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邱里·白罗第二天早上下楼来到人数减少的早餐桌上,仍然因为昨天所发生的事而在震惊状态中的欧立佛太太在她床上吃早餐。麦克·威曼喝了杯咖啡早早就出去了。只有乔治爵士和忠实的布鲁伊丝小姐在早餐桌上,乔治爵士正以无法吃下任何早餐来证明他的精神状态,他的餐盘里的东西几乎动都没动过的摆在他面前。他推开一小堆布鲁伊丝小姐拆过之后摆在他前面的信件,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地喝着咖啡。他说:“早,白罗先生。”敷敷衍衍地,然后又陷入他的心事中,他不时发出感叹嘀咕声。
“这么难以置信,这该死的事情,她可能在哪里?”
“调查庭将在星期四举行,”布鲁伊丝小姐说。“他们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她的雇主看看她,仿佛听不懂。
“调查庭?”他说。“噢,是的,当然。”他声音显得迷惑,不感兴趣,吸了一两口咖啡后,他说,“女人叫人难以预料,她以为她在干什么?”
布鲁伊丝小姐抿起双唇,白罗够精明地注意到她正在神经绷紧的状态中。
“贺吉生今天上午要来见你,”她说,“要关农场挤奶棚电气化的事。
还有十二点时有……“乔治爵士打断她的话。
“我无法见任何人,把他们都推辞掉!当一个男人在为他太太但心个半死的时候,你想他怎么可能办事?”“要是你这么说的话,乔治爵士。”布鲁伊丝小姐说得像是高等法院上出庭的律师说“遵照法官大人的意思。”一样,她的不满是明显的。
“从不知道,”乔治爵士说,“女人脑子里想些什么,或是她们可能干出什么傻事来!你同意吧,啊?”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对准白罗发射。
“女人?她们是叫人难以预料。”白罗扬起双眉,双手像法国人一样激动地说,布鲁伊丝小姐恼火地擤着鼻子。“她看起来好好的,”乔治爵士说,“对她的新戒指高兴死了,打扮着要在游园会里好好玩一下。一切就像平常一样,并不是我们吵了架或什么的,一句话都没有就走了。”“关于那些信,乔治爵士……”布鲁伊丝小姐说了个头。“去它的什么鬼信。”乔治爵士说着把咖啡杯推到一边去。
他拣起餐盘旁的信件,把它们丢给她。
“随你高兴去回吧!我没有心情。”他以受伤害的口气,多少像是在对自己说地继续下去,“好像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甚至不知道那个警察家伙有没有用,讲起话来客客气气的等等。”
“我相信,警察,”布鲁伊丝小姐说,“非常能干,他们有很大的能耐查出失踪的人。”
“有时候要好几天,”乔治爵士说,“才找到某个离家出走躲在干草堆里的可怜女孩。”
“我不认为史达斯夫人可能躲在干草堆里,乔治爵士。”
“要是我能做点什么事就好了,”不快乐的丈夫重复说。“我想,你们知道,我要在报纸上登个广告。记下来,阿曼妲,好吗?”他停顿了一下,想着。“‘海蒂,请回家来,为你伤心欲绝。乔治。’,所有的报纸都登,阿曼妲。”布鲁伊丝小姐不悦地说:“史达斯夫人不常看报纸,乔治爵士。她对一切世事、时事都没有信趣。”
她接着又说,有点阴险地,然而乔治爵士没有心情去管她阴不阴险,“当然你可以在时装杂志上登广告,那她可能就会看到。”乔治爵士不加思索地说:“你认为什么地方可以就在什么地方登,只要登出去就是了。”
他站起来,走向门去。他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下来,走回来几步,直接向白罗开口。
“听着,白罗,”他说,“你不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吧?”
白罗两眼注视着咖啡杯回答:“我认为作这种断定还太早了,乔治爵士,还没有理由作这种想法。”
“原来你真这么认为,”乔治爵士沉重地说,“呃,”他气冲冲地接着又说,“我不认为!我说她相当没事。”他更加气冲冲地连点了数次头,走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带上。
白罗若有所思地在一片吐司上涂奶油,在有任何一点怀疑说做太太的被谋杀的案子里,他总是机械式地怀疑做丈夫的(同样地,死的是做丈夫的,他就怀疑做妻子的)。但是在这个案子里,他并不怀疑是乔治爵士干掉了史达斯夫人。从他跟他们的简短谈话中,他深信乔治爵士深爱他太太。再说,就他优越的记忆来说,乔治爵士整个下午都在草坪上,一直到他自己和欧立佛太太离开去船库发现了尸体。他们回来时他还在草坪上。不,乔治爵士不是该为海蒂之死负责的人。这也就是说,如果海蒂死了的话。毕竟,白罗告诉自己,还没有理由这样相信。他刚刚对乔治爵士所说的话是够真实的了,但是在他自己心里,这项断定是不可改变的。这模式,他想,是谋杀的模式——双重的谋杀。
布鲁伊丝小姐以恶狠狠几乎带着眼泪的话语打继了他的思路。
“男人是这么的傻,”她说“真是傻透了!他们在各方面大多相当精明,然而却完全娶错了女人。”
白罗一向乐意让别人讲话。别人对他讲得越多,他们说得越多,越好。
在谷糠里几乎总是能找到一两粒谷子。“你认为这是一项不幸的婚姻?”他问道。
“悲惨——相当悲惨。”
“你是说——他们在一起不快乐?”
“她在各方面都对他有彻底的不良影响。”
“我发现这非常有意思。什么样的不良影响?”
“让他随她呼来唤去的,向他索取昂贵的礼物——珠宝多得一个女人不可能戴得下,还有皮毛衣,她有两件貂皮大衣和一件俄罗斯貂皮大衣。我倒想知道,一个女人要两件貂皮大衣干什么?”
白罗摇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说“狡猾,”布鲁伊丝小姐继续说,“虚伪!总是假装傻瓜——尤其是有人在的时候,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以为他喜欢她那样!”“那么他喜欢她那样吗?”
“噢,男人!”布鲁伊丝小姐说,她的声音颤抖,濒临歇斯底里。“他们不欣赏能干或是不自私,或是总心,或任何这一类品德的女人!要是有个聪明、能干的太太,乔治爵士今天就会有成就了。”“有什么成就?”白罗问道。
“呃,他可以在本地的事务中担当显要的角色,或是当国会议员,他是个比可怜的马斯特顿先生能干多了的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马斯特顿先生上台演讲——一个最最没有灵感,最最犹豫的演讲者。他的地位完全是他太太的功劳。幕后掌权的人是马斯特顿太太,她具有一切精力和进取心以及敏锐的政治洞察力。”白罗在内心里暗暗为想到娶马斯特顿太太这样一个女人而颤抖,不过他相当真诚地同意布鲁伊丝小姐所说的话。“是的,”他说,“她是完全如你所说的,一位难以轻视的女性。”他喃喃自语说。
“乔治爵士好像没有野心,”布鲁伊丝小姐继续说,“他好像住在这里,到处闲逛,当当乡绅,偶尔上伦敦去开开董事会等等就相当满足了,但是依他的能力他可以比这样更自我发挥一下。他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白罗先生。那个女人从来就不了解他。她只是把他看作是一种会滚出毛皮大衣、珠宝和昂贵衣服的机器,如果他娶个真正赏识他的能力的女人……”她中断下来,声音震颤不定。
白罗真正同情地看着她。布鲁伊丝小姐爱上了她的老板,她总实、忠贞、深情地爱上他,而他或许不太知道,而且他确实不会感兴趣。对乔治爵士而言,阿曼妲·布鲁伊丝是一部为他承担日常生活的苦差事、接听电话、写信、管理仆人、订餐食,还有为他把生活中的一切理得平平顺顺的效率十足的机器。白罗怀疑他是否曾经把她当女人想过,而这是有它的危险性在的,他想,女人会在对方不注意之下被她们热爱的男性惹得慢慢行动起来,达到失去理智的最高警戒线。
“一个狡猾、阴险、精明的烂女人,那就是她。”布鲁伊丝小姐泪汪汪地说。
“我注意到,你用的是‘现在式’,不是‘过去式’。”白罗说。
“当然她并没有死!”布鲁伊丝小姐不屑地说。“跟个男人跑了,这就是她干的好事!她是那种类型。”“这有可能,总是有可能。”白罗说。他拿起另外一片面包,发愁地查看桔子果酱瓶,再望望桌面,看看有没有其他任何一种果酱。结果没有,所以他就认命地又抹起奶油。
“这是唯一的解释,”布鲁伊丝小姐说。“当然他不会想到。”
“有没有过——任何——男人方面的麻烦?”白罗微妙地问道。
“噢,她一直非常聪明。”布鲁伊丝小姐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发现过那种人?”
“她小心不让我发现。”布鲁伊丝小姐说。
“但是你认为可能有过——我该怎么说?——偷偷摸摸的勾当?”
“她尽可能玩弄麦克·威曼,”布鲁伊丝小姐说。“这种季节里带他到小茶花园里去看花!装作她对网球馆非常感兴趣。”“毕竟,那是他来这里的工作所在,而且据我了解乔治爵士要建它主要是为了让他太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