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是草原人……”皇帝猛地转头,定定望向清笛,“连城,这果然是你心里话?”
“皇上!”清笛心底一晃。方才实在是急了,藏在心里的这句话终究是冲口而出——而这全都是因为玄宸。
她如今已是他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自然已经是草原人。却忘了,这话不该在皇帝面前这样冒失说出来。
以契丹与宋人多年仇恨,一个和亲公主怎地会突然转变这样大;甚至是刚刚落胎,正是难过之际,怎地就认定自己是草原人了?
清笛暗自埋怨自己。
皇帝却动容起身,亲自走过来,扶住了清笛的手肘,亲自将她扶起来。
清笛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抬头起身的刹那,仿佛看见皇帝眼中有泪花浮涌。
“连城,你果然有了这样的心思?朕实是欣慰。”
话已出口,再无余地。清笛只能垂下头去,“皇上此时可否相信妾身,可否让妾身走这一趟?”
皇帝含笑,依旧沉吟,却终究点了头,“可是北周情形叵测,你自己去,朕绝不放心。这样,便让小六子陪你走这一趟。不论怎样,小六子的话,张昌兴总归肯听些。”
清笛心中狠狠一震,抬眸去望皇帝,“皇上?”
原本玄宸早已这般说,却是被清笛狠狠压下。避嫌尚且来不及,她怎么能让玄宸还陪她一起去?
“皇上,妾身这一回想微服而去。六皇子倘若同去,反倒引人侧目。”
清笛小心劝阻,定不可让自己的小小疏失而再给玄宸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皇上若不放心,便让韩大人陪妾身同去,再派些南面官手下的汉人侍卫微服保护就是了。六皇子还有其他要事,就不必麻烦六皇子了。”
“韩卿若能去,朕倒也放心。只是韩卿在北周恐怕也一样会引人侧目,甚至会引来更大麻烦;况且朕日常朝堂上的事情,一日都离不开他,所以朕不能让韩卿去。”
皇帝仿佛很是沉吟,“契丹上下,除了韩卿之外,朕的确还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朕放心的人。”
皇帝抬头望清笛,“朕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如果派去的人不得力,朕就更不放心你去。”
皇帝的话,清笛明白。那些朝臣,有几个是不卖皇后与二皇子的面子的?如果在路上找个借口杀了她,回来都没办法追查。
“……所以,朕现在只有小六子一个人能够放心。”皇帝望着清笛慈祥微笑,“是朕令他随你去的。倘若有人敢有非议,那便是非议朕的决定。朕倒想看看,谁有胆子敢质疑朕的意思!”
“皇上!”清笛惊得急忙跪倒在地上……
是她会错意了么?是她看错了这位老人的心么?——为什么此时,她只觉皇帝是在有意回护于她和玄宸!
清笛想着,泪珠子就已经控制不住地跌落下来。孩子的事情,瞒得过天地,都瞒不过皇帝,皇帝岂能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可是皇帝一句话都没问过,此时更是主动要玄宸陪她同去……
“连城,你方才说,你已经是草原人。就凭你这一句话,朕便觉值得。”皇帝说罢转身,静静走出帐篷去。
外头的日光金黄地落在皇帝肩头,他走路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有些佝偻。纵然是曾经驰骋草原的帝王,终究敌不过岁月去。如今,他已是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