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里,黑丫凄惨地躺在草堆上。它身子原本就小,再加上是黑色的皮毛,在马厩里昏黄的光线里就更显得小而无助。
伤口里的血还在粘稠地流淌,血迹粘连了皮毛,都成了一绺一绺的。它虚弱得一点气力都没有。
兽医在旁边按着它,不叫它动,以给它接骨;霁月则在一边突突地打着响鼻,伸出舌头来轻轻舔着黑丫身上的伤口。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细细碎碎的,一听就是女子的步音。黑丫孤单地躺在枯草里,披着一身的伤痕和血色,却将脖子用力扭转了过来,迎着门口的方向去用尽了气力瞧。
月牙儿走进马厩来,正好撞上黑丫大大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孤单和绝望,却也有无声的盼望……静静的,不叫也不闹,就是那样直直地盯着门口。
虽然是个牲口,可是月牙儿还是在这样的目光里垂下头去。想来也知道,这黑驴可能自打下生也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这一回便觉得自己是要死了,于是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只绝望地瞪着门口,想的不过是临死之前能再看一眼它的主子。
连一头最笨最蠢的驴,都能让清笛调.教成这样儿!——月牙儿只觉心底涌起莫大的悲哀。
她的朱缨聪明自然不亚于这头驴,那是因为朱缨的血统便高贵,是契丹草原上多少万匹马里头筛选出来的——可是这头驴,不过是中原最普通的一头罢了。这样一比较起来,朱缨反倒不如了人家!
一股怒火直窜起来。月牙儿再度仰起了头,直接瞪着黑丫的眼睛。
黑丫见不是自己的主子,眼睛便黯淡下去,弯了颈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看见月牙儿进来,守护在旁的霁月一声长嘶,鬃毛扬起!如果不是自小也跟月牙儿极亲厚,霁月这一刻说不定要扬蹄踢她!
月牙儿避过霁月的怒意,只问那兽医,“母驴有了崽子么?”
霁月仿佛听得懂人言一般,极为谨慎地垂眸盯着两人的谈话。那兽医回望霁月一眼,手一哆嗦,起身跟月牙儿说,“郡主,请容小的到外头回禀。”
“嗯。”月牙儿反身儿先走出马厩去。兽医去洗了手,这才过来禀告,“原本公马与母驴是极难受孕的,但是这一对倒是特例。”兽医说着脸也一红,显然这是因为霁月“勤快”所致。
月牙儿眯起眼睛来,“你的意思是,母驴有孕了?”
“正是。”兽医施礼回答,“也正因如此,霁月才这么小心翼翼一直守护在畔。开始连小的来,它都不让近身儿。”
“荒唐!”月牙儿一声冷叱,“霁月是草原上马群的头马,原本是最好的种马,可是它如今竟然能为了一头母驴而不再接受其它的母马——难道你是想眼睁睁看着这匹好马就白费了么!”
兽医一惊,“郡主的意思是……?”
“只有让它再心无牵挂,它才肯继续接受其它的母马。母驴这回伤成这样儿,那崽子定然也该保不住了才对。”月牙儿缓缓,却清冷地说出自己的话。
“郡主……”兽医也是一惊。
“随小心办好你的差事去。倘若你觉着值得为了一头牲口而搭上你自己的差事,甚至是性命,那我也由得你!”月牙儿冷冷拂袖而去,惊得兽医原地作揖,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