明是要过来寻众人的麻烦,谁也不曾料到他居然重重抬起,轻轻落下,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把此事给略过了。

不过既然人家给了面子,李忠勃自然感激,客客气气地起身把人送了出去。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五斤偷偷瞧了宝钦两眼,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瞥了秦烈一眼,不敢说话。

之后屋里的氛围愈加地凝结,李忠勃只当没看到,十分镇定地让下人过来领了他们住下。临走时又一再叮嘱道:“岛上对火石之类管得严,蜡烛火折子都是有定数的,晚上过了戌时不准燃灯。几位世侄初来乍到,怕是有些不习惯,过几日便好了。”

大家自然晓得这是什么缘故,俱沉声应了。

尔后便有先前那中年管事领着众人去了后头的一个小院子用饭,吃过饭后,便把房间给各人分了分,随即便告了辞。

因这一路上耽误了不少工夫,吃完饭早已过了戌时,各处的灯都灭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宝钦怀里倒是揣着两个火折子,只是不敢拿出来用。

身处敌营,便是两人再黏糊,也没有住在一起的胆子。秦烈心中纵有百般不耐,也只得不舍地分房而睡。

诸人初到岛上,不好肆意忘形,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这一晚上便安安稳稳地先困了一觉。大早上宝钦便醒了,睁开眼睛,外头才将将绽了些亮光。起了床,换了衣服出来,秦烈竟然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

这院子里没有种树,只有几丛低矮的花木,剪得整整齐齐的,半点美感也没有。而秦烈就在院子东边的水井旁坐着,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袍,身上半点纹饰也没有,乌鸦鸦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衬得眉目愈加地清俊挺拔。

听得身后宝钦的脚步声,秦烈并未转过身来,只遥遥地朝她伸出了手,却不知怎么就知道是她。宝钦刚欲过去握住他的手,院子门口却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尔后便有下人小声赔笑道:“两位起得真早。”

宝钦客客气气地与秦烈打了声招呼,唤了声“二师兄”,秦烈的脸上显出郁郁之­色­,扭过头去不理人。说话的工夫,五斤那几位也都起了,瞧见秦烈的臭脸,一个个都不敢作声,院子里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用过了早饭,先前那管事又过来招呼他们,说是要领着大家四下里转一转,才欲出门,就被人堵在了院子门口。

“岛上多蚊虫蚁鼠,又有瘴气为虐,贺大人见诸位初来乍到,怕不留神便染了病,故派下官送了些药材过来。”来人是个高大的壮汉,瞧着年岁不大,偏偏还蓄了两撇小胡子,瞧着不伦不类的,但更让各位心中困惑不已的还是那贺大人的态度。

昨儿晚上秦烈抽空与宝钦说了贺岚清的下落,那个壮志雄心的男人尚了公主,而今已是北燕的驸马都尉……宝钦闻言,终是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却是便宜他了。”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得很,这后头定是秦烈推波助澜。以贺岚清做下的恶,便是杀了他宝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而今看来,秦烈却是比她还要狠一些——让那个志向远大的男人一辈子窝在驸马府里,可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至于岛上的这位贺大人,秦烈推测此人乃是贺岚清的同胞弟弟贺岚希。贺岚希乃是贺家继室所出,名分上虽不如贺岚清那般尊贵,却是极受府里老爷子喜欢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与贺岚清才十分不对付。至于旁的,便是秦烈也了解得不多——到底只是个寻常官宦子弟,秦国的探子花的心思自然也不多。

不止是宝钦,诸位也都愣住,一脸狐疑地盯着来人看。那中年管事倒是先反应过来,客客气气地朝那小胡子招呼道:“原来是孟大人,快请进快请进。”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身后那几个小厮手里的匣子。

贺岚希与李忠勃素来不和,这几乎是全岛皆知的事儿了,虽说未曾撕破脸,但哪一回不是针锋相对,昨日贺岚希对他们一行“法外开恩”已是让众人疑惑不已,而今又如此客套,难免不让人遐想非非。

管事一边招呼孟大人,一边捋着下颚的短须暗自琢磨,目光瞥见宝钦明丽的眉眼,心中陡然有了思量。

不止是他,众人显然也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十分难看。秦烈这会儿却是冷静下来,倒也没给那孟大人脸­色­看,只冷冷道:“如此便多谢贺大人了。”说罢,竟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宝钦面前的红木匣子。

孟大人脸­色­微微有恙,但终究没说什么。管事却睁大了眼睛朝那匣子瞅过去,想看清楚那贺岚希到底送了些什么宝贝来讨好宝钦。一眼瞥去,却是微微讶然。这匣子里只放了小半盒寻常的药材,虽说包得还算齐整,可实在称不上有多稀奇。

这哪里想讨好女儿家的手段——但凡是有些脑子的,定要趁机放些珠花首饰之类的。虽说这里是个孤岛,可即便是没有珠花首饰,总有些金银玉器,贺岚希出身世家,总不至于连这些东西都拿不出来。

孟大人清咳了两声,面上一派肃然神­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岛上管得严,许多地方不许出入,贺大人怕大家走岔了,叮嘱下官另诸位四处走走,也省得日后闹出岔子来。”

这贺岚希好心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宝钦心中暗道。一旁的管事正欲开口拒绝,却不想五斤竟爽朗地应了,还笑着道:“如此便有劳孟大人了。”说罢,云初和云佑还客客气气地朝那孟大人点头示意,宝钦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笑了一笑。

那管事愈发地觉得蹊跷,生怕一不留神,这几位便被贺岚希给拉拢过去了,赶紧悄悄唤了人去给李忠勃送信,自个儿则寸步不离地跟在众人身后,挨了那孟大人许多眼刀子,依旧陪着笑不肯走。

那孟大人虽说长得不伦不类的,待人却十分和气,一路上笑语连篇,气氛居然十分融洽。更让宝钦意外的是,那个孟大人偷偷瞅了她好几眼,秦烈的脸上居然半点异­色­都没有,这可一点也不像他的作派。

他们在岛上转了一上午,管事跟着越听越是心惊。这孟大人客气是客气,可未免也客气过了头了,竟然领着众人把整个小岛摸了个通透,除了仓库和某个机要之处外,竟是全都逛了一圈。贺岚希自统领岛上安全戒备后,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心中虽如此作想,那管事却始终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一直陪到结束,又恭恭敬敬地把孟大人给送了回去。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他还想再提点众人几句,只是见大伙儿气氛融洽,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这才作罢。一出院子,却是急急忙忙就去找李忠勃,将今儿这摸头不知脑的怪事一一说与他听。

这李忠勃又是何等人物,一双眼睛比那管事不知要毒辣了多少,闻言只是冷笑,挥手道:“无妨,那几个孩子你都见了,都不是浑人,那贺岚希只怕是要白忙乎一场了。”说话时,脑子里又显出秦烈那一张冷冽的脸来,忍不住又摇头笑了笑。

这边院子里,把管事一送走,便只剩了他们五个。宝钦早已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悄悄溜进秦烈的屋里,把门一关,正­色­问:“今儿那个孟大人,你们是不是认得?”

“你也看出来了。”秦烈的脸­色­难得温和,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又朝宝钦招了招手,将她拉到怀里坐了,这才细细交代道:“他就是老七。难怪这么久以来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回去,原来是上了岛。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他在此地已经困了好几个月了。”

虽不知老七如何得了这贺岚希的青眼,成了他的心腹,不过对众人的行动来说却是有极大的帮助,最起码,他们对此地的地势布局便有了了解。

“不知他是否见过我师兄?”一念及林肃,宝钦的心又渐渐沉下去。

“晚上老七过来,我们再仔细问他。”秦烈心不在焉地捏了捏她的手背,见她脸­色­不大好,也不好再亲热,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你放心,李忠勃既然千里迢迢把青河山庄的人召过来,想见他们尚未得到那□。你二师兄定然还无恙,只是被人拘着,不得自由。照我看,他十有□就被拘在先前那禁地里头,回头问了老七,我们再从长计议。”

说话时,忽瞥见她脖子上一点小小的红包,眉头微蹙,伸出手指揉了揉,问:“怎么长了个包出来?”

宝钦原本还不觉得什么,而今被他一挠,才愈发地痒起来,皱着眉头道:“怕是先前出去被蚊子叮的,你别弄,痒得很。”

秦烈见那红包愈发地大了,赶紧松了手,低头瞥见桌上的红木匣子,这才想起先前贺岚希送来的药,依稀里头就有一盒止痒的玉露。

一念至此,他便伸手将那匣子打开了,待瞧见匣子里的东西,秦烈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阴­霾。

宝钦微觉不对劲,低头一看,不由得愣住。

那红木匣子外头瞧着与旁人的无异,可里头装的却不是半盒药材,赫然躺着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宝钦见多识广,只一眼便能瞧出这东西价值不菲。更要命的是,那枚玉佩底下打着络子,赫然是通红通红的同心结……

这……这……是送错了匣子,还是……

宝钦瞠目结舌地瞧着那匣子,终于反应了过来,罢了却是忍不住想笑,只是瞧着秦烈脸­色­不好,才竭力地忍了,脸上却是憋得通红。

她虽说早晓得秦烈这张脸招桃花,先有王雁如,后有温巧巧,丰城里头还有一大批对她虎视眈眈的千金小姐们,可是——这一回居然能招到男人,却实实在在地出乎她的意料了。

“太过分了!”宝钦义正言辞地道:“这不是打我的脸么!”她这么个明艳俏丽的女儿家杵着,那贺岚希居然越过她盯上了秦烈,可不真真地打她的脸。

秦烈怒极反笑,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却是比他平日里板着脸还要吓人。也亏得今儿身边只有宝钦在,若是换了旁人,见了他这幅狰狞又冷厉的表情,只怕早已吓得落荒而逃。

“好!好!”秦烈一字一字地道:“贺岚希的命,我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又被人“觊觎”了,三爷表示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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