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当时有一百多号病人。后来,陆陆续续的有治好的出去,又有新的进来。到了八十年代末,这里的病人已全部治愈。有的回到了自己家,与家人一起生活;有的却遭到家人、亲戚朋友或同事的嫌弃,回去后又回来了,并留下来生活至今。几十年过去了,由于政府的重视,防治工作的到位,村里没人再发过病,他们的后代更是零发病率。可是社会上对这种病的了解太少,许多人仍然歧视或嫌弃从这里出去的人。而水莲一家所遭遇的就是这种情况的一个缩影。
水莲的父母原本是公职人员。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是国有企业会计。七十年代初他们因先后发病而住进了这个村子。治愈后,他们曾经返回原单位,但由于同事的歧视,无法溶入到正常人的世界中,于是又回到了这个村子里来。由于他们有文化,就以做农活和兼村小学代课教师为生计。后来,他们在相互关心中产生了爱情并结为伉俪,婚后相继生育了一对儿女——水杨和水莲。
水杨和水莲这对兄妹,聪明、美丽、乖巧,非常惹人怜爱。每当村里正月十五闹元宵时,都喜欢请他们当金童玉女,以求吉利。水杨七岁那年上学,四岁的水莲也哭着要上学,于是水杨坐的那张长板凳上便多了一个“陪读生”。到了水杨读三年级的那年,水莲便正式成为了水杨的同班同学。虽然,在年龄上水莲比哥哥小3岁,但学习成绩并不比哥哥差多少。
在这里当医生的吴春梅和水莲的父母除了医患关系外,还是交情很深的朋友。她很喜欢他们这对儿女,于是就充当他们的干妈。每次回老家探父母回来,她总给他们带上吃的、穿的和一些书籍、玩具。虽然她不曾做过母亲,但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令她不忍心让这对出类拔萃的干儿女,埋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麻疯村里。于是,当她辞职到海口创业取得成功之后,就将这对干儿女接出了大山,让他们就读海口市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
水杨、水莲都很争气,于1997年双双考上了广州的重点大学。毕业后在吴春梅的公司里任职,表现十分出色,不负吴春梅之所望。可是,这样一对优秀青年在恋爱问题上却双双遭到了恋人的嫌弃。主要是害怕传染和遗传。而这样的打击对于水杨和水莲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心理创伤。在伤痛中,他们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命,凭他们的力量是无法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命的。于是,他们发誓,从今往后不娶不嫁,最大的心愿,就是攒钱为父亲整容,还父亲一个完整的鼻子,然后在海口买一套房子,把父母接到身边,服侍父母到老到终。
老者说完上述情况后,叹了一口气,说:“提到这些事,总是让人很伤感!”
了解了真相的林白桦心情很沉重。他环视了一下这所房子。这是一栋很简陋的砖瓦房,房子为三节式结构,根据标识牌可知中间是诊室、左侧是药房,右侧是注射换药室。诊所里共有四张办公桌,除了一张坐着老者外,其余三张都无人坐,而且那些桌子已经很破旧了。墙上,依稀可见退了色的红油漆书写的毛主席语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把医疗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凸出墙面的部份柱子上也分别写上了“消除歧视”、“积极防治”、“控制传染”、“巩固效果”等十六字工作方针。看着这些陈年的痕迹,林白桦想象着那个年代,那些医生们为那些面貌怪异的患者治病的情形;想象着年青漂亮的吴春梅戴着白帽、穿着白大褂在那些患者中来回忙碌的样子。面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病人,这是一群怎样的年青人,以一种怎样的精神,在这里拯救那些苦难中的人!又是怎样的一种意志让吴春梅舍去个人的婚恋幸福,在这里坚持到最后?林白桦想,也许这是医生的天职之使然,也许是那代人的某种追求,总之恐怕是他这代年青人无从知晓或缺乏的精神境界。想着这些,不免对老者敬慕三分。
“医生,现在这里还有多少医护人员呢?”
“你说呢?”老者笑着反问道。
“不会是只有您一个吧!”林白桦看了一下那些没人坐的桌子说。
“没错,就只有我一个。既是医生也是护士。”
“那……”
“原来这里有十几位医护人员,后来随着患者的逐步减少,医护人员也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里。有的到了省级医院,有的到了县级医院,也有些到了乡镇卫生所,留下来的,后来也辞职离开了这里。”
“那您为什么不走?”
“总得有个人留下来啊。那些已经治好的患者还需要服药,以防复发,当然也还需要有人为村民们医治一些常见病,因为,对于外界来说,他们是被歧视和拒绝的特殊群体。”
“您真是一位伟大的医生!”林白桦赞扬地说。
“哈哈,伟大不敢当,称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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