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五年如箭。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一顶马车徐徐而过,幕帘的一角掀开,慢慢地一只纤长细白的手伸了出来,晶莹的雪落在手上,迅速地消融。
何家福探出身子来,静静地看着漫天漫地的大雪,不觉出神。
马车在容德戏馆前停下,门前堆满了各家贵人送来捧场的花篮彩带,一直候在大门口的戏馆班主抖了抖身上的雪,笑脸迎了上去,“何爷您可来了。”
何家福弯腰自马车上下,边走边褪□上的白狐大氅交与小厮随着班主走进戏馆,一身墨色长袍更显他长身玉立,沿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座位上已经坐满了看客,二楼也拥挤地站满了人。
熟人纷纷起身同他打招呼,何家福一一谦和回礼,他眉梢带笑,笑容亲切,这一笑愈发神采夺人俊美无畴,饶是见过各流盼风流的名角儿的班主也不禁暗叹赞扬。
何家福不仅仅是来看戏,这谈生意自古都是在酒席戏馆里成功的。
最近在谈的茶叶大户喜好看戏,他早早就命人订了最好的位子。
台上戏还未上演,后台的正忙乱成一团,拉嗓子的拉嗓子,练把式的练把式,最里间却是静静幽幽,里面的就是今个儿戏的花旦,他正对着铜镜画脸,这黛眉细如梳月,双目艳如桃花,拈指葱白如玉,身段优美妩媚,举手投足都是勾人魂魄。
戏班班主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道,“段儿爷,外面的主都急了,您是该是时候上场了。”
今晚的场子热翻了天,多是冲着这新晋红起来的段儿爷来的,听闻这段二爷这扮相美如谪仙,唱腔婉转妩媚,他几句唱腔就能叫台下的人都没魂,一个媚眼儿就叫这底下的男人全乖乖地奉银子来。现在他是这里的红人,戏班的班主自然对他阿谀奉承。
“急什么。”段二爷冷冷哼了声,自大水袖中露出纤纤玉手,照着铜镜缓缓地顺好长发,幽幽站起身,班主忙讪笑着拿过戏服给他披上,段二爷张开双臂,一旁的小厮忙给他穿好,他就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已经染上戏中女子的羞涩。
何家福仰首一口气喝了几杯酒,那茶叶大户晃着满口金牙抚掌大笑道,“爽快啊,爽快啊,小何兄弟,我真是喜欢你的紧,听闻小何兄弟今年二十五了,我家里有个大姑娘年芳十八,长得标致人也乖巧,不知小何兄弟有没有意思。”
何家福面对茶叶大户的热情淡淡笑道,“多谢美意,只是何某家中早已有妻眷。”
茶叶大户迟疑了会道,“咦,我怎得听说小何兄弟五年前就同夫人合离了,”他重重地拍拍何家福的肩膀笑道,“你可不要为了推辞而故意骗我啊。”
91、第91章 ...
何家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微微笑道,“多是传言不足为信。”这时底下看台一片喧哗,两人低头一看原来是花旦已经出场了,只见这名角儿水袖轻柔一挽,台下一片掌声和叫好。
“思想起当年事心中惆怅,再相逢是梦里好不凄惶。”婉婉唱腔凄恻动人,“提起前尘增惆怅,絮果兰因自思量。精诚略诉求鉴谅,难得同飞学凤凰。劝君休把妾念想,莺疑燕谤最难当。”花旦身段婀娜,玉面嗔怨生辉,长眉凤目,樱唇低低倾吟,台下听客无不动容,神色怆然。
何家福执着茶杯,轻饮了一口消消酒意,看着底下戏台上的花旦,恍惚间一人在这袅袅烟雾中缓缓浮现,眉宇之间带着一丝英气,掩嘴低笑着朝他走来。
“丁大叶。”他失措喊了一声,霍地站起身,一旁的小几上的果盘被他碰到,青嫩的果子点心撒了一地。
这边动静虽然不大,但因他这人本就令人瞩目,虽然看台上的戏精彩那台下不知多少目光也冲着他投来,戏台上的段儿也微微抬眼朝他看来。
何家福自知自己失态,忙笑着命小厮将这里整理一番,自己匆匆出去整理一下被茶泼湿的袍子。
家中的小厮自马车里取来了干净的袍子,何家福在包厢里换下一身污衣,懒懒地抚平折痕,目光不觉撇向看台下的花旦,总觉得他眉宇之间有几分相熟,令他不禁想到丁大叶。
五年前,丁大叶留下一纸休书就不辞而别。
明知道她在哪里,却不能去追寻。
幽幽又叹了口气,何家福走出包厢回看台,这时几个醉醺醺的客人相《奇》扶穿廊而过,何家福侧身《书》避让他们,闻着他们身上《网》传来的浓重酒气,微醉的他胃中一片翻滚,背对着楼道他扶墙轻轻喘息。
长长廊道里,一个半扇遮面的男子同面墙喘息的何家福擦身而过。
一曲唱罢,花旦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呼喊中欠身徐徐退下,后台里众人欢呼簇拥着段儿,班主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他的眼前几乎晃现出堆满银子金子的光亮,随着段儿身旁笑哈哈道,“段儿爷,您就留在我们这里得了,这京里的爷们儿都喜欢听戏,更喜欢听段二爷您的戏。”
段儿冷冷哼了一声,抱胸瞧着班主道,“前个儿我刚来的时候,您老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老是叫人驾着我将我扔了出去。”
班主讪笑,“那不前个儿不知道段儿爷您是真人不露相吗,”他说着就讪笑着重重扇自己的脸,“我狗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其他戏班子的人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班主像个龟孙子似的赔笑都乐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