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火知道此刻她和许卫国正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虽然同坐在一趟车上,却有着完全不同版本的一段回忆。路边出现了白色的围栏,还有低矮的松墙。红火记得他们最后一次长谈就是沿着这条街不知走了多远。她记起那是一个冬天,两人说话的时候嘴里都冒出白烟似的一团团呵气,那时候他们争论得是那样激烈,唇枪舌箭,谁都不肯输给谁哪怕是半句。隔着时间的距离望过去,那些争吵、较真、怄气,显得毫无意义。而此刻的许卫国,却还一心陷在与女友的对与错里,他鼓了鼓腮帮子,似乎满脸的不服气,憋足了劲儿一定要跟ⅿⅿ一争高低的样子。
晚上红火把ⅿⅿ“呼”了来,准备开导开导她。没曾想不等别人开导,她自己的绪倒又好得阳光灿烂了。她一进门就宣布搞到了三张体演唱会的票,“哪还有功夫吃饭,”她从小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像完成任务似地在嘴唇上抹了抹,又对着镜子抿了一下,转向大伙儿做了个很有劲儿的手势道:
“出。”
红火被人莫明其妙地卷进一个开了锅似的演唱会现场,红火觉得自己的表和这儿的气氛是那么地不和谐,就像一颗白皮儿的杏仁不小心混进了红皮儿花生米里,怎么装都不像。他们是热如火的一群,而红火觉得自己脸上的表却像干蜡。也许是被冰封得太久的原故,吶喊、大笑、鼓掌都显得不像是真心的。她虽然置身于现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场上的光线变幻莫测,一会儿是一片蓝色的汪洋,一会儿是一束银色的激光亮。这时候,有一个人物出场了,她身着银光闪闪的未来型短裙,被追光灯打着,一步一步走到场地中央。
体育馆里沸腾了,声浪从四面八方看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嗡嗡筝筝,像海水怒时所出的声响,一个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是“北京灰姑娘”的前奏。红火很久没有见到妹妹红玉了,想不到今天在台上见她。唱的还是那老歌,只是服装变了,变得更大胆、更超前、更性感了。
红火独自一人开车去坟场是在秋天的一个下午。路边所有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被太阳射穿了,成了一片片透明的像薄玉一样的东西。红火觉得那树上挂的像冷玉一样的东西便是她的心脏。满街满树挂着的都是女人的心脏,薄的,冷的,硬的,没有指望的。转过几道弯终于来到坟场,红火见传达室的看门人早已换了几任,这里的人几乎谁都不认识她了。
“我是来收拾东西的,坟场曾经是我的家。”
看门老人拉开沉重的带锈的铁门,红火开车进去的时候瞥见传达室的钟依旧指向十二点。那是一只不走的老钟,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红火不知道那间熟悉的屋子里是否还会有灯光在等她。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