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东是个孝顺的儿子。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虽然感到突然和困惑,但是他并不想追问,不想去捅破那层纸而令母亲难堪。回到家中,他体贴地将精神状态极差的母亲扶进卧室里,为她脱下尼大衣挂在衣架上,服侍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范帼英知道,儿子很聪明,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可能没有感觉,可是儿子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儿子越是这样,她就越感到羞愧。
接下来怎么办?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于是说:“永东,去睡吧!”她的眼睛不敢对视儿子,而是木木地对着天花板。
“不要!我不放心您。”永东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
她依然对着天花板声音微弱地说:“不要担心妈,妈的身体妈清楚。况且,你在这里守着妈,妈也过意不去,这样反而会影响妈休息。”
既然这样,永东只好依了母亲:“那好吧!有事您叫我。”
“嗯!去吧!”
永东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一九九三年,范帼英从美国回来时,国家在专家楼里给她安排了这套房子,当时他就给儿子和女儿各布置了一间卧室。儿子每次回国探亲都会来她这里小住几日,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他和爸爸的那个家里度过的。
看着儿子步出卧室的背影,她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波澜。原来儿子不只是面孔和他的生父相像,就连身材、背影、举止都是那么的相似。如果不是单纯的水莲说儿子和白桦长得相,恐怕她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的,那样的话,儿子的另一半血缘,也就成为永远的秘密封存在他生命的旅程中了。可是现在又怎么办呢?就算是吃豹子胆,她也没勇气向儿子说出真相的。天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她的命运!太残酷了!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啊!她坐起半个身子往床头那里靠了靠,然后用手在胸前顺一顺憋得慌的胸口。可是这样也不能缓解胸口的郁闷,于是她起床去打开窗门。窗门一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迎着寒风,仰起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觉胸口的气顺了许多。
然而寒气逼人,她不得不走到衣架那儿取下尼大衣披在身上,然后才又回到窗前。窗外,天拉着阴沉沉的脸不断的撒下漫天飞雪;风却把树上残存的可怜巴巴的枯叶来个一扫而光。低空中,雪粉和树叶在风的淫威下神经质地乱舞,而赤祼祼的树杆却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无助地颤栗。此景此境,让伫立窗前的范帼英思绪万千,泪流满面。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对子女竟然都来自同一个父亲,按理他们本该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成长,本该和天下双亲家庭里的孩子一样享受父爱和母爱。可是他们却分别在两个单亲家庭里成长着。啊!孩子们太可怜了!而造成这一残局的人恰恰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她真不该越过雷池,真不该生下他们,不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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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北风呼啸,而室内的永东此时的心境也并不平静。脑海中不时的浮现白桦和他父亲的面孔,还有与自己相依为命生活了几十年的父亲的脸庞,母亲的失态以及游移而忧伤的目光,也一闪一闪的跃进了他的脑海中。他们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放大、重叠。水莲也进到他脑海里来了,而且她那轻柔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缭绕着:“我怎么觉得你和白桦长得有点像啊?”那声音忽近忽远,那容貌忽现忽隐。生父,兄弟、倾心女孩,这些元素交合在一起,令他心中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惆怅。他的心很乱,心里在想,母亲和那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人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吗?母亲和父亲离婚是否与那个人有关呢?如果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又会怎样呢?他还会认这个儿子吗?还有水莲,那个像莲花一样清新、纯洁、美丽的女孩,不知怎么的,他一见到她,魂魄就被她给吸去了,他觉得,她就是他生命中追寻的那一半。可是,她却是那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白桦的未婚妻。想着这些林林总总,一肚子的苦水、酸水就像翻江倒海似的折磨着他貌似坚强但却脆弱的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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