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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初夏栀子花 > 八

拐的小巷,然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定定的,眼里含着某种深意。但是我还太小、我看不懂。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低低的叹了口气:“初夏,你不怪妈妈吧?”

我摇摇头,晶亮的眼睛也定定的看着她。

呼——

她又重重的呼出口气。“那就好,记住!到了那里,要乖乖的听话。不准乱跑、不准乱吃东西、也不准乱说话,安静的待着就好!听懂了吗?”

我懂事的点了点头。对于我不爱说话的毛病,她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拉着我大步而去。她的手心,满是一层粘粘的汗液,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太过紧张。

在一家还算­干­净的大院子前,母亲终于停下了脚步。这座院落,与别的房屋似乎不太一样,显得更大、更整齐、也更气派一些。院墙是用细小的白石子粘成,乍一眼看去十分洋气,房屋顶铺的居然金黄|­色­的琉璃瓦,夕阳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在我的眼中就如同辉煌的宫殿一般。

好漂亮啊……

我直直的看着这幢房子,在内心重重惊叹。

母亲站在门前好一会没有动,直到我忍不住抬头去看她时,她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我看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他长得并不算英俊,但一张脸却是瘦长而棱角分明的,眉毛很直,双眼细长,鼻梁又高又直,嘴­唇­薄如利剑。这样的五官跟我那英俊而温柔的父亲是截然相反的。他的脸太过锋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戒备着将扑上来的人划得鲜血淋漓。

一瞬间的恐惧撅住了我的心神,因为那张脸、还有那双眸­色­很淡的眼睛,我打从心里深深的害怕着,双脚钉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建远。”母亲轻声唤着,脸上有一丝腼腆的笑。

“兰英,你来了?”那男人见到母亲,一张本来冷酷的脸随即温和的笑了起来。这一笑缓和了那种逼人的冷酷和锋利,让我几欲颤抖的双脚重又恢复了些许力气。

“进来吧,母亲在等着你呢。”那男人继续以柔和的声音道,同时让开了门。母亲点点头,使劲一拉钉在原地的我,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我便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一扫外面窒闷而压抑的空气,让人陡地神清气爽起来。

啊!那是什么?

内心闪过重重的惊叹,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片绿油油的院子。中间是一条白­色­碎石铺成的宽阔小道,两边全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各式花草。在这初夏的季节里,恣意而旺盛的舒展着他们柔­嫩­的茎叶,那种浓得快要滴出水来的绿,一瞬间刺痛了我的眼。而在这片浓绿中,星星点点的点缀着一朵又一朵洁白的小花,如同夏夜的点点繁星布满这片浓绿的织锦。

我低低的轻叹,那是什么花?那么洁白、那么可爱……

然而我还没回过神来,人已被母亲拉着走进了一间宽敞的客厅。客厅里那些华丽的家具和硕大的电视,让我惊得目瞪口呆。那个年代里,人人家里都以买得起电视为荣,甭说这么大的电视,就是一台小得不能再小的黑白电视我也没有见过。

看着我的呆样,母亲立刻扯了扯我的手,示意我回神。于是我转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母亲,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坐在一角沙发上织着毛衣。她略低着头,一双同样锐利的眼睛从老花镜的边缘探出,打量着我和母亲。

“妈,这就是兰英。兰英,这是我妈。”那男人简单的介绍着。

“伯母好!”母亲用我从未听过的热情欢快的语调打着招呼。但我知道她很紧张,因为她拉着我手的手心里全是湿湿的汗,指尖也在微微的颤抖。

老太太并没有热情的寒暄,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坐吧。”老太太的声音透出异常的威严和沉稳,显出与她年龄相称的那种老练。

母亲尴尬的笑笑,这才想起来手中还提着一篮廉价水果。那是在来时路上买的,我们所能买得起的礼物也只有这个了。

“这是一点水果,孝敬您老……”母亲因为这寒伧的见面礼而显得更加局促不安,室内沉滞的空气也压得她有些心慌意乱。我抬眼看着她,对她现在的体会感同身受。

“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老太太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适时的打断了母亲的话,也将她从无比的尴尬中解脱出来。室内气氛因为这老太太的一句话一下子仿佛轻松了许多,连那个男人也禁不住舒展开了眉头,仿佛她母亲的话是一颗定心丸,同时定住了我母亲和那男人的心神。

母亲将我牵上前几步,略有些尴尬的道:“这是我女儿,名叫尹初夏。初夏,快给­奶­­奶­和叔叔打招呼。”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开口的,那感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就像是古时奴隶市场上待价而沽的小汝奴,拼命的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买主对自己留下最好的印像,以期他们能­干­脆的买下我。虽然那时我不能明确的说出那种感觉,但我知道我内心里是无比厌恶的,巴不得尽快逃离那里。

可是我不能!因为母亲殷殷期待的望着我,我只能好好表现。

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笑得更甜美一些,然后微偏着头,用甜蜜的声音道:“­奶­­奶­好!叔叔好!”

我看到老太太和那男人同时一惊,没有料到母亲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可以笑出那么甜美的笑容来。那老太太微微一愣,但也只是一顺,随即招手示意我过去。母亲将我往前一送,我便怯怯地走了过去。

母亲与那男人随即坐到对面沙发上。

老太太抚摸着我的脸,轻轻的叹息一声,轻到只有我能听见。透过她的老花镜,我能看到她锐利的眼睛中隐隐有复杂的光在闪动。我的心紧紧一缩,没来由的为她的眼神感到害怕,仿佛是一根毒蜂的刺一样,直扎进我的心里。

她和她的儿子都有同样的眼神啊!

只不过那男人的眼神像条毒蛇、冰冷而无情!而她的眼神更像根刺,冷漠而尖锐!

“你几岁了?”老太太尽量放柔了声音问,可我还是听不出声音里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十二岁。”我乖巧的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已不知回答过多少遍,早已知道怎样能博得大人们的欢欣。因为几乎每一个初次见面的大人,都会略微惊讶的走过来抚摸我的头或脸,然后问我相同的问题。为了讨好他们,我会尽可能笑得甜一些、回答得乖巧一些。

老太太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尹初夏。”我再次微笑着回答。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转向我母亲道:“名字是好,只是等你嫁过来,她的姓得改改了。就跟着我们姓刘吧。”老太太威严的语气昭示着不容反驳的权威。

母亲一愣,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涉及到我的姓氏问题。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慌乱和挣扎,我知道她也不想让我改姓的。我用近乎祈求的眼神望着她,希望她能拒绝这个要求。我知道她看到了,然而她很快便避开了我的眼光,低着头微微点了一下。

我悲哀的望着母亲,当时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跌到了深渊,只能用绝望和愤恨来形容。为什么她都不为我争取一下呢?为什么她明明希望我保留原姓,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呢?

我不自觉的捏紧小小的拳头,脸上却还必须装出笑脸,不让大人们察觉。

之后老太太和那男人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已经心不在焉了,但是本能和习惯还是让我有礼貌的回答他们。我不知道他们的话题为什么要紧紧围着我转,仿佛不谈我他们就无话可谈一样。

就这样聊了半个小时,气氛谈不上热烈、也说不上冷淡,似乎总在冷场的时候就会有人适时的冒出一句话来。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神游物外,直到他的出现。

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一声“砰”的巨响,院外的大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我回来喽!”然后我便听到了一声放肆而欢快的声音骤然响起,还夹杂着一声略微轻佻的口哨。

是谁这样放肆?是谁这样大胆?敢在严肃的老太和冷漠的男人面前这样说话,还那样的吹口哨?

不容我多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从院外的碎石路扑面而来。

又是“砰”的一声,客厅的门被粗暴的打开。老太太和那男人不禁皱眉,同时看向门口。

于是我看到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门口呼呼的直喘着气。他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顺着额头、脸颊、脖颈流进了他的白衬衫中。那衬衫其实已经不能叫做白­色­,东一抹西一抹的污渍遍布全身,几乎快要看不到原来的­色­彩,仿佛衬衫的主人刚在污泥里打过滚一般。不仅是乌黑,而且因为汗水湿透而皱巴巴的贴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更显狼狈。衬衫下是一条深­色­长裤,裤脚高高挽起直到膝盖以上,但还是看得出已然湿透,仿佛刚从河里捞起来一般。一双细长的小腿下,光脚蹬着一双灰黑­色­球鞋,鞋带松松垮垮半拖在地上。

我在心里暗想,那双球鞋本来应该是白­色­的吧。

那少年左手提着一个大铁皮水桶,似乎很沉的样子。因为走得急切,那桶里的水晃荡得很厉害,溅了客厅地面一地水。然而桶里水花乱溅似乎更为激烈,我拉长脖子一看,原来里头有几条翻着肚子的鲤鱼在做垂死的挣扎。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早叫你回来的吗?今天有客人,还弄成这副德­性­!成何体统?”男人威严的声音在我耳边轰然响起,虽然他已经刻意压抑着愤怒,但还是看得出来他为这少年这样的出场方式感到有些难堪。

那少年又轻佻的吹了一声口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早回来过了啦,只是你没看见!我便拿了桶去河边抓鱼去了……”说完瞟了客厅中两个刺眼的陌生人——我和我母亲一眼,那眼神有些不屑、又好像带着些敌意。

他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清秀的男孩。他有着他父亲棱角分明的瘦长脸型、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但眉毛却浓得多,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还带着长长的睫毛。

我不敢放任自己打量他,只能偷偷的瞟他几眼。他也向我这边瞟来,在我们的目光相接时,我慌忙别开了视线。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之意。于是我有些愤怒。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家里有钱些么?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那男人还想再教训几句,老太太适时的­干­咳一声,然后以特别柔和的语调道:“唉,算了!回来就好,李姐早就准备好晚饭了,就等着他回来开饭。你就别再骂他浪费时间了,还是让他赶快去洗澡换件衣服出来吃饭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听了老太太的话那男人的怒气这才止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那少年感激的冲那老太太眨眨眼,然后一溜烟的提着桶消失在门口。

那男人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我母亲一眼,无奈道:“这是我小儿子,叫刘之浩,都十四岁了,还不懂事,太皮!我也没时间管他,就成这样子了……”

“小孩子嘛!难免有些调皮,长大了就好了。”母亲客气的笑着、体贴的说着。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如果能有初夏一半的懂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之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隔了不久,那少年便换了身­干­净清爽的体恤和牛仔裤出来,头发还是湿湿的、滴着水,人却显得越发的英朗了。

我们坐到了饭桌上,男人为那少年和我们相互介绍着。

“这是你陈阿姨,一个月后就要改口叫妈妈了。”男人对少年说道。

那少年面无表情的撇了撇嘴角,低声道:“我有自己的妈妈,­干­嘛要叫她妈妈?”

那男人冷厉的眼睛一瞪,眼看又要发火。

“好了、好了……”老太太又适时的出来打圆场,“他妈妈还在,还经常送东西给他,你就别为难孩子了!哪有同时叫两个人是妈的?”

他母亲还在?这么说,他父母是离婚的了?我在心里暗想。

男人冷冷的看了那少年许久,这才转过头来对我母亲道:“你不介意吧?”

母亲温柔的一笑:“当然不介意,孩子大了,他有自己的妈妈,我们也别为难他,叫我陈姨就好了。”

“听到没有?还不快叫陈姨?”男人听了似乎很欣慰,但在转向那少年时,脸­色­和声音立刻又变得威严冷酷起来。

然而那少年只顾低头吃饭,并未发一语。

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冷凝沉肃起来,男人似乎极力忍耐着胸中的怒气,只等着某一刻的火山爆发。

连我这不相­干­的人都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拿筷子的手也开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心渐渐的提到了嗓子眼。我小心翼翼的看着那男人和少年,心底在对那少年悄悄呐喊。

你叫呀、你快叫呀!不然那有着毒蛇般可怕眼神的男人,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举动来!难道你不怕吗?

就在我哆哆嗦嗦的看着他俩时,就在我母亲不自觉的抓紧那男人的衣袖时,就在那男人慢慢举起手来眼看就要一掌挥下时,一声低到不能再低的嘟哝从那少年口中逸出。

“陈姨。”

声音很小,但却足以让我们听见,因为当时周围安静的连每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母亲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去拉那男人高高举起的手:“唉!你看,孩子都叫了,你就别那么凶了!别吓坏了他!”

“哼!吓坏他?他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能吓坏他?他就是有这本事,总是能惹老子生气!”那男人恨恨的说完这些话,似乎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才缓缓的放下了手。

我、母亲和老太太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然而那罪魁祸首,那个少年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饭,丝毫不理会众人为他悬着的心和刚才冷凝到极点的气氛。

我不知道他刚才看见他父亲高悬的手没有,也许他没有看见,也许早就看见了,但他笃定他父亲不会在初次拜访的我母亲面前,将那一掌挥下。

他真是一个十分胆大的人,能将那样男人的怒气撩拨到最高点,然后又满不在乎的妥协,让那男人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的收手。

哼哼,我在心里发笑,不禁有点佩服起他来。

老太太似乎是个专用润滑剂,专门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只听她柔和的对那少年笑道:“之浩,陈姨你也叫过了。这是陈姨的女儿,叫初夏,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我一惊抬头,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在这时介绍我,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正想去看母亲的脸,那少年却突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

四目交会下,我明显的感到自己在慌张,但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转开视线,因为在正式介绍时这样做就有些太不礼貌了。

于是,我迅速调整状态,展开我最拿手的笑容,冲他甜蜜一笑,低声唤道:“之浩哥哥。”

那少年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那样对他笑,或许他以为我会像他敌视我们那样的敌视他。只见他愣愣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风卷残云般的,那少年很快便吃完了饭,然后腾的站起来,大声宣布着:“我吃饱了。”

男人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吩咐着:“去写作业,作业没做完,别想出去玩。”

少年懊恼的低吼一声,努力止住自己想拔腿冲出家门的欲望,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饭后,大人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也继续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终于我忍不住轻轻一拉母亲的衣角,低声问道:“妈妈,我可不可以去院子里看看?”

还没等母亲回答,老太太已经先开了口:“去吧,院里有好些花,去玩吧。”

像是死囚如蒙大赦,我大喜过望,欢快的奔出了门。

院里还是那么的芳香,在这初夏的夜晚,宁谧而美丽。

有蛐蛐在草丛里欢快的高声歌唱,为怕打扰它们唱歌的兴致,我轻手轻脚的走在白石子路上。

我悄悄来到那一丛丛开满白­色­小花的树前。其实那也不能算树,有些长得比我高些,有些同我一般高,有些才长到我的腰部。黑黑粗糙的枝桠,自由弯曲的生长着,如指头般粗细的­嫩­绿小叶在风中一颤一颤。枝头已经长满了白­色­的花蕾,大部分还是小小的骨朵,还未盛开,就好像含羞带怯的少女还不敢打开花苞偷看外面的世界一样。花瓣的边缘还带着些青绿­色­,向后逐渐过渡成晶莹的纯白­色­。有些花蕾已经盛开了一半,五片莹润、洁白的小小花瓣盈盈展开,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簇拥着中间还未开放的娇­嫩­花心。

那么纯、那么白……

一尘不染、洁白无暇……

我不禁轻叹出声,将小小的鼻尖凑近那花蕾轻轻的闻着,陶醉的享受着这清新淡雅的香味。

“你喜欢这花?”一声突兀的问话在我头顶骤然响起。

我一惊,立即慌张的直起身,却没有想到还没站直,头顶便狠狠的撞到了一块硬物。

痛!

我捂着头,迅速的蹲下来,拼命揉捏自己的后脑勺。

“好痛啊!”然后我听到了那少年的一句低吼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到了他。

他也在拼命揉着自己的下巴。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噗嗤”一声我笑了出来。这一回,不是装出来的可爱微笑,而是开怀的大笑。因为他当时的样子实在是很滑稽,眉眼全都皱在了一起,像个小丑般。

“你­干­嘛突然就站起来?”他不满的冲我嚷嚷,故意做出凶恶的样子瞪着我。

我继续笑着,边笑边道:“对、对不起……”

“有什么好笑的?”他轻轻嘟哝一声,瞪了我一眼。然后好像再也凶不起来,也嘿嘿嘿的跟着我傻笑。

等我们都笑够了,我指着那白­色­的小花对他道:“之浩哥哥,这叫什么花?”

他将手交叉着放在脑后,又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头看着那些花,懒懒道:“这个啊,叫做栀子花。”

“栀子花?”我好奇的重复。

“你没听过么?”他反问。

我汗颜的摇摇头。

“哼,孤陋寡闻!”他嘴一撇,不屑的瞪了我一眼。好像我不知道这花的名子,就如同无知小儿一般。

哼!我在心里反抗,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就了不起呀!这是你们家栽的花,你当然知道了!

我还在心里嘀咕着,那少年已走到花丛前,摘了一朵半开的花放在手中把玩。

“这花很好看,而且很香。”我轻轻说着。

“你喜欢?”那少年偏着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我。

我点点头。

“那就多摘点带走。”

“啊!不、不……这是你们家的花……而且……”我慌乱的直摆手。我清楚,头一次来别人家,不能随便乱要人家的东西,况且还是这么美丽的花。

还没等我说完,那少年已经不耐烦的嚷了起来:“怕什么?不就是些花嘛!”说着已麻利的从最高处的枝头啪、啪、啪、啪的摘了好几朵半开或全开的花朵。

“不行……我不能要……”我继续慌乱的摇着头,连连退后。母亲刚才的训导还言犹在耳,我怎么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我看着他,犹如看着洪水猛兽,直往后退。

然而那少年看也不看我,自顾自的摘着,边摘边道:“告诉你,这些花都是我种的、我养的,我高兴给谁就给谁!”

啊?!

我吃惊的看着他,下巴几乎快要合不拢。

他、他会栽花?不会吧?

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孩……

“你不信?”那少年并未看我,却似乎早已知道我的惊讶和不信。“这院子里,除了那几颗盆景和兰草是我­奶­­奶­在养外,其他的花都是我种的。那边的玫瑰、百合,那边的秋菊、海棠,这边的紫罗兰、康乃馨、蝴蝶兰、杜鹃都是。哦,还有墙角的紫薇,那边还有一颗白玉兰,怎么样?够多吧?”那少年一一指着东南西北各处的花对我说道。

我目瞪口呆的点点头,这回好像由不得我不信了。他能叫出那么多花的名字,好多都是我听过但没见过的。可是、可是他的外表看起来根本不是个会养花的人呀!

“你怎么会养这么多花?”我好奇的问着。

“无聊呗!反正时间太闲,就当打发时间吧。”少年撇撇嘴,满不在乎的道。

不一会儿,他已摘了满满两只手的花,已经拿不下了。于是他扯出自己的体恤,将它们兜在衣服里,满满一大堆。他低头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的皱了皱了眉,但最后还是差强人意的撇撇嘴角。因为枝头凡是开了一点的花都被他摘光了,剩下的都只是些小小的花苞。

他向我走了过来,作势要将怀中的花倒给我。“哪!要开了的花才会更香,你刚才闻的还只是花骨朵呢。”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有些生气了,狠狠的瞪着我道:“把衣服摊开,像我这样!”一副跟他父亲一样的命令口吻。

然而我却好像中了魔力般,乖乖的将衣服下摆拉了起来。他小心的将花全数倒在我的怀中,满意的看了看,然后愉快的笑了。那笑容直似朝阳般明媚灿烂,那一瞬间便深深的烙印在我心里,永不磨灭。

“我要出去玩了。”他欢快的吹了声口哨,便转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还背冲着我摆了摆手以示再见。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笑了。

一个月后,母亲和那男人如约举行了婚礼。

说是婚礼,其实也只是在家中办了几桌酒席而已。请的都是男方的亲朋好友,我母亲这边只来了几位她年轻时的同学,因为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请。

婚后,我和母亲便搬来了他们家。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带,行礼分外简单。他们家的房子很大,我可以单独住一间,这是唯一令我高兴的地方。只是他们家住在郊区,从此以后上学就很远了,再也不能走路去了。

“那就骑车吧。”母亲这样告诉我。

“可是、可是我不会呀。”我小声的嗫嚅着。

母亲有些无奈,这时那个我已经改口叫父亲的男人走过来道:“叫之浩教她吧。那个小霸王,什么车都会骑。不过,在学会以前也不能让她走路去上学,­干­脆让之浩骑车带她吧,反正他俩的学校离得很近。”

就这样,我和刘之浩开始了一起上学和放学的日子。

不过,他似乎很不高兴骑车带我。不知道是因为带人很累,还是因为车后带着个小女孩有损他的英雄形象,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之他只要一带我就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两天后,他似乎找到了其中的乐趣。

那就是骑飞车!尽可能的在人多的路上将车骑得飞快,在人群中东躲西闪,遇到紧急情况时再来个急刹车,然后我便狠狠的撞上他的后背,常撞得我鼻子生疼。有时候他又会在人少的路上,故意磨磨蹭蹭的骑“之”字形路线,直到我俩快要迟到时,才又飞快的加速在路上狂冲。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车技,还是只是单纯­精­力旺盛,又或者纯粹是为了折磨我。因为每当他骑飞车时,坐在后座的我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害怕撞人、更怕被人撞!我常常吓得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敢看前方,但又会因为不住的担心而偷瞄前方的人潮,然后在眼看就要撞上人时尖叫出声。可是奇怪,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虚惊一场后,我总是在后面对他大吼:“你就不能骑慢点吗?”

他总是嘿嘿的笑两声,不理我。

有时我甚至怀疑我的尖叫才能让他更有成就感,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可以想象他那时­奸­计得逞后的表情。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劝、怎么晓以大义,或是­干­脆直接对他大吼大叫、用拳头使劲抡他的后背,但他仍然我行我素,甚至将车骑得更快,吓得我只好又紧紧抱住他,以免被车甩下去,那样会更惨!

就这样,总是一路吼一路叫,最终我还是平安到达学校。在校门口,他总是一个急刹车,停在路中间,引来众多同学好奇的目光。这个时候,我总是觉得很丢脸,匆匆下了车,环顾四周没有认识的同学,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

而他,总是在吹一声口哨后,将车一蹬,在上学的人潮中迅速消失,连再见也不说一声。

而我,总是盯着他的背影,暗暗咒骂几句,这才匆匆跑进学校。

不到几天,班上的同学就已经知道,这两天都有一个别的学校的帅帅、酷酷的男生在接送我。大家议论纷纷,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怪异和不自然起来。

我觉得好懊恼,我的乖乖女和好学生的形象难道就要毁于一旦了?可是我又没法向他们解释,我总不能站起来对着全班宣布,那个人只是我哥哥吧。

唉——这是什么世道,才小学五年级,就已经对这些事情十分敏感了。

我无聊又懊恼的趴在课桌上,不理会周遭探询的眼光和小声的议论,她们想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吧。

“别说了,那是她哥哥,有什么好稀奇的?”一声清脆而爽利的女孩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那边正在议论的一群女孩子的讨论。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为我解围的正是我最好的朋友——尹燕莎。跟我同姓,不过现在却已经不同了。但她还是坚持叫我尹初夏,她说不喜欢刘初夏这个名字,还是原来的名字好,她会一辈子都叫我尹初夏的。她说这话时,我非常的感动,因为我也讨厌刘初夏这个名字。但是母亲已经通知老师将我学籍上的名字改了过来,所以我不得不在我的作业本和考卷上写刘初夏这个名字。但是在我心里,我仍然是尹初夏,仍然是我父亲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尹燕莎回过头来,刚好对上我感激的目光。我和她相视一笑,无声的会意已在我俩的目光间流荡。

什么是好朋友?

这就是好朋友!

不需要太多语言,就已经相互明白对方;不需要开口,就会主动站出来为对方解围。

“是呀,”尹燕莎继续对那群女孩子小声道,“那是初夏的新哥哥,她刚搬到刘家巷里去住,她有了一个新爸爸,自然会有一个新哥哥了。”那群女孩子立即像一锅炸开锅的油,迅速而热烈的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我从小没了父亲,她们是知道的,我想她们可能是对我母亲再婚和我有了新哥哥而感到好奇和惊讶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关系,让她们说吧,等她们说够了,以后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此时,尹燕莎走了过来,一ρi股坐到我课桌前的位子上。我前方坐的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一看尹燕莎过来,还没等她开口,便自动自觉的让开了位子,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谁叫我的闺中好友尹燕莎同学,长了一副豪爽男儿样呢?个子足足比那男生高了一个头,比我也高了半个头,­性­格也像男孩子般大方爽朗,喜欢大声说话、大声的笑,不怕引来周遭的目光,就怕引不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常跟她走在一起,连我也成了学校的风头人物。

“喂,初夏,”燕莎拍拍我的桌子,瞟了一眼那些还在议论的女孩,挑了挑她那双英气的眉道:“你知道周晓芳、连亚丽、陈佳玉她们在说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

“嘿!她们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呢!”燕莎兴奋的直拍桌子,嗓门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喂,你小声点!”我立刻瞪眼提醒她,声音又不敢太大。

她立刻缩头缩脑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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