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呼吸平静,他用思想越过整个夜空,远远地进入宇宙记忆的深处,一直达到不动心境界的时候,先生的脑海中不再有任何思想的涌动,他的脑海就是世界——这是他召之即来的世界。***
——[法国]让-菲利普·图森《浴室先生照相机》
整个冬天红火像动物一样进入冬眠状态。除了每星期固定的那么几堂课外,红火就往她那间平房小屋里一呆。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想什么。外界甚至有人传说红火因失恋而变得神经失常了。她木讷寡,脸色苍白如纸,又是那么瘦削轻飘。她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轻如纸屑,她披一袭毛领黑斗篷,像个幽灵似的在雪地上走。
连红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那些美丽的连环套似的梦境,已飘然远去。红火已过了做梦的年纪,开始变得务实起来。
左晓军就在这时走进红火的视野里。他们是老朋友了,因为熟得有些过分,彼此反倒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其实左晓军喜欢红火已经有好长时间了,他不是那种擅长表达的男人,却是心中有主意的人。ww他有着坚毅而又性格化的外表,凡事喜欢说“无所谓”,认定了的事却又非常在乎。在红火最寂寞消沉的日子里,左晓军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他身材高大,举止间很有些混然不觉的潇洒。像左晓军这类人,是很容易博得女性的好感的。
“红火,你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讲!”
左晓军用脚把门踹得砰砰响。
红火已经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三天了,那三天里她没课,便不出门,不吃也不喝,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王冰冰挺个大肚子跑前跑后,她说这两年这院里连续死人,可别再出什么事了。大雄说我把晓军叫来,冰冰你快回屋歇着去。冰冰说歇什么歇,离生还早呢。
红火在门里听到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扯着闲话,她感觉到一种真实的人生实在离自己很近。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安安稳稳过日子呢?她从抽屉里拿出那面圆镜子来,梅超英在抽屉的角落里目光怪异地看着她。她抹口红的时候她就抹口红,她梳头的时候她也梳头。红火想这下完了,这样下去真要步那吊死鬼的后尘了。左晓军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红火把房门打开,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如人们所想像的那样披头散,寻死觅活,在人们都预料她快要成为坟场第二个梅超英的时候,她竟梳洗得头溜光的出现在人们面前。
人们惊恐的脸像一堵墙。红火知道人们是来看结果的,绝食者的下场必定是面色惨白,骨瘦如柴。学校里在接连死了两个教员之后,有人就在寻找第三个了。
红火梳着溜光的盘头,戴了副宝蓝色景泰蓝大耳环。她化了非常精致的浅色粉妆,烟色眼影,夸张而高挑的弯弓形眉毛,桔色口红,她出门那一刹真是亮艳极了。
人群渐渐散去了,门口只剩下一个人,那人的影子被偏西的太阳拉成一道斜影,影子的顶端正落在红火的脚下。
“有事吗?”红火挑了挑眉毛问。
“我警告你红火,以后再也不许这么胡闹了。”左晓军一字一板地说完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去。他的背影给红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红火想,以前怎么没注意过他的背影呢。
这年冬天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平房外面的土地冻得很硬。天很早就黑下来了,漫长的冬夜只能在屋子里呆着。平房里暖气不热,红火自己又不会生火,她只有早早进被窝里捂着,连学生的作业都拿到被窝里去改。她对正在坐月子的王冰冰说:“跟你一样,连我也坐月子了,母鸡孵蛋似的都不敢动窝。”冰冰的屋里很暖和,大雄在屋子当中放了一只烧蜂窝煤的煤炉,屋外窗台底下堆放着码放得相当整齐的蜂窝煤,烟囱里飘着袅袅蓝烟,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景象。
冰冰生了个大胖闺女,圆头圆脑长得有些像大雄。大雄姓李,李姓太常见,别说在外面,就是在坟场这所中专学校里也是一抓一大把的。这样冰冰两口子就为给女儿起名字伤透了脑筋。大雄主张叫“晶晶”,冰冰坚决反对,因为上大学的时候冰冰有个死对头同屋就叫晶晶。“那人最讨厌了,是个是非精。”冰冰撇着嘴说道。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