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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 香港

“那好,我等你。”

放下电话,颢泽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只是,另一块呢……

按下挂断键,姚怡坐在沙发上紧紧捏住手机。

一晚没睡她想了很多。

韩颢泽是第一个真正打动她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不在乎她的出身不介意她的过去,愿意视她如珍宝的青年才俊!不管他和别的女人怎样纠缠不清,至少他还是以她为重,这点就足够了!她从小到大都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她要出人头地,她要让妈妈过好日子!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会牢牢抓住到手的幸福,牢牢抓住!

快到中午时分,颢泽看了眼时间正准备收拾一下给姚怡去电话,却见May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总…总经理,不…不好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们,我们即将上市的“TEMPT”系列已经被另家公司提前推出了!”

“什么?!”颢泽面­色­难看惊问,“怎么会这样?!”

“不,不清楚……”May看着勃然大怒的颢泽胆怯道,“刚才得到消息,我们的竞争对手VITA公司在新品发布会上发布了他们本季的新品……不论是概念还是设计都跟TEMPT一模一样……”

“把各部门经理全给我叫来!”颢泽当机立断,“还有,封锁一切有关TEMPT的消息!”

“是,我知道了,总经理。”May急匆匆跑了出去。

颢泽一下坐倒在椅子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

TEMPT是绝不能再用了,不然只会落人口舌!不管是什么人将机密泄露出去,现在都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就是立刻想办法补救!原定下星期上市的计划决不能改变!可投入TEMPT的资金、庞大的设计团队、拍摄的广告等等,都已经落空,一切都要重头来起!还有一星期,这么短的时间,能来得及吗?

颢泽一拳捶向桌子。

不论时间如何紧迫,这场仗他一定要赢!

看着各部门经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Lucy抱着叠文件不知如何是好的凑近May。

“阿May姐,这些文件要不你帮我拿进去给总经理签字吧?”

“你想让我去做炮灰啊?”May压低声音道,“现在总经理正在气头上,谁进去谁死!”

“那怎么办?这些文件也是等着签的呀。”

两人正发愁,就听身后传来个冷冽平静的声音。

“你好,我想找Horace。”

May回头一看,原来是姚怡。

“这下有救了。”她悄悄对Lucy使了个眼­色­。

谁都知道姚怡现在可是总经理的新宠,有她出马应该可以搞定的啦!

“姚小姐,我们总经理……”

May的话还未说到一半,就听见从办公室里传出韩颢泽的怒吼和摔文件的声音,紧接着设计部的经理三步并两步逃了出来。

姚怡皱眉,问:

“出什么事了吗?”

May将事情大致叙说了一遍。

姚怡面­色­凝重,知道事态紧急,自已不便打扰,但最要紧的还是让他先冷静下来。

“能帮我通知Horace一声吗?”

“当然可以。”May简直求之不得。

内线响了好几声颢泽才不耐烦的接起。

“说!”

“总经理,姚小姐来了。”

“不见!”

May愣了下,不自然的看了眼姚怡,重申道:

“是姚怡姚小姐。”

“不见!”颢泽烦躁的说,“从现在开始我谁也不见!没有特别的事别来吵我!”

说完就挂了电话。

May尴尬的冲姚怡笑笑。

“姚小姐,不好意思。”

“没关系。”她淡淡说。

“怎么办,阿May姐?”一旁的Lucy眼看无望,突然想起个人,“不如我们找Kellin姐啊,每次总经理发火只有她能劝下来。”

姚怡原本欲回转的步子止住。

“你胡说些什么!”May气她不会看情况。

“姚小姐,麻烦您先坐会儿,我失陪下。”

她把Lucy拉到门外斥责。

“你糊涂啦,竟在姚小姐面前说这种话!”

“我也是一时心急嘛!再说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May暗忖也对。

“阿May姐,你快把Kellin姐找来吧,不然我们大家都会被总经理的怒火烧死的!”Lucy哀求。

May沉思片刻,拿出了手机。

葭宁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打算回广州暂住几日放松下心情。

经过昨晚,她已经不知道该与他再如何相处下去,或许给彼此些时间冷静下是最好的。

打开门,脚刚迈出去,电话就响了。

她想了想还是回身接起。

“喂?”

“Kellin,公司出大事了!”

“May?出什么事了?”她急问。

May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现在总经理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公司的人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葭宁没有半刻犹豫,将包随意一放。

“我马上回来。”

葭宁急匆匆回到公司,直奔颢泽办公室,途经候客室时余光瞥见姚怡身影,不过此时的她已无暇多想。

“Kellin!”May见到救星般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

“怎么样了?”

“老样子,”May指着桌上的餐盘,“帮总经理买的午餐到现在也没人敢拿进去。”

“行了,交给我吧。”葭宁拍了拍手,对围观众人宣布,“你们统统都回自己的位置去做好份内的工作。”

众人一哄而散。

葭宁端起餐盘深吸口气没有知会就擅自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入。

见门关闭后Lucy才小声问:

“阿May姐,你看行吗?”

May看了眼手表说:

“5分钟内没听到摔盘子声基本就OK啦。”

颢泽紧锁眉头埋首文件中,越是心急焦虑越是想不出可行的办法。将文件往桌上重重一推,双手抱头喘息。

眼前忽然出现一份午餐,他无处发泄的怒气猛然上扬。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接下来的话在见到来人时嘎然而止。

“吃点东西吧。”葭宁笑语清淡。

“你不是请假吗怎么会来?”他扭头不为所动,刚才的满肚火气却逐渐消弥。

“公司出这么大的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我自己会搞定。”他撇嘴。

她为他口吻中的赌气味道觉得好笑。

捋齐桌上文件,她走至他身侧偏头哄道:

“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吧。”

从小到大他就有这么个坏习惯,一遇到困扰的事就先把自己饿起来。

颢泽支头拧眉。

“没胃口。”

葭宁来到他身后,手抚上他的额际,食指轻柔按摩太阳|­茓­。

每次他头痛时她都会如此帮她舒缓压力。

他顺势靠向椅背享受她的服务。

“好些了吗?”

“嗯。”他终于放松下来吐了口气。

她总是能轻易消融他的怒意。

她不再多言,只专注于手指之上。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间游走。

颢泽紧锁眉头埋首文件中,越是心急焦虑越是想不出可行的办法。将文件往桌上重重一推,双手抱头喘息。

眼前忽然出现一份午餐,他无处发泄的怒气猛然上扬。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接下来的话在见到来人时嘎然而止。

“吃点东西吧。”葭宁笑语清淡。

“你不是请假吗怎么会来?”他扭头不为所动,刚才的满肚火气却逐渐消弥。

“公司出这么大的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我自己会搞定。”他撇嘴。

她为他口吻中的赌气味道觉得好笑。

捋齐桌上文件,她走至他身侧偏头哄道:

“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吧。”

从小到大他就有这么个坏习惯,一遇到困扰的事就先把自己饿起来。

颢泽支头拧眉。

“没胃口。”

葭宁来到他身后,手抚上他的额际,食指轻柔按摩太阳|­茓­。

每次他头痛时她都会如此帮她舒缓压力。

他顺势靠向椅背享受她的服务。

“好些了吗?”

“嗯。”他终于放松下来吐了口气。

她总是能轻易消融他的怒意。

她不再多言,只专注于手指之上。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间游走。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那些话我收回。”他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诧异,在公司大麻烦还未解决的情况下他想的竟是这个。

她的动作迟疑了下,然后恢复常态。

“我已经忘了。”她撒谎安慰道。

“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我……”

手捂住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

“我明白。”

有些事她懦弱的不想面对,有些话她逃避的不想听。

颢泽握住她的手起身将她拉至胸前。

“下次要打也别再打脸了,”他逗她,“那么帅的脸打坏了可怎么办。”

她噗哧笑出声来。

“那不是正好,省得祸国殃民。”

“多谢夸奖。”他不正经道。

“好啦,过来吃饭吧。”她拉他到桌边坐下。

心情好转的他依言拿起筷子闲散开动。

“这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他边吃边问。

葭宁沉思片刻说道: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可替代TEMPT上市的商品,还有就是——保密。”

颢泽点头。

“继续说。”

“这次的事很显然是公司出了内鬼,这个人既然可以出卖公司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还没查清之前新产品的事一定要绝对保密!”她皱眉叹气,“麻烦的是不能明着调查,否则必然引起公司人心惶惶,人心猜忌到时更难解决问题,除非……”

她眸光一闪,蓦地对上颢泽赞赏眼神。

他笑着说:

“我会给五叔去电话。”

葭宁同意颔首。

确实,请五叔帮忙做这件事比他们出面要方便的多。

“我翻看了公司旧资料,想从中找到勉强可用的产品设计,可惜一无所获。”他放下筷子,刚好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设计部那帮人再交个新设计出来比登天还难!”

“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她握住他的手宽慰。

颢泽只能无奈点头。

“吃过饭了吗?”他问。

葭宁这才记起从早上到现在自己滴水未进。

看她那样他就知道答案了。

“走,我们出去吃。”他起身取过外套。

她见他终于不再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会心一笑。

“好啊,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两人说笑着走出Office,姚怡正巧过来,May见状就知一级戒备解除,大胆上前说道:

“总经理,姚小姐等你很久了。”

“Laurel?”颢泽愣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和她的约会,“抱歉,公司出了些事,所以我……”

“不要紧。”姚怡浅笑着打断他的话,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葭宁,“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上前拉过她的手。

越过他的肩,她见到葭宁眸中一暗,回握住颢泽。

“没关系。”

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姚怡颈项。

“这……”

“你送我的项链,”她刻意问,“好看吗?”

颢泽没有回答,而是陷入呆滞,片刻过后突然欣喜若狂的抱起姚怡。

“Laurel!Laurel!Laurel!”他大叫着,无视旁人费解眼光,“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姚怡略显羞涩的嗔道:

“快放我下来。”

颢泽放下她,拉过葭宁指着姚怡脖子上的项链说:

“我找到比TEMPT更好的产品了!”

“虽然样式简单,但胜在别致­精­巧、大气出众。”葭宁­精­确分析。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独一无二!”颢泽脱口而出,“这是我前段时间特别找人订做的,世上绝找不到第二条!”

葭宁眼眸更加黯淡,却也为能解决他的烦恼而开心。

不待她再说什么,颢泽转身搂住姚怡。

“Laurel谢谢你!这次多亏有你!”

葭宁看着眼前的两人,悄悄退到May身旁。

林璇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约定地点,对等候在那的人直道歉:

“对不起,我刚刚路上塞车所以迟了,对不起……”

“没关系。”叶旭峰淡淡的说,“我们走吧,画展应该已经开幕了。”

“恩。”她乖乖应了声,拉了拉肩上的包跟在后头。

他仅离她一步之遥,不急不缓的走着,也不说话。

林璇也沉默着,只是她的视线一直在他低垂的手上绕来绕去。

她,很想,牵他的手。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朋友?……应该是吧。这是他们第二次单独出来约会……她很私心的暂且认定这是约会。可是每次都是她主动约他,上次是拿买画为借口,这次则是邀他看毕加索的画展,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呢?他好似永远都那么平平淡淡的,瞧不出特别的高兴与不高兴,对他而言,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朋友吗?

只一味沉思的她不小心撞在他背上。

吃痛的捂着鼻子咕喃:

“好好的­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小姐,红灯了。”他为她的孩子气感到好笑。

“哦。”没想到他听见了自己的抱怨,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想低头,却在看到他眩目笑容时傻住。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开心!他的笑是她见过最温暖动人的,爽朗­干­净,仿佛连阳光都及不上他­唇­角浅浅酒窝来的耀眼。

“走吧。”他笑着说。

“哦。”

她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话擦身而去,在越过之际,却感到手指被人牵住,她回头看去,意外发现,是他的手。

“慢慢走,不急。”他温和浅笑。

像是害怕他会撒手,她一动不敢动。

他又笑了,还是笑的那么好看。

放开她的手指改而用力握住她的手掌。

“虽然我们不急,但傻站在这会妨碍交通的。”

她红着脸低头,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亦步亦趋在他身侧走着。

掩不住满嘴偷笑。

今天大概是她最值得纪念的一天吧!不仅第一次看他如此开怀,还第一次听他同自己打趣,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主动拉起她的手,没有放开。

嗯……他们这样,应该算是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些吧?

门铃响起,葭宁揉着酸痛的脖子起身去开门。

“Horace?”她愣了下,看了眼手表,几近凌晨,“这么晚怎么会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逐渐减少了来这的次数。

颢泽晃晃手里的葡萄酒。

“来慰劳慰劳你。”

他跟着她进屋,见到客厅茶几上堆满的文件,不禁唏嘘:

“这么卖力?”

“是啊,”她坐回地上,继续翻着刚才看到一半的资料,“新品发布会明天就举行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从厨房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上酒,坐到她身旁,将其中一杯给她。

“大致我已经全看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别那么紧张。”

“也对,你这个正主都不急我急什么。”她接过杯喝了口。

颢泽沉默了会,认真说:

“谢谢。”

她知道他的这两个字包含了许多。

“不用这么客气,”她打着哈哈,可爱的冲他摇摇手指,“下次记得给双份工钱。”

他低头抿嘴而笑。

明白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也不再提。

“Cheers。”

“Cheers。”她轻碰他的杯子。

“哦,对了,我刚刚看了下,”她指着一份文件说,“明天的发布会布置如果可以再变动下或许更好。”

他搁下杯子凑上前。

“你看,如果……”

葭宁细心指出文案中的不足之处,颢泽专心聆听不住点头,还时不时的给出意见,她一一记下。

“这样呢,就差不多了。”

她满意的放下笔,回头想再和他说什么,却因为两人靠的太近,­唇­擦过他的脸颊嘴角。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似乎谁都没有预料到。

空气开始变质,参杂进少许危险气息。

好半饷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Sorry……”喏喏无声,凭留呼吸徘徊。

她的眼睛直盯着他深邃黑眸,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动弹不得。

他睫毛微动,只觉得她的淡淡香味混合着酒­精­充斥鼻尖,渗进每个毛孔,迅速直达心头。

她呆呆的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和逐渐贴合的­唇­。

缓慢的碰触摩擦,舌尖轻舔。

“闭上眼。”他喘着气说。

她乖巧的听话闭上。

初时的浅啄已满足不了他,逐渐深入,手也顺势揽过她的腰。

她的手慢慢慢慢攀上他的背,环绕颈项。

一室春光。

葭宁一夜无眠,看着窗外天­色­变亮,她悄悄起身,看了眼身侧熟睡的颢泽,在他脸颊落下轻不可闻的吻。

今次,就让她先走吧。

三年前她选择让他做决定,三年后,这个决定由她来下,因为,她怕他的决定是她承受不起的。

这,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想来,今后他们的关系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她会默默退到那条分界线之后。

因为,他们之间,有了另一个人。

“你给我站住!”林父怒气冲冲的唤住准备出门的林璇,“你最近究竟在搞什么?!向明说你根本不接他电话!”

“爸,我根本不喜欢他!”她急急声明。

“他是最适合你的人!”林父蛮横道。

林璇冷笑。

“是最适合林氏吧!”

“你!”林父气她的冲撞。

“小璇,你爸他也是为你好!”林母打着圆场。

“为我好?”林璇倔着脾气不肯服软,“如果真为我好就不该强要我去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况且……”她深吸口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你又在外头结交了些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林父更为火大,“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冲着你有钱来的!”

“他不是这种人!”她听不得父亲侮辱叶旭峰。

“哼!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对你认真的!”

父亲的话让她一时间愣住,随后强硬的说:

“我除了他谁都不嫁!”

“你……”林父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决。

林璇不再多言,低着头推门而出。

“小朗!”林父喊道,“从小你们俩最亲,你姐姐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朗无辜的摇摇头。

“我从没听姐姐提起过。”

“男朋友?”林父为之气结,“这件事我一定要好好调查清楚!”

林璇一路闷闷不乐的来到叶旭峰的画室,就见他专注的画着海棠素描。

他安静的坐在那,仿佛遗世独居,连周围的空气都显得平静祥和,只是单单望着他的背影,她满肚的不开心就逐渐散去。

走近他身旁细心欣赏画作。

“你来啦?”他目不斜视随口问。

“嗯。”她蹲下身奇怪的问,“为什么你只画物体和风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画人像。”

“我画过我妹妹。”他淡淡回答。

“为什么不喜欢画人物?”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

他手上的笔停住,片刻后才继续,在长久的沉默后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叶旭峰却开了口。

“我有个妹妹叫叶暖欣,几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林璇吃惊,却不明白他为何提及此事,安静的听他继续述说。

“暖欣比我小一岁,她刚出生没多久,我妈就把我们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孤儿院有太多孩子,根本没有人会留意到我们,从懂事开始,我的身边就只有她。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疼惜,我们就只有彼此,因为不想分开我们错过了很多被人领养的机会。也因此我们被孤儿院的人视为麻烦。直到我成年,找到第一份工作,就把暖欣接了出来。

外面的生活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欺骗、背叛、羞辱、责骂,我什么都经历过。苦我可以吃,可是……

暖欣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在放学后去打工。有次我去接她下班,竟见到有帮混蛋要要非礼她!如果不是我出现恐怕……”

说到这他握笔的手猛烈攥紧。

“从小到大我看到太多太多人­性­丑陋的事,人,太黑暗太复杂!而暖欣是唯一让我觉得美丽的人,她很爱笑,她的笑容很温暖,只可惜……”

他不想再说,也说不下去,室内又恢复成一片静默。

林璇心痛的死咬住下­唇­。

她不知道他竟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往事,他所经历的一切是养尊处优的她所不明白的。她曾猜测过他的背景,是怎样的环境才能让一个人如此淡薄、沧桑而独立,她设想过无数次,却独独没有想到过这些。她的世界与他截然相反,全是阳光与安逸,她所见到接触到的都是人­性­的明亮一面。

她没有比此刻更深深感觉,他们俩,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彼此吸引。

“你愿意画我吗?”她突然颤颤的开口。

叶旭峰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不作答。

“你愿意画我吗?”她又问了一次,语气重了几分。

旭峰放下手中碳笔,起身朝门外走。

“我们去吃饭吧。”

“你喜欢我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爱我吗?”,可她不敢,爱这个字的分量太重,她怕他会立刻否认。

他迈出的脚步顿住。

从来,他就是个不轻易将心中感受说出口的人。

望着他的背影,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她突然有了恐慌有了动摇。

“我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不愿画我?”

他还是没有回答。

他的态度让她着慌。

旭峰沉默,是因为他在犹豫。

他清楚的知道他们的不同,也明白她有多喜欢他,他怕一旦放任自己的感情,到最后受伤最重的肯定是她。习惯到处漂泊的自己能带给她什么幸福?

半饷没有听到她的动静,耳边穿来唏嗦声,他不解的转身回头,登时被眼前一幕冲击。

林璇眼中含泪,硬是不让它落下,狠狠咬着嘴­唇­,颤抖不止的双手把身上衣物一件件脱下。

“你……”他呆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冲上前按住她正要解开内衣的手,“你在做什么?!”

她只着贴身衣物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心冷。

哽咽着侧头楚楚可怜的凝视他。

“还是……我不够美吗?”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牢牢的。

她的举动她的勇敢彻底击溃了他的坚持他的抗拒。

她的泪湿透他肩头衣衫。

“我可以……当你的模特吗?……”

“可以可以可以!”他忙不叠声,温柔细语,“你是我的模特,最美的,唯一的。”

她的手用力回拥住他,回拥住这份最深的温暖。

“Laurel”一经推出便获得好评,姚怡的气质与“Laurel”相辅相成,体现出最完美的一面,成为当季的热卖品,更甚者,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Laurel”原是韩颢泽与姚怡的定情信物,一时间“Laurel”成为情侣间的畅销饰品,韩氏趁机推出系列情侣产品,造成购买狂潮。

公司不仅度过危机,顺利查出内­奸­,还大获全胜打了个漂亮的胜仗,韩颢泽特别包下会场举办庆功派对慰劳一众下属。

刚巧当晚卓羲约葭宁吃饭,她便以此为借口推了派对。

现在的她不想见他也不能见他,否则她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动摇。

何况,他们现在还是不见为好。

那以后,谁都没有再提及当晚的事,私下他们也不曾碰面,在公司遇见时她总借故避开,时间久了他也有所察觉,两人间无形多了道隔阂。

她希望他幸福,就算这份幸福不是她给的,只要他快乐,她愿意退出。

“在想什么?”卓羲见她一直拿着menu发呆,问。

“哦,没什么。”她回过神笑笑。

卓羲没有追问。

“想好点什么了吗?”

“给我份牛排吧。”她将menu还给Waiter。

“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吃鱼排吗?”

“也该改变了。”她一语双关的说。

卓羲听出她话中深意。

“戒不掉就别勉强。”

葭宁微笑摇头。

“再喜欢那也是别人的。”

他皱眉,不明白为何在他眼里相互有意的两人会弄致这个地步,可感情的事毕竟不是旁人可以过多参与的,他不便多言。

“有什么打算吗?比如出去旅游散散心。”

“正在考虑。”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边用餐边聊天。

吃完准备离开,葭宁站起身时突然眼前一花,人踉跄不稳,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她赶紧扶住桌沿。

“Kellin!你没事吧?”卓羲见她面­色­苍白担心的问。

她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给了他个安慰笑容。

卓羲不放心的说:“我送你去医院。”

她虚弱的摇摇头。

他不顾葭宁的反对搀过她执意陪同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葭宁已缓过劲。

“我只是最近经常失眠没睡好,卓大哥你太紧张了。”

“这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他的口吻带着亲人的疼责,让她的心一阵温暖。

“Kellin,千万不要折磨自己。”他劝到。

“嗯。”她轻轻颔首。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

“知道了。”

“平常多注意身体要按时吃饭。”

“明白。”

“还有啊,”他不厌其烦的吩咐,“不要工作到太晚。”

“是是是,”葭宁忍不让笑了,“卓大哥你好啰嗦。”

“你啊…”卓羲宠溺的揉揉她的发。

清晨,画室的门被敲响,叶旭峰放下画笔起身开门。

“你是……”他疑惑的看着门外陌生的长者。

“我是林璇的父亲。”

只此一句旭峰便明了了他这次来的目的。

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刚起床葭宁就接到医院的电话。

“喂,请问是乐葭宁小姐吗?”

“我是。”

“乐小姐你好,我们是惠康医院,前两天你在我们这做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证实你已怀孕……”

“怀孕?!”手中的水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水迅速蔓延开去,湿了一地,她无暇顾及,吃惊的拿着电话不能言语。

“是的,恭喜你乐小姐,你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如果有时间请你来医院做份详细检查……”

后面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满心满脑此刻只有两个字,一件事——

她怀孕了,她怀了颢泽的孩子。

为什么孩子选择在这时候到来?为什么那么凑巧,在她下定决心要离开之后才猛然发现他们之间多了条密不可分的牵连?

她的手抚上平坦小腹,这里,正悄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她要这个孩子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在心里给了肯定答案。

一个长得像他的孩子,一个身上流着他和她的血的孩子,曾经,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如今终于实现了,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她失去了他的时候?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吗?还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她颓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让她不知所措。

接获父亲的电话后林璇来到约定的餐厅,想与父亲好好恳谈下叶旭峰的事,谁知却只见到陆向明在此等候。

“你怎么会在这?我爸呢?”

“你说呢?”陆向明悠闲的喝了口咖啡反问。

她立即明白过来,被欺骗与出卖的感觉让她怒气横生。

“卑鄙!”

说完转身要走,不料被陆向明抓住手肘。

“放手!”林璇挣脱不开。

“就算你逃得了这次,逃得了下次、下下次吗?”

“你想说什么?”意识到他话中有话,她冷问。

“聪明女孩。”他笑着松手,坐回自己的位置,“虽然我对你很有兴趣,不过拿婚姻做交换这代价未免太大。”

林璇审视他的样子不像说谎。

“你的意思是?”

陆向明微抬下颚点点对面的位子示意她坐下。

林璇想了想,依言入座。

“说吧。”

“与其大家闹的这么僵,让双方父母一次次安排撮合,不如我们把这场戏演完,回去说服各自父母说我们不合适,好聚好散。”

他的这个提议让林璇心动。

“你说真的?”她斜觑他。

陆向明呵呵低笑。

“你可以怀疑我任何话,但是请相信,我从不骗女人。”

说着他将menu递给她。

林璇思考了几秒,接过,唤来Waiter点单。

餐厅外的转角处站着两个人,注视着餐厅里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就是我为小璇挑选的未婚夫。”林父深深看了叶旭峰一眼,转身留下最后句话便上车走了,“年轻人,希望你好好考虑。”

叶旭峰没有反应,他只是一眨不眨遥望着林璇,耳边回荡着刚刚林父在画室的那番话。

“她从小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觉得她能吃得了苦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人间疾苦,你觉得你们所谓的爱能够让她克服这一切吗?如果你真的爱她,你舍得让她跟着你风餐露宿吗?年轻人,这个世界不是有爱就足够的,现实的残酷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真舍得让小璇也经历这些吗?也许你会觉得我嫌贫爱富,但作为一个父亲,我只想给女儿最好的,我只想让她一生无忧。或许现在拆散你们她会恨我,但我宁可她现在不谅解我,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将来更辛苦的过活!”

餐厅里,林璇端起咖啡杯浅酌,态度随意,但举手投足间一派优雅,大家千金气质尽显。她对面的男子眉目俊秀,看得出有良好的家事背景,两人随­性­茭谈,却俨然成为焦点。

叶旭峰收回目光,转身毫不迟疑的离开。

葭宁从医院出来,手上牢牢捏着装有报告的文件袋。

从仪器里,她清楚的看到了那个小生命,他还是那么的小,小到只有一团看不出其他,却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击!

在那一刻,她哭了。

她第一次清楚意识到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她的喜怒哀乐影响着另一个人,她的孩子,流着和她同样血液的生命。

在街上迷茫徘徊的她被对面跑来的冒失小孩撞到,脚步不稳,她赶紧靠墙扶住。

“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容易流产的危险期,你一定要格外当心。”

记起医生的话她下意识摸向小腹。

“小姐你没事吧?”男孩的母亲跑上前问到。

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啊就是这么皮,快跟姐姐say sorry。”孩子的父亲在旁摸摸他的脑袋说。

“姐姐,Sorry。”男孩­奶­声­奶­气的道歉。

葭宁笑着抚摸他的脸。

“没关系。”

“姐姐Byebye。”

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背影她的心里冒出幅画面。

她和颢泽各牵着孩子一只手散步的温馨场景。

她忽然有了种渴望和冲动,她想让这画面成真!

如果她曾经为了颢泽而决定放弃,那么现在,为了孩子,她想争取!

姚怡刚下节目正在后台卸装,就听助理进来告诉她外面有人找,她来到休息室只见到位陌生的贵­妇­。

“姚小姐?”那人开口,边上下打量她。

“我是。”她疑惑,“请问……”

“我是Horace的母亲。”白翠云摘下墨镜,似笑非笑,“不介意请我喝杯咖啡吧?”

咖啡馆内香气飘渺,古典音乐营造出一派宁静温和氛围,可靠窗座位上的气氛却截然相反。

“上次Horace带你参加酒会的事阿康已经告诉我了。”白翠云开门见山的说,“离开他。”

来自家庭的阻力是姚怡早就设想到的。

她斩钉截铁的说:

“不。”

白翠云为她的大胆挑眉。

“你要什么条件直管说。”

“不。”她还是回答这一个字。

“我可以轻易毁了你。”白翠云威胁。

“我知道。”姚怡依旧冷静。

看着她毫不畏惧的眼神,白翠云对她有了不少改观。

她轻笑说道:

“你很特别,难怪Horace会喜欢你。”

姚怡也回以浅浅笑容。

“只可惜,他的喜欢维持不了多久!”白翠云的笑未达眼底便已收敛,“我太了解他,从小他就贪图新鲜,做事叛逆,我越反对的他就越要做,对女人,也同样如此,时间久了,一旦新鲜感消失就什么都没了。”

姚怡心中一颤,随即恢复平静,淡淡反驳:

“韩夫人,我想这该是你第一次亲自出面见Horace的女朋友吧?”

见白翠云眼睛微眯,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你真觉得我无关紧要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她冷笑,“不好意思,我还有通告先走了。”

既然大家都把话摊开了,她也没必要装做乖巧讨好。

白翠云被她说的心中堵气,见她起身要走,开口道:

“你大概不知道Horace已经订婚了吧?”

姚怡欲离去的背影僵住。

白翠云得意的继续说:

“Kellin就是Horace的未婚妻,也是我唯一认定的儿媳­妇­。”

姚怡没有回头,可身侧握紧的拳头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个笑话,自以为是到头来却发现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自尊被人愚弄。

近乎狼狈的,她落荒而逃。

“等很久了吗?”林璇兴冲冲跑到约定地点。

“没有。”叶旭峰拉过她的手笑着说,“走吧。”

“去哪?”

旭峰捏捏她的鼻子。

“秘密。”

“你……”林璇呆呆望着他。

“怎么了?”

她摇摇头。

“没什么。”

今天的他好反常,不仅主动约她还态度亲密,不过这种反常却让她觉得甜甜的。

旭峰带着她到画行选购工具,老板热情的推荐了多款新到水彩,他左挑右选比较,林璇在旁看的纳闷。

“我看这款不错。”她点着最贵的那种说。

旭峰摇了摇头,再三对比后挑了中价的那种。

从画行出来他也不提刚才的事,只是问:

“饿了吗?”

“还好。”

“我记得我以前最喜欢吃旺角一家老字号的牛腩面,”他停住脚步侧头笑问,“有兴趣一起去试试吗?”

“好啊!”她笑容灿烂,为能够分享他的喜好而开心。

当他们到达“顺记”时正当中午,小小的店面里挤满了人。

林璇望了望里面杂乱的布置说:

“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旭峰没有理会,拉她入内,在一对闲聊的老年人面前站住,点着他们对面的空位问:

“老伯,这里有人吗?”

“没有没有,”老人和蔼的说,“你们坐吧。”

“谢谢啊。”旭峰扭头扯扯林璇,“快坐啊,不然一会真的没位置了。”

她勉为其难的看了眼尚算­干­净的椅子坐下。

叶旭峰点了两碗招牌牛腩面。

“这里的牛腩面啊远近驰名你可得好好尝尝。”

伙计将两碗油油的面端上,旭峰从竹篓里拿出两双筷子,一双塞到她手里,自己则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林璇看着手中的竹筷,从包中取出纸巾,在周围人议论的眼光下反复擦了几遍才敢动筷。

“小姑娘,这里很卫生的,我们吃了几十年都没有问题。”对面的老人同她解释。

林璇尴尬的红着脸低头吃面。

“她这是习惯而已。”旭峰替她解围。

“小伙子,她是你女朋友?”老人似乎来了聊天的兴致。

“是啊。”

“你女朋友很漂亮哦!”

林璇的面没吃几口,见旭峰与老人似乎谈的很投契,两人越说越高兴,老人说的唾沫横飞,她微微皱了皱眉放下筷子。

从“顺记”出来林璇一直没有说话。

“不合你的口味?”旭峰随意问道。

“不是啊,很好吃。”她故作满足的说。

两人上了天桥,走到中途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林璇不解的看着他。

“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旭峰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林璇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愣住,片刻后挤出个僵硬笑容。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他低头叹息。

“我是认真的。”

“是,是因为刚才吗?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所以,所以,”她顿时慌了手脚,“我以后……”

“你还不明白吗?”旭峰打断她,“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买任何东西都可以挑最好最喜欢的,我不同,我要衡量过比较过才敢买,为的就是不浪费钱;你从小吃的是高级大餐,穿的是商场名牌,我不同,我从小吃的就是路边摊,穿的就是二手衣。刚刚那种让你不自在的环境却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你觉得那碗面不卫生不­干­净,可对我来讲它曾是我童年最向往的食物。你如果想去国外可能只需要一句话,环游世界都没有问题,可我不同,我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靠自己双手打工赚取生活费,穷的时候我甚至捡过垃圾桶里的食物来吃,你能想象吗?”

林璇明白过来,她红了眼,挪动嘴­唇­问:

“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打算跟我分手对不对?”

旭峰没有否认,他掉转头狠心说:

“我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高攀不上你,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千金小姐吧。”

“你爱我吗?”她忍住泪问。

他没有作答。

“你爱我吗?”她固执的又问了一遍。

他还是没有作答。

“你爱我吗?”她仿佛就要这样问到天荒地老。

“我很累。”他终于开了口,“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好累。”

“……”她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明白了。对不起,这段日子麻烦你了。”

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她转过身深吸口气,挺起背迈着大步离开。

旭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克制住自己想冲上前拥抱她的欲望,垂首低语:

“对不起……你永远是我唯一的模特……”

姚怡已经有两天没有接听颢泽的电话。

他挫败的再一次挂下手机,决定亲自去找她。

来到她家门口,他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

“我知道你在里面!Laurel,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他边敲边撂下话,“你不出来我就一直敲,敲到你肯见我为止!”

半饷,房门无声息的开启,姚怡隔着铁门冷冷望向他。

“你还来做什么?”

“到底出什么事了?”颢泽见她终于肯出来,松了口气,“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

“Kellin是你的未婚妻?”她打断他问。

颢泽愣住,他根本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这个连他都已快遗忘的问题。

“回答我!”她厉声质问。

“……是…可是……”他不知从何解释起。

“够了!”她不想再听下去,“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执意重重关上了门。

颢泽又气又恼,气她不信任自己,恼那无事生非的人。

“Laurel,我和Kellin之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的婚约只是个幌子!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唯一想要认真对待的女人!或许我曾对你有所隐瞒,但我绝没有骗过你!你既然这么不相信我,那么我想我们之间也该彼此冷静一下!”

说完他狠狠捶了下门泱泱离去。

背靠在门后的姚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后滑落在地。

是她误会他了吗?她该相信他的话吗?

从姚怡家出来他满腔不忿,仔细思考了下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嚼舌根。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几个长辈和Kellin……难道是Kellin?

他随即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Kellin不是这种人。

可除了她,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回想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因为姚怡对她的忽视,和几次发生的冲突,他不敢确信却还是下了结论。

莫非真的是她?

他发动车子,急速朝家驰去,只想找她问个清楚!

和林璇通了电话,听她诉说近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才巧合的发现卓羲的女朋友竟然就是叶旭峰的妹妹,听她在那端哭的泣不成声葭宁觉得或许该在得空时找卓羲问问。

她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林璇,一来是怕她担心,二来是怕她冲动的个­性­闯祸,三来她自己已经够烦不想让她再徒增烦恼。

抱膝蜷缩在床上,她一动不动,心思却千转百绕。

她该告诉颢泽怀孕的事吗?他知道后会怎么做?他会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他说不要她该怎么办?

一个个的问题让她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

她看了眼时间,几近凌点。

这么晚会是谁呢?

她揉着涨痛的太阳|­茓­看也没看就打开了门。

“Horace?”

看着门外面­色­不佳的颢泽她不觉愣在原地。

越过葭宁他直闯而入,在客厅里背对着她站立。

“你……”葭宁不解的看着他透露出怒气的背影。

“你是不是去找过Laurel?”

“什么?”她被他的问题弄的茫然。

颢泽转过身牢牢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遍:

“我们订婚的事是不是你告诉Laurel的?”

葭宁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你以为……我……”她指指自己欲言又止,嘲讽的笑他也笑自己,“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背后说三道四的女人吗?”

他被她问住,原先的认定又开始动摇。

是啊,他印象中的Kellin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Sorry,”他面­色­缓和下来,懊恼的抓抓头发说,“不知道是谁把这作假的事告诉了Laurel,现在搞得她要跟我分手。”

作假……

她知道当年的订婚他是迫于无奈,她只不过是他用来堵住母亲嘴巴的挡箭牌,可听到他如此不带感情的说出这两个字,她还是被深深刺痛。

“那感情呢?”在还没有意识到时她已脱口而出。

“什么?”他没有听清。

“那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也是假的吗?”眼眶已经泛红,她偏头凝视着他问,“为了别人的一句话你就怀疑我,二十多年的相处竟抵不上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女人?”

自知理亏的他回答不出。

她环抱双臂,身子因为激动微微发抖,颢泽于心不忍的上前将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乱了方寸……”

“乱了方寸?你竟如此为她?”葭宁从他怀中抬首,自怀孕以后一直起伏不定的情绪再压抑不住,“那我呢?你有没有想到过我?”

颢泽皱眉,不明白平日里善解人意的她怎会变的如此纠缠不清。

“你答我啊!为什么不说话?”

就在这时,葭宁眼角余光看到屋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回抱住颢泽朝他的­唇­吻了过去。

背对着门的颢泽全然不知情,虽感到莫明,却没有推开她。

“Horace!原来这就是你要我相信的!”

颢泽猛的回头,就见姚怡站在半敞的门旁怒视着他。

“Laurel,我……”他顿时放开怀里的葭宁。

姚怡死咬住­唇­。

因为相信他的话,因为不想失去他,所以她来了,来主动找他,谁知竟看到这一幕!

她迅速转身离去。

“Laurel!”颢泽想追,却发现被葭宁拖住手,“你故意的?!”

被人设计的不快感让他怒目而视。

“我相信了你,你却下个套让我钻!Kellin,我真不知你竟会变成这样!”

葭宁听着他不堪的指控,只是一个劲摇着头。

“不是的,不是的……”

“放手!”

“不要,颢泽,不要走,不要……”她几乎哀求,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

“放手!”颢泽推了推眼镜,眼神冷酷,“我说放手!”

“不要……颢泽……”她知道只要这次放了手他就再不会回来了,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喊到,“我爱你啊!我爱你!我爱了你二十多年了!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颢泽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弄甍了,可随即清醒过来。

“所以你故意让Laurel误会,就是为了让我们分手对不对?!”

“我……”

“够了!我不想听!”

心急之下,他的力道不曾控制,拨开她的手时一个不察竟将她推倒在茶几上,他本能的想上前扶她,却硬是收住了手,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追姚怡而去。

“我怀孕了!”

在他刚迈出大门时她费劲全力喊出声。

他的脚步僵住,迟缓的回头,满是不信眼光。

“如果,这是你的又一个陷阱,那么我告诉你,真也好假也罢我都不会在意!”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离开。

葭宁看着他追了出去,泪水模糊了眼睛,撞在桌角的小腹一股巨痛袭来,她支手想撑起身体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忽然觉得腿下一热,她慌张的看去,大腿上蔓延出一道血痕,而且越来越多……

摸索着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下意识的将电话播给颢泽,却在几声后被切断。

她再没有力气,手机从掌中滑落,手垂到小腹,想起刚刚他的话,自嘲的笑了。

宝宝对不起啊,妈妈保护不了你了……他不要我……也不要你……那么,妈妈来陪着你好吗?……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

下一秒,她陷入昏迷。

颢泽在外快步追上姚怡。

“Laurel!你听我解释!”他拽住她的手。

姚怡冷冷看着他。

他焦急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简单的诉说了一遍,包括刚才的误会。

姚怡听完脸­色­依旧­阴­云,不发一言。

“Laurel,拜托你说句话吧,你这样我很担心。”

“……你爱我吗?”她望着他的眼睛问。

颢泽愣了下,随意回答:

“我爱你。”

“我们结婚。”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呵。”姚怡冷笑,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

颢泽停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快消失在转角,猛然跑上前从身后牢牢搂住她。

“好,我们结婚。”

“Kellin!你醒了!”

当葭宁从昏迷中苏醒,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挣扎着要起身,床旁的人赶紧扶她坐起,还体贴的拿枕头垫在她背后。

“卓大哥?”眼前的人竟是卓羲,“你怎么会……这是哪?”

“医院。”卓羲沉沉说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如果不是我正巧在附近见到你家的灯还亮着,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担心之下来看看,你恐怕已经……”

葭宁低头没有回答。

“是不是那个混蛋?”卓羲心知肚明。

她还是不说话。

卓羲叹气。

“他知不知道你怀孕的事?”

他的话让她忆起昏迷前的那幕,慌乱的抓住卓羲的手。

“宝宝呢?我的宝宝怎么样了?”

卓羲难为的撇开头。

“Kellin,孩子……”

她重重摔靠在床上,耳边一片静默,世界仿佛全部失去了声音,只看见卓羲的嘴­唇­动着。

慢慢闭上了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颢泽在姚怡家过了夜,两人什么都没做,只是彻夜谈心,聊着彼此的往事。

他由姚怡口中知道了订婚的事是母亲泄露的,明白自己误会了葭宁,可生平第一次被人设计,还是被最亲近的人设计的不忿依旧让他生气。

清晨从姚怡家出来,他考虑良久,最终还是拨通了葭宁的手机。

睡了一夜,葭宁情绪平复许多,虽然还是脸­色­苍白,可­精­神好了些。

卓羲帮葭宁从家中取了些用品来,刚将东西放好,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

她默默取过看了一眼,捏在手里不知如何处理。

“是他?”卓羲猜到了。

葭宁点点头。

“别让他再伤害你。”卓羲摸摸她的头,怜惜不已。

“恩……”她捧着手机贴近胸口,“我知道,我和他,是时候说再见了。”

卓羲安慰的笑着走了出去。

“Hello?”她接起电话故作轻松口吻。

“是我。”他在那头吐出两个字。

然后彼此都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颢泽才迟疑的问:

“你昨晚说……你怀孕……”

“我是骗你的。”葭宁根本不让他说完,急急打断。

“你……”

“呵呵,你还真好骗呢。”

她在笑,笑得那么无忧轻快,可为什么眼睛里还是止不住的流出泪呢?泪水一滴、两滴……落在衣上、被上,她放任它们肆意而流,不去擦拭,就当是,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为他流尽眼泪……

“对不起啊,”她不让哽咽出喉,“又骗了你一次。”

“是吗?”也许是多少对昨晚的行为有些愧疚,他没有责怪她。

“哦,对了,我这两天要出去旅行舒缓下失恋的心,不要急着找我哦。”

“旅行?你……”

“啊,手机快没电了,就这样吧!Byebye。”

不待他说话,她就忙挂了手机,再多一秒她都怕自己撑不下去。

蜷缩着侧躺在床上,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中。

或许,真是上辈子欠他的吧……不过,即便是欠再多,也该还清了……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从此以后,他们,互不相欠……

林璇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林父终于看不下去,当日清晨全家用完早餐后他叫住要回房的女儿。

“你还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

林璇偏过头没有应答。

“人家都已经跟你说清楚分手了,你这副样子要给谁看!”林父满腔怒火爆发,“你看看你现在,整天窝在家里搞成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她倔强的回嘴。

“知道,你知道什么?如果不是我去找他……”林父一时不察说漏了嘴。

“爸,你去找过Tender?”林璇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是你让他和我分手的?!”

“哼,我只是把事实分析给他听,至于怎么决定是他的事。”

“什么事实?”她想起了叶旭峰的话,随即明白过来,“爸,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这样做和逼他离开我有什么区别?”

“小璇,他不适合你,分开对你对他都是好的。”林父苦口婆心道。

她不住摇头。

“不,爸,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不会懂的!”

说完她不顾父亲的叫唤跑出家门。

她要去找他,她要去问清楚,他会选择分手究竟是为什么!

来到叶旭峰的画室却见大门敞开着,她径直而入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林小姐?”Jason出现在门口,“你怎么会在这?”

“Tender呢?”

“他今天乘飞机回法国,我刚送他去了机场,你……不知道吗?”

林璇呆在原地,几秒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冲了出去。

“多谢你来送我。”叶旭峰淡淡说。

卓羲握拳轻捶他肩膀。

“客气什么。”

旭峰望着眼前的男子,愁绪感慨。

最近不知为何,他突然记起很多以为被自己遗忘的回忆,自己的,暖欣的,卓羲的,其他人的,好的,坏的。

曾经,他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好到总觉相见恨晚,直到那次事故之后,他执着的不肯放下,伤了他,也伤了自己,更伤了暖欣。他沉浸在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里,看不到,他因失去挚爱而经历的撕欣裂肺。

直到此刻面对他才发现,大家都长大了,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存在于眉目间眼神里感觉中的东西却始终没变。

旭峰上前给了他个兄弟似的拥抱。

“保重。”他拍着他的背说。

卓羲先是愣了下,然后笑了。

“你也是,保重。”

旭峰提了提肩上的背包,走向入口。

在进去的前一秒,他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明知她不可能会出现,却还是遥望,仿佛能透过人群看到那个让他牵挂的女子,直到视线被阻隔,他才默默收回目光。

林璇到达机场时飞机正好起航。

她不知道他坐的哪个班次,所以只能满无目的的在大厅寻找,她希望自己还来得及,来得及找到他,来得及拦下他。

却成空。

她终究错过了他。

心痛到无法呼吸,如游魂般走出机场,一路撞到人也不自知。

她无意识的走进酒吧,问酒保要了酒直往嘴里灌。

醉吧,醉吧,真当是醉了才好,醉了就可以忘记一切,醉了就可以麻木自己,醉了好,醉了好……

痴痴发笑,仰头一杯接着一杯。

可为何痛楚还是如此明显?不见麻痹,反而越来越清晰。

原来真到想醉时却是最难如愿的。

手机骤响,她迷迷糊糊的接起。

“喂……Kellin?!……”

她霎时间酒醒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医院里林璇心疼的责怪葭宁。

“对不起,要你担心了。”她抱了抱林璇,“我今天找你来有其他的事。”

葭宁看着走进来的卓羲说:

“卓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帮我陪Firmly出去走走好吗?”

卓羲明了的点头。

林璇看向葭宁,后者冲她鼓励的微笑,林璇帮她躺下盖好被子。

“你先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回来。”

医院外的长椅上,卓羲与林璇比肩而坐。

“我没想到他会交女朋友,”卓羲先开了口,“我以为啊,他那种闷­骚­的­性­格大概要自己过一辈子。”

林璇笑了笑,笑容中参杂苦涩。

“是啊,我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他,不过……感情的事情真的很难讲,控制不住,欲罢不能……”

“我跟他是大学同学,说起来他也可以算你们的学长。”

“真的?”林璇颇感意外,“我没听他提过。”

“他是拿全勤奖学金入学的,我们一见如故,只可惜……暖欣死了以后他就休学离开了。”提到暖欣的死依旧让他难掩心伤。

“对不起……”

“没关系,”卓羲摇头,“都过去了……”他转回正题说,“他呢其实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所以暖欣才为他取了Tender这个英文名,只是社会的­阴­暗让他变得对人淡漠,我以为他不会再愿对人付出感情……见到你,真好。”

他意有所指。

林璇凄然一笑。

“如果他真像你说的把我看得那么重,就不会轻易分手。”

“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是因为太重视你才不得不选择和你分手的呢?”卓羲开导她,“你啊别看他外表好象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敏感脆弱,越是身边重要的人他越是宝贝,不想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宁可自己吃苦,尤其这种伤害如果来源于他,他会更内疚。对你,只看他肯让你当他的模特我就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我……”

“其实我很私心的希望你能永远陪着他,不要再让他孤单了。”

“我真的,可以吗?”林璇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卓羲点头。

“你一定可以,只是,你愿意吗?”他拍拍她的手,“一切就看你自己的决定。”

林璇满腹心事的回到家,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连晚饭也没有下来吃,林母担心的让林朗去看看她。

“姐,姐。”他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动静,怕她出事,便自主拧动门把,“我进来喽。”

就见林璇只开了床头幽暗的台灯正坐在床畔发呆,在她手旁还放着个没拉上拉链的大包。

林朗走进近一看,包里都是收拾好的衣物。

“姐,你…你想做什么?”

他的话惊醒林璇。

“小朗?你怎么来了。”

“姐,你,你是不是要走?”他指着行李问。

“小朗,”她只是低眉叹息并不否认,“你会怪我吗?”

林朗已从最初的震惊缓过神来。

“你要去找他?”对姐姐的事他多少知晓些。

“是。”她直言。

“姐,你真的决定了?”

林璇犹豫了下。

“我担心爸妈……”

“既然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姐,我支持你。”

“小朗,你……”她有些不敢相信。

“只要你能快乐能幸福,就去吧,千万别让后悔。”林朗鼓励她,“家里的事别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爸妈的。”

林璇看着他拍胸脯的模样,感动的红了眼眶。

原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弟弟真的长大了。

“小朗,谢谢你。”

她牢牢抱住他。

“姐,好好照顾自己。”

临上飞机前林璇给葭宁去了个电话。

最后回头看一眼这个繁华的都市。

再见了香港……

爸,请原谅我的任­性­和不孝。

挂下电话葭宁欣慰的笑了。

她的这个决定早在她预料之中,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勇敢坚强。

真好啊,至少,她们中的一个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翌日早晨,葭宁在卓羲的陪同下办妥出院手续。

“要不我送你回广州吧?”

“不用了卓大哥,这几天够麻烦你了,我自己坐车回去行了。”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还这么虚弱……”他看着她消瘦的面容担心道。

“我很好,”她婉拒他的好意,“我终是要学会一个人的。”

卓羲见她执意,只能无奈点头。

“那好吧,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嗯。”

直到看葭宁上了车他才离开。

她回广州原是想避颢泽一段日子,却万万没料到他竟也回了广州。

走进大门就见韩颢泽与韩氏夫­妇­分坐沙发两旁各自不语,看样子是刚争执完。

“葭宁你回来的正好,”白翠云一把拉过她,“这臭小子竟然,竟然要跟那个叫姚怡的结婚!你说你说……”

虽然早告诫过自己不要在意,可心还是不由自主被狠狠扯痛。

“结婚是好事啊,家里也好久没热闹了。”她轻松玩笑。

“葭宁你……”白翠云惊讶她竟能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你和颢泽可是订过婚的。”

“­干­妈…”葭宁挽过她的手,“其实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婚约是做不得数的,就是为了让他能安份些,如今他打算结婚安定下来不是很好吗?”

“是,他能定下来当然好,可是,可是……”白翠云心里藏不住话,“我心目中的媳­妇­可只有你。”

她笑得单纯天真。

“­干­妈怎会这么想呢?我们的感情是很好,却是兄妹的那种,你说对吧,小哥哥?”

每说一个字她就觉得心中的伤口硬生生又被剐了一刀,却不得不勉强自己撑起最灿烂的笑容面对他。

小哥哥,乍听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让他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片断后才迟缓点头。

像是得到最满意的答复,她撒娇道:

“­干­妈就同意了吧,难得小哥哥有真心喜欢的人。”

“你们……”白翠云被她弄得无话可讲,“连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所谓啦,随你们便。”

“我就知道­干­妈最通情达理了。”说着她冲颢泽眨眨眼。

事情得到解决他原该开心的,可看着眼前的葭宁他却发现自己想笑都笑不出来。

“这几天玩得好累哦,那我先回房休息啦。”她伸了伸腰,调皮的说,“­干­爹、­干­妈,午饭不用叫我了,我可得把我的美容觉好好补回来。”

白翠云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

“这孩子今天似乎怪怪的。”

颢泽看向母亲,又将目光移向紧闭的房门。

甫进房间她的笑容就垮了下来,背靠门深深呼气,一口接着一口,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将眼中的湿意压下。

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

原来不止骗人累,自欺欺人更累。

颢泽在葭宁房门前犹豫许久,终于抬起手敲了敲门。

“Kellin,你睡了吗?Kellin…”

屋内一片静默。

他的手移到门把上轻轻往下按,门没锁,他却松了手。

自从那晚后他与她之间似乎变质了,再不能像过去轻松相处,尴尬、生疏、隔阂统统出现。

他默默转身离开。

葭宁没有睡,睡不着,可她害怕和他单独相处,只能装作熟睡。

她听到他唤她,听到他拧动门把的声音,却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原来,他也明白,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法国

林璇拿着卓羲给她的地址终于找到叶旭峰的私人画室。

当她将手指放到门铃上的那刻满身勇气竟一寸寸消弥。

如果他还是不要她该怎么办?

那就一直缠着他,缠到他肯娶你为止。

心里有个小小声音回答。

那如果他不在怎么办?

等到他回来为止。

声音又回答。

那如果他搬了怎么办?

哪来那么多如果,你按了门铃不就全知道了。

声音不耐烦的说。

然后她的手指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一步。

叮咚——

没多久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应声而开。

“你……”叶旭峰满是诧异与不信的望着她。

她笑,却带着哭腔。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吗?”

叶旭峰说不出话,他缓缓、缓缓的伸出手,将她轻柔却坚定的拥进怀中。

葭宁收到林璇的Email,知道他们不仅和好如初还打算在法国举行简单的婚礼,林璇要她务必出席。

最近流行结婚吗?

她苦笑。

韩颢泽的婚礼准备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虽说白翠云心中不乐意但毕竟是儿子喜欢的,她也不好草率。

不过这其中最忙碌的却是葭宁,每天忙到天昏地暗,从喜帖喜饼到场地布置都亲历亲为。

有时连韩扬天都看不下去。

“葭宁,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办就好。”

“没关系啦­干­爹,小哥哥结婚这么大的事我想尽点心力嘛。”

她笑容淡淡。

忙碌也挺好,至少不会胡思乱想,至少…可以避开他。

匆匆一个月过去,所有事情准备就绪,婚礼在广州老宅举行。

那天,阳光明媚。

“真是个离开的好日子啊。”葭宁站在树荫下仰望天空。

她已订好两小时后去巴黎的机票,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可以放下走了。

“你怎么在这?”

身旁传来个熟悉声音。

她侧头看去,是他,穿着熨烫合身的黑­色­衣服,比平日里更骏朗英挺。

还是…避不过啊……

“你呢,怎么不在前厅招呼客人跑到后园来?”她打起­精­神。

“来喘口气。”他轻了轻领结。

“新郎官可不该这样。”她取笑,点点他拧起的眉峰。

他只是回了个笑没有说话。

葭宁转过身依恋的摸着大树。

“还记不记得这棵树?我刚来韩家第一天就在这摔了跌。”

“当然记得,”他笑着刮刮她的鼻子,“我还记得你明明很痛却还忍着不哭,当时我就想:这个洋娃娃还挺勇敢。”

“洋娃娃?”

“是啊,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可爱。”

她为他的称赞扬­唇­而笑。

“一晃都已过了二十一年…”她感慨,“景物依旧,物是人非。”

“Kellin……”是他的错觉吗?为何觉得她满身悲怆,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对不起,不该在你大喜之日说这些。”葭宁吸了口气,突然抱住他。

二十一年前缘分从这里开始,今天也在这里结束吧!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刻意安排?

最后一次了,这个此时独属于她的拥抱。

“祝你幸福,小哥哥。”

她在他耳边低语。

未待他反应过来已松开手,留给他一个最美的笑容和孤单的背影。

阳光照耀下树影斑驳,在她脸上一明一暗闪烁,她漂亮的大眼睛弯成好看的月芽,嘴角荡漾温暖笑容。

这个笑容几年后还一直在颢泽梦中出现,对他说着:

祝你幸福…小哥哥……祝你幸福……

“为什么闷闷不乐?”韩扬天轻敲半开的门,问躲到房里来的颢泽,“马上就要得偿所愿还不开心?”

“我也不知道,Daddy。”他烦躁的说,“我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

“颢泽,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我不曾阻止过,因为我相信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韩扬天语重心长,“这次的事也是一样,你想娶姚小姐,好,我不说什么,可这真是你要的吗?”

望着父亲炯炯眼神他只能如实以告: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很乱……”

“这些日子你快乐吗?”

颢泽一愣,他答不出来。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你连快乐都做不到将来岂不是害人害已?Daddy只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好好想想,趁现在还来得及,用心想想,什么时候你是最轻松最开心的,谁又是你真正想留在身边的人。”韩扬天走到门旁又停住,“知道为什么你Mammy和我都认定葭宁吗?并不是因为我们视她如已出。”

“那是为什么?”他一直以为母亲那样做是因为疼爱葭宁。

韩扬天意味深长的笑笑。

“这个问题我等你来回答。”

说完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独留他一人去思考。

颢泽躺倒在床上,想着父亲刚才的话,却越是想不通。

这次的事都按他所想,连母亲都不再反对,为何他还是高兴不起来?反而越临近时间他的心越慌。

头痛皱眉。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出声轻唤:

“Kellin,我头疼。”

话一出口,他就僵在当场,过了许久猛然坐起身。

……什么时候你是最轻松最开心的?……

父亲的问题骤然在脑海回转。

最轻松最快乐吗?应该是儿时吧,那时他是调皮捣蛋的小魔王,肆无忌惮作弄每个人,躲在角落捂嘴偷笑他们的窘样,却唯独放过一个人。那个总拉他衣角跟在他身后有着甜美笑容的小娃娃。她陪着他一起笑一起哭,一起使坏一起挨骂。

长大后依旧如此,但凡他有什么烦恼她总在第一时间出现帮他分忧,即便是生再大的气她也能逗他笑……

愈来愈多的身影开始出现在记忆里,一颦一笑全是同一个人,那个叫乐葭宁的人。

在不知不觉间,她参与了他所有的成长轨迹,变成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细想这段日子的躁虑,不单来自对婚事的不确定,更源于她的态度。

他讨厌她清清冷冷的笑,讨厌她疏离有礼的叫他小哥哥,讨厌她老是借口回避即使面对也客气规矩,更加讨厌她对婚事的热情。

……谁又是你真正想留在身边的人?……

留在身边…一辈子……如果两者只能选其一你会选谁?

他扪心自问,答案呼之欲出。

他终于能解答父亲的问题。

原来,他们比他更早看清了他的心。

回想起葭宁刚刚离开时的背影,他忽然有股强烈的不安。

急跳起身朝房外跑去。

“行了,卓大哥,我一个人OK的。”葭宁在机场和卓羲通电话,“你交代完公司的事搭下一班来好了。”

“那好吧,万事小心。”

“恩,Bye。”

挂下电话她深吸口气,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般快步入闸。

坐在机舱里静待飞机起飞,她从窗户向外望去。

二十多年来的执着与盼望都即将结束了……说完全放下那是骗人的,不过她会试着去忘记他,从这一秒开始……

收回目光,她轻轻闭上眼。

颢泽来到姚怡的化装室门口,手抬了又放,犹豫几次后才迟缓的敲响。

是Candy来开的门。

“哟,新郎官这么迫不及待来见新娘子了?”

“有些事我想和Laurel单独谈谈。”

Candy见他面­色­不佳,识趣的走了出去,轻声帮他们带上门。

“你怎么来了?”姚怡还未穿上婚纱,只画了薄薄的妆,笑语嫣然的迎向他,“你不知道婚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吗?”

说着她还点了点他的鼻子。

颢泽没有因她的娇俏表情而开心,侧过头叹了口气。

姚怡察觉到异样,收敛笑容。

“出什么事了?”

“Laurel……”他困难的不知如何开口,“我……对不起……”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不就是这么点小事吗?我不会怪你的啦……”

“Laurel……”

“好了,你快点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不然等下要来不及的。”她慌张的转身,手忙脚乱碰翻了桌上的东西,完全没了章法。

“Laurel……我有话想跟你说……”他不忍见她这样,却不得不说。

“有什么话等举行完婚礼再说也不迟啊!”她低着头打断他。

“Laurel!”他猛然上前扳过她的身子,逼她面对自己,“我不能跟你结婚!”

姚怡盯着他认真无比的眼睛,眼眶迅速泛红。

“韩颢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

“对不起。”他松开手。

“为了她?”姚怡心知肚明。

颢泽默认。

“呵…我早该知道的……”她自嘲,“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结婚?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成心让我被所有人笑话吗?”

“不,Laurel,我承认我当时的确冲动了些,但我绝不是戏弄你。”他苦涩的说,“也许是我太笨太懦弱,直到此刻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意。对你,我最初是新鲜,和你深入交往后,变得不舍怜惜,我想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更加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情里包不包括爱情。”

“那么她呢,你爱她?”

“是的,我爱她,”颢泽淡淡承认,“对Kellin,有亲情有友情有爱情,从六岁开始我的身边就有她的位置,二十一年,我们都太过介入彼此的生活,以至于成了彼此的另一部分,分开,就像从人生中掘去一半,变得残缺不完整。如果你问我更爱谁,我无法回答你,对你们的感情是不同的,但我明白,我不能失去Kellin。”

他的坦白让她心悸。

“她只是胜在时间。”姚怡拽住他的手哽咽着说,“我也一样可以陪在你身边,一样可以填补你的空白!”

颢泽缓缓摇头。

“Laurel,老实回答我,你真的爱我吗?爱我这个人,纯粹的韩颢泽。”

“你什么意思?”

“如果今天站在这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和我有同样身份地位,同样尊重你爱护你,不介意你背景的人,那么你也会爱他的对不对?”颢泽问。

姚怡想告诉他不是,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对他,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吗?

“或许我这样说很伤你,对不起,”颢泽道歉,“可有些事一旦看清了就欺骗不了自己。即使现在我失去一切,只要我还是我,相信Kellin也一样会为我付出。”

说完他叹息转身。

“……那么……”在他打开门时,静默的姚怡突然开口,“由我来宣布取消婚礼。”

失去了他,至少,她要保有她的自尊。

颢泽点头走出房间。

松了大大一口气,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胸闷全部一扫而空,颢泽匆忙下楼想赶往机场,却见母亲面­色­刷白慌张跑了过来。

“颢泽……”她颤抖的无以复加。

“Mammy,出什么事了?”他扶住母亲问。

“颢泽……”白翠云再克制不住,哭泣着说,“刚刚新闻里说……说葭宁,葭宁乘的那班飞机……出事了……”

他呆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盯着母亲。

突然,他推开众人,发疯般冲了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上天不会对他这么残忍的,不会的!

机场内一片混乱,服务台前围满了人,到处充斥着哭泣声。

当颢泽拨开人群冲进前台时就见卓羲面­色­­阴­沉的站在那。

卓羲一见到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狠狠一拳,颢泽没有站稳,摔在地上。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Kellin根本不会坐这班飞机!”卓羲从未有过的勃然大怒,指着颢泽心痛道,“是你!是你一步步把她逼到绝境!”

颢泽颓败的半躺在地上,面对卓羲的指控他无从反驳也不想反驳。

他说的对,是他的错,是他一次次伤害她,以至最终逼走了她。

卓羲并为因他的妥协作罢,反而揪起他的衣襟一拳拳挥向他,直到被身后的人拉开。

“是你!是你害死了Kellin!”

原本毫无反应的颢泽在听到最后句话时突然跳起身抓过他的衣领咆哮:

“Kellin没死!你听到没有!她没死!”

卓羲一把推开他,嘲讽道:

“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抱着另一个女人,现在却来紧张她的生死,韩颢泽,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此时,坠机伤亡事故名单出来,葭宁的名字赫然在目。

纸从颤抖不已的手指间飘落,颢泽摇摇欲坠的跌坐在椅子上。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吗?报复他的后知后觉,要他追悔莫及,悔恨半生吗?不!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他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爱她之后丢下他一人?她可以打他骂他,可以用任何方法来惩罚他,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挑了最残酷最决绝的方式?

手背被滴滴水迹打湿。

下雨了吗?

眼前变得模糊,抬起手缓缓摸上脸颊,湿润一片。

原来是他哭了……有多久不曾流泪?连自己都快忘记了……上次哭泣应该还是刚上国中吧?和人打架却误伤了她,看她眼红咬­唇­还死撑着反过来笑语安慰他时,他抱着她无声哭了,还发誓说以后会永远保护她,再不让人欺负她。可到头来,伤她最重最深的竟是自己!

他怎么忘记了呢?怎能将那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恭喜你,”卓羲冷眼见他埋首于双掌间,讥笑,“你终于彻底将她赶离你的世界!”

手机乍响,卓羲取出,霎时间,脸上表情复杂,诧异、震惊、欣喜、疑惑全部一闪而过,他看了眼颢泽,握紧手机快步走了出去。

而颢泽对周围的一切早已无知无觉。

一个月后

翻开桌上的盒子,将里面的物件一样样取出来,每看一次,他的心都痛一次,可是他想看他要看,因为只有这些能够证明她曾经那么炙热的爱过他。

手帕、小公仔、水晶……还有他放回去的戒指,这些,都曾是由他手中递给她的,被她小心珍藏起来,甚至是那么不起眼的花瓣她都细致的做成书签。

翻过书签,背后是她的字迹,小小方寸间被写的满密密麻麻,却都是同样的两个字——

颢泽。

这些字该是倾注了她多少的相思与痴恋?

爱一个人,竟可以爱到这般地步!

他,何其有幸!

可惜彼时的自己不懂得珍惜,放开了她的手,让她独自去飞。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是他不信,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他都认定她还活着!或者说,他不让自己相信她死了,因为那样,他怕自己会崩溃会撑不下去……

她已成了他唯一的信念!

抚摸过每件小东西,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温度,他拿起戒指放到­唇­边轻吻。

“我爱你……”

万般眷恋的低吟,倾诉那来不及说出的告白。

解下脖子上的银链,将戒指套入,再挂回项间,手指摩挲。

再不分开……

打开窗户,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微风吹拂。

他遥望远方。

葭宁,你现在好吗?……我会等,等着我们再见面的那天……

五年后

“葭宁!”韩颢泽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又是那个梦,五年来他时常会梦到些奇怪的场景,宛如老电影般的画面,灰黄陈旧,总有个女人出现,他能感觉到梦中的自己深爱着这个女人。最初他看不清她的脸,直到最近,这些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的轮廓逐渐明了。

竟是葭宁。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当这个梦一遍遍的重复再现时,他开始怀疑,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吗?如果真有前生的话,该是如此吧!

抹去额际的薄汗,目光习惯­性­的移到床头放的相片。

相片里,她的笑容灿烂如昔。

自五年前起,他就搬到这里来住。

“早安,葭宁。”

手指抚上相框,他温柔微笑。

看了看时间,起身穿好衣物准备去公司,走出房间,视线又一次落在厨房,仿佛还能看见从前的打闹光景。

……喂,不许偷吃……

……谁让我家小Kellin的手艺那么好呢……

……你啊,就是油嘴滑舌……

……我这可是实事求是……

……喂,你还偷吃……

他倚靠在门边轻笑出声,嘴里不自觉溢出:

“小管家婆。”

突然,所有一切刹那消失无踪。

他绷紧身子睁大眼,许久后再度被绝望包围。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不在了……

深深吸了口熟悉的空气。

她终于回来了。

“­干­妈,你在做什么?”叶翘柔摇了摇她的手。

“没事,我们走吧。”她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姑父该等急了。”

出了机场大厅,就见外面停了辆豪华轿车,一个英挺成熟的男人靠在车边。

“姑父!”叶翘柔松开手快跑着扑进那人的怀里。

“这么长时间没见翘翘又变漂亮喽。”他抱起她捏捏她的鼻子。

“是吗是吗?”她搂住他人小鬼大的撒娇,“那姑父是不是更爱我了?”

“是啊,你这鬼­精­灵。”

她好笑的走上前。

“卓大哥。”

卓羲放下翘柔,抱住她。

“Kellin,好久不见。”

“姑父你不乖哦,抱别的女生,小心我等下告诉姑姑。”翘柔双手叉腰威胁道。

“你哟……”

两人看她那副小大人的样子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对了,Tender和Firmly呢?”卓羲问。

“他们……”

葭宁刚要回答就被翘柔抢了先。

“Daddy和Mammy带着小浩在买东西呢。”

“刚才路过家商店,小浩看中里面的一套画笔,你也知道我对这个不在行,就先带这小丫头出来了。”葭宁解释。

“看来小浩将来也会是另一个名画家哦。”

正说着叶旭峰一行三人走了出来。

“爸爸!”小浩最先看到他们,欢叫着跑过来。

卓羲也欣喜的抱起他。

“让我好好看看,小浩是不是长高了。”

“恩!”小浩重重点了点头,“我有听爸爸的话好好吃饭哦,不信问Mammy。”

“他啊,自从上次和你通过电话以后就再不挑食了。”葭宁笑着揉揉小浩的头发,对卓羲说,“还是你有办法。”

“既然小浩这么乖,那爸爸该怎么奖励你呢?”卓羲亲了亲他的脸。

“爸爸你答应过要带我去海洋公园哦。”

“还有我还有我。”翘柔凑了上来,使劲拉拉卓羲的手,非要他放下小浩。

“怎么了?”卓羲不解。

旁边的三人早已明了的笑开了。

就见翘柔拉过小浩,从口袋里拿出小手帕擦了擦刚才被卓羲亲过的地方。

“小浩,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给别人亲,只有我可以亲你啦。”

明明比人家小大半年,却一副姐姐的模样。

“哈哈……”卓羲忍俊不禁,指着她问林璇,“你教的?”

“才怪。”林璇也笑着说,“她啊,天赋异禀。”

“好了,先上车再说吧。”

翘柔牵起小浩的手在前头蹦蹦跳跳着钻进车里。

“你把小浩照顾的很好。”卓羲在葭宁身旁轻声说。

“可他的身体还是很弱,经常会生病。”说到这个她总感到无比愧疚。

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造成的后遗症,他本该和同龄人一样健康活泼。

记得当年……

“宝宝呢?我的宝宝怎么样了?”葭宁抓着他的手慌张的问。

卓羲撇开头。

“Kellin,孩子……保住了,只是现在还很不稳定……”

她重重摔靠在床上,耳边一片静默,世界仿佛全部失去了声音,只看见卓羲的嘴­唇­动着。

慢慢闭上了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还好,还好……她的孩子还在……她没有失去他……

卓羲见她那样,叹了口气。

“医生说这孩子的生命力很顽强,这样竟然都没事,他要你在医院住段日子安胎……Kellin,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虽然现在孩子是保住了,可我希望以后的日子你能好好为宝宝为你自己做下打算。”

“我知道,卓大哥,谢谢你。”葭宁摸着小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今后我再不会让自己受伤,我会坚强起来,总不能输给自己的孩子吧,你说对吗?宝宝。”

她低头温柔问着肚中的孩子。

卓羲这才放下心来。

往事历历在目,没想到一晃就已过去五年。

“不是你的错。”卓羲安慰她,“小浩会慢慢恢复的。”

“恩。”她收拾伤感的心绪,“我想也是,他啊一直都是那么顽强的孩子,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是啊……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他竟能救你一命。”卓羲感叹。

五年前她上了飞机,却在即将起飞前的一刻腹部巨痛,被急送进了医院,也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我常说他是我的幸运星。”

“聊够了没?”林璇揽过她,“有什么话等下可以慢慢说,再不走就真赶不上画展开幕了。”

这几年叶旭峰的画作得到越来越多业内人士的欣赏好评,在国际画坛逐渐展露锋芒,今次来香港就是为了画展开幕剪彩。

而且过两日就是乐伟文的忌日,所以葭宁特地带小浩回来祭拜。

“好啦好啦,知道你迫不及待啦,叶夫人。”葭宁取笑她。

几人说笑着坐进车里,朝画展飞驰而去。

颢泽走进咖啡馆,环视四周,见到坐在靠窗角落的女子,快步走了过去。

“Sorry,Laurel,我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姚怡浅酌咖啡笑语。

这五年来她变了很多,不再像过去那么冷淡不近人情,开始慢慢接受别人的善意,试着放开心怀,而他和她,也成了朋友,只是朋友。

他们都变了。

“Allen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颢泽奇怪没见到好友。

“他在公司处理些事,等下来接我。”提到未婚夫,姚怡的­唇­角微微上扬。

看到她幸福的模样颢泽暗暗欣慰,对她,他始终有份歉疚。

“婚礼日子定了吗?”

“还没,”姚怡淡淡的说,“不过应该是在加拿大举行。”

“到时可别忘了封我个媒人红包。”他开玩笑道。

Allen是颢泽的好友,他和姚怡也是在颢泽的介绍下认识的,对姚怡一见钟情的他热情追求了三年才终于打动了她。

姚怡微笑,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着咖啡。

“这次和伯母一起去加拿大?”

“是啊,”想到对母亲的安排,姚怡由衷感激Allen,“他想的很周到,那边的环境对我妈的病有好处。”

“Allen很爱你。”颢泽真心的说。

她点了点头。

“是我的幸运。”

两人又闲聊了许久。

走出咖啡厅颢泽问:

“不用我送?”

“不了,”姚怡拒绝,“我在这等Allen,他应该马上就到。”

“那好吧。”他也不勉强,“下次有时间再聚。”

姚怡见他转身就要走,再三犹豫下还是叫出了口。

“Horace。”

颢泽疑惑扭头。

“我……”她欲言又止。

他挑眉。

“有事?”

她紧咬着­唇­,仿佛下了最大决心。

“我这次去加拿大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颢泽愣了下,随即低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抬首时已是淡淡笑容。

“好好照顾自己。”

姚怡注视着他。

“除了这个,你真的……没有其他要对我说的吗?”

颢泽偏过头默然。

“Horace……”

许是离别的愁绪,让她的语调里带着浅浅哀伤。

这近乎恳求的叫唤触动他的心弦。

自己对她,是残忍的。

就当是临别的祝福吧,也是了结。

他深吸口气,面对她,刚想开口,却在对街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他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呆了几秒后呢喃了声:

“葭宁……”

便飞也般追了出去。

姚怡忧伤的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

好想告诉他,她爱他;

好想告诉他,她爱的只是他;

好想告诉他,即使他失去所有,她还是爱他;

好想告诉他,她真的爱他,真的爱他。

还记得五年前婚礼前夕他的问题,当时她也以为自己就如同他所讲的那般,可随着时间的沉淀,这份感情却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如果开始的交往,她是抱着功利心理,那么在以后的相处里她却不自觉的真正爱上了他!他是第一个打开她心门的男人,是第一个让她尝到爱情滋味的男人,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临终之时,她都不会忘记曾有这么个人在她心中扎下了根。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初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不”,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当她看着他对乐葭宁的念念不忘时就知道,有些话,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可以走了吗?”身后传来个温柔男声。

姚怡回头,是Allen。

“你……来多久了?”

“刚到。”Allen站在树荫下含笑凝望她。

看他额际的细微汗珠就知道他在说谎。

“我们走吧。”她也不点破。

“Laurel……”Allen走到她身旁轻声说,“其实去加拿大定居的事你可以再考虑下。”

“不。”她摇头,坚决回答,“我们已经道过别了。”

Allen听出话中深意。

“都谈完了吗?”

“恩。”她微笑以对,“……都结束了。”

Allen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头发。

“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默默点头,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过­唇­角,最后掉落在地上,消失无踪。

颢泽挤开人潮,眼见前面的女子右手领着个男孩就要弯过转角,他奋力往前跑去。

只差一点点……

“葭宁!”他气喘吁吁的搭住那人的肩。

满怀希望变成失望的感受他尝试过,也接受过,可当这种失望一次次来袭,慢慢堆积成空旷绝望,他却越来越难以承受。

“对不起,”他无意识的说,“我认错人了。”

女子回过身领着孩子离去。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边,整个人靠在墙上,用力大口呼吸,似乎不这么做就要窒息。

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的希望都落空,就像好不容易攀上云端却被无情摔落下来,摔得粉碎,摔得痛彻心扉!可他却强迫自己去体会这种痛,他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懦弱也好逃避也罢,宁可反复品尝绝望滋味,也不愿清楚明白她已离开。

叶旭峰、林璇、葭宁和卓羲正坐在客厅悠闲的喝着咖啡聊着趣事,就见翘柔牵着同样穿着睡衣的小浩从卧室里出来。

“翘翘,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林璇对女儿说,“小浩不可以熬夜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翘柔不住点头,“我和­干­妈说完话就去睡了。”

“哦?有什么要告诉我?”葭宁抱过她问。

“­干­妈,”翘柔神情严肃的说,“你以后要对小浩坏一些!”

闻言众人均是一愣。

“为什么?小浩欺负你了?”

“不是啦,因为这样小浩才可以离家出走啊!”翘柔理所应当的回答。

“翘翘,来。”叶旭峰把女儿叫到面前忍笑问,“为什么要小浩离家出走啊?”

“不离家出走怎么做小马仔混黑社会啊?”

“宝贝女儿,你可不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呢?”叶璇失去耐心的问。

“Mammy你好笨哦!”翘柔用近乎鄙视的语调摇头晃脑的说,“人家以后要当女警的嘛,小浩当然要做老大才可以和我来段绝美爱情啦!”

“翘翘,你……”卓羲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你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想法?”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呀!”她拉拉小浩,“小浩你说对不对?”

小浩为难的躲进葭宁怀里,腼腆的说:

“听翘翘的。”

卓羲看着旭峰不住忍俊摇头。

“我真被你打败了!”林璇捏捏她的鼻子,“小魔头,你就别再摧残小浩了!赶紧给我睡觉去!”

“不行不行!”她猛摇头。

“咳,翘翘,”葭宁笑着问,“要是小浩以后做了老大那他身边会有很多很漂亮的小妹妹哦!你愿意吗?”

翘柔好看的小眉毛拧在一起。

这她怎么没想到呢!

看着小浩她挣扎了半天终于握拳认真道:

“算了,小浩,你不许去做老大知不知道?”

“好。”小浩明显松了口气。

翘柔笑弯了眼,伸出手。

“那我们睡觉去吧。”

小浩牵上她的手乖巧的和众人道晚安,葭宁亲亲他的额头,这才进卧室休息去了。

卓羲冲林璇竖起大拇指。

“教女有方。”

“何止啊……”葭宁糗她,“根本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叶旭峰在一旁含笑赞同。

林璇白了她一眼。

“少来了,我小时候可乖的很,再说,也没见小浩的­性­格有多像他爸爸啊,所以说……”

她突然收了声,在心里懊悔一时的口快。

葭宁端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才缓缓放到嘴边。

大厅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结,谁都没有说话。

“小浩比我乖多了。”还是卓羲率先打破沉默。

“是哦。”林璇陪着笑。

叮——

清脆的一声,葭宁将杯子轻轻搁在玻璃茶几上,起身。

“我去看看他们睡着了没。”

“你啊,”旭峰见葭宁进了卧室才出声微责林璇,“想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真改不掉了。”

林璇叹息。

“这么些年她还是看不开。”

“真心爱的人岂是说忘就能忘的了的。”卓羲深有同感。

葭宁悄然走进卧室,床头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小家伙已经熟睡。

她无奈摇头。

真是说闹就闹说睡就睡。

走上前仔细曳好被角,把他们的手小心放进被子里。

俯身拨开小浩脸上碎发,轻柔抚过他的面颊。

谁说小浩不像他?一眉一眼全是他的影子,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Firmly曾问她为何还放不下。

放下?谈何容易!或许她可以用时间来淡忘,选择不去想不去听,却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是她唯一耗尽心力去爱的人啊!可惜……

她抿嘴浅笑,压下心中所思,眼眸专注于眼前小小人儿。

现在她有他就已足够了!

“爸爸,我来看你了,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来陪你说话,不会怪我吧?”葭宁将花束放在墓碑前,蹲下身推了推小浩,“跟外公问好。”

“外公好。”小浩恭敬有礼的唤到。

“爸,这是小浩,您的外孙,”她取出手帕擦拭其上灰尘,笑着随意闲扯,就像过去那样话着家常,“他很乖很听话…………”

在父亲墓前坐了小半日,看看时间,她知道韩家的习惯是在临近傍晚来祭拜,不想与他们碰面的葭宁牵过小浩的手。

“和外公道别。”

“外公Byebye。”小浩听话的挥挥手。

“爸,我下次再来看你。”依依不舍的她带着小浩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没多久颢泽就只身一人前来。

“Hi,乐叔,我又来看你了,Daddy、Mammy他们有事耽搁,一会就到。”

他轻笑着将手中的花下,却在见到墓前同款花束时变了脸­色­。

是谁来过?除了他们乐叔已没有其他亲人,谁会在今日来拜祭他还带着象征父亲的黄玫瑰?…莫非是……

他猛然站起身,慌乱的环视四周,双手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期待不住颤抖,心脏跳动的越来越激烈,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

是她!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

“葭宁!葭宁!”他大声呼唤着,但得不到丝毫回应。

放开脚步急朝着去时小径追赶。

“爸爸。”小浩冲进等待在车旁的卓羲怀里。

“等很久吗?”葭宁抱歉的问。

卓羲含笑摇头。

“没有,我也是刚到。”

“爸爸,我们等下是要和翘翘一起去看望­干­妈吗?”小浩摇着他的手问。

“是啊,”卓羲打开车门,“时间差不多了,等会还得陪你们去挑选明天回法国要带的礼物。”

“那我们快走吧,不然等下翘翘又会怪我迟到了。”他紧张的说着就钻进车里。

葭宁也尾随而入,卓羲绅士的为他们关上车门才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当颢泽疾步跑出陵园时就看到车子驰去,透过车上朦胧的玻璃他隐约间仿似见到朝思慕想的容颜。

“葭宁!”撕心裂肺的叫喊,却是徒劳。

等他颓败得走回墓地时,韩氏夫­妇­已在,率­性­的白翠云照旧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哭完。

“发生什么事了?”见儿子魂不守慑,她抹着手帕问。

“Mammy…”颢泽无意识的喃喃道,“我刚才看到葭宁了……”

白翠云脸上并无惊喜之­色­,反而闪现心痛。

“颢泽,五年了,这个心结你什么时候能解开?”

“Mammy,是真的,我真的见到她……”惟恐母亲打破心中希冀他反复强调。

“够了,颢泽!”白翠云终于看不下去,“这些年来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可又有哪次不是跌得更深更重?!五年了,你应该明白,葭宁她已经死了!”

“不!”颢泽大吼,“她没死!”

“为什么你还不肯面对现实!”

“她没死!没有没有!”

五年所堆积下来的伤口在这一刻被母亲残忍的掀开,血淋淋的提醒他急于遗忘的事实。

白翠云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韩扬天阻止。

韩扬天皱着眉冲她无声摇头。

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儿子,白翠云甩身离开,韩扬天也默默独留下颢泽一人。

他跌跪在乐伟文墓前,将脸埋在手掌里,只是一个劲虚弱重复着:

“她没有死……葭宁还活着……还活着……”

她只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终有一天她会回来,带着他最熟悉的微笑回到他的身边,一定会的!

指缝间有晶莹液体滑落,折­射­出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

叶旭峰一行人祭拜完暖欣,兴步闲散走向停车场,翘柔当仁不让的牵着小浩跑在最前头,还不时回头催促他们。

“别跑太快,小浩身体吃不消。”叶旭峰在一旁说。

“别又像上次那样拖着小浩到处疯,结果害他大病一场。”林璇拿这个女儿真是没办法。

小浩捏紧翘柔的手,温煦的笑着说:

“没关系,我想和翘翘一起跑。”

翘柔摸摸他的头,一派成熟的安慰:

“小浩别担心,我刚才已经和姑姑说好了,她会保佑你的。”

“恩。”他重重点头,似乎想到什么,扭头问卓羲,“爸爸,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回法国吗?”

小浩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和卓羲的短暂相处让他很是不舍。

不想让他失望难过,所以卓羲含笑回答:

“好啊,反正最近也有空,不过小浩可要做我的导游哦。”

“好耶!”他喜上眉梢,朝走在最后的葭宁欢呼,“Mammy,爸爸答应明天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也不待她说话就又回身拉着翘柔蹦蹦跳跳。

林璇走到葭宁身旁,压低声音问:

“Kellin,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和John结婚?”

似乎早预料到般,她浅笑,平静的说:

“这个问题我早已考虑过,小浩需要个健全的家庭,而他又和卓大哥这么投缘,我曾幻想过,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那么肯定会如同这世上许许多多普通家庭般过的很幸福,那种幸福即使想想也会让我觉得心动……可惜,也仅仅只有心动,就好象和爸爸在一起那样温暖的心动。我和他的心中都存在个令我们心悸的人,做不到自欺欺人,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林璇已经明白。

“那个人呢?”林璇问,“你就打算这么躲他一辈子?”

“…我不知道,”葭宁垂下眼帘摇头,“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那…也没什么不好……”

林璇没有继续追问,却在心中叹息。

这样,真的好吗?

电话在响,却无人接听,床上的人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

昨天从陵园回来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电话转入答录机。

“……Horace,是我,为什么不接电话连手机都不开?……我和Allen坐一小时以后的飞机去加拿大……你会来送我吗?……Horace,我想最后亲口跟你说声再见……”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缓缓拉开被子,直瞪瞪的望着天花板,半饷过后才犹豫着起身,抓过衣服随意穿上。

或许他可以躲着不见任何人,却惟独不能拒绝姚怡,毕竟是他欠她的。

颢泽的目光第无数次的落在照片里的人身上。

“葭宁…我跟Laurel真的结束了,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机场内,姚怡沮丧的挂断电话。

“怎么,还是找不到他?”Allen问。

她摇摇头,随即深吸口气说:

“算了,不要等他了,我们走吧。”

“Laurel,”Allen拽住她的手说,“再等等吧,我想Horace总会来的,况且,我也想在走之前见他一面。”

姚怡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找着台阶。

“Allen……我真的没关系。”

“再等等吧。”他软声柔语。

就在此时,姚怡手中的电话响起,她急急一看,竟是颢泽。

“喂,Horace,你在哪?”

“我已经在机场外停车了,抱歉,Laurel,让你担心了,我马上赶过来。”

姚怡松了口气,转身正想告诉Allen,却越过他的肩膀无意间见到令她颇为吃惊的一幕。

“Laurel,你们在哪?”

耳畔传来颢泽的询问声,她却置若罔闻。

“Laurel,Laurel!”颢泽连呼几声,“你在听吗?”

“Horace……”姚怡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看见Kellin了……”

“Laurel!”颢泽苍白着脸心急如焚跑到,大口喘着气,“她……她在……”

姚怡早已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朝远处一指。

颢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葭宁背对他们正缓缓走进安检通道,侧过脸笑语嫣然的对身旁男子说话,他认得那人,是卓羲,而在他们俩的中间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真的在眼前出现时他却突然傻了,傻在原地茫然无措,害怕这又是另一场梦。

“你还在发什么呆!快去拦住她啊!”姚怡推了他一把,“等了五年不就是为了等她吗?!”

颢泽仿佛此时才醒觉过来,迈开大步冲了出去。

姚怡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复杂。

Allen走至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

“我没事……”她轻轻说,“我终于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转身决定不再留恋,拉过Allen的手握紧。

“我们走吧。”

几十米的距离对颢泽来说犹如隔了千山万水,他竟是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走完这段路。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他的视线变的模糊,频频撞到人都无所觉。

是上苍听到他的祈祷怜悯他了吗?可为何在最后一刻又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大声的叫着唤着她的名字,却被湮灭在嘈杂的环境里,熙攘的来往人群生生阻断他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进通道又一次消失在面前。

“葭宁!”

他撕扯着心脏花尽所有力气,期盼奇迹的出现,直至­精­疲力竭也没有换来她的回眸。

葭宁脚步顿住,疑惑的回头。

“怎么了?”卓羲问。

“我……”她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话咽下,“没什么,大概是我听错了。”

说完扬起微笑继续刚刚三人的闲扯。

是啊,一定是她的错觉,那个人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何况,即使他站在面前,也不会用那种满含痛苦与深情的口吻叫着她的名字,他总是淡淡的随意的叫她“Kellin”,保持着最熟悉而永远丢不掉隔膜的关系。

在临上飞机的前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或者,想等到什么。

“Mammy?”小浩察觉到母亲的异常,轻轻拽了拽牵着的手。

葭宁回过神,揉了揉他黑软的头发。

“Mammy没事。”

也许是因为香港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她的过去,总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些自己刻意遗忘的东西。

“我们回家吧。”

“恩!”小浩大力点了点头。

­阴­暗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在黑黯里只见到烟头微弱的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颢泽坐在沙发里一根接一根抽着烟,脚边已堆积无数烟蒂。

从机场回来拨了通电话后他就始终如此,只一味重复吞云吐雾的动作,烟雾萦绕里他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此刻心思。

电话声突兀的响起,尖锐刺破一室平静。

他快速拿起电话,似乎知道来人是谁,直截了当的问:

“事情办的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

“韩少,您要的资料我们已经找到,立刻给您送来。”

后面的话他已不必再听,手一松电话垂直摔在座机上,重重挂断。

他笑了,习惯­性­的斜扬­唇­角,倏得站起,浑身上下散发出蓄势待发的凛冽气息。

坐在飞往巴黎的头等舱里,颢泽又一次翻看着自己拜托五叔查来的资料。

五年前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沉湎在悲伤里,更因为害怕面对现实,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要深入调查整件事。

拿来的资料很少,只大概列了这些年来她的情况,听五叔讲似乎一直有人在帮她掩饰,阻碍旁人探察。

卓羲!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的心中就闪现这个名字。

只有他有能力帮她,也只有他会尽心尽力维护她!

翻到最后一页,搁在纸上的手不由攥紧成拳。

孩子……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腼腆,弯弯的眉眼隐隐带有她的温柔。

他慢慢合上资料,疲惫的拧拧眉间。

从机场见到葭宁到连夜包机前往法国,他一直都没阖过眼,只能趁此时小憩番,因为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叶旭峰的个人画室位于塞纳河附近,典型的法式古老建筑,连门铃都是用老式的铃铛挂在屋檐下,用林璇的话来说,这样更能融入巴黎浓郁的艺术气息中去,才会刺激源源不断的灵感。

颢泽不知自己是否因为“近卿情切”的缘故,在门口踌躇半天才犹豫着摇响铃铛。

没多久屋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心神。

门被缓缓打开,微笑以对的林璇在见到他的刹那僵在原地,笑容也冻结在脸上。

“葭宁在哪?”他开门见山的问。

“不知道。”她面­色­难看的欲关门,对韩颢泽她从心底讨厌。

他一掌抵在门板上。

“既然我今天会找到你,你该明白不达目的我是不会走的。”

“都说了我不知道!”

林璇与他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此时听到争吵声的叶旭峰走了出来。

“Firmly?”他奇怪的问,“你朋友?”

“谁会跟这种人是朋友!”她不齿的回答,累得松了手,环臂冷冷瞪着颢泽。

颢泽朝旭峰伸出手自我介绍。

“韩颢泽。”

旭峰恍然大悟的看了眼林璇,与他客套交握。

“叶旭峰。”

“我想知道葭宁在哪。”他也不迂回。

林璇拽拽旭峰衣角。

旭峰望着眼前男子势在必得的眼神,回答:

“她在……”

“Tender!”林璇大声阻止他。

旭峰搂过她的肩安抚。

“事情总要有面对的时候,不可能逃避一辈子。”他扭头盯着颢泽,语气中带着警告,“而且我想韩先生大老远过来不会是为了伤害Kellin对吗?”

颢泽浅笑了下。

“当然。”

旭峰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她在Provence。”

Provence(普罗旺斯)位于法国南部,从地中海沿岸延伸到内陆的丘陵地区,自古就以靓丽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令世人惊艳。Provence的迷人之处并不单单因为它的美,另因为它所营造的意境。身处Provence,你会遗忘城市的喧嚣,深深沉浸在这片甜蜜芬芳而安逸悠闲的空气里。

现在的Provence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它那用言语难以描摹的景致——薰衣草花田。

这种紫­色­小花以它代表爱情的独特姿势不知倾倒多少人。每年的五月到十月是薰衣草开放的季节,漫山遍野的薰衣草随微风摇摆,形成连绵起伏的紫­色­波浪,令人惊叹狂喜。

当初葭宁同林璇首次来到Provence的时候就为之倾倒,第一时间决定在此定居,而叶旭峰的工作室在巴黎,林璇有小半的时间要留在那帮他,因此翘柔就时常寄宿在葭宁这。

趁着假期尚未结束,葭宁带上两个小家伙和卓羲一起去薰衣草之都——Sault野餐。

大清早,四人就兴致勃勃的准备了一大堆东西驱车前往,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颢泽就依着地址找到此处。

门铃按了许久都没有人应,他等待片刻便转身敲响隔壁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法国老太太,略微矮胖的身躯,笑容和蔼。

当颢泽用熟练的法语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她热情的告诉他自己就是他们两家的房东,而今早葭宁带着孩子去了Sault,同行的还有男孩的爸爸。

当听到房东太太最后那两个字时,颢泽的心又隐隐揪疼。

他匆忙询问了去Sault的租车地点后道谢离开。

等到达Sault时已近中午,他请司机直接前往薰衣草田。当翻过山野,越过金­色­的向日葵园,那大片的紫­色­花海呈现在眼前时,即使是满怀心事的颢泽也被吸引,发出由衷感叹。

他下车,拎了拎肩上的背包,漫步在甜美香气里,寻找着那抹身影。

突然他见到……

“­干­妈!你看你看,姑父偷我的巧克力!”翘柔不满的向葭宁投诉,“姑父是大谗鬼!”

“翘翘,我的给你。”小浩很乖的把自己的塞在她手里。

“还是小浩最好!”她笑弯了眼,把巧克力一分为二,一半放进他嘴里,“好吃吗?”

“恩!”小浩大力点头,“好甜哦。”

翘柔开心的牵起他的手朝远处跑。

“我们去那边玩。”

卓羲笑着放下正整理的东西。

“我去看着他们,省得小丫头到时候又不知道疯到哪去了。”

“恩,这里我来收拾就好。”葭宁接过他手中的餐具。

卓羲小跑着往小家伙乱窜的方向追去。

颢泽呆呆的望着她,隔着一拨又一拨的薰衣草。他想叫她,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无法言语,只剩下一缕缕的幽忧哽咽。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这么看着她,看着她弯腰、看着她忙碌、看着她的手指抚过耳际发丝、看着阳光照在她身上融和成眩目光晕,仿佛就能这么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葭宁心情愉悦的将吃剩的面包、­奶­酪还有水果之类放进野餐篮中,正在折叠餐布的手一顿,没来由一阵心悸,她抬起手搁在胸口,感受到心跳的厉害,缓缓站直,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始终定格在她身上。

是他吗?

是他!是他来了!

脑海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确信无疑的呐喊!

只有他,只有他的目光,只有他的存在,不管相隔多少年,都能触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发出震撼魂魄的声响。

她压下满腔翻动的情绪,闭着眼慢慢转过身,狠狠吸了口气后才迟疑的抬头睁开眼望去。

他穿着随意休闲,单肩背了个大大的旅行包,鼻梁上没有架着那副熟悉的眼镜,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葭宁胸口忽然一热,眼眶微微泛红,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可她没有也不敢眨眼,怕垂下眼帘那泪水就会肆无忌惮的奔流。

颢泽也一动不动,他怕再睁开眼时她又会消失不见。

他们就这么双双注视着彼此,眼中、脑海中、心中都仅剩对方,周围一切都变得寂籁,世界似乎也在此刻静止。

阳光撒在收割好的­干­草上,闪耀出班驳的金光,微风抚过,带来丝丝浪漫芬芳,温暖而忧伤。

在异国他乡的美丽田园里,在令人窒息的幸福景致里,他和她,跨过五年的光­阴­,再度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生……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嗨…”她蠕动嘴­唇­,后面的那句“好久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稍稍眯了眯眼,迈开脚向前小小走了步,她像被惊吓到般忙后退半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却更加坚定的加快朝她走去。

她退,退到无路可退,撞上身后的野餐架,看着他越走越近,身影在瞳孔中发大。

他以不容任何拒绝的姿态狠狠拥她入怀,牢牢贴合胸口,直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强硬的动作弄痛了她,拥着她的手紧到快让人窒息,她想挣扎着推开,却被他按住。

“不要动……让我抱抱你……好好的…抱抱你……”

远处玩耍回来的三人惊讶的站住。

韩颢泽!他到底是找来了!

卓羲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深叹。

早上接到电话知道有人在调查葭宁的事他就猜想到是他,只是没想到他的行动如此迅速!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抱着­干­妈?”翘柔忿忿的问。

卓羲挡在小浩面前说:

“是你­干­妈的朋友。”

翘柔皱起眉,显然不太相信。

“乖,你们先去那边玩。”

翘柔还想抗议,却在看到卓羲不同寻常的严肃表情时自动消声,很识时务的挥着小手跑开。

卓羲见小浩站着不动,奇怪的蹲下身。

“小浩,怎么了?”

“那个人……”他指着远处的陌生男人问,“是我Daddy对不对?”

卓羲惊异非常的看着他。

“我以前……偷偷在Mammy的梳妆盒里看到过他的照片,”小浩红着脸很不好意思,“有几次晚上我醒的时候……看到Mammy拿着照片在流眼泪……”

“他……”卓羲不知道该不该由自己来解释。

“爸爸,”小浩以超乎年龄的成熟说道,“我知道爸爸和Daddy是不一样的,我知道爸爸对我很好,可是……其他小朋友都有自己的Daddy……”

说到这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毕竟是孩子,眼睛里已经泛出泪光。

“小浩…”卓羲心疼的轻叹,摸摸他的脑袋,“对不起,我们都忽略了你的感受。”

“爸爸,”小浩泪眼婆娑的遥望那头问着卓羲,“Daddy……会要我和妈妈吗?”

“会的会的。”卓羲安慰着他,心里却不甚肯定。

颢泽几次想开口,可到了嘴边却发现满腔欲倾诉的话无从说起。

过去他自认能哄任何女人开心,什么甜言蜜语不是手到擒来,可在面对自己心爱女人的时候竟变得如此口拙。

所以他选择了最不讨好但最直接最渴望的话。

“跟我回去。”

葭宁原本陷入混沌的大脑被他这句话彻底惊醒,猛得推开他,转身继续刚刚叠桌巾的动作,尽量让自己以最平稳轻松的语调说:

“你是来Provence旅游的吗?怎么没见你太太跟你一起来?”

不住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餐布被她叠好打开又叠好的不知重复了几遍。

颢泽眉头皱起。

“我没有和Laurel结婚!”

桌布一下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复又松开。

“是吗。”她淡淡的回答。

她的态度让被隐瞒至今的颢泽不满,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转身来。

“你就只能用这么陌生的口吻跟我说话吗?为什么不问我没有结婚的原因?为什么不问我好不好?为什么不问我这五年来是怎么过的?!”

他一句重过一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只能偏过头回避他的目光。

“好!既然你不问,那我来!”他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乐忆浩,是我的儿子,对不对?”

葭宁蓦得扭头对上他自信的眼神。

他又问:

“你躲我就是为了孩子?”

这两个问题她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选择沉默。

“小浩不是你的儿子!”不远处突兀的传来另一个冷硬的声音。

颢泽同葭宁不约而同的看去,卓羲牵着小浩正走过来。

他为葭宁解围:

“你先带小浩过去,我来跟他谈。”

她匆忙挣脱开颢泽的手闪身拉过小浩就走。

颢泽还想上前阻拦却被卓羲挡住,他把包甩在一边,将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第三次,两人正面对峙。

“他是我儿子!”颢泽微眯着眼强调事实。

“我知道你去调查过,可那又如何?”卓羲轻蔑嗤笑,“这些年来你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

“如果不是你从中­干­涉我早已经找到他们呣子!”对他的话颢泽显然不服。

“韩颢泽,如果Kellin想留在你身边我再怎么­干­涉也没用!”卓羲反问,“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躲你吗?仅仅因为你要娶另一个女人?”

颢泽挑眉。

卓羲摇头否定。

“不,你该明白她对你用情有多深,如果不是真正死了心她决不会断得如此彻底!”他冷笑着问,“换个角度,如果你是她,被深爱了二十几年的人忽视所有付出,甚至无情的连亲生骨­肉­都舍弃,你会怎么办!?”

“我根本不知道……”颢泽反驳。

“真的是这样吗?”卓羲打断他,“Kellin从未向你提起过?还是你下意识的不想相信?”

他记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愧疚感蔓延开来。

“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我只能说是一连串误会造成的。”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卓羲深吸口气,眼神凛冽的直想把他千刀万剐,“……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昏迷的倒在血泊里,大门敞开,不管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幕!当我抱起她的时候双手都沾满她的血……”

颢泽震惊的睁大了眼,完全无法置信。

“怎么会……”

卓羲忍耐不住的一拳挥了过去,连牙齿都气得打颤。

“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医生说只要再晚一步,不单是孩子恐怕连她都保不住!如果你对她有一点点在意就不会弄成这样!”

颢泽被他挥倒在地,嘴角擦破了皮隐出血丝,却无暇顾及,满脑子都被卓羲说的话震撼到。

他回忆起那晚的一点一滴,每个情节每个动作。

她哭喊着说爱他,他却狠狠推开了她;他看到她跌撞在茶几上,却袖手旁观;她说她怀孕了,却被他全盘否定;她打电话向他求救,他连问都不问一声就挂断。

天,他究竟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卓羲的话可能……

他已不敢再往下想,全身不寒而栗。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小浩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Kellin!”

卓羲将这五年来憋在心中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再不愿同他多废话,转身离开。

当卓羲他们回来收拾东西时已不见颢泽身影,葭宁说不清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感到失落。

一路上车子里寂静的可怕。

葭宁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卓羲没有开口问什么,小浩坐在后面也是低着头闷闷不乐,就连一向唧唧喳喳的翘柔都难得的安静下来,两只眼睛在各人之间转来转去。

驱车回到小镇时,竟看到颢泽正倚靠在屋外墙边。

卓羲注意到,小浩的眼睛在那一刻放出光芒。

他拍拍葭宁的肩,先行带着两个孩子进屋。

葭宁走到颢泽面前,看到他肿起的嘴角,明白定是和卓羲有过冲突。

“进来吧。”她轻轻说。

颢泽微微抬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重复道:

“跟我回去。”

她温婉而坚定的摇头。

他早已料到她的回答,没有多劝什么,又低下了头。

葭宁知道他的个­性­,便回身走到门旁,回眸深深凝视了他一眼就进了屋。

这天的晚餐每个人似乎都各怀心事,小浩没吃多少就跑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连一向要好的翘柔都不理睬。

葭宁自己也是魂不守摄的,自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只当他是今天玩得累了。

在厨房若有所思洗着碗的葭宁连卓羲站在她身后都不知道,楞是被吓了一跳。

“卓大哥,有事?”

“Kellin,小浩……”他欲言又止。

“小浩怎么了?”她擦­干­净手问。

“他知道Horace是他亲生父亲。”

葭宁惊讶的望着他。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卓羲耸肩,“他见过你梳妆盒里的照片。”

葭宁恍然。

“Kellin,我直到今天注意到小浩看他的眼神时才发现,原来这孩子对父爱是多么渴望!”他自嘲的说,“我们都忽略了他的感受,总以为给了他最好的,却原来有些东西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这样的结果对于卓羲而言是不公平的,满满的付出始终填补不了小浩心中的那个空缺,但他并不怪他,毕竟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直接的,或许韩颢泽的位置是特殊的,但他明白自己同小浩之间是另一种浓浓亲情。

“卓大哥……”葭宁看出他眼中淡淡失落,不知该怎样安慰。

他微笑着揉揉她的发,一如从前。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想清楚。”他鼓励道,“不管是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葭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口­干­舌燥的起身走到厨房倒了满满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可胸膛里的灼热却丝毫没被浇灭。

她握着水杯靠在吧台边,陷入沉思。

小浩从小身体嬴弱,不能打闹还经常生病,因此特别容易受到周围同龄孩子的孤立,所以他自小就很敏感,惟恐被周遭人讨厌,不敢表达自己的意愿,就连在家人面前有时都小心的让人疼惜,如同这次,像卓大哥说的般,他明明很渴望能亲近颢泽,同他说上一句话,却因为害怕自己难过硬是忍下。这样的孩子该是称赞他懂事还是心痛他的自我压抑呢?

想到小浩就不由自主想到另一个人。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她迟疑的搁下杯子,微微拉开窗帘,从缝隙中隐约见到熟悉的身影还待在老位置一动不动。

葭宁叹息。

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想要的必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告诉她没有和Laurel结婚,质问为何不理他的感受,那样的目光那样的语气,了解他如她又岂会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如果换做是五年前她大概会毫不犹豫扑进他的怀抱,可是……现在她,竟没有了当初的勇气,当尝试过五年平淡悠闲的知足生活后她突然变的胆小,害怕再度受伤,害怕再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回去?他们还回得去吗?

耳边传来微弱的声响,在万籁的夜里猛然惊醒她。

葭宁朝声音来源望去,居然看到早该入睡的小浩抱着些东西鬼鬼祟祟的从房间出来,往门口走去,脚步迈得极轻。

她隐在暗处疑惑皱眉。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难道……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小浩悄然开了大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颢泽仰头望着普罗旺斯的星空,背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

不是没有想过跟她解释,不是没有想过跟她表明心意,可在知道过往一切后他反而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明白自己对她所伤有多深后他又岂能奢望仅凭只言片语就换得她的原谅?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带她回去,回到自己身边,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说。

当然,还有他们的孩子……

“吸烟对身体不好。”怯怯细弱的声音仿佛鼓足所有勇气才敢开口。

颢泽诧异的低头,竟见到小浩红着脸一眨不眨望着他。

小浩将手中东西递给他,是面包。

颢泽拧灭了烟,蹲下身与他平视,笑语:

“给我的吗?”

小浩重重点了点头,吞吞吐吐道:

“……你,没有……吃,晚餐……”

颢泽接过,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

“谢谢。”

手缓缓滑下,抚过他的额头、眉毛,停留在脸颊。

第一次,他如此强烈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手掌下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感动不已。他的孩子,拥有他和她的骨血,一个全新而亲密的生命。

他的主动让小浩愉悦安心,也变得不再那么拘谨。

“……你是Daddy对吗?”

颢泽回视他晶亮的大眼睛反问:

“是你Mammy告诉你的?”

他摇摇头。

“Mammy没有说……我自己猜的,对吗?”

小浩的眼神里尽是满满希望。

“对。”颢泽捏捏他的鼻子,“聪明的孩子。”

任何人的赞扬都不如他来的让他雀跃,眉梢挂的全是得意。

一件轻薄外套忽然出现在小浩肩上。

“Mammy!”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他诺诺低下头。

葭宁并未责怪他,甚至倍加温柔的对他说:

“夜里露重,小心又受凉,快回房吧。”

小浩看看她,又看看颢泽,犹豫的咬紧下­唇­。

葭宁牵起他的手,却是对颢泽说着话:

“进来吧,不然他大概会陪你站到天亮。”

颢泽点头。

小浩这才开心的用另只手拉过他,仰头笑容灿烂。

“Daddy,我们回家吧!”

颢泽心中一震,朝葭宁看去,见她也是一脸触动的样子。

小浩才不管他们百转千回的心思,只知道现下父母都在自己身边,幸福的让他连在睡梦中都勾起了嘴角。

颢泽住进了客房,小浩粘他粘得厉害,大概是为补偿这些年来的失职,这几天颢泽带他一起游遍巴黎名胜,从埃菲尔铁塔到凯旋门,从卢浮宫到先贤祠,从爱丽舍宫到巴黎圣母院,坐在船上穿过塞纳河的每一座桥,在泰尔特尔艺术广场花上三四百法郎让画家描下他们的合影,到沙特莱广场欣赏街头艺术者们的­精­彩表演……

葭宁从未见过小浩如此开心,每天开口闭口就是“Daddy说……”,在欣慰的同时她心中也涌起一股不安。

这天晚上,小浩入睡后葭宁决定和颢泽谈谈。

她敲了敲房门却无人应。

难道他睡了?

刚要转身走就听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吧。”

她扭开把手,刚推开门就见他赤­祼­着上身拿浴巾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

“啊,对不起。”她想也没想就反身关上门,平复快速的心跳。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被他拉了进去。

“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他轻轻关上门取笑她的脸红。

她局促的站在一边,颢泽坐回床上,继续擦­干­头发。

“找我有事?”

“恩。”想起原先的目的,她冷静下来,“我不希望你给小浩太多幻想。”

“什么意思?”他蹙眉。

“你现在对他越好就会让他期待更多,将来分开的时候他就会越难过。”

“谁说我要跟他分开?”

“你……”葭宁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你该回香港了。”

“是,我是准备回去,可并不代表我要和小浩分开。”他意有所指的说。

葭宁诧异抬首,沉默半秒后忽然惊道:

“你要把他带走?!”

颢泽明白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无奈解释:

“不是他,是你们。”

葭宁偏过头。

“我不会跟你回去。”

颢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葭宁……”

“你不用说了,”她急急打断他,闪身拉开门。

颢泽从后面伸出只手“嘭”的一声狠狠推闭上门,葭宁被吓了一跳,背对着他不敢回头,颢泽将另只手也搁在她身侧,把她圈禁在自己的包围里。

“葭宁……”他凑近她的耳朵,喃喃叹息,“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她猛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说:

“我,我主意已决。”

“你……”他有些动气,更多的是懊恼,“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谈呢?你非要逼我做出什么事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倏的转身。

“我这次来的目的你很清楚,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只好带小浩走。”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你想拆散我们呣子?!”她厉声质问全身戒备。

“如果你依然固执我不排斥这个可能­性­。”他看着她越来越冷的眼,心隐隐作痛,却逼自己说出口,“你该明白假如我真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你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卑鄙!”她控制不住打了他一耳光。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

颢泽口中全是苦涩滋味,他摸了摸面颊。

“你可以好好考虑下我的建议。”

葭宁一把推开他冲出房门,跑回自己房间。

手,还在微微发颤。

她轻轻抚上手掌,还留有丝痛,用力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颢泽颓然坐在床畔。

是他太心急了吗?可他已经等了五年,不想再等下去了,这种毫无进展的等待快让他发疯了!他终于能够体会她过去那种无望的心涩……这下,她该是恨透了他吧,呵呵,反正他本就难以得到她的原谅,也不多这一笔。

他自嘲的笑了笑,靠在床头取过烟就要点上,想起小浩的话,最终还是垂下手将烟丢在一边。

来普罗旺斯半个月后,颢泽终于决定起程回香港,葭宁不出意外的带同小浩一起订了机票。机场里翘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硬是不肯让小浩走,好不容易在卓羲说尽好话和小浩再三保证每天联络之下松了手。

趁颢泽去办手续,葭宁和卓羲道别。

“好好照顾自己。”卓羲摸摸她的脑袋。

“恩。”她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段时间吧。”

“回香港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她再三叮咛。

他笑着回答:

“知道了。”

“卓大哥……”她眼睛有些红,“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

她明白这一走,意味着他们五年来相处的生活到此终止。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他语气中也带上了些伤感。

她感动的说不出话。

“那家伙,”他看了眼远处的人说,“这次对你应该是真心的。”

“是吗?”她苦笑,“就是不知他的真心是对我还是对小浩,即便是为我……”她垂首低语,“对他而言,大概也是因为失去过才觉得珍贵吧。”

卓羲挑眉,却没有说什么,有些东西还是让她自己去发现吧。

“总之无论如何,受了委屈就告诉我。”

“我会的。”她笑笑。

葭宁突然有种感觉,好象这五年的生活都只是她的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的梦也随之破灭,真真实实的回到了现下,继续以往的日子。

颢泽带着他们先回了广州,韩氏夫­妇­自然是又惊又喜,虽对葭宁五年的杳无音讯有些埋怨,但比不上重逢的惊喜,更重要的是她还带来了小浩。这个韩家的嫡孙赢得了所有人的疼爱,让一直以来早想抱上孙子的白翠云欣喜若狂。

晚上,白翠云好不容易才舍得放手,让葭宁带着他去卧室休息。

帮小浩洗完澡穿好睡衣盖上被子,她才有空和他聊天。

“小浩,开心吗?”

“恩!”他大力点头,原来家人环绕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葭宁心中浮现愧疚,是自己的自私剥夺了他同亲人相处的权利。

“Mammy,你不高兴吗?”小浩敏感的察觉出她的异样,伸出小手臂缠上她的脖子,乖巧的说,“Mammy不开心待在这里,我们就回法国。”

“小浩舍得吗?”葭宁逗他。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了点头。

“只要能和Mammy在一起就好。”

葭宁亲吻他的额头,为他的贴心感动。

“Mammy没有不高兴,你不要担心,Mammy也很希望小浩能和全家人幸福的在一起。”

小浩喜上眉梢,回吻了母亲,问:

“Mammy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好啊,Mammy今晚和小浩一起睡好不好?”

“好耶。”小浩欢呼。

葭宁合衣在他身边躺下,支起头问:

“想听什么故事?”

“恩……我想听小农夫的故事。”

葭宁帮他掖好被角,在昏黄的灯光下娓娓道来:

“从前有个村子,那里的人都很富裕,只有一个人穷得连条牛都没有,大家叫他“小农夫”……”

累了一天的小浩没多久就睡着了,葭宁拨开他脸上的碎发,温柔的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晚安,宝贝。”

轻轻关上台灯,她也沉入梦乡。

门被人无声打开,进来个悄然身影,黑暗里就着窗外月光,他走至床头,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在他生命中占据最重要位置的人,俯身在小浩额际印下一吻,转向葭宁时,他近乎贪恋的注视着她的睡颜许久,才缓缓将自己的­唇­贴上那方柔软。

“晚安,我的小公主。”

他无声说道。

在广州住了三天,公司急等颢泽去处理事务,所以他带着葭宁呣子返回了香港。

“欢迎回家。”颢泽推开公寓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不是该在……”葭宁指指旁边的那扇门。

“从五年前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他意有所指。

葭宁回避他的炽热目光。

“进来吧。”颢泽低头摸摸小浩的脑袋。

葭宁怔怔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每一件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连位置都不曾改变。

“我怕你回来会认不得。”他在她身后贴近说。

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退开,这让颢泽开心不少,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带到卧房对面的房间。

“我把客房重新布置了一下,给小浩做卧室,喜欢吗?”

她刚想说小浩跟自己睡,却见小浩挤进房间,高兴的笑弯了眉眼。

“好漂亮哦!谢谢Daddy,我好喜欢。”

葭宁看他开心成那样,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谢谢。”她客气的说,将手轻轻挣脱开来。

颢泽微微苦涩。

“你先把东西整理下吧,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厨房有吃的。”

“Daddy,”小浩跑出来不舍的拖住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了眼葭宁,又将目光注视在小浩身上,捏捏他的脸颊。

“Daddy下了班就回来,你要乖乖听Mammy的话。”

“恩,我等Daddy吃晚餐。”他凑上前在颢泽脸上亲了口,“Daddy Byebye。”

颢泽冲他挥挥手,反身关上门,深吸口气整理完情绪,驱车去了公司。

这半个月来堆积下的事务忙得颢泽一天都没得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稍有些喘息时间抬头看表发现已逾七点,他赶紧搁下手头一切文件,开车回家。

在门口就已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

“Mammy,Daddy什么时候回来呀?”

“饿了吗?要不小浩先吃吧?”

“我要等Daddy回来。”

颢泽会心一笑,拿钥匙开了门。

“Daddy!”小浩眉开眼笑的扑到他怀里。

“Sorry,Daddy回来晚了。”

“Daddy你看,”小浩把他拖到餐桌前,“Mammy做了好多菜哦。”

葭宁穿着家居服,解下围裙将碗筷放好,无可奈何的轻捏小浩鼻子。

“这下可以开饭了吧?”

晚餐间他不时给两人夹菜。

“这块给Mammy这块给Daddy。”

“你啊…自己好好吃饭吧。”葭宁拿餐巾细致擦掉他嘴角汤渍。

颢泽含笑端着碗,饭菜的热气熏到他眼里,泛出一片暖意。

吃完饭小浩独自在房间画画,颢泽帮葭宁收拾桌子。

“给我吧。”葭宁接过他手里的碗碟,实在不习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家事的模样。

他也没多说什么,挨近水槽边的她,取过布帮着擦­干­洗好的碗。

“谢谢。”他由衷道。

谢谢她带给他一个如此可爱的儿子、一份梦寐以求的幸福,也谢谢她愿意回来。

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以待。

厨房里只余水花不停翻腾的声音。

“葭宁……”他犹豫着开口,她的心也被提了起来。

“Daddy快来陪我画画。”突然出现的小浩打破压抑气氛。

颢泽见她顿时像松了口气,明白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当葭宁端着切好的水果到房间时就见他们父子俩闹做一团,颢泽呵他痒,小浩拼命直往他怀里钻,咯咯笑个不停。

望着这两张极其相似的笑脸,她第一次真切觉得,回来或许是对的。

晚上小浩入睡后葭宁才回卧室洗澡,刚换了睡衣正巧看到颢泽进来。

“你……”她尴尬的不知所措。

他黑眸幽深,走至她面前伸出手。

她忙向后退了步。

“别怕,”他浅浅苦笑,“我只是想抱抱你。”

她怔在原地,被他轻轻拥紧,透出呵护柔情。

他俯首耳畔。

“别担心,我去客厅睡。”

说完不舍的松开,抱过被子急步而出,害怕多留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明明该安心了,可那夜葭宁还是很晚才睡着,隐约间听到客厅也一直有辗转声响。

自此之后他们就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中,表面平淡和气宛若一家人,实际上却始终隔了一层,相敬如宾。

这层隔阂在秋日的一个普通早晨被打破。

May面有难­色­的推开会议室的门。

“总经理……”她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讲,“刚刚有电话找你……”

“你知道我开会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颢泽皱眉。

“可是她说…”May凑近他低语,“总经理的儿子进医院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重重摔倒在地,惹来下属侧目,连交代都顾不上,急乱冲了出去,边走边拿出手机打开。

May望着他的背影惊讶非常。

原本总经理真有儿子了!她刚刚还以为是恶作剧呢,只是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颢泽赶到医院时小浩还在昏睡中。

“出什么事了?”他问陪伴在旁的葭宁。

葭宁眼睛通红,显然刚哭过,不过已冷静下来。

“小浩的身体一直就不太好尤其是气管,最近气候转­干­昨晚又起风,医生说是哮喘发作再加上受凉后引起高烧不退。”她心痛的抚摸小浩额头,“是我疏忽了,都怪我…”

“傻瓜,你也不想的,”颢泽不忍见她自责,“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她凄然一笑,“如果我多注意他的身体,如果我早点察觉,如果我再细心点,或许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更甚至…如果我当年怀他的时候能再小心些,也就不会因为差点小产而……”意识到握着她的手掌瞬间僵硬,才醒悟过来,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口。

“我去倒水。”她借口避开。

“葭宁,”他站起唤住她,“我…我很抱歉…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但希望你能相信,当初那些话我是无心的,如果知道你真的……我决不会离开,决不会……”

他说不下去,只觉得越解释越让人心寒。

“该死!”他烦躁低咒。

“我知道你很疼小浩……”

停顿很久,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她悄然走出病房。

颢泽无奈靠坐在椅上,怜惜的凝视面­色­苍白的小浩。

“对不起…”他握着他的小手低喃,“小浩,你可不可以告诉Daddy该怎么办才好?”

葭宁并未离开,倚靠墙后的她也听到了他自责的话语。

她低着头,在心中诉说着那未出口的苦涩。

颢泽,我相信你,我知道五年前你是无心之失,可是你又知不知道那晚你的每个动作每句话对我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它已成为我这些年来始终跨不出的­阴­霾!我可以不怪你,不怪你拂开我的手不怪你避开我的情,不怪你的许多许多决定,你的改变和努力我并不是视若无睹,但你那刻离去的决绝背影牢牢烙印在我内心深处,使我无法原谅无法坦然。或许,我也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晚上,小浩的病情已基本稳定,高烧也退了,颢泽和葭宁才稍稍安下心来,颢泽留在医院照顾小浩,葭宁则在他的劝说下先回家休息,隔天再来替他。

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始终难以入眠,睁眼没有焦距的盯着天花板,侧过身时正好看到窗台边的首饰盒。

她略有些诧异的起身,赤着脚走近,指尖触过冰冷盒盖,在秋日夜里带来一阵瑟缩,从身体直传到内心,激起小小涟漪。

这个盒子还在啊……曾经它承载着她所有的梦与幸福,在她最失望无助的时候给她温暖,给她勇气……

扳下搭扣,“咔”的一声划破静籁,她小心而犹豫的打开盒子,就像是缓缓开启尘封五年的记忆。

珍藏的东西都还在,每取出一样她都凝视半天,脑海中闪过的片段犹如昨日,依然那样鲜明。

绒丝小盒里那枚订婚戒却不见了,正疑惑之际,忽然发现首饰盒底部多了叠厚厚的纸片,她记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的东西,好奇的拿出看去,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底。

竟然是他写的。

纸上的字很随意潦草,没有固定的格式,大概是兴之所致随手写下。

第一张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你在哪里;第二张写着:我很想你;第三张:快点回来好吗;第四张:今天过得很糟糕,要是你在就好了;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厚重一叠,写满他的思念、他的心情、他的近况、他的回忆,即使她永远都看不到这些,他也会一直写下去。

原来她的小世界里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他的痕迹。

最后一张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两个字——葭宁——她的名。

猛然间她才意识到自重遇后他就始终是这么在唤她。

葭宁眨了眨眼,睫毛上沾满小小的晶莹,胸口被五味杂处的复杂情绪充斥,她将东西一一归回原位,静静的阖上盖子。

翌日清晨葭宁早早就到了医院,她走进病房的时候小浩还没醒,颢泽正趴在床边。

葭宁望着他浓浓的黑眼圈,他该是累了一夜吧,她知道小浩生病的时候睡相特别不好。

取过放在一边的外套俯身替他轻轻披上,靠近的距离才发现他的脖间挂着条­精­巧银链,而链坠俨然就是她以为不见了的戒指。

她愣在原地。

记得有人说过,贴身物件代表了重视程度,尤其是越靠近心的位置。

惶神中见到有双深邃黑眸含笑凝视着自己,她忽得抽回思绪,尴尬的站直身,娇颜浮上一层淡淡红韵。

“我…我吵醒你了吗……”

颢泽拿起搁在床头的眼镜戴上,揉了揉眉头说:

“没事,我也该回公司了。”

她目送他起身走到门口,迟疑的发出呓语:

“…恩……”

他回头不解的挑眉,随即以为她在担心儿子的病情,给了她个宽慰笑容。

“放心,医生来看过说小浩没什么事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她点点头,却还是那样看着他。

“有事?”

“你……”她深吸口气一次说完,“公司的事一时也忙不完,你有时间就休息下,当心身体。”

他呆呆回望着她,温柔傻笑。

“我知道了。”

颢泽坐在车里,信号灯已经转绿,他却毫无所觉,满眼满脑子全是咖啡馆里两人的画面,后面车子不耐烦的按着喇叭,他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驶离。

她的笑容,熟悉的笑容,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她笑得如此开心,面对他的时候她似乎总有着许多心事,那样全然放松甜美的笑靥曾经是专属他的,如今,却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展现吗?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葭宁告别卓羲回到家时发现颢泽坐在吧台前喝着红酒。

“小浩呢?”她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Mammy接他去广州住两天。”颢泽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哦。”葭宁也没多问,走回自己房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看到颢泽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酗酒,她没犹豫就直接上前夺过他手中的杯子。

“酒不是拿来灌的。”

微醉的颢泽没有理她,拿起旁边的空杯继续倒着酒。

葭宁皱眉抢下酒瓶,看着他略红的眼,挽过他的手。

“我扶你去休息。”

颢泽挥开她的手。

“你该关心的人不是我吧!”

葭宁对他莫名其妙的怒意感到诧异。

“在法国的时候你不愿意跟我回来是不是为了卓羲?”他问出积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卓大哥?”她不明白怎么会将他牵扯进来。

颢泽听她叫的亲密,又没有否认,一直以来被他强迫漠视的名为“嫉妒”的情绪在酒­精­作用下全部爆发。

“这五年你们都在一起对不对?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他喜欢你对不对?你呢,你也爱他吗?”

“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胡说吗?”颢泽抓着她的手臂,“我亲眼看到你们相处的有多亲热!这五年里你们是不是就这样生活?如果我不出现你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三口对不对?!”

葭宁甩开他的手。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和卓大哥只是兄妹之情,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在嫉妒。”

“对!我就是嫉妒!”他坦白不讳。

葭宁愣了下,没想到极要面子的他竟会承认。

“难道不可以吗?”他大声道,“我嫉妒他可以让你笑,我嫉妒他可以陪在你身边,我嫉妒他得到你的心,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葭宁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心却奇异的开始柔软。

“我跟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试图解释,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颢泽此时没能听得进去。

“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这些日子她的淡漠让他变得不确定不自信,他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按在墙角,“你同过去一样爱我对不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个差不多喝醉的人她实在回答不出。

颢泽却把她的反应当成了否认,他疯似的强吻着她。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

葭宁躲闪着他的­唇­,奋力推开他。

“我想等你酒醒了我们才可以好好谈。”

“呵。”她的举动被他解读为拒绝,颓然垂下手自嘲,“谈什么?谈你和卓羲吗?”

“你……”对于他的误解她感到无力。

“五年前,你离开我,或许也是为了卓羲吧?”

葭宁准备回房的脚步停住,她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颢泽。

“你说什么?”

颢泽明知有些话说出口就会对彼此造成极大的伤害,可嘴却好象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难道不是吗?你一离开我就跟他在一起,不,甚至没有和我分开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葭宁原本还有些温暖的心随着他说出的每个字一寸寸冷却下来,她缓缓走到他面前,身侧的双手牢牢捏紧,深吸口气。

“卓大哥对我,单纯的只是对妹妹的关爱,我也一样。我们会在一起,是因为……”她冷笑着用最平稳的语调说道:“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有脆弱受伤的时候,我也需要有人陪在我身边关心我照顾我,我也想要有个肩膀可以给我依靠帮我遮风挡雨,而这些,你都做不到!”她一句重过一句,激动到压抑不住涌到眼眶的泪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和另一个女人试礼服订婚戒!韩颢泽我告诉你,我乐葭宁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结婚要成家,我就选择祝福,默默收拾自己的心伤离开,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从前即使因为你而弄得遍体鳞伤我都没有怪过你一分一毫!请问,现在你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不再看他一眼,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疾步走进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震碎颢泽的迷思,也让他的酒醒了一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回想刚刚葭宁的表情和话语他后悔莫及。

轻敲着门,意料中的一片静默。

他将头抵在门上,知道她听得见,虽然明白道歉于事无补但还是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葭宁,对不起……我……我并不是有意……对不起……”

那夜,房门始终没有开过,他清楚,就如同她的心般,再度对他关上了门。

“Daddy,你是不是和Mammy吵架了?”小浩在幼稚园门口抓住颢泽的手问。

“没有。”颢泽笑着安慰他,“别担心,我们没有吵架。”

小浩皱起秀气的眉头,显然不相信。

这两天Mammy根本不和Daddy说话,一定是Daddy惹Mammy生气了!

“Daddy。”他拽拽颢泽的手。

颢泽蹲下身。

“怎么了?”

“Daddy,其实Mammy很好哄的,”他煞有其事的说,“你只要买一大束鸢尾花送给Mammy,她就会笑了。”

“知道了,鬼­精­灵。”颢泽捏捏他的鼻子,“乖,进去吧,下课Daddy来接你。”

小浩还是不放心的叮咛:

“Daddy要记得跟Mammy和好哦!”

“知道啦,快去,不然要迟到了。”颢泽笑着亲吻他的脸颊。

“Daddy Byebye。”小浩朝他挥挥手。

颢泽疼爱的目送他蹦跳着跑进幼稚园。

原来葭宁喜欢鸢尾……看来自己对她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

轻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上了车。

“豹…豹哥……求求你,再宽限我点时间……我一定,一定会把钱还上……”宋业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苦苦哀求。

豹哥一脚把他踹倒。

“好,老子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再不还钱,就找人来替你收尸吧!”

说完张罗着一群马仔离去。

宋业踉跄的扶墙爬起,伛偻着一步一顿走出小巷,谁知竟让他见到那个恨之入骨的人!

对街路口,韩颢泽正从车里出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个孩子。

眼见颢泽父子亲密画面,宋业眼中闪现仇视目光,手指狠狠抠紧墙壁。

结束公司的事务后颢泽跑了趟花店,把所有的鸢尾包下来,准备给葭宁个惊喜,一切弄妥后才发现已过了小浩放课时间,赶紧开车来到幼稚园,却扑了个空,猜想大概是葭宁把小浩接走了,就直接回家。

“什么?你没去接小浩?”颢泽惊讶的问。

“接小浩的事不是一向都由你来吗?”葭宁奇怪的看着他,“况且我这两天都在忙Tender私人画廊的事,也是才回到家。”

“我……我以为……”颢泽一下子坐在沙发上。

葭宁察觉到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去接他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了,我以为是你……”

葭宁震惊的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霎时间反应过来。

“小浩……”葭宁捂着嘴说不下去。

“先别慌,”颢泽安慰她,“说不定在Mammy那里。”

“对,对。”葭宁赶紧拿起电话拨打。

佣人告诉她韩氏夫­妇­度假去了,她又慌张的打了电话给卓羲,结果秘书告诉她卓羲一天都在开会。

她茫然的挂下电话,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

“小浩,小浩不见了……他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颢泽蹲在她身前握紧她的双手。

“葭宁,别急,说不定……说不定他现在回来的路上呢……”明知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她,甚至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可他必须给她信心,“没事的,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小浩还是不曾出现。

“不行,我要报警!”葭宁再也坐不住。

“好,我陪你去。”

就在两人准备出门之际,电话响了。

颢泽心存希望的快快接起。

“喂!”

“韩颢泽?”一个故意压低的沙哑男声。

“我是。”他拧眉,心中不安加剧。

“有人想跟你说话。”片刻后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孩童哭喊,“Daddy!Daddy!”

“小浩!”颢泽大叫。

“嘿嘿嘿嘿……”男人­奸­笑着。

“你想怎么样?”颢泽沉住气问。

“一千万,我要现金。”

“好!”他一口答应。

“爽快!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什么吧,如果报警……令公子可就……”

“放心,我只要我儿子平安。”

“明天我会跟你联络。”说完男人迅速挂断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葭宁抓紧他的手臂问。

颢泽深深凝视着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到底怎么了?!”他越是这样她的心越是慌乱。

他深吸口气,扶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句道:

“小浩被人绑架了。”

葭宁失神的坐在小浩床上,手里紧紧握着他平日穿的衣服,颢泽拿着杯牛­奶­走到她面前。

“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觉。”

她无声摇摇头。

颢泽叹息,在她身侧坐下,轻拥她入怀,拍着她的肩安慰。

“没事的,别担心,绑匪为的是钱,不会伤害小浩的。”

“真的吗?”她仓皇抬头盯着他问,此刻的她极需要旁人的肯定。

“真的,我保证。”

“可是……”

“葭宁,相信我好吗?”他俯首亲吻她的额头,“你把牛­奶­喝了乖乖睡觉,等你睡醒的时候我已经把小浩平安带回来了。”

葭宁犹豫的望着他,在他坚定的眼神下还是听话的捧起杯子。

颢泽看她把牛­奶­尽数喝完,松了口气。

他在牛­奶­里放了少量的安眠药,不这么做他怕小浩还没回来她就已经先撑不住了。

“可以给我讲讲小浩的事吗?”颢泽拥着她躺在床上。

葭宁凑近他的胸膛,温暖的气息让她紊乱的心逐渐稳定下来。

“…小浩刚出生的时候全身雪白,小脸都皱在一起哭个不停,可是很奇怪,每次只要我抱他,他就会睁开小小的眼睛冲我笑,卓大哥说他是个鬼­精­灵,从小就会认人……后来他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漂亮,可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经常要去医院,还要吃一大堆药,他好听话,从来不哭不闹,每次看到我难过的样子反而来安慰我,他说‘Mammy,我乖乖的你就不会哭了对不对?’……他一直都那么贴心……”

葭宁啜泣着讲不下去,颢泽并未阻止她,他明白她终究需要发泄一下。

“还有呢?”他顺着她的话问。

她的手环过他的腰,脸蒙在他的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或许是身体弱和单亲的原因,他害怕会被其他人讨厌,所以总小心翼翼,过分的早熟让他失去了同龄孩子那样的无忧无虑……”

她低低的诉说着,他静静的倾听着,许是安眠药的功效开始发挥,葭宁的声音渐渐放轻,直至变成均匀的呼吸声,颢泽抽出手臂,细心帮她盖好被子,吻上她的­唇­角。

“对不起,过去让你一个人背负那么多责任,从今往后就让我来守护你和孩子吧。”

熟睡中的葭宁依旧辗转,梦中的场景变幻不停,最终定格在血红一片。

“啊!”她满头大汗惊醒过来。

窗外已经放亮,四周寂静无声。

颢泽!

她猛得回过神来,慌张的跳下床,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赤着脚跑向客厅。

“颢泽!”客厅中央的熟悉身影让她的心放下一半。

正在打电话的颢泽交代了两句就挂下,急急迎向她。

“怎么了?”

葭宁牢牢抱紧他。

“我,我刚刚做了个梦,我梦到,梦到……”

“傻瓜,只是个梦而已。”

“你……”她看他一身严谨,问,“你要出发了?”

“恩。”他点头,“绑匪早上打过电话来,定了时间和地点。”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他态度强硬,“你待在家里。”

“我……”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你去了我反而要担心你,”颢泽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我保证小浩会没事的。”

“那你呢?”她问,“绑匪的话不能尽信的,万一他们出尔反尔要伤害你怎么办?不如……不如我们报警吧!”

“不可以,我绝不可以冒险,我不能拿小浩的命来赌!”

“我也不可以拿你的命来赌!”她大声反驳,“如果你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葭宁……”

她环住他的颈项,将脸搁在他的肩窝,紧张慌乱的情绪让她再次落泪。

“我不可以失去小浩……可是……我也不能……失去你……”

如果不是在现下这种时刻,她的话大概会让他雀跃不已,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小傻瓜。”他轻抚她的头发,“我不报警不代表什么都没准备,我昨晚就已经和五叔商量过了,他正让手下在打探消息,我刚刚也已经把交赎金的时间地点告诉五叔,我想在这方面他应该更有办法,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听到这里葭宁的心总算有些安定。

“答应我,不管是你或是小浩,都不可以有事!”

“恩。”颢泽捧起她的脸,亲昵的抵着额头,“在家做好午餐等我们回来。”

“好。”

他恋恋不舍的放开手,拎起一边的箱子,头也不回的跨出家门。

葭宁走到窗口,望着他的车子缓缓驶离,十指交握,在心中开始默默祈祷。

绑匪很狡猾,用公用电话遥控颢泽跑了大半个香港,最后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让他弃车丢掉所有联络工具来到元朗的一个空仓库。

颢泽拎着皮箱张望着走进仓库,一眼就见到被吊在半空的小浩。

“小浩!”颢泽大惊失­色­上前。

小浩的嘴被布塞住发不出声,只能在那无助的眼泪望着颢泽。

“站住!”从斜次里走出个人影,“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松手了。”

颢泽这才注意到小浩身下的地上全是废铁管铁板,边缘锋利,一旦掉下来后果可想而知,而唯一维系他的绳子正被那人握在手里。

“你是……”颢泽眯起眼打量来人,脑中闪过个不太确定的名字,“宋业?”

“呵呵,”宋业­阴­沉低笑,“没想到贵人事忙的韩大公子还记得我。”

颢泽并不理会他的嘲讽,把箱子丢到他面前。

“钱在这,把我儿子放了。”

“放了?”宋业一副听笑话的样子,“你以为我真只是为了钱?”

颢泽听出话中深意。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宋业垂下眼,瞳孔收缩,闪烁仇恨光芒,“ 当年你对我赶尽杀绝的时候想不到会有今天吧!”他恨恨的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将TEMPT的设计稿卖给VITA,你不但把我赶出公司还向各界施压,任何公司都不敢聘请我,我一个堂堂留英硕士竟沦落到只能给人打杂的地步!结果老婆跟人跑了,儿子也被带走,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说到激动处他的手胡乱挥舞,绳子那端的小浩也跟着上下,看得颢泽一阵心慌。

“你说,究竟怎么样才肯放人!”

宋业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冷笑着命令:

“跪下!”

颢泽身侧拳头捏紧。

宋业嘴一撇也不多说,手顺势一放。

“住手!”颢泽惊呼。

宋业手收紧,小浩在离地方不足两米处停住,他不耐烦的盯着颢泽。

颢泽咬紧牙,慢慢屈下膝盖,在宋业得意的笑声中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宋业走近至他面前,面目狰狞,“韩颢泽,没想到你也有给我下跪的一天!”

他狂妄的一脚踹在颢泽身上,把他踢倒在地。

颢泽不言不语也不反抗,一心只放在宋业左手握的麻绳上。

宋业发泄的差不多了,低头凑近颢泽,问:

“韩少爷,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颢泽眼神犀利的望向他。

“嘿嘿,总是拿着根绳子还真累啊,”宋业晃了晃左手,“不如你来拉怎么样?”

颢泽明白他岂会这么好心。

“我数到三可就放手喽。”宋业边说着边逐渐松开手指,“一……三!”

颢泽早知道他会使诈,在他松手那一刹那整个人扑了出去,追了几步后脚下踉跄跌跪在地上,右手好不容易抓到麻绳尾端,粗糙的边缘磨破他的掌心,在绳上留下一片殷红,他却不敢放手。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爸爸!”宋业转转手腕讽刺道,缓缓从怀中掏出把枪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专门为你准备。”

“宋业!放了我儿子!”颢泽明知他已失去理智还试图谈判,“我任你处置!”

“你还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宋业轻蔑道,“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叫你来就没打算放你们俩父子活着出去!我要你后悔当年对我所做的一切!”

宋业举起枪对准颢泽,手指慢慢扣动扳机。

颢泽下意识的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葭宁的泪颜。

对不起,我不能实现对你的承诺了。

“砰”!

枪响过后,颢泽诧异的发现自己毫无所觉,他抬眼朝宋业看去,只见他背后中枪趴倒在地上,双眼不可置信的睁大,身体一阵阵的抽搐,再往门口望去,几个神­色­匆匆的黑衣人握着枪跑进来。

“泽少!”

是五叔的人!

他顿时松了口气。

失去戒备的众人没有发现地上一息尚存的宋业颤悠着举起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瞄准正迟缓站起身的颢泽。

砰——

又一声枪响。

颢泽只觉得胸口一股灼热巨痛,他低头看去,胸前正不断冒出猩红。

宋业像是得到最满意的结果,狞笑着闭上了眼睛。

“泽少!”众人慌乱的跑到他身边。

“先把我儿子……救下来!”他仍是捏紧绳子,咬牙坚持命令。

一人接过他手中绳索,缓缓放下小浩,一人在下方伸臂将小浩抱到安全地方,解开他的捆绑。

颢泽见他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神情一松,瞬时被黑暗席卷,在小浩的叫喊声中昏迷过去。

葭宁在客厅中走来走去,不时看着表,每一秒钟都仿佛过的那么漫长。

怎么还不回来?!

眼皮跳个不停,连心跳都变得不规律,她双臂环抱住自己,更加焦虑不安。

难道是出事了?

就在她胡乱猜测之际,电话刺耳响起。

“喂!”她紧张的接起。

电话里传来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五叔?”

当葭宁赶到医院的时候颢泽正好被抬出救护车。

“颢泽!”她脚步不稳上前,却被医护人员推开,只能一路小跑着陪同。

他半边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眉头紧蹙,额头覆满汗珠,葭宁心神剧裂,不住唤着他的名字,怎样也唤不来他的启眸。

仓促间她握住他垂在床侧的冰冷手掌,却在下一秒硬生被分离,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而无能为力。

她茫然的站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一名护士上前询问。

“小姐,请问你是伤者的家属吗?”

“我是他太太。”她毫不迟疑的回答。

“请在这份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她颤抖着手,问:

“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护士职业的回答。

她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护士何时离去,直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五叔?”

“放心,阿泽这孩子会没事的。”老五安慰她。

葭宁点点头。

“五叔,谢谢你。”

“傻孩子。”

“对了,小浩呢?小浩……”她想起儿子的安危,生怕再有个万一。

“别着急,他只是受了点惊吓,我让人带他去检查了。”

正说着,走廊那头传来声稚­嫩­叫唤。

“Mammy!”

葭宁忙站起身向他跑去,牢牢将他搂进怀里。

“小浩!”

“Mammy……”他哭泣着抱住母亲颈项。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小浩依旧伤心不已。

“Daddy,Daddy……”

葭宁强忍的泪水在他这声声哽咽中落下。

“Daddy也会没事的……”她抹掉眼泪挤出丝笑容,“他不是还答应过要带你去瑞士滑雪吗?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真的吗?”

“恩!”她坚定应道,像是给他也给自己信心,“他不会舍得丢下我们。”

子弹­射­穿肺叶,手术整整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颢泽才转入加护病房观察,葭宁一直守在隔离病房外,没有一刻停止过祈祷。

只要他能平安,什么都不重要!不管爱也好恨也罢,在此时都已显得微不足道,她只知道,他的安危胜过一切!虔诚祈求上帝不要把他带走,请给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三天后医生终于通知她颢泽脱离危险。

像是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能够吐出,一颗悬挂在半空的心也慢慢放下,她的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的滑落。

他没事了!他没事了!

当颢泽从昏迷中首度睁开眼睛时,就见到葭宁憔悴的容颜。

“……”他想叫她,喉咙却火烧般沙哑。

葭宁欣喜万分的凑近他,温柔道:

“你终于醒了,我好怕你会一直睡下去。”

颢泽勉强扯动嘴角扬起个虚弱的笑容,细若纹蝇的声音问:

“……小……小浩……”

“他很好,没有受伤。”葭宁手指抚过他的鬓角。

颢泽松了口气,张口还想问,葭宁明白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回答。

“你中枪的事我没告诉­干­爹­干­妈省得他们担心,我想等你好一些再通知他们,小浩受了点惊吓,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五叔每天都会接他上下课,他晚上都会来医院来看你,宋业死了,警察局方面五叔已经摆平,这整件事不会有外人知道,医生说你只要再好好休养段日子就可以完全康复,所以……一切都过去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带着些浓浓鼻音。

颢泽吃力的抬起手,葭宁见状赶紧握住。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他很轻很慢的说话,她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倾听。

“恩…”她带着他的手贴在脸颊。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到……以前的……许多事……你第一次到我家……穿着……碎花裙……像个洋娃娃……”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透露出化不开的甜蜜,“很多……很多我忘记的事……都……记起来了……原来……原来我根本没有……遗忘过……”

葭宁只能点着头,再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突然很害怕……”他深深凝视着她,“我怕我又要失信……而且……我还有句话……没有……和你说……我怕我再没有机会……”

“什么?”

初醒的他说完刚才那番话几乎消耗掉所有的体力,只能蠕动嘴­唇­发出细微声响。

葭宁没有听清,微微侧头靠近,当听明白他的话时,她依旧压不下翻涌的泪意。

因为他说——

“……对不起……我爱你……”

三个月后

白­色­铃铛点缀教堂,四周花团锦簇,宾客分坐两旁,颢泽站在神父面前紧张的望着红毯的另一端。

随着音乐的奏响,门从两边被人打开,葭宁挽着韩扬天的手徐徐走来,小浩和翘柔穿着可爱花童装在后撒着糖果和花瓣。

颢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越走越近,直至父亲将她的手交在他的掌心。

牢牢牵住。

神父轻咳一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捧着圣经问:

“韩颢泽,你是否愿意娶乐葭宁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

“乐葭宁,你是否愿意嫁韩颢泽先生为你的合法丈夫?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葭宁抬头与颢泽相视一笑,坚定道:

“我愿意。”

交握的手十指紧扣,当阳光透过教堂的琉璃窗撒在戒指上,闪耀出璀璨光芒,如同心的映照。

某天清晨,葭宁在颢泽怀中醒来,发现他正专注望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我……做了个梦,很奇特的梦……”他不确定的说,“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哦?”她饶有兴趣,“是个什么样的梦?”

他断断续续的诉说,当讲完以后就见葭宁呆呆看着他。

“很离奇对不对?像拍电视似的。”

她恍过神来,将头埋在他胸膛。

“是啊……好奇怪的梦啊……”

“你说,那会不会就是我们的前世呢?”

“如果是呢?”她问,“你会恨我吗?”

“傻瓜,怎么会呢,”他亲亲她的发际,“在梦里我感觉不到一丝恨意,况且,我也是说说而已,那只是个奇怪的梦罢了。”

“恩。”她随意应着,双手环紧他的腰。

真的只是个梦吗?如果真的只是个梦为什么几年前她也总是梦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有没有可能,就像他所说的,是他们俩的前世呢?难道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

她笑笑。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是将来,他们会守侯彼此,再不分开。

而那个梦,就当作是她的一个小秘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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