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城电影厂使我想起电影《蝴蝶梦》,那是我最热爱的黑白片之一,女叙述人的声音怀旧地在荒草丛生的小路上响起,一直通向已被大火烧毁的城堡,七零八落的残墙自远而近,寂静而荒凉。ww
——林白《一个人的战争》
红火因着凉患了偏头疼,头皮一跳一跳地仿佛暗地里被人念了紧箍咒。
她整天在床上躺着,只想昏睡过去。左晓军已经没了音信,连电话都懒得打过来。坟场那边的东西他们谁都不想去动,都是旧东西,搬出来也不值两个钱了。用旧了的电视机跟用旧了的爱一样,虽说凑合着也能出影儿,但图像有时会扭曲变形,也没有刚用时那种爱不释手的新鲜感了。
春花秋月也有些日子没露面了。呼她,也不回电话,仿佛这个城市里已经把她给淹没了。母亲总是盯着红火的脸看,那双眼睛像猫眼一样盯得人毛骨悚然。红火现在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弃教书而回到母亲眼皮子底下来过活。她有时和母亲一起缩在一个角落里整个晚上谁也不说一句话,那种时刻日光灯的沙沙声就显得格外地响。冷不丁地,母亲会说: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像人家红玉,就是耗上十年八年人家也耗得起。”
红火一听这话眼底就嗖嗖冒火,她明明知道母亲也许是好心,但话一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味就全变了。那日光灯的沙声此刻更响了,仿佛一点就着似的,空气中渗着一种毒素,这种毒素使母女二人四目相对,肝火上升。红火心里明白自己早晚会说出不成体统的话来的,她时时憋着,忍着,直弄得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痛。这样熬过了一个白天连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又连着下一个白天,红火真正懂得了一句话那就是什么叫“度日如年”。
没有钱,红火近来连一分钱收人都没有。这也是她心变得格外焦灼的原因之一。她译的那本书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红火就指望那六千元的一笔整钱了,她打算把这笔账了结之后就到某个公司去干。她会外语,口译笔译都干得来,中文底子也不错,她相信会有适合她的职位的。她对自己的前途并不犯愁,她想像春花秋月那种的人都能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红火闲着没事趿着拖鞋到楼下报摊去买报。现在报纸几乎都开了副刊和休闲版,有关明星的新闻炒得很热,春花秋月现在已经是写明星的“名记”了,红火看到几乎每张报纸上都有她的名字和她写的“新闻专访”。红火家以前养的那条叫“总统”的狗和春花秋月一样已经辗转了几户人家了。红火现在只能在报上看到它的行踪了。红火和左晓军分手时,左晓军把“总统”托给春花秋月处理。春花秋月把它卖给一个“大腕”,后来这个“大腕”和影星白四朵同居,“总统”名正顺归了白四朵。白四朵也不再追究春花秋月制造假新闻的事,反而和她成了朋友。白四朵眼看着自己青春只剩下个尾巴,反正要找人包装自己,不如成全了春花秋月。
红火在报摊上买了两张报纸。就在这时红火的手掌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本包装得很花哨的书名叫做《梦》的书。
红火睁大眼睛看着那本《梦》,封面设计得有点像流行小说。那个穿黑色蕾丝花边裙的女人一手托着下巴,指甲和嘴唇都像刚剥了皮的水果一样鲜亮。红火在书的左下角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吴仁编译”字样。
“小姐,你买一本吧,这本析梦的书最近在北京卖得特火。”
卖书的人很内行地向她推荐说。
“是嘛?”
红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揉揉眼睛将那本书翻了好几页,好像在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这本书是我译的。”红火拿起那本书对书摊老板说。这回轮到别人用看怪物的眼光来看她了。
“你要买就买,不买就走人,别在这儿吹牛好不好?”
“这本书真的是我……”
红火想想跟这种人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掏钱买了一本。她狠狠地把钱甩在书摊上,拿起那本书转身就走。书的封面上那个艳俗的女人用那样一种暧昧的目光撩拨着她。她冷冷地看她一眼,觉得胳膊上密密麻麻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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