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了多少本书呢?
她来来回回走动着,重复着刚才的举动。这一次要更慢一些,而且她把手向前伸,用手掌心抚摸着每本书的书脊,那种感觉很不真实,是魔术,是梦幻,是枝形吊灯上洒下的点点光芒。有几次她差点抽一本书出来,可她还是不敢打扰它们,它们真是太完美了。
那女人出现在她左边,站在一张大书桌旁,仍抱着那堆小山似的书。她愉快地弯着腰,嘴角挂着微笑。
“你愿意让我——?”
莉赛尔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自己动手作了答。她走过去,从女人的手里轻轻接过书,把它们放回到敞开的窗户旁的空书架上。窗外的冷空气正灌进屋子。
她考虑要不要关上窗子,但仔细想想,这不是她的房子,不要擅自做主。于是,她回到了站在她背后的女人身旁。这位夫人刚才温暖的微笑此刻僵硬地挂在脸上,她纤细的双臂软弱无力低垂在身体两侧。
现在该怎么办?
一种难堪的气氛在屋里蔓延。莉赛尔飞快地瞥了这满壁的书籍最后一眼。话已经到嘴边,她犹豫了一阵,还是脱口而出:“我该走了。”
她犹豫再三后离开了这间书房。
她在门厅里等了几分钟,可女人没有出来,她又回到书房门口,看到女人坐在书桌旁,盯着其中一本书发呆。莉赛尔没有去打搅她,转身到门厅拿起了洗衣袋。
这次,她避开了地板上松动的地方,靠着左边的墙壁一直走到了走廊。当她关上身后的大门时,黄铜门环那清脆的撞击声传到她耳朵里。她把洗衣袋放在旁边,伸手摸着木门。“我得走了。”她说。
她茫然地朝家里走去。
满屋的书籍,吃惊而伤心的女人带来的离奇体验一直伴随着她,她甚至可以在两边的建筑物上看到这一幕,就像在看一出戏,也许这有点像爸爸得到《我的奋斗》后的感觉。不管她往哪儿看,都会看到镇长夫人和她手里的书。在街角,她能听到自己的手划过书架的声音。她看到那打开的窗户,枝形吊灯那迷人的灯光,她看到她自己离开,没有说一句表示感谢的话。
很快,她那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就充满了烦恼和自责。她开始责备自己。
“你什么都没说,”她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使劲摇摇头,“没有说再见,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景色,什么话都没说!”虽然她是个偷书贼,但并不意味着她不懂礼貌,也不意味着她不是个有礼貌的人。
她走了许久,内心一直在斗争着,举棋不定。
她走到慕尼黑大街时不再犹豫不决了。
她刚看到“斯丹纳裁缝店”的招牌,就转身往回跑。
这一次她毫不迟疑。
她重重地敲着门,黄铜门环发出一阵回音,声音穿透了木门。
天哪!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镇长夫人,而是镇长本人。匆忙中,莉赛尔没有注意到停在外面大街上的汽车。
这个留着小胡子、穿着黑西装的人说话了。“有什么事吗?”
莉赛尔什么也说不出口,至少现在是这样。她弯着腰,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幸运的是,等她刚缓过一点劲来,那女人就出来了。伊尔莎·赫曼站在她丈夫的后侧。
“我忘了,”莉赛尔说着举起了手中的洗衣袋,对镇长夫人示意。尽管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可仍把这话透过门厅的间隙——镇长和门框之间的间隙——传到了女人耳朵里。以下就是她断断续续挤出来的话。“我忘了……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想说,”她说,“谢谢,你。”
镇长夫人脸上又出现了忧伤的表情。她走上来站在丈夫身边,微微点点头,略等了一下便关上大门。
莉赛尔过了一阵才离开。
她站在台阶上微笑着。
走近奋斗者(1)
现在,让我们把故事的场景切换到另一处吧。
到目前为止,我们讲的这个故事太简单了,不是吗,我的朋友们?让我们把莫尔钦镇暂且放到一边吧。
这会对我们有好处的。
对这个故事也很重要。
让我们走远一点,来到一处秘密的储藏室,那儿有我们应该看到的东西。
探访一个受苦的人
在你左边,或许是右边,或许就在你面前,你发现了一间小黑屋。
里面坐着一个犹太人。他是被社会遗弃的垃圾,饥肠辘辘,惊恐万状。
请你——不要掉转你的头。
几百里外的西北方,在远离偷书贼、镇长夫人和汉密尔街的斯图加特市,有个人坐在黑暗里。他们觉得这是最好的地方,在黑暗中寻找一个犹太人要困难得多。
他坐在自己的手提箱上,等待着。已经过了几天了?
他唯一的食物就是自己呼出的污浊的空气,连那呼吸,也是饥饿的。仿佛已经过了几个星期,还是没有任何音讯。外面偶尔有人经过,有时,他真盼望有人叩响这扇门,打开它,然后把自己拖出去,拖到刺目的阳光下。可现在,他只能坐在手提箱上,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摩擦着大腿。
他还能睡觉,饥肠辘辘地睡眠,还有半梦半醒时的烦恼,连硬邦邦的地板也在折磨他。
不要管那生癣的脚。
不要挠脚掌。
不要有太大的动静。
要尽力让一切保持原状,不要出任何意外。随时都可能离开这里。光线会像武器一样伤害你的眼睛。随时都可能离开这里。随时都可能,快醒来吧,现在就醒,该死的!快点醒来。
门被打开了又关上,一个黑影弯着腰走过来。来人用一只手撩起衣服的一角扇着浑浊的空气,带来一点凉风。随后,响起一个声音。
“马克斯,”来人耳语道,“马克斯,快醒醒。”
他的双眼没有像通常被惊醒的人那样迅速睁开,或是猛地一惊。人从噩梦中醒来时经常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如果醒来后要进入的是另一场噩梦的话,情况就不同了。不,他的双眼费力地把自己撑开,从黑暗处返回到光亮中。他的身体的反应是,耸耸肩膀,伸出一只手想抓住空气。
那声音安慰着他:“对不起,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总觉得别人在监视我,做身份证的人用的时间也比我预料的长,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这张身份证是你的了,虽然质量一般,但在紧急关头还是派得上用场的。”他蹲下身子冲手提箱挥挥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样平平整整、沉甸甸的东西。“活动活动吧。”马克斯顺从地站起来,挠挠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绷得紧紧的。“身份证就在这里面。”“这”是指一本书。“你要把地图也夹到里头,还有路线说明。还有一把钥匙——黏在书的封里上了。”他啪的一声打开箱子,轻手轻脚地把书放进去,像是在放一颗炸弹。“我过几天就回来。”
来人留下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面包、肥肉和三根小胡萝卜,旁边还有一瓶水。他没有对此感到抱歉。“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门打开了,又被关上。
又只剩下一个人。
他立刻听到了是声音。
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黑暗中传来的任何一点声音都显得非常嘈杂。每次,只要他一动,衣服上的每条褶皱都会发出声响,好像他的衣服是纸做的一样。
食物。
马克斯把面包分成三份,把其中两份放到一旁,随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手里的那份。面包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去。肥肉又冷又硬,难以下咽,但他还是三口两口就嚼完了。
然后是胡萝卜。
他同样留了两根胡萝卜,捧着第三根啃起来,咀嚼声大得让人吃惊,大概连元首本人都能听到他嚼碎胡萝卜的声音。每吃一口都差点把他的牙蹦掉。喝水时,他才感到自己真的是在一口口下咽,他决定下一次得先喝点水才行。
走近奋斗者(2)
等一切声音都消失后,他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颇感欣慰,每颗牙齿都还在原处,完好无损。他想笑一笑,却没能成功。他只能勉强想象自己长着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的样子。他连续摸了几个小时的牙齿。
他打开手提箱,取出书。
黑暗中,他看不见书名,也不敢冒险擦亮一根火柴。
他开口说话了,轻声低语着。
“请求您,”他说,“请求您。”
他在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讲话。他从别处得知了那人的姓名。汉斯·休伯曼。他对着自己,也对着远方的陌生人说起话来。他在恳求。
“请求您。”
夏天的要素(1)
现在你清楚了。
你完全了解在1940年底,汉密尔街上会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不过,莉赛尔·梅明格不在知情人之列。
对偷书贼来说,这年夏天仅仅由四个主要部分或四个元素构成。有时,她禁不住想哪个部分最精彩。
获得这项提名的是……
1.
每晚阅读《耸耸肩膀》,并且不断取得进步。
2.
坐在镇长家的书房地板上看书。
3.
汉密尔街上的足球比赛。
4.
不期而至的偷窃机会。
她觉得《耸耸肩膀》棒极了。每天晚上,当她从噩梦中恢复平静后,马上就会为自己头脑清醒、能够读书而高兴不已。“读几页书吗?”爸爸问她,莉赛尔会点头同意。有时,他们会在第二天下午到地下室里读完一个章节。
纳粹当局显然不喜欢这本书,书里的主角是个犹太人,书里还对他进行了正面描写,这是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他是个有钱人,厌倦了平淡的生活——对于尘世间凡人的种种苦与乐,他的提议就是耸耸肩膀,不去理会。
在莫尔钦镇的这个初夏,莉赛尔和爸爸读到此人到阿姆斯特丹谈生意,书中的天气是大雪纷飞。女孩喜欢看这一部分——纷飞的雪花。“下雪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告诉汉斯·休伯曼。他们俩一起坐在床上,爸爸睡眼迷离,女孩却十分清醒。
有时,她会在爸爸睡觉时端详他的模样,从他脸上多少能看出点被别人忽视的东西。她常常听到他和妈妈议论着他找不到活儿干,或是沮丧地说起汉斯去看望儿子,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离开了他的住处,十有八九是去打仗了。
“好好睡吧,爸爸,”这种时候,女孩总是这样说,“好好睡吧。”她悄悄从他身边溜过,跳下床把灯关掉。
我已经提到过,下一个要素是镇长家的书房。
拿六月末的某一天来说吧,这一天天气凉爽。而鲁迪,委婉点说,这天十分不满。
莉赛尔·梅明格以为她是谁,居然敢说今天她要一个人去取脏衣服?难道他陪着她在街上走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别抱怨了,蠢猪,”她训斥着他,“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耽误你踢球了。”
他扭头看看。“得了,要是你这样想的话,”他顿了顿,“你就自个儿去吧。”他立刻往足球队那边跑去了。莉赛尔走到汉密尔街的尽头时,回头刚好看见鲁迪站在最近的临时球门前,在冲她挥手。
“蠢猪。”她笑了,当她也抬起手臂时,清楚地知道他这会儿正骂她是头小母猪呢。我想这是十一岁孩子对爱情最深入的理解吧。
她跑了起来,朝着格兰德大街,朝着镇长家跑去。
当然,她得付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代价。
但是,她可以读书。
镇长夫人第四次同意女孩进屋来,她自己则坐在桌前,埋头读书。莉赛尔第二次来时,镇长夫人就允许她抽出一本书来读,看完一本再取下一本。女孩一口气浏览了六七本书,有的书紧紧夹在她腋下,有的则拿在她空着的那只手里。
这一回,莉赛尔站在屋子里阴凉的角落里,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可眼前这个沉默的、忧伤的女人却没有反应。她还穿着浴袍,有时她会抬眼观察女孩,可时间并不长。她似乎更关注身边某个失落的东西。窗户敞开着,一阵大风偶尔会从方方正正的窗口吹进来。
莉赛尔坐在地板上,书散落在她身旁。
四十分钟后,她把每本书都放回原处,离开了书房。
“再见,赫曼太太,”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吓人一跳,“谢谢你。”镇长夫人付了洗衣费后,她就离开了。任务顺利完成,偷书贼跑回了家。
随着盛夏的临近,装满图书的那个房间越来越热。每次去收取或送还衣服时,那里的地板不再是冷冰冰的了。莉赛尔喜欢放一小堆书在她身旁,每本书她都要读上几段,试着记住那些生词的拼写,回家后问爸爸。后来,当莉赛尔成长为一个少女时,再次写到这些书的时候,她已经记不住那些书的名字了,当初真应该把它们都记下来。
夏天的要素(2)
她能记起的是,在其中一本图画书的内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名字。
一个男孩的名字
约翰尼·赫曼
莉赛尔咬咬下嘴唇,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她坐在地板上,回身抬头望着穿着浴袍的女人,问:“约翰尼·赫曼,这个人是谁?”
女人盯着女孩的身旁,在她膝盖旁的某个地方。
莉赛尔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她的话没有人答复。
女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慢慢开口了。“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她解释道,“他是我的……”
记忆的片段
哦,是的,我当然记得他。天空灰暗阴沉,如同一片流沙。一个年轻人浑身缠着带刺的铁丝,像是一顶荆棘编织的巨大皇冠。我解开铁丝,把他带了出去。我们瘫倒了下去,膝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了。那是发生在1918年某一天的事情。
“没有别的可能,”她说,“他是被冻死的。”她摆弄着双手,又说,“他是冻死的,我敢肯定。”
我相信,镇长夫人这类人比比皆是。你一定曾多次见过她,在你的故事里,你的诗歌里,在你想看到的这样的场景里。他们到处都有,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呢?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一个德国小镇那风景秀丽的小山上呢?这个地方也像别处一样充满了苦难。
关键在于,伊尔莎·赫曼决心让苦难成为她的胜利。既然无法逃避苦难,那就接受它,拥抱它。
她本来可以开枪自杀,或是把自己抓得伤痕累累,或是沉溺于其他形式的自虐中,但她选择了她自认为最懦弱的方式——至少忍受天气带来的不适。莉赛尔所知道的是,她祈祷夏天变得阴冷潮湿。大多数时候,她都生活在这座豪宅里。
那天,莉赛尔离开时,不安地说了一些话。这些话翻译出来主要有三个大字。这几个字被她扛在肩上,然后乱糟糟地落在伊尔莎·赫曼的脚边。因为女孩改变了它们的方向,无力再承受它们的重量,所以它们歪扭扭地落了下来。它们一起落在地板上,庞大,嘈杂,笨拙。
三个大字是
对不起
镇长夫人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问,可惜慢了一步。女孩已经走出了房间,快走到大门口了。莉赛尔听到这句问话时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而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门,走下台阶。在进入莫尔钦镇之前,她看了一眼小镇,心里涌起一阵对镇长夫人的怜悯。
有时,莉赛尔考虑是否应该让那女人单独待着,但伊尔莎·赫曼引起了她的兴趣,而且,从书架上取出书来读也太具有吸引力了。对莉赛尔来说,文字曾经毫无用处,但现在,她坐在地板上,镇长夫人坐在她丈夫的书桌旁,莉赛尔感受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当她认识了一个生词或是把一句话连贯起来后,她就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她是个女孩。
生活在纳粹德国。
这些文字是多么精准、恰当。
然而,几个月后,她会感到如此难受(随后也如此高兴!)。那时,镇长夫人不让她来了,她马上释放出了这种新力量。怜悯之心会飞快消失,并迅速变成别的面目全非的东西……
1940年的夏天,她无法预见到未来路上等待着她的是什么,而且,还不止一条路。她只是目睹了一个伤心的女人,她拥有满屋子莉赛尔喜欢看的书,仅此而已。这是这个夏天里她生活中的第二个重要部分。
第三个部分,感谢上帝,这是一件稍微轻松点的事——汉密尔街上的足球比赛。
请允许我向你们描述一幅图画。
许多只脚在地上踢来踢去。
男孩子们气喘吁吁。
高声叫嚷着:“这儿!往这儿传!天哪!”
足球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随着盛夏来临,汉密尔街上什么都有了,其中还包括道歉的声音。
夏天的要素(3)
道歉者是莉赛尔·梅明格。
道歉是给汤米·穆勒的。
六月初,她终于让他相信了她是不会杀他的。从去年十一月莉赛尔揍了他一顿后,汤米一直都在躲避她。在汉密尔街的足球集会上,他说得十分清楚。“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把手指头拗得啪啪响,蓄势待发准备打人。”他向鲁迪透露倾诉,边说边抽动着他的脸。
莉赛尔辩解道,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让他放松的努力。她已成功地与路德威格·舒马克和解,却不能和无辜受牵连的汤米·穆勒和好,这一点让她十分沮丧。那件事发生后,他只要一看到莉赛尔,就会把身子一缩。
“我怎么知道你那天不是在嘲笑我呢?”她不断问他。
她甚至让他来当了一阵守门员,直到别的队员都求他快点退回原地。
“一边待着去!”最后,一个叫哈罗德·穆伦豪尔的男孩发出命令。“你一点用都没有。”刚才他正要射门,汤米却把他绊倒了。本来汤米犯了规,他应该罚一个点球,只可惜汤米和他是一个队的。
莉赛尔又回来踢球了,她总是负责钉人——鲁迪。他们俩都争相抢球,想方设法给对方使绊,还大叫着对方的名字。鲁迪的评价是:“这回她过不了人,愚蠢的小母猪,只会抓别人的ρi股,别指望她了。”看来他喜欢管莉赛尔叫“抓ρi股的人”,这也是童年的乐趣之一。
当然,还有一个乐子,那就是偷东西。这是1940年夏天的第四部分。
公平地说,莉赛尔和鲁迪走到一块儿是有很多原因的,但巩固这友谊的却是偷窃。他们是有机可乘才去偷东西的,这也是被一个不可避免的力量所驱使的——鲁迪的饥饿感。这男孩永远都饿得发慌,总想找点吃的。
在配给制执行得最严厉的时候,他爸爸的生意也不太好做了(犹太人的竞争威胁不存在了,可犹太主顾也同时消失了)。斯丹纳一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像镇上住在汉密尔街这类贫民区的人一样,他们需要拿东西去换食物。莉赛尔倒是想从自己家拿点吃的给他,可是自己家的食物也不够。妈妈老是煮豌豆汤。每周日晚上妈妈就煮上一锅汤——不光是够一两次吃的,她煮的汤要吃到下周六。然后,下个周日再煮下一锅。每天吃的都是豌豆汤、面包,有时加一点点土豆和肉。吃完一份,就别指望能再多添一点,也不要抱怨,完全没用。
最初,他们用别的事情来忘掉饥饿。
要是他们在街上踢球,鲁迪就不会觉得饿;或者他们从他哥哥那里借到了自行车,骑上车去亚历克斯·斯丹纳的裁缝铺,或去找莉赛尔的爸爸。要是汉斯·休伯曼那天找到了活儿的话,他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在落日的余晖中给他们讲笑话。
天气很热的那几天,另一个消遣就是到安佩尔河里学游泳。河水还有一点冷,可他们还是要去。
“来吧,”鲁迪骗她,“就在这儿,水不深。”她看不见前面河底的大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一阵狗刨,总算没丢小命,可也差点被河水呛死。
“你这头蠢猪。”她瘫倒在河岸边,咒骂着鲁迪。
鲁迪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因为他见识过莉赛尔是如何对付路德威格·舒马克的。“你现在会游泳了,不是吗?”
她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高兴。她的头发耷拉在一边,鼻涕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他追着她说:“照你的意思,我教会你游泳还不能亲你一下了?”
“猪猡!”
他真是个厚脸皮。
一切都不可避免。
没完没了的豌豆汤和鲁迪的饥饿最终促使他们去偷窃。一群偷农场东西的半大小子大大地鼓舞了他们。偷水果的贼。一场球赛后,莉赛尔和鲁迪都懂得了目光敏锐的好处。他们坐在鲁迪家门前的台阶上,看到弗利兹·哈默——以前的一个对手——正在啃一个苹果。这种苹果是水晶苹果——六月到八月间成熟——他手里的苹果看上去是如此诱人,还有三四个苹果把他的上衣口袋胀得鼓鼓的。他们走到他身边。
夏天的要素(4)
“你从哪儿弄到这东西的?”鲁迪问。
男孩开头只是撇撇嘴。“嘘。”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苹果来,擦了一遍。“只准看,”他警告他们,“不准吃。”
第二次,他们又看到这男孩穿着同一件夹克,那天的天气穿夹克可太热了。他们紧跟着他。他把他们带到了安佩尔河上游的一处地方,这儿离莉赛尔和爸爸第一次学习的地方不远。
有一群男孩站在那里等他,一共五个,有几个个子瘦长,其余的又瘦又小。
那个时候,莫尔钦镇有好几个这样的团伙,有的最小的成员才六岁。他们这群家伙的头儿是个十五来岁的叫阿瑟·伯格的。他瞅瞅四周,瞧见了他们后面那两个十一岁大的孩子。“你们来干什么?”他问。
“我饿坏了。”鲁迪回答。
“他跑得很快。”莉赛尔补充。
伯格看看她。“我记得没有问你,”他已经发育得像个小伙子了,脖子长长的,脸上粉刺密布,“可我挺喜欢你。”他的语气带着种年轻人的油腔滑调,“安德尔①,是不是她揍了你弟弟一顿?”他们打的那场架可是尽人皆知。
另一个男孩——又瘦又小的一个——他留着蓬乱的金发,皮肤白皙,向这边瞧瞧。“我想就是她。”
鲁迪证实了这一点。“是她。”
安迪·舒马克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思索了一阵后,突然笑起来。“干得好,孩子。”他甚至拍了拍她的后背,碰到了她瘦削的肩胛骨。“要是换了我,我得抽他一顿鞭子。”
阿瑟走到鲁迪跟前。“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杰西·欧文斯?”
鲁迪点点头。
“很明显,”阿瑟说,“你是个白痴——不过,是和我们同类的白痴。来吧!”
他们就这样入了伙。
他们到达田边时,有人扔给莉赛尔和鲁迪每人一只大口袋。阿瑟·伯格紧紧捏着他的粗麻布口袋,伸手捋捋本来就服服帖帖的头发。“你们俩谁偷过东西?”
“当然是我了,”鲁迪申明,“我一直都在偷东西。”他的话听上去可不那么令人信服。
莉赛尔说得更明确点。“我偷了两本书。”阿瑟对此大加嘲讽,脸上的粉刺都笑得挤到了一起。
“你可不能拿书当饭吃,甜心。”
他们在田里侦察了一番苹果树,这些树歪歪扭扭地栽了一长串。阿瑟·伯格下了命令。“等等,”他说,“别碰着篱笆。被篱笆钩住就要掉队了,懂吗?”孩子们点头或应声以示明白。“第二,一个人上树,一个人在树下,再找个人来把苹果收拢到一堆。”他搓着两只手。他喜欢这样发号施令,“第三,要是看见有人过来,就大吼一声,声音要大得能吵醒死人——然后我们一起逃走。听明白了吗?”“明白。”大伙齐声说。
两个初次偷苹果者的悄悄话
“莉赛尔——你肯定吗?你还想跟着他们干吗?”
“瞧瞧那些铁丝网,鲁迪,太高了。”
“别,别那样,瞧,你得把口袋搭在篱笆上。看到了吗?像他们一样。”
“好吧。”
“那就干吧?”
“我不行!”一阵迟疑,“鲁迪,我——”
“快走,小母猪!”
他推搡着她走到篱笆边,把空口袋搭在铁丝网上翻了过去,紧紧跟在其他人后面。鲁迪爬上离他最近的一棵树,开始朝下扔苹果。莉赛尔站在树下,把苹果装进口袋。口袋装满后,他们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我们怎么从篱笆上翻回去呢?”
答案有了,他们注意到阿瑟·伯格正在爬上离他最近的篱笆桩。“那儿的铁丝要牢实些。”鲁迪看出来了。他把口袋先扔过篱笆,再让莉赛尔过去,最后自己一下跳到她身旁,落在从口袋里散落出来的苹果中间。
长了一双长腿的阿瑟·伯格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不错,”他的声音传过来,“真是不错。”
夏天的要素(5)
他们回到河边,藏在树丛里。阿瑟·伯格拿走了口袋,留了一打苹果给莉赛尔和鲁迪。
“干得好。”这是他对这件事的最后评价。
这天下午,鲁迪和莉赛尔回家前的半小时内就吃完了各自的六个苹果。开始,他们还为能和各自的家庭成员一起分享这些苹果而兴奋不已,可后来,他们估计到了这样可能带来的危险。他们决不愿意去解释苹果的来历。莉赛尔想过把这事告诉爸爸,但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和犯罪有牵连,所以她把苹果都吃了。
在她学习游泳的那片河滩上,他们消灭了所有的苹果。他们完全不适应这样奢侈的享受,预感自己可能会因此生病。
但他们还是要吃。
“小母猪!”这天晚上,妈妈责骂她,“你咋吐得这么凶?”
“可能是因为吃了豌豆汤。”莉赛尔辩解道。
“说得对,”爸爸也在一旁帮腔,他又站在窗户边往外看,“肯定是这个原因,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哪个在问你,猪猡?”妈妈转身对正呕吐的小母猪说,“啊,这是啥?这是啥?你这头肮脏的猪?”
莉赛尔什么也没说。
是苹果,她愉快地想着,是苹果,她再次呕吐起来。
雅利安裔老板娘
他们站在迪勒太太店外,靠着粉刷过的墙壁。
莉赛尔·梅明格嘴里吃着糖。
太阳光直射她的眼睛。
尽管有些不方便,她还是能说话,能和鲁迪争论。
鲁迪和莉赛尔之间的另一场对话
“快点,小母猪,已经有十下了。”
“不对,八下——还有两下。”
“那快点吧。我告诉过你,我们最好弄把刀把它切成两半……好了,够十下了。”
“好吧,给,别一口吞了。”
“我是白痴吗?”
短暂的停顿。
“味道不错,对不?”
“当然了,小母猪。”
夏末,八月下旬,他们在地上捡到了一芬尼①,简直太棒了。
这枚铜币是在送衣服的途中发现的,它孤零零地躺在尘土里,快要锈蚀掉了。
“快看这个!”
鲁迪扑了上去。他们跑回迪勒太太店里时,心里还在狂喜,完全没有想过一芬尼也许买不到任何东西。他们冲进店里,站在这位雅利安店主面前,后者正轻蔑地看着他们。
“我在等着呢。”她说。她把头发扎在脑后,穿一件紧绷绷的黑裙。墙上相框里的元首正注视着他们。
“万岁,希特勒。”鲁迪带头说。
“万岁,希特勒。”她回答道,柜台后面的身体挺得笔直。“还有你呢?”她瞪着莉赛尔,莉赛尔赶紧向她说了声:“万岁,希特勒。”
鲁迪从衣袋里掏出铜币,把铜币稳稳当当地放到柜台上。他盯着迪勒太太眼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说:“买点糖果。”
迪勒太太笑了,她嘴里的牙齿称得上是犬牙交错(牙齿们都在争抢地盘)。她这出人意料的亲切也感染了鲁迪和莉赛尔,可惜好景不长。
她弯下腰,在柜台里搜罗着,然后站起身朝着他们俩。“给,”说着她把一块糖扔到柜台上,“你们自己砸开分吧。”
商店外,他们撕开糖纸打算把糖分成两半,可糖却像玻璃一样硬,任凭鲁迪像野兽一样用牙使劲咬也咬不动。最后,他们只好一人吮一口把它吃完。鲁迪十下,莉赛尔十下,一人吮一头。
“这就是,”鲁迪咧开包着糖的嘴巴宣布,“美好生活。”莉赛尔没有反对。他们吮完糖后,两个人的嘴巴都染上了红色。回家途中,他们相互提醒要把眼睛睁大点,说不定还能发现一枚铜币。
当然,他俩什么也没发现。一年都难得碰上一次这样的好运气,更别想一下午能碰上两次了。
他们走回汉密尔街,嘴巴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在地上搜寻。这天真是个伟大的日子,纳粹德国是个让人惊奇的地方。
奋斗者(续篇)(1)
现在,我们朝前看看,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的挣扎,等会儿再来看偷书贼。
11月3日,他的脚踩着火车车厢的地板。他的面前摆着《我的奋斗》,这是他的救星。他的双手出汗了,手指印留在了书上。
偷书贼的成果
官方印刷
《我的奋斗》
阿道夫·希特勒著
在马克斯·范登伯格身后,斯图加特这座城市嘲弄地张开了双臂。他在那里并不受欢迎,他极力不去回忆过去,他的胃正在费劲地分解馊面包。过了会儿,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看着路灯从眼前一闪而过。
要表现出自豪来,他警告自己,不能一副吓坏了的模样,盯着书,对它微笑。这是一本巨著——你读过的最伟大的作品。别管对面的那个女人,好在她已经睡着了。来吧,马克斯,只有几小时的路程了。
一切如那人所说,他对黑暗小屋的再次拜访没有相隔太久,只有一周半。随后,一周又一周过去,直到马克斯对时间的流逝已没有感觉。他被再次转移到另一间更小的储藏室,那儿光线明亮些,那人来看他的次数也要多些,还带来了更多的食物。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来人——他的朋友沃尔特·库格勒告诉他,“你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得去参军打仗了。”
“对不起,沃尔特。”
沃尔特·库格勒是马克斯从小到大的死党。他把手放在这个犹太人肩上。“情况可能会更糟,”他看着那双犹太人的眼睛,“我也可能有和你相同的遭遇。”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个袋子被放到墙角,这是最后一个了,还多了一张车票。沃尔特打开《我的奋斗》,把车票塞进去,紧挨着书中夹着的地图。“第十三页,”他笑笑,“但愿好运,对吗?①”
“但愿有好运。”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关好门后,马克斯打开书,查看着车票。斯图加特到慕尼黑的帕辛。火车是两天后的晚上开,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到莫尔钦的汽车,然后再走到那个地方。地图已经印在他脑子里了,还是折得四四方方的。钥匙也还粘在书的封面里。
他坐了半小时,然后走到袋子旁,打开它。除了食物以外,包里还有几样别的东西。
沃尔特·库格勒送的额外礼物
小剃须刀、勺子——最方便取代镜子的东西、剃须膏、小剪刀。
他离开时,储藏室里除了地板就别无他物了。
“再见。”他悄悄说。
马克斯在这里见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小团头发,孤零零地粘在墙上。
再见。
他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没分整齐,却梳得妥妥帖帖。他面目一新地走出这幢房子。事实上,他是作为一个德国人走出来的,在这一刻,他是德国人,或者,准确地说,他曾经是个德国人。
他的胃里混合着兴奋和恶心的感觉。
他向车站走去。
他出示了车票和身份证,现在,他坐在一个火车包厢里,处于危险的聚光灯下。
“证件。”
这是他最怕听到的一句话。
在站台上被人拦住时就已经够受的了,他明白自己无法经受第二次考验。
双手在颤抖。
带着罪恶的气味——不,是恶臭。
他简直不能再忍受了。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走过来,只是验了验车票。现在,包厢里只剩下窗外闪过的一个个小镇和点点灯光,还有对面鼾声不断的女人。
旅途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翻阅这本书,绝不抬一下头。
他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读着书中的文字。
奇怪的是,他一章接一章地读下去,嘴里反复念诵的却只有四个字。
我的奋斗。
只有这本书的名字一遍一遍在他心头回味,伴随火车隆隆前进,驶过一个又一个德国小镇。
我的奋斗。
奋斗者(续篇)(2)
这是他的救星。
搞恶作剧的人们(1)
或许,你会认为莉赛尔·梅明格的日子要轻松点,当然,与马克斯·范登伯格相比,她的日子好过多了。虽然,她弟弟死在了她的怀里,她妈妈也抛弃了她。
不过,这总比当一个犹太人强。
马克斯来之前,他们又失去了一个洗衣服的主顾,这次是魏因加特纳家。厨房里照例又传来一阵咒骂。好在还有两家,莉赛尔安慰自己,其中一家是镇长,镇长夫人,还有书。
莉赛尔还有其他活动——她和鲁迪·斯丹纳还在继续惹乱子。我得说他们的花招越来越高明了。
他们跟着阿瑟·伯格一伙又去干了几票,好证明自己的价值,顺便扩大偷窃的范围。他们从一个农场偷点土豆,又从另一处顺点洋葱。不过,最辉煌的胜利是他们两人单独取得的。
前面我们说过,在镇上溜达的一个好处是可以在地上寻到“宝物”,另一个好处是可以趁机观察别人,尤其是那些长期重复一件事的人。
学校里有个叫奥图·斯德姆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的人。他每周五下午都骑着自行车去给教堂的神父送货。
他们观察了整整一个月,发现他无论刮风下雨,总是雷打不动地骑车去教堂。鲁迪擅自决定:十月里一个寒冷的星期五,奥图的货将送不到教堂里去。
“神父们一个个都是肥头大耳,”他们走在镇上,鲁迪向她解释,“要是一个星期不吃东西,他们也能撑下去。”
莉赛尔只得同意。首先,她不是天主教徒;其次,她也饿得发慌。她像往常一样提着衣服。鲁迪提着两桶冷水,他说这是两桶未来的冰。
两点前,他开始行动。
他毫不犹豫把水准确地泼在奥图准会经过的一处街角上。
莉赛尔只能由他去了。
开始他们还有点犯罪感,可这计划太完美了,至少是接近完美。每周五下午,两点刚过,奥图·斯德姆就会骑着满载农产品的自行车转过街角,骑上慕尼黑大街。可这个星期五,他只能到此为止了。
路面结了冰,不过鲁迪多穿了一件外衣,他乐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来,”他说,“我们藏到灌木丛里去。”
大约过了十分钟,这个恶毒的阴谋得逞了,可以这样说吧。
鲁迪伸出手指拨开树叶。“他来了。”
奥图骑着车拐过街角,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的车猛地失去控制,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他本人也脸朝下摔在地上。
眼看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鲁迪警觉地瞅瞅莉赛尔。“仁慈的上帝啊,”他说,“我猜我们可能把他弄死了!”他慢慢爬出灌木丛,捡起篮子,赶紧和莉赛尔一起逃跑了。
“他还有气吗?”跑了一阵后,莉赛尔问道。
“没气啦。”鲁迪说着,手里紧紧抓着篮子,不知所措。
他们站在山脚下,远远地看见奥图从地上爬起来,抓抓脑袋,又挠挠裤裆,四处踅摸他的篮子。
“白痴。”鲁迪撇撇嘴。他们清点着赃物,有面包、摔破的鸡蛋,还有一块庞然大物,是熏肉。鲁迪把这块肥腻腻的熏肉放到鼻子底下,陶醉在肉的香味里。“太棒了。”
尽管他们想独吞胜利果实,可是,对阿瑟·伯格的一片忠心占了上风。他们来到阿瑟·伯格居住的贫民窟肯弗街,向他展示战利品。阿瑟无法掩饰对他们的赞许。
“你们从哪儿搞来的?”
鲁迪回答了这个问题:“奥图·斯德姆。”
“好吧,”他点点头,“不管是哪个倒霉蛋,我都得谢谢他。”他回到屋里,拿上一把切面包的餐刀,一口煎锅和一件上衣。三个小偷来到公寓门口。“我们再叫上其他人。”他们走出门时,阿瑟·伯格说,“我们虽然是小偷,但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像偷书贼一样,他的心里也有一条底线。
他们敲响了更多家的房门,他们站在大街上对住在楼上的同伙大呼小叫。不一会儿,阿瑟·伯格水果盗窃团伙的全部人马都朝安佩尔河边走去。他们在河对岸的一块空地上生了一堆火,破鸡蛋被打到锅里煎起来,面包和熏肉也切好了。大家挥动着双手和刀叉把奥图·斯德姆的供应品一扫而光,没有被神父发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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