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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岁了,还不懂事,太皮!我也没时间管他,就成这样子了……”

“小孩子嘛!难免有些调皮,长大了就好了。”母亲客气的笑着、体贴的说着。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如果能有初夏一半的懂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之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隔了不久,那少年便换了身­干­净清爽的体恤和牛仔裤出来,头发还是湿湿的、滴着水,人却显得越发的英朗了。

我们坐到了饭桌上,男人为那少年和我们相互介绍着。

“这是你陈阿姨,一个月后就要改口叫妈妈了。”男人对少年说道。

那少年面无表情的撇了撇嘴角,低声道:“我有自己的妈妈,­干­嘛要叫她妈妈?”

那男人冷厉的眼睛一瞪,眼看又要发火。

“好了、好了……”老太太又适时的出来打圆场,“他妈妈还在,还经常送东西给他,你就别为难孩子了!哪有同时叫两个人是妈的?”

他母亲还在?这么说,他父母是离婚的了?我在心里暗想。

男人冷冷的看了那少年许久,这才转过头来对我母亲道:“你不介意吧?”

母亲温柔的一笑:“当然不介意,孩子大了,他有自己的妈妈,我们也别为难他,叫我陈姨就好了。”

“听到没有?还不快叫陈姨?”男人听了似乎很欣慰,但在转向那少年时,脸­色­和声音立刻又变得威严冷酷起来。

然而那少年只顾低头吃饭,并未发一语。

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冷凝沉肃起来,男人似乎极力忍耐着胸中的怒气,只等着某一刻的火山爆发。

连我这不相­干­的人都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拿筷子的手也开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心渐渐的提到了嗓子眼。我小心翼翼的看着那男人和少年,心底在对那少年悄悄呐喊。

你叫呀、你快叫呀!不然那有着毒蛇般可怕眼神的男人,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举动来!难道你不怕吗?

就在我哆哆嗦嗦的看着他俩时,就在我母亲不自觉的抓紧那男人的衣袖时,就在那男人慢慢举起手来眼看就要一掌挥下时,一声低到不能再低的嘟哝从那少年口中逸出。

“陈姨。”

声音很小,但却足以让我们听见,因为当时周围安静的连每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母亲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去拉那男人高高举起的手:“唉!你看,孩子都叫了,你就别那么凶了!别吓坏了他!”

“哼!吓坏他?他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能吓坏他?他就是有这本事,总是能惹老子生气!”那男人恨恨的说完这些话,似乎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才缓缓的放下了手。

我、母亲和老太太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然而那罪魁祸首,那个少年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饭,丝毫不理会众人为他悬着的心和刚才冷凝到极点的气氛。

我不知道他刚才看见他父亲高悬的手没有,也许他没有看见,也许早就看见了,但他笃定他父亲不会在初次拜访的我母亲面前,将那一掌挥下。

他真是一个十分胆大的人,能将那样男人的怒气撩拨到最高点,然后又满不在乎的妥协,让那男人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的收手。

哼哼,我在心里发笑,不禁有点佩服起他来。

老太太似乎是个专用润滑剂,专门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只听她柔和的对那少年笑道:“之浩,陈姨你也叫过了。这是陈姨的女儿,叫初夏,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我一惊抬头,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在这时介绍我,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正想去看母亲的脸,那少年却突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

四目交会下,我明显的感到自己在慌张,但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转开视线,因为在正式介绍时这样做就有些太不礼貌了。

于是,我迅速调整状态,展开我最拿手的笑容,冲他甜蜜一笑,低声唤道:“之浩哥哥。”

那少年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那样对他笑,或许他以为我会像他敌视我们那样的敌视他。只见他愣愣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风卷残云般的,那少年很快便吃完了饭,然后腾的站起来,大声宣布着:“我吃饱了。”

男人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吩咐着:“去写作业,作业没做完,别想出去玩。”

少年懊恼的低吼一声,努力止住自己想拔腿冲出家门的欲望,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饭后,大人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也继续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终于我忍不住轻轻一拉母亲的衣角,低声问道:“妈妈,我可不可以去院子里看看?”

还没等母亲回答,老太太已经先开了口:“去吧,院里有好些花,去玩吧。”

像是死囚如蒙大赦,我大喜过望,欢快的奔出了门。

院里还是那么的芳香,在这初夏的夜晚,宁谧而美丽。

有蛐蛐在草丛里欢快的高声歌唱,为怕打扰它们唱歌的兴致,我轻手轻脚的走在白石子路上。

我悄悄来到那一丛丛开满白­色­小花的树前。其实那也不能算树,有些长得比我高些,有些同我一般高,有些才长到我的腰部。黑黑粗糙的枝桠,自由弯曲的生长着,如指头般粗细的­嫩­绿小叶在风中一颤一颤。枝头已经长满了白­色­的花蕾,大部分还是小小的骨朵,还未盛开,就好像含羞带怯的少女还不敢打开花苞偷看外面的世界一样。花瓣的边缘还带着些青绿­色­,向后逐渐过渡成晶莹的纯白­色­。有些花蕾已经盛开了一半,五片莹润、洁白的小小花瓣盈盈展开,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簇拥着中间还未开放的娇­嫩­花心。

那么纯、那么白……

一尘不染、洁白无暇……

我不禁轻叹出声,将小小的鼻尖凑近那花蕾轻轻的闻着,陶醉的享受着这清新淡雅的香味。

“你喜欢这花?”一声突兀的问话在我头顶骤然响起。

我一惊,立即慌张的直起身,却没有想到还没站直,头顶便狠狠的撞到了一块硬物。

痛!

我捂着头,迅速的蹲下来,拼命揉捏自己的后脑勺。

“好痛啊!”然后我听到了那少年的一句低吼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到了他。

他也在拼命揉着自己的下巴。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噗嗤”一声我笑了出来。这一回,不是装出来的可爱微笑,而是开怀的大笑。因为他当时的样子实在是很滑稽,眉眼全都皱在了一起,像个小丑般。

“你­干­嘛突然就站起来?”他不满的冲我嚷嚷,故意做出凶恶的样子瞪着我。

我继续笑着,边笑边道:“对、对不起……”

“有什么好笑的?”他轻轻嘟哝一声,瞪了我一眼。然后好像再也凶不起来,也嘿嘿嘿的跟着我傻笑。

等我们都笑够了,我指着那白­色­的小花对他道:“之浩哥哥,这叫什么花?”

他将手交叉着放在脑后,又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头看着那些花,懒懒道:“这个啊,叫做栀子花。”

“栀子花?”我好奇的重复。

“你没听过么?”他反问。

我汗颜的摇摇头。

“哼,孤陋寡闻!”他嘴一撇,不屑的瞪了我一眼。好像我不知道这花的名子,就如同无知小儿一般。

哼!我在心里反抗,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就了不起呀!这是你们家栽的花,你当然知道了!

我还在心里嘀咕着,那少年已走到花丛前,摘了一朵半开的花放在手中把玩。

“这花很好看,而且很香。”我轻轻说着。

“你喜欢?”那少年偏着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我。

我点点头。

“那就多摘点带走。”

“啊!不、不……这是你们家的花……而且……”我慌乱的直摆手。我清楚,头一次来别人家,不能随便乱要人家的东西,况且还是这么美丽的花。

还没等我说完,那少年已经不耐烦的嚷了起来:“怕什么?不就是些花嘛!”说着已麻利的从最高处的枝头啪、啪、啪、啪的摘了好几朵半开或全开的花朵。

“不行……我不能要……”我继续慌乱的摇着头,连连退后。母亲刚才的训导还言犹在耳,我怎么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我看着他,犹如看着洪水猛兽,直往后退。

然而那少年看也不看我,自顾自的摘着,边摘边道:“告诉你,这些花都是我种的、我养的,我高兴给谁就给谁!”

啊?!

我吃惊的看着他,下巴几乎快要合不拢。

他、他会栽花?不会吧?

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孩……

“你不信?”那少年并未看我,却似乎早已知道我的惊讶和不信。“这院子里,除了那几颗盆景和兰草是我­奶­­奶­在养外,其他的花都是我种的。那边的玫瑰、百合,那边的秋菊、海棠,这边的紫罗兰、康乃馨、蝴蝶兰、杜鹃都是。哦,还有墙角的紫薇,那边还有一颗白玉兰,怎么样?够多吧?”那少年一一指着东南西北各处的花对我说道。

我目瞪口呆的点点头,这回好像由不得我不信了。他能叫出那么多花的名字,好多都是我听过但没见过的。可是、可是他的外表看起来根本不是个会养花的人呀!

“你怎么会养这么多花?”我好奇的问着。

“无聊呗!反正时间太闲,就当打发时间吧。”少年撇撇嘴,满不在乎的道。

不一会儿,他已摘了满满两只手的花,已经拿不下了。于是他扯出自己的体恤,将它们兜在衣服里,满满一大堆。他低头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的皱了皱了眉,但最后还是差强人意的撇撇嘴角。因为枝头凡是开了一点的花都被他摘光了,剩下的都只是些小小的花苞。

他向我走了过来,作势要将怀中的花倒给我。“哪!要开了的花才会更香,你刚才闻的还只是花骨朵呢。”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有些生气了,狠狠的瞪着我道:“把衣服摊开,像我这样!”一副跟他父亲一样的命令口吻。

然而我却好像中了魔力般,乖乖的将衣服下摆拉了起来。他小心的将花全数倒在我的怀中,满意的看了看,然后愉快的笑了。那笑容直似朝阳般明媚灿烂,那一瞬间便深深的烙印在我心里,永不磨灭。

“我要出去玩了。”他欢快的吹了声口哨,便转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还背冲着我摆了摆手以示再见。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笑了。

一个月后,母亲和那男人如约举行了婚礼。

说是婚礼,其实也只是在家中办了几桌酒席而已。请的都是男方的亲朋好友,我母亲这边只来了几位她年轻时的同学,因为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请。

婚后,我和母亲便搬来了他们家。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带,行礼分外简单。他们家的房子很大,我可以单独住一间,这是唯一令我高兴的地方。只是他们家住在郊区,从此以后上学就很远了,再也不能走路去了。

“那就骑车吧。”母亲这样告诉我。

“可是、可是我不会呀。”我小声的嗫嚅着。

母亲有些无奈,这时那个我已经改口叫父亲的男人走过来道:“叫之浩教她吧。那个小霸王,什么车都会骑。不过,在学会以前也不能让她走路去上学,­干­脆让之浩骑车带她吧,反正他俩的学校离得很近。”

就这样,我和刘之浩开始了一起上学和放学的日子。

不过,他似乎很不高兴骑车带我。不知道是因为带人很累,还是因为车后带着个小女孩有损他的英雄形象,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之他只要一带我就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两天后,他似乎找到了其中的乐趣。

那就是骑飞车!尽可能的在人多的路上将车骑得飞快,在人群中东躲西闪,遇到紧急情况时再来个急刹车,然后我便狠狠的撞上他的后背,常撞得我鼻子生疼。有时候他又会在人少的路上,故意磨磨蹭蹭的骑“之”字形路线,直到我俩快要迟到时,才又飞快的加速在路上狂冲。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车技,还是只是单纯­精­力旺盛,又或者纯粹是为了折磨我。因为每当他骑飞车时,坐在后座的我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害怕撞人、更怕被人撞!我常常吓得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敢看前方,但又会因为不住的担心而偷瞄前方的人潮,然后在眼看就要撞上人时尖叫出声。可是奇怪,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虚惊一场后,我总是在后面对他大吼:“你就不能骑慢点吗?”

他总是嘿嘿的笑两声,不理我。

有时我甚至怀疑我的尖叫才能让他更有成就感,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可以想象他那时­奸­计得逞后的表情。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劝、怎么晓以大义,或是­干­脆直接对他大吼大叫、用拳头使劲抡他的后背,但他仍然我行我素,甚至将车骑得更快,吓得我只好又紧紧抱住他,以免被车甩下去,那样会更惨!

就这样,总是一路吼一路叫,最终我还是平安到达学校。在校门口,他总是一个急刹车,停在路中间,引来众多同学好奇的目光。这个时候,我总是觉得很丢脸,匆匆下了车,环顾四周没有认识的同学,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

而他,总是在吹一声口哨后,将车一蹬,在上学的人潮中迅速消失,连再见也不说一声。

而我,总是盯着他的背影,暗暗咒骂几句,这才匆匆跑进学校。

不到几天,班上的同学就已经知道,这两天都有一个别的学校的帅帅、酷酷的男生在接送我。大家议论纷纷,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怪异和不自然起来。

我觉得好懊恼,我的乖乖女和好学生的形象难道就要毁于一旦了?可是我又没法向他们解释,我总不能站起来对着全班宣布,那个人只是我哥哥吧。

唉——这是什么世道,才小学五年级,就已经对这些事情十分敏感了。

我无聊又懊恼的趴在课桌上,不理会周遭探询的眼光和小声的议论,她们想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吧。

“别说了,那是她哥哥,有什么好稀奇的?”一声清脆而爽利的女孩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那边正在议论的一群女孩子的讨论。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为我解围的正是我最好的朋友——尹燕莎。跟我同姓,不过现在却已经不同了。但她还是坚持叫我尹初夏,她说不喜欢刘初夏这个名字,还是原来的名字好,她会一辈子都叫我尹初夏的。她说这话时,我非常的感动,因为我也讨厌刘初夏这个名字。但是母亲已经通知老师将我学籍上的名字改了过来,所以我不得不在我的作业本和考卷上写刘初夏这个名字。但是在我心里,我仍然是尹初夏,仍然是我父亲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尹燕莎回过头来,刚好对上我感激的目光。我和她相视一笑,无声的会意已在我俩的目光间流荡。

什么是好朋友?

这就是好朋友!

不需要太多语言,就已经相互明白对方;不需要开口,就会主动站出来为对方解围。

“是呀,”尹燕莎继续对那群女孩子小声道,“那是初夏的新哥哥,她刚搬到刘家巷里去住,她有了一个新爸爸,自然会有一个新哥哥了。”那群女孩子立即像一锅炸开锅的油,迅速而热烈的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我从小没了父亲,她们是知道的,我想她们可能是对我母亲再婚和我有了新哥哥而感到好奇和惊讶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关系,让她们说吧,等她们说够了,以后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此时,尹燕莎走了过来,一ρi股坐到我课桌前的位子上。我前方坐的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一看尹燕莎过来,还没等她开口,便自动自觉的让开了位子,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谁叫我的闺中好友尹燕莎同学,长了一副豪爽男儿样呢?个子足足比那男生高了一个头,比我也高了半个头,­性­格也像男孩子般大方爽朗,喜欢大声说话、大声的笑,不怕引来周遭的目光,就怕引不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常跟她走在一起,连我也成了学校的风头人物。

“喂,初夏,”燕莎拍拍我的桌子,瞟了一眼那些还在议论的女孩,挑了挑她那双英气的眉道:“你知道周晓芳、连亚丽、陈佳玉她们在说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

“嘿!她们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呢!”燕莎兴奋的直拍桌子,嗓门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喂,你小声点!”我立刻瞪眼提醒她,声音又不敢太大。

她立刻缩头缩脑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为什么?”我不解。

“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呀?有那么帅的哥哥,谁不羡慕呀?换作是我,也羡慕呀!”燕莎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有什么好羡慕的?只是哥哥而已呀……”我低低的叹了口气。

“只是哥哥而已?这样就已经够那帮女生羡慕了,你知不知道?”燕莎瞪大了眼,带着夸张的表情道。

“不会吧?”我微微蹙起眉头,不明白其中缘由。

“你想呀,”燕莎将头凑了过来,一脸坏坏的笑意,“能天天对着那样的帅哥,多养眼呀!心情也跟着愉悦呀!”

我惊叫:“什么养眼?燕莎!你才十二岁也!别这么早熟好不好?”

“切!你还不是这么早熟?”燕莎瞪我一眼,好像我说了废话一样。也许正因为我和她同样都很早熟,所以才不愿多跟班上那些稍嫌幼稚的女孩走在一起,当然也就自然走得特别近了。

“初夏,介绍我跟他认识吧,我很想跟他做朋友也!”燕莎突然双眼放彩的紧抓住我的手,一脸兴奋和期待的表情。

“做朋友?”我瞪着她,有些不可置信。随即想到了他这几天的恶劣行径,不禁撇了撇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没跟他相处过,不知道他有多恶劣!简直就是个大坏蛋!而且脾气古怪又暴躁,特别爱整人……”一想到他我就有气,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坏话,仿佛不这样做就无法解恨一般。那一开始因为他摘花送我而产生的好感,也早已被这几日的折磨消耗殆尽。现在看到他,我只想揍他!可是我却不能,一是因为肯定打不过,二是因为我是乖乖女,必须保持形象。

“瞧你把他说的那么可怕,怎么可能?”燕莎翻了翻白眼,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你不相信?”我抬眼看着她。

燕莎坚定的摇摇头。

“好吧,”我投降了,无奈的摇头,“我可以介绍你给他认识,不过一切后果自负哦!”然而燕莎却没有体会出我话中的警告意味,早已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放学后,我和燕莎走到校门口,远远的便看到了对面墙角的他。

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在等我,而不是我在等他。直到后来我才得知,原来这个家伙从来不做值日、从来不打扫教室和公共地的卫生,放学后一溜烟的便没了人。不是去打篮球,就是去鬼混,直到被派了接送我的任务,才不得已来我们学校接我。

怪不得他会不耐烦,原来是我让他不能自由尽兴的去玩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闲着,正在停着的自行车上练着空中平衡呢!双手平伸,摇摇晃晃的控制着车身,每当要倒下时,又会在墙上一拍,重又恢复平衡。

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样子,我不禁想笑。而燕莎则双眼发光的看着他,似乎更加崇拜了。三三两两的女生从他身边走过,都不禁好奇又兴奋的拿眼瞟他,然后在走出一段距离后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也难怪!

一个穿着不俗又得体的高年级男生、一辆漂亮的赛车(在那个年代那种车是十分高档的),况且人又长得那么帅,不吸引女生们的眼球才怪呢!我看,要不了几天,他也能成我们学校议论的焦点了。

唉!我得赶快学会骑车不可,不能再让他接送了。

“哥。”我走上前去唤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只脚抬起往墙上一蹬,便停住了身形。于是那面本来已算不上洁白的墙壁,便被狠狠的印上了他的大脚印。

对他这种不讲公共卫生的恶行,我也只是在心里暗骂一句,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燕莎的心愿。

“哥,这是我好朋友,尹燕莎。燕莎,这是我哥,刘之浩。”我把燕莎往身旁一拉,及时的介绍着,因为我知道他是个没耐­性­的人,最好长话短说。

“嗨,你好!”燕莎一改豪爽的态度,反而有些含羞带怯的打着招呼。

难道这小妮子真的动心了?我偏着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尹燕莎。

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刘之浩只是简单的撇撇嘴,挑了挑眉,算是打了招呼。

“走吧。”说完他已一蹬脚踏,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他突如其来的出发,让我不知所措。本想安慰一下深受打击的燕莎,却已经没有时间了。

“燕莎,明天见!”扔下一句话,我已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直追自行车而去。

可恶的刘之浩!

每次都让我进行这么高难度的上车动作!难道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或者尊老爱幼一些,停下车让我坐上去再出发吗?害我总是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还生怕追不上他、坐不上车呢!

“咦?你上车的技术越来越好了。”刘之浩在前面说着。

好不容易跳上车的我,呼呼的喘着气,急忙整理仪容和书包,并未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我追问一句。

“我说,你上车的技术越来越好了,我都快感觉不到了!”他大声重复着。

“还不是被你逼的!”我冲他大声吼回去。

嘿嘿,他­干­笑两声。

“听好了,刘之浩,我今天一定要学会骑自行车!”我在后面咬牙切齿的说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不再叫他之浩哥哥而直呼其名,多半是这些天被他气的。

“就凭你?”他一副不屑和不信的口吻,“都学了快半个月了,还没学会!简直就是个笨蛋嘛!”

“你!”我气得咬牙切齿,想跺脚,可是发现自己还在车上,无法跺脚,于是改抡拳头捶他后背。

从来都是被别人夸聪明伶俐的我,还从来没有被人叫做是笨蛋过,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你才是笨蛋呢!教了半个月,也没把我教会,不是笨蛋是什么?”我赌气道。

哈哈哈哈,他却愉快的笑了起来。

“嘿嘿……徒弟笨,师父再好也没办法呀!就算是一头牛,我也早把它教会了……”

“你……”又一轮密集的拳头往他背后砸去,这次我使出了全力。

“啊、啊、啊……”他怪叫着东倒西歪的往路旁的一颗大树直冲而去。

“啊——”我吓得赶紧抱紧他尖叫着,分贝大得远远盖过他的怪叫。

就在最后一刻,他将车把及时一拐,避开了那棵树,拐回了正道。

呼——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还能感到自己狂跳如雷的心。正想发火,前面的他却已带着­奸­计得逞后的得意说道:“看吧!这就是你打我的后果。呵呵,以后要打前先想想清楚,有可能会同归于尽哦!”

明知是他的­奸­计,可是他的威吓对我还是起了作用。之后的路上,我再也不敢使劲打他了,当然打还是要打的,就是不能太用劲,免得真的惹怒了他让我狼狈的摔到河沟里,那就不太好玩了。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有一段路是不太宽的水泥路,路的一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另一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和田野,风景特别美!

我最喜欢这段路,天天梦想着能在这条路上自由的骑车,骑得像风一样快!幻想自己如同在自由的飞翔一般,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在微潮而清新的凉风中、在绵延到天际的金灿灿的油菜花中,还有在那扑鼻的菜花香中……

一想到那种感觉,我就恨不得能立刻学会骑车。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学会,再也不怕摔、不怕疼!

晚饭后,我推着那辆小一点的红­色­女式车,来到巷子后一个废旧的篮球场,那是这半个月来我一直练车的场所。

刘之浩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不情不愿的跟在我身后慢慢的踱了来。

“这次,你不用帮我撑着后座了,你在旁边看着就行!我要自己来!”当我说这话时,我觉得自己豪气十足,特别像一个将要上战场英勇杀敌的女将军。

他挑挑眉,有点不屑,嘴里仍叼着那根狗尾巴草,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说真的?”

我十分肯定的冲他点点头。“你在后面帮我撑着,我可能永远都学不会!你教我的那些窍门,我都记住了,就是缺乏实践的锻炼。你要是不愿待在这里,就可以回去了。”我继续发着豪言壮语,心里却暗道,哼!让你瞧不起我,今天没有你,我也可以学会!

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踩在脚踏上,右腿一蹬,滑了出去。我知道,先练滑车,可以掌握平衡,又可以减少摔倒的次数,所以我从滑车开始练起。

刘之浩愣愣的看着我的背影,好半天才撇撇嘴,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走到一旁。他似乎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是百无聊赖的一会儿做了几个标准的投篮动作,一会儿又在篮球架上练引体向上,一会儿又钻进草丛中逮蛐蛐。不过他的眼光会随时飘向我,注意我的动向。每当我重重的、狠狠的、狼狈的、­干­脆的摔到地上时,他就会将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那同步率就好像摔在地上的是他、而不是我。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嘲笑我的意思,每当我摔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或者装作不经意的看向他时,他都会适时的别开脸,装作没有看见我摔倒一样继续做他的事情。

嘿!这小子,还不算太坏嘛!

我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揉了揉摔疼的ρi股,继续练。不过好在经过那几次狠摔,我已渐渐掌握了窍门和技巧。摔的次数渐渐少了,平衡渐渐掌握了,也可以骑得稍微快些了。

当我顺利的骑了好长一段距离后,我兴奋的回头冲他大叫:“喂,你看!我可以骑这么远了也!”

“小心!”没有听到预想的祝贺或鼓励,刘之浩反而冲我大吼。

“啊?”我转过头才发现,由于骑得太快,我已直冲着前面的篮球架而去。

“啊、啊——”我又惊又急的大叫,然而由于太过紧张,反而失去了镇定,不知道只要将车把拐个弯就可以避免一场惨剧的发生。

于是,我尖叫着冲那铁架直冲而去,再也没有摇摇晃晃,反而异常的笔直,目标非常明确!

咚!

前轮狠狠的撞在铁架上,于是我被那股很大的反弹力震了出来。我绝望的闭上了眼,因为这一摔将十分惨烈、前所未有!

看吧,骄傲导致失败!看吧,得意忘形不会有好下场!老师的话果然没错!

在摔出去的那一刻,我头脑里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摔痛的感觉呢?

我好奇的睁开紧闭的双眼,才发现眼前的境况。

原来我是掉到一块人­肉­垫子上了。

他、可怜的刘之浩,躺在我身下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抽气,可是却没有吭一声,可能是为了顾及英雄形象吧。

我知道他是怎样拼命的冲过来,及时的接住了我,代替我摔在了地上。看他疼的那样,我就知道,如果他没有接住我,我可能早已摔得全身散架了。

我内心偷笑着,甜蜜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可是下一刻,我便发现了我们姿势的……暧昧,对,暧昧!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感觉。

由于他穿着短袖衬衫、黑长裤的校服,而我也穿着裙装校服,所以都很薄。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他胸口热烫的体温,灼烧着我的背后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他如雷的心跳。

我的脸刹那间红了,而且红的很透,连耳根也烧得很烫。我一骨碌从他身上爬起,坐到一边不敢看他。他也慢慢坐起身,揉了揉撞疼的胸口,没有说话。

我努力压抑自己急促的呼吸,同时感觉到他在看我,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原来他的脸也红了。

好了,这下扯平了,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脸红嘛!

“笨蛋!”他低低的骂了一句,迅速的爬起身,伸出一只手给我。

我抓住他的手,被他拉了起来,然而却呆呆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他扶起那辆可怜的车,检查了一下,并没有损坏。

“走吧,回家吧!”他回头冲我道,口气没有惯常的满不在乎或是不屑,而是一种陌生的温柔。“今天就练到这里吧,反正你也差不多快学会了。估计再过两天,你就可以骑车上街了。这两天,我就委屈一下,继续载你呗!”

这一次,我没有在心里骂他,或是出口反驳,只是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他后面。我知道自己有些反常,可是脸还是很烫,脑子里不住的回想刚才的那一幕,越是回想就越是脸红。现在的我肯定像只煮熟的虾子,幸好他走在前面,而且这一带没有路灯,相信他也看不到,否则我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初夏,”他在前面推着车,突然停了下来,而且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让我感到陌生的称呼。因为平常他几乎从不叫我名字,总是用“喂”来代替,很没礼貌,但却很符合他的­性­格。

我有些受宠若惊,一抬头,差点撞上了他的背。

“你看,”他用手指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对我说,“那边那个是北斗七星。”

我顺着他的所指看去,果然看到了排成北斗样的七颗小星星,挂在北方的天际,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好漂亮……”我轻叹出声。

“是呀,的确很漂亮……我最喜欢边上那颗最大最亮的,那就是北极星!”他出神的望着那颗星,悠悠的道。

那一刻,我看到了世上最美丽的一双眼睛,那么黑、那么亮,映着满天无数的星辰,灿耀生辉。仿佛那一刻,满天的星星都掉进了他的眼中,化为宝石闪烁着夺目的光华。

我看得出神,他却继续说道:“每当我看着夜空时,我就幻想自己是那颗北极星。”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它是最亮、最大的,永远在那里……别的星星跟它一比,简直就是发不出光的小石头。嘿嘿……我就是要做这样的星星,永远最亮、最大……”他带着几分得意、带着几分自信这样说着。

哼,想做北极星、想做最大最亮的?那为什么不学好,成天只知道鬼混?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还敢说自己是北极星?我在心里嘀咕着。

“你呀!”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你就是北极星旁边那颗最不起眼的小星星,可怜兮兮的发着微弱的光,只能当个陪衬啦!哈哈哈哈……”

看着他得意又放肆的笑容,我狠狠的抡起拳头朝他砸去,他怪叫一声、做出一副很痛的鬼脸。

我看了,噗嗤一笑,原谅了他。

“你看,那边那群星星是小熊座,上面那弯弯曲曲的是天龙座。”他继续指着一群又一群的星星对我道,“那边那个是牛郎星,紧挨着的是织女星,还有旁边那个天鹅座,它们组成了一个大三角……”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望去,可就是看不出哪个是哪个。我仔细分辨了半天,眼睛都看得酸涩生疼了,却还是没有认出来。

“哪个是小熊、哪个是牛郎织女呀?根本看不出来嘛,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我有些泄气的小声嘟囔着,内心感到无比的挫败。枉我地理学得那么好,可连这些基本的星座都认不出。而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居然讲的头头是道!

“嘿嘿……所以说你笨嘛!”他无比得意的瞪了我一眼,仿佛从中找到了可以打击我的乐趣。“你看那边还有天蝎座,啊!对了,那边那群不太清楚的是­射­手座,是我的星座哦!”当他指着那群不太亮的星星这样说时,眼神是无比晶亮的。

“原来你是­射­手座的。”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啊,你呢?”他好奇的看着我。

“我是5月22日生的,双子座。”

“怪不得……”他吹了声口哨。我极其讨厌他吹这样的口哨,因为带着轻佻之意。

“怪不得什么?”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他看我一眼,没有回答,推着车往前走去。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等等我……”我追着他而去,又追问了几次,他始终没有告诉我怪不得什么,于是这便成为我心里难解的谜之一。

母亲嫁过来以后,仍然坚持要工作,引起了老太太的极大不满。虽然我母亲的工作很平凡,也挣不了多少钱,但我理解母亲,因为那是唯一体现她存在、体现她价值的方式。可是恶毒的老太太却辞退了保姆李姐,让我母亲承担起全部的家务。

于是我母亲每天便忙得像个陀螺似的。早晨早早的起床做早餐,然后匆匆赶去上班。忙了一天,下午还要匆匆赶回来买菜做饭,饭后还要洗碗、拖地、洗衣服、打扫卫生……总之得忙到晚上9点左右,才得以坐下来休息。

我很心疼我母亲,可是我却毫无能力改变这一切,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发言权。我只好尽可能早点完成作业,好帮着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而母亲总是轻抚我的头,对我说:“初夏,你别管这些了。这些妈妈都能做,不需要你帮忙!你呢,就管好你的学习就可以了。记住妈妈常跟你说的话,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知道吗?”我再一次默默的点点头。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早已成为我的坚定不移的信念,深深的烙印在我心中。所以在学习上我从来没有松懈过,总是力争第一,这也是我母亲为我感到骄傲的地方。后来母亲再没让我Сhā手家务,她说等我长大一点再说吧。

于是我将满腔恨意投注到罪魁祸首——老太太身上,当然我不会傻到让她看出来。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有些怕她。每当她那像毒蜂的刺一般的眼神注视着我时,我就真的觉得自己像被刺扎了一下的疼。在她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怕说错话、怕做错事。倒不是因为怕她教训我,而是怕她因此责难我母亲、给我母亲更大的压力。我最讨厌、最怕的就是别人说我没有家教,因为那不是对我的伤害,而是对我母亲和去世的父亲的侮辱。

而老太太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达不到她那些苛刻的要求,还是因为她感觉得出我讨厌她。总之,我能避免跟她见面就尽量避免,不能避免时就尽量避免跟她说话,如果连说话也避免不了时,就尽量不要惹她生气,装出很乖的样子、事事顺着她。

但不知为什么,尽管我厌恶她,可是每当看到她疼惜刘之浩的那幅模样时,心里面还是酸酸的。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很讨厌看到刘之浩跟她耍赖的样子。

哼!都那么大的人了,还那样撒娇,真不害臊!每每我都是这样想,然后转过身去,装作没有看见。

不过说也奇怪,刘之浩好像也只对他­奶­­奶­亲近些。而对他父亲,则是漠视,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好像我对他­奶­­奶­一样。不过他父亲也忙得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几天不归家,所以也顾不上跟他说几句话。

他父亲似乎在做一些运输方面的生意,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可是全家人还是必须等他回来以后再开饭,毕竟他是一家之主、是这个家的支柱嘛。没有他,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家境?没有他,刘之浩又哪里会有那么帅的车骑、那么多名牌的衣服穿?没有他,老太太又哪会有那么股囊囊的钱包天天出去打牌?没有她,我和母亲又哪里能摆脱以前拮据的生活,像今天这样丰衣足食?

所以,我还是感谢他的,至少在这方面。

不过,我还是很怕他。虽然我很少能见到他,而他也没有像老太太那般讨厌我。可是他那张如刀刻出来般的脸、他那双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睛,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存在!真不知道,我母亲当初为什么选择了他?这样一个人,天天睡在枕边,难道她不害怕吗?可能大人们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吧,毕竟我再早熟,也还是个孩子。

没过多久,我便能自己骑车上学了,那辆红­色­的女式车便归了我。这让我十分兴奋,因为我终于可以摆脱掉刘之浩的那种酷刑折磨了,也终于可以像梦想的那样在那条乡间小路上自由飞翔了。

自从我能自己骑车上学后,刘之浩便不再跟着我了,嫌我骑车骑得慢。他说我骑车就跟蜗牛爬似的,连他散步闲逛的速度都比不上。所以每次上学,虽然我们是一起出的门,可是还没骑到巷口,他便已冲得不见人影。以他的速度二十分钟就能冲到学校,而我却要将近四十分钟才行。可是我却并不羡慕他,因为我觉得安全最重要,而且慢慢骑还能欣赏沿路的风景,何乐而不为呢?

而我的好朋友尹燕莎,自从上次将他介绍给刘之浩,当场倍受打击之后,还好她只是沮丧了几天便又生龙活虎起来。原来是因为她找到了另一个受气包和开心果——一个老实木讷、对她予取予求的男生。

我万分同情那个叫张庭的男生,特别是燕莎对他大吼大叫、霸占他所有好玩的东西、用他的钱包去买零食请客、还有将值日卫生全都推给他做时,这种同情就会在我心里泛滥。

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老实、儒弱、好欺负的男生呢?

不过,又或者他并不是好欺负,而只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嗯,我刚学会这个成语,用在这上面,似乎再恰当不过。

她和他的好戏每天都会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里上演。这不,当我看到燕莎气势汹汹的冲进教室、冲到那个男生面前时,我就知道,好戏又开演了。

“张庭!”燕莎怒气冲冲的站到张庭面前,一声狮子大吼。

张庭从埋首的书间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细小的眼睛透过一层反光镜片,诧异的看着燕莎,好像还弄不清楚状况。

啪!

一个米老鼠钱夹被狠狠的摔在他的课桌上。那可怜的钱夹弹起一个优美的曲线落在张庭的身上。

“为什么钱包里没有钱?”燕莎大声质问着。

一听这话,我立刻觉得自己快昏倒了。敢情燕莎偷拿了别人的钱包去买东西,后来才发现钱包里没有钱,然后便气势汹汹的来找别人算帐?

燕莎气得一把抓住张庭的衣领,几乎快将他揪了起来。“你让我多丢脸你知道吗?我说好了请别人客的,结果到了小卖部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钱!说,钱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燕莎问的如此理直气壮,好像这钱夹本来就应该是她的,而那个将钱藏起来的张庭才是罪魁祸首。

“我、我没有把钱藏起来……”张庭讷讷的、呆呆的说道,好像被燕莎那仿佛要吃人的气势给吓懵了。

“那为什么没有钱?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你情愿藏起来,也不愿让我花,是不是?”燕莎继续瞪着眼厉声质问着。

我倒!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别人当然情愿藏起来也不愿让你花啦!

“不、不是……”张庭结结巴巴的试图解释,又被燕莎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批。

终于张庭忍无可忍,站起来冲燕莎一声大吼:“我没有!”

这一声狮子吼,震得教室的同学一惊,都同时把目光投向他们二人。

­性­格儒弱的张庭也会这样吼人?大家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张庭似乎立刻又恢复成了那个软弱温吞的他,气势在那一吼之后立刻低沉下来。不过燕莎却没有立刻反扑,而是怔住了。她再也没有料到她的受气包会这样对她吼,那一刻她似乎被他吓到了。

难、难道这小子再也忍受不了,准备反抗了?

然而张庭似乎内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小声的说:“我没有藏什么钱……而是、而是这个月我妈停止了我所有的零花钱……”

“为什么?”燕莎似乎也才回过神来。

“因为、因为……上个月你将我钱包里的钱都花光了。我妈以为是我花的,十分生气,说我乱花钱、没节制、不懂得他们的辛苦……所以、所以停了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张庭说得很委屈、很无奈,就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燕莎眨眨眼,有一刻的沉默。

我在旁边偷笑。这下冤枉别人了吧?还不快向人家道歉?

只见燕莎也低下头来,好像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估计她也快道歉了。

然后她凑到张庭耳边悄悄道:“你、你没有告诉你妈是我花的吧?”

我再一次绝倒!这小妮子,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只惦记着被人家家长发现来找她算帐呀?

“没、没有……我没有说!”张庭立刻红了脸,语无伦次的表明着自己的清白。

唉!我服了他了!如果我是他,就会趁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妮子,至少也该吓唬、吓唬她!让她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可是他……

唉——看来这小子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哈哈哈哈……那就好!”燕莎得意的拍手大笑,然后很哥们儿的一拍张庭的肩豪爽的笑道:“你呀,真够哥们儿的!以后我决定,把你当小弟,不再拿你当受气包了。不过既然是哥们儿,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钱同花,对不对?所以,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做大姐的花你的钱,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可怜的张庭几乎快要摇摇欲坠,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狠命的一点头。

燕莎重重的、像擂鼓一样的连续拍了好几下他的后背,哈哈大笑道:“这才是哥们儿嘛!”

从此以后,张庭成了我和燕莎的小跟班,大部分时候我们三人都在一起。

很快的,期末来临,终于到了毕业考试的日子,虽然我知道我随便考考也能考上重点初中,但我还是认真尽力的去考,因为母亲教我凡事都应该认真去做,不论那是多么小的事情。

于是我一不小心便考了个全市第一,让我的班主任和校长十分高兴。在毕业典礼上,将我表扬又表彰,又是给我奖状又是给我大红花的。奖状还可以,可那戴在胸前的大红花实在是很傻,感觉那是幼儿园时戴的了。可是这是校长亲自替我戴上的,我不敢将它扯下来。于是我只好戴着它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那满满的人头,听着那如雷的掌声,心情十分复杂。

我就这样毕业了呀!就这样告别小学时代了呀!

我不是早就盼望着高年纪的学习生活吗?为什么反而有些失落和不舍呢?

我低头,看到了坐在前排被邀请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我的母亲。她的鬓角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白发,脸上有了些微的皱纹。她微笑的看着我,却又不住的擦着眼泪。

那一刻,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她的身影……深深的烙印在我脑海,成为我一生的鲜明记忆。

不知何时,我已泪眼模糊。

我在心中发誓,妈妈,我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扬眉吐气的!再也不要别人瞧不起我们母女!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日子似乎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原因大部分要得力于那个老太太的离去。原来那老太太有四个子女,也就是那男人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这老太太倒挺懂得安享晚年的,刚好春、夏、秋、冬四季,每一个季节去一个子女家住。她有一子一女是在南方的S城市居住,所以她秋、冬两季便去他们那里过冬。而春季和夏季便回来这里,分别在男人和他弟弟家里渡过。所以一年中我只需忍受她三个月便可以了,此后她去她其他子女那里安享晚年,而我也不用在她面前如坐针毡、刻意伪装,可以舒坦的表现自我了。

可是,夏季来临,老太太又回来了。

我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烦闷。

而比我更烦闷的是刘之浩那家伙,他已经到了初三毕业的时候了。可是他的成绩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尤其是数学、语文和英语,从未及格过。像他这样的成绩要考上高中都很难,更别说重点高中了。而他父亲对他要求还挺高的,非要他读重点高中不可。尽管他从来不把学习当回事,说那是十分无聊的玩意,但我知道他内心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

今天是难得的周末,我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的整理这些花了。我抱来了浇水壶和小花铲,准备给我的宝贝们多饮一些琼浆玉液,顺便再除除那些与它们争夺养分的杂草。

其实经过这一年,我早已从刘之浩那里学到了许多养花的知识。哪些喜­阴­、哪些喜阳、哪些喜水、哪些怕水、哪些需要尽心照料、哪些可以不用管它,怎样除草、怎样除虫、怎样上花肥……所有这些统统都是他教给我的。当他在花园里边做边教我时,我总是很惊叹且佩服他对于养花这方面的­精­通,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么多的。

我常常骂他一无是处,可是后来想想也不尽然,至少他对于自然中的许多事物是很­精­通的。比如他很会养花;比如他会上山摘野果并知道哪些果子好吃、哪些果子不能吃;比如他很会抓鱼、一抓就是好多;还有他对于用弹弓打鸟也很在行、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十有八九都能中。另外他对于驯服猫狗之类的也挺有一手的,邻居家的那些大狗见到他简直比见到自家主人还欢快,呼哧、呼哧直摇着尾巴便扑上来舔。我在旁边看着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立刻躲得远远的,生怕那些狗也扑过来同样的舔我,那样我会恶心死的。然而他却一点都不介意满脸被舔得湿漉漉的,反而很开心的和那些狗追逐嬉戏。

脏死了!我常常在心里这样骂他。

然而他和它们在一起玩时的开心表情,却让我深深迷恋。那一脸灿烂无邪的笑容、那激扬飞舞的发丝,以及树荫投在他脸上明暗不定的­阴­影,一切恍若在梦幻当中……

唉——我又走神了。

我拿起花铲开始给我最心爱的栀子花除草。虽然这个院子里有许多更名贵、更娇艳、更夺目的花朵,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小巧莹润、洁白无暇的栀子花,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闻也闻不够……

一到栀子花开的时候,每天我的房间里便会出现一个白­色­的小瓷盘,盘里盛着一点点清水,盘上满满的覆着一层全开或半开的洁白小花,我最爱的栀子花。它们肩挨着肩、密密匝匝的围成一个圆,就像是从白­色­小瓷盘里开出的花朵,又像是一盘满满的白­色­盛宴,吐露着幽幽芬芳,让我的房间始终充斥着这清新淡雅的香味。

至今犹记得我第一眼看到那盘满满的白­色­小花时的惊喜心情,然后整个心房便开始充斥着这种淡雅的香味和满满的快要溢出的甜蜜与幸福。

我知道是谁将这盘花放到我房里、而且还不时的更换新花的,因为这个家里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原来我喜欢这不起眼的小花。

原来他还是有可爱之处嘛!

我正想他想得出神,头上一声略带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又在看你的宝贝花呀?”

仿佛是小偷被当场抓个正着,我正在想他,他怎么就像幽灵般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呢?

我大惊失­色­下突然站起,头顶随即“咚”的一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哦……”那沙哑的嗓音痛苦的叫起。

“啊……”而我也捂着头顶痛苦的呻吟。

我转过身,便看见他正拼命揉着自己的下巴,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呵呵……哈哈……

我顾不上痛,随即笑了起来。

怎么我又撞上他的下巴了呢?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他搓了搓下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老是这样随便的突然站起来?”

我眨了眨眼,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连他说的话都和一年前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老是偷偷摸摸的站在人家背后?活该!”我毫不客气的回敬他。

“哼!是你每次都出神,不知道我来了而已。”他立刻不满的抗议。

他站直身,我随即发现,不知何时他已高出我近一个头。

这一年来由于营养的加强,我个子长高了不少,都快追上我母亲了。而我的身体也在悄悄的起着让我感到害羞的变化,特别是那个每月必来的东西,更加让我在人前谨慎而努力的掩饰着,生怕别人会发现我跟以前不同了。而同我有着相同变化的燕莎,好像比我更加惶恐和不安,于是我俩在一起便有了许多属于女孩家的秘密。

而他,那个大我两岁的可恶的家伙,也明显的起着一些变化。比如,最可怕的是他的声音,变得又沙又哑就像鸭子叫一般。每次他惹我生气时,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叫他“公鸭子”,而他则会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样子十分可爱。还有,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身高,好像竹竿似的一抽再抽,已经快齐他父亲的耳朵沿了,我看再长下去他迟早会超过他父亲的。此外,他的喉结也开始突出、嘴­唇­上还长出一层密密的绒毛,这让我觉得很难看。

奇怪!我常在想,为什么以前光光洁洁的嘴­唇­不好,非要长出一些毛来呢?感觉就像是退化了一样,于是我还常常叫他“退化的生物”。他倒不以为意,觉得至少比我叫他“公鸭子”好听些。

“喂,退化的生物!你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管过这些花了吧?以前那么勤快积极,怎么现在却变得那么懒?喏,花铲给你,赶快除草吧!”我抱怨着将花铲递给他。

他没有要接的意思,反而是不屑的瞟了我手中的花铲一眼,又恢复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切!谁要做这种事?老子已经不感兴趣了!教会你,不就是要让你做吗?况且你也喜欢做,不是吗?”

什么?他教我就是为了让我接替他做这些事?简直岂有此理!

我正想发火,却听到院子外传来几声怪异的猫叫。

“喵——”这一声像是一只温柔的小母猫在撒娇。

“喵——”这一声像是一只凶恶的公猫在抢食。

“喵——”我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身上立刻冒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一声简直像极了一只猫在发情。

他翻了翻白眼,冲院外吼道:“你们别叫了!想把老子恶心死啊?”那幅凶神恶刹的样子仿佛就要揍人。

我也翻了翻白眼,知道院外是他的好朋友兼小弟的小胖哥和小飞来了。那几声猫叫是他们的联络方式,既可以让刘之浩知道,又可以不被大人们发觉,然后才能找个借口偷偷溜出去玩。

不过,小胖哥和小飞模仿猫叫的能力实在也太……强了!居然能模仿到那种程度,每次都能让我和刘之浩起一身­鸡­皮疙瘩。

“走吧,抓鱼去!”刘之浩瞪了墙外一眼,转身冲我道。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水壶和花铲,摇摇头:“不行,我还要除草、浇花,没时间去玩。”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水壶和花铲扔到地上,头也不回的拉着我就跑,边跑边道:“那些事,等回来再做!”

我只好硬着头皮跑出了院外,等汇合了墙外的小胖哥和小飞,我们便一起往巷子后面跑去。

刘家巷本来就已在郊区,巷后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大山、一条大河和几条小溪、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青青田野。在这里,有着未被城市污染的原始自然风貌、原始乡村气息,是我最喜欢的大自然,也是我们常来玩的地方。

眼前这条大河,是从百里外的雪山上流下来的。沿途还没有经过城市的污染,所以水很清,鱼也很多。每到周末,就会看到成批、成批的人来这里钓鱼,但好像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他们大多穿着白衬衫或白­色­棉背心,头上带着一顶大草帽,肩上扛着长长的鱼竿,手里还提着轻便易携的小扎凳。他们常常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戏曲,悠哉游哉的来到河边,找个鱼多的岸边坐下,开始了一天的安静闲暇的钓鱼生活。

但只要我们一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安静可言了。那些已经是熟面孔的老头们就会无奈的叹气摇头,然后收竿提凳,找个离我们远远的地方坐下重又开始钓。因为只要有我们在的地方,就绝对不会有安静,所以他们就别想钓到鱼。

刘之浩他们抓鱼的方式却与那些老头们不一样,他说那样钓鱼太慢、费时间。于是他们发明了另一种方法,那就是用一张不知哪里找来的宽大的竹筛子,形状有点像簸箕,然后两个人分别抬着那筛子的两边,站在河浅滩或者是中间,反正是鱼多的地方,把筛子深深的浸在河里,静待鱼儿的光临。当有鱼游进筛子里时,两人便很有默契的将筛子迅速一抬,鱼儿便Сhā翅也难飞了。通常还有一个人,便是小胖哥,站在离他们远一些的上游处,将鱼儿轻轻赶向他们的方向。

那些不长眼睛的鱼儿也真够笨的,明明前方有两个瘟神张着陷阱在那里等着它们,它们却视若无睹、偏偏要往那里游、偏偏要掉进那个陷阱中。

唉,这些智力低下的落网之鱼,也难怪要落为我们的盘中餐、腹中食!

他们这种方式虽然简单,但抓到的鱼却往往比钓到的鱼多得多,每次都让那些老头羡慕的要死。而每次他们一逮到大鱼,便会兴奋的大叫、狂吼、像野人一样的呜呜乱叫,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老头要远远避开我们的原因了。

而我的工作,就是静静的坐在岸边等着接鱼。他们只要一抓到鱼,便会抛到岸上,然后我便要把那狂乱蹦跳、垂死挣扎的鱼抓住,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水桶里。我的活看似轻松,其实也不容易。要想抓住那狂蹦乱跳的鱼,往往要费我九牛二虎之力。

有一次,一条蹦得老高的鱼,它的尾鳍差点没把我眼睛打伤。还有一次,一条大鱼在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前,便吧唧、吧唧蹦到河里去了,害我沮丧了好久,还被那“退化的生物”狠狠的骂了一顿。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然而我还是喜欢陪他们一起来抓鱼。因为我喜欢坐在岸边,静静的欣赏这里的景­色­。

远处是一座又一座葱葱郁郁的大山,山上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时隐时现,汽车在那路上如蚂蚁般移动。近处是金­色­阳光下波光鳞鳞的大河,以及在那边抓鱼抓得不亦乐乎的三个臭小子。阳光映照在他们身上,他们仿佛变成了三个金­色­的可爱小人,正上演着一出快乐无忧的抓鱼木偶剧。

哗啦啦的河水声永不停止,他们放肆的笑声飘散在风中。岸边一丛丛的野草和芦苇在风中摇曳着发出呜呜的声响,这一切一切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膜,我静静聆听。空气中是淡淡的河水味,我总是喜欢闻着这个味道,任由微凉的夏风将我的长发和裙摆吹起,在风中飘摇不定。

那时候,我感觉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美丽、我自己是那么的美丽、我与这山、这水、这风已融为一体。

而那个退化的生物,不出所料的没有考上高中,更别说重点高中了。他父亲将他狠狠的打了一顿、罚跪了一个晚上。

那个男人默默的抽了一个晚上的烟,留下一地烟头,第二天便匆匆去为他找熟人、找关系。后来跑了半个多月,花了大把大把的钱买礼物送人、送红包,终于将他送到了这个城市最好的重点中学——大宇中学。

而我当初考进的,也是这个学校的初中部。于是我便跟他同校了,我读初二,他读高一。

我内心隐隐有些高兴。

可是高兴些什么呢?我又不太清楚。

即便我们同校,可是以他的脾气,上学和放学是决计不会等我的。而初中部和高中部又离得很远,平常也不可能有什么机会见到他。

见到他?难道我想经常见到他?

不可能!

那个傻瓜!那个退化的生物!那个公鸭子!

在家里天天受他欺负,就已经够倒霉了!谁还指望在学校见到他?那个瘟神!

而他,对于自己还是逃不脱读重点中学的命运十分痛恨!一提到重点中学、重点班之类的,他就会恨的咬牙切齿,然后将气发泄在周围的物体上。可是很无奈,他还是必须读那个他无比讨厌的学校。

为什么不让他读职高、中专或是技校之类的学校呢?那样说不定他更能发挥所长、有所成就。我很想这样对他父亲说,可是我知道人微言轻,我说了也不管用。因为尽管他­奶­­奶­也反对让他读重点高中,但他父亲还是坚持。好像在他观念里,只有读重点中学才是唯一成材的出路一样。

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儿子,只知道一味的让他按照他的想法来生活、来走他的人生道路。可是他不知道,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道路呀!

于是,刘之浩将他的满腔愤恨转化为疯狂的玩耍,也幸好现在是暑假,没有人管他。而我也因为期末考试还不错,被母亲特别恩准可以随便出去玩。

于是,我几乎天天和他们一起去河边抓鱼、上山捕鸟、去田里抓青蛙……

我还把好朋友尹燕莎和那个小跟班张庭叫上,让他们一起感受这大自然带给我们的乐趣。

燕莎和张庭自从玩过一次后,就迷得不得了。几乎天天缠着我带他们出去,我只好对他们说,这得看刘之浩愿不愿意。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他一反上次对燕莎的冷淡态度。只是挑着眉,做出一副山大王的样子对他们说:“行啊,你们三个就当小跟班吧!帮我们拿水、拿东西,还要帮我们放哨。”

他会这样说,是因为我们抓青蛙时最怕被农民伯伯当场抓住,所以必须安排放哨的人员。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青蛙是益虫,是应该保护的动物,所以一般我们抓了之后会再把它们放回田里去。因为我们并不是想要青蛙本身,而只是单纯的享受抓它们的过程中的乐趣。

而我们抓青蛙的方法,也是刘之浩这个怪人想出来的。我们事先要用苍蝇拍拍死十几只苍蝇,然后用细铁丝做一个像鱼钩一样的吊钩,把苍蝇穿在上面,吊钩的另一端连着一根细线。接着便在稻田边、小溪边、水塘边凡是有青蛙的地方,悄悄的靠近、悄悄的蹲下身来,然后提着线的一头将那穿着苍蝇的吊钩在青蛙眼前有意的晃来晃去。

我记得第一次钓青蛙时,我、燕莎、张庭、小胖哥和小飞,统统趴在田埂上,紧挨着刘之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手里的那根摇晃的线和吊钩,以及不远处被我们看中的猎物——那只又肥又大的大青蛙。

当时紧张得我们快要窒息掉,因为刘之浩吩咐我们千万不要动,一动就把大青蛙吓跑了。所以我和燕莎、张庭真的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全身肌­肉­绷得死紧,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甚至会忘了呼吸,直到喘不过气来时才又张嘴大吸一口气。

我们紧紧的盯着那不断摇晃的闪着冷光的钩子,直到自己快变成斗­鸡­眼,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重重叠影,那只肥青蛙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无所事事的鼓着腮帮子。

它可真悠闲呀!

“怎么还不行呀?”­性­急的燕莎已经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是不是苍蝇不够大,不够吸引它?”小跟班张庭也悄悄的道。

“是不是它发现我们了?”连我也禁不住好奇的问。

“闭嘴!”刘之浩一声断喝打断了我们还想继续发问的念头,不过他仍然维持着姿势没有动。

我们三个被他的断喝吓得一缩,更加不敢动了。

这时善良的小胖哥忽然开了口:“小声说话没关系,它听不到。”

“为什么?”燕莎以近乎耳语的声音问。

“因为……好像青蛙的听力不好。”小胖哥想了一会,这样解释。

这时小飞也开了口:“它不光听力不好,连视力也不好。”

“啊?”我们三人大吃一惊。

“所以我们才能趴在它面前诱捕它呀!不然我们这几个大活人趴在这,它要是能看见不早就跑了?”刘之浩白了我们一眼,悄声说着,“青蛙只能看见活动的东西,对于静止的物体是看不见的。”

哦——

我们三人恍然大悟。

所以才能用这种方法来诱捕它呀?原来它只能看见那只来回晃荡的苍蝇,而看不见我们。

嘻嘻……

我不禁偷笑,亏刘之浩那个笨蛋想得出这种方法来。

我们又趴在那里等了好几分钟,虽只有几分钟,却让不能动弹的我们觉得仿佛过了几个钟头般漫长。直到我们的耐­性­快要被磨光,再也坚持不住时,那只大青蛙才终于动心了。又或者它也同时在观察,观察了半天觉得四周没有危险,而眼前的猎物又实在是如此诱人,所以忍不住的后腿一蹬、突然腾跃而起、冲苍蝇猛扑而来。

但它的舌头却无法卷走穿在钩子上的苍蝇。当它为了美食而不顾一切张开大嘴扑到钩子上时,刘之浩那家伙猛的将手中的线一提,便把那大青蛙硬生生的提了起来。

大青蛙的上颚被穿在了锋利的钩子上,只见它在空中张牙舞爪、使劲的挥舞着四肢。可是它在空中没有任何凭借,无法发挥它的跳跃之长,所以跟本无法逃脱,只好暂时成为我们的阶下囚了。

“哇!­干­得好!”小飞和小胖哥同时一拍刘之浩的背大笑道。

“呵呵!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刘之浩撇撇嘴,得意的笑道。

哼!得意什么?不就是抓到只青蛙吗?是这只青蛙笨,才轻易上了你的当。看到他得意的笑容,不知为何我就是心里不服气,老想打击他。不过这次大家这么高兴,我并没有说出口。

燕莎拿起装着那只大青蛙的玻璃罐子,用手隔着玻璃点着大青蛙的头轻轻道:“青蛙宝宝呀,你就乖乖的待在这里,等我们玩够了,就会放你出去的。”

“它那么大,怎么能叫青蛙宝宝?好歹也是青蛙大叔吧。”我看了看燕莎,再看了看这只个头实在很大的青蛙,实在没有理由相信它还是宝宝。

刘之浩一听,吹了吹额前的流海,不屑的笑道:“青蛙大叔?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只青蛙是只公的?万一它是只母的,是青蛙大婶呢?”

一旁的小飞做了个恶心的动作。“恶……还青蛙大婶呢!那不如叫青蛙姐姐还来得美妙些。”

“青蛙姐姐?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一个童话故事。”小胖哥若有所思道,“一个河蚌变成了仙女姐姐,去给她喜欢的人做饭,后来两个人历经考验终于在一起了。既然有河蚌仙女姐姐,不如就加两个字,叫它青蛙仙女姐姐怎么样?”

“好啊!”张庭十分兴奋的一推眼镜,将脸凑近玻璃瓶,与大青蛙大眼对小眼、四眼对两眼。“青蛙仙女姐姐、青蛙仙女姐姐……说不定它真的是仙女变的呢,说不定我们真的抓到仙女了!”张庭摇晃着脑袋,继续与那大青蛙对视。

“不好,我还是觉得青蛙宝宝好!”燕莎摇摇头,坚持自己的叫法。

“不,还是青蛙大叔好!”我也坚持。

“嗯,我喜欢叫它青蛙大婶。”刘之浩摸摸下巴。

“不,青蛙姐姐更好啦!多美好又简单的名字呀,你们那个太长了!”小飞哇哇叫起来。

“青蛙仙女姐姐更好!”小胖哥和张庭同时冲他吼回去。

“青蛙宝宝!”

“青蛙大叔!”

“青蛙大婶!”

“青蛙姐姐!”

“青蛙仙女姐姐!”

……

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直到太阳下山,都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出来。

现在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蓦然失笑。

原来,我们几个,也还只是孩子呀!

暑假,就在我们的疯狂玩耍中匆匆而过。到开学时,我们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尤其是那个退化的生物,成天抱怨着,要是永远是暑假该多好啊!要是不用上学该多好啊!

而我总是打击他:“你省省心吧,怎么可能有永远的暑假?”

“你回到现实吧!过两天就开学了!”

“拜脱!人不上学,你将来­干­什么?”

“与其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新学期好好学习!”

诸如此类的,我说了一大堆。而他总是以哀怨的眼神看着我,哀怨的就像是古时候的闺中怨­妇­。

新学期开始后,我已开始读初二,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活。倒不是因为学习忙,而是因为我这学期我参加了大量的社团活动,像文学社啦、乒乓球俱乐部啦、还有学生会什么的。一大堆事,占用了我大部分课余休息时间。不过,我倒觉得很充实,而且生活也更有意思起来。

燕莎跟我同时考进了大宇中学,而且很幸运的被分在同一个班,而张庭也被分在隔壁班。下课时间,他总是跑来我们教室找我们玩。我知道,他其实就是想缠着燕莎不放。

尽管我和刘之浩那家伙现在已经同校,可是每天早晨上学时他仍然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丝毫没有等我的意思,放学后也基本上各走各的。因为我总是要参加一些社团活动、还要检查卫生、办宣传板什么的。还有每当学校举办各种比赛或是晚会时,我都积极参加,所以我只觉得自己时间不够用,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刘之浩那家伙。

我和他这种各走各的情形一直坚持了近两个月,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那一天放学后,因为没有什么事,我便早早的回到了家里。把作业做完后,开始在花园里清扫枯枝败叶。都快七点了,刘之浩那家伙才骑着他那辆拉风的赛车,慌张的从大门口直冲进来,差点撞到我身上。

“啊……”我惊叫一声,跳了开去。

“你­干­什么?想撞死我呀!”我生气的叉着腰瞪着他,然后用扫帚头狠狠敲了一记他的头。

可是他对我敲他的头毫无反应,只是在听到我说“撞死”二字时,身体紧紧的一缩,眼神越发慌乱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我,看了好久,眼中有奇怪的光在闪动。

在他的注视下,我浑身感到极不自在,正想再用扫帚打打他,以为他是中邪了。

然而他却突然开了口,声音非常的不自然。“刚才、刚才在路上……看到一个和你背影很像的女生……也穿着你们那样的校服,背着书包骑车走在路上……”

“怎么了?”我奇怪的看着他,觉得他反常的神态和语气仿佛是受到了惊吓。

“她……”他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飘忽,好像在力持镇定。“她就我前面不远处,我以为是你,我刚想叫住她时……一辆、一辆货车突然从另一条街冲了出来……她、她被撞飞了出去。我、我当时吓懵了……以为那就是你!”

“那、那她后来怎样了?”我也被吓到了,声音也在发颤,左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

“她……那个女孩躺在血泊中……死了!我走近一看,那辆车、那书包不是你的……我再看她的脸……幸好不是你、幸好……不是你……”他无比慌乱的说着,人骑在车上便靠过来,抬起右手将我轻轻搂在怀中,将头靠在我肩上喃喃的说着:“幸好不是你、幸好不是你……”

他后来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我已经完全的怔住了!

当他的手搂在我背后时,我已经彻底的化成了一座雕像,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是怎样放开我的、是什么时候放开我的,我已完全不知。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站在客厅里灌了自己一大杯水,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初夏,从明天起,你跟我一起上学放学。”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近一年多的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他没有再丢下我自个消失,不管我骑得多慢,他都会等我。只是那张讨厌的嘴,一刻不停的说着什么我是蜗牛、是乌龟之类的话,害我骑在车上就想狠狠的踹他一脚!

不过,他虽然嘴里不饶人,但却总是小心的护着我,让我骑在马路的内侧,过十字路口时也总是先冲在前面替我挡去可能的车辆。

他虽然从不说什么,但他这些细微的动作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说实话,挺窝心的!想不到他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候。

可是放学的时候就有些不好办了,因为我的社团活动和学生会工作特别多,所以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而他总是无所事事的在校园里溜达骑车什么的,从不懂得把这段宝贵时间拿来做作业,就让它白白浪费掉。

后来我建议他参加个社团,可以打发时间。他本来对学校大大小小十几个社团丝毫不敢兴趣的,之前因为他的身高很高,于是一些运动社团如篮球社、足球社、排球社什么的都力邀他加入,可是却被他很­干­脆的拒绝了,理由是不敢兴趣。

原来他虽然各种球类都会打,但却并不想发展为特长。他还直接对其中一个社团团长说,与其去打球,他还不如去打架!那个他似乎更感兴趣一些。

可是就那样等着也真的很无聊,于是他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加入了篮球社。没想到,这个纯粹是去打发时间的家伙,竟然天生是个打球的料。身高够高、速度够快、反应够灵活、耐力够强、而且心态够稳定!比赛中无论已经输了多少分,他都能不紧不慢的追回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很在乎篮球、更不在乎比赛,所以反而能轻轻松松的将比分扳回来。

然而这样的家伙,在篮球社里学了三个月便能已经打得很好了。场场比赛都作为主力上场,不是打中锋就是打前锋,往往要为队里拿十多二十分。

这家伙,我心里愤愤不平,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全校女生都在谈论他,还给他起了个烂外号,叫什么“篮球王子”!

哼!还篮球王子呢!就他那样不学无术的家伙也配王子称号?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吗?

他的球虽然打得好,但并不是最好。况且篮球是团体运动,每一球的命中都不是谁一个人的功劳。可是那些花痴女生只要一看到他进球,就会拼命尖叫,那种简直就要刺破耳膜的高分贝声音响彻在整个­操­场。

如果哪天放学后,你听到­操­场那边传来女生们的兴奋尖叫和群魔乱吼,那不用想也知道,准是在举行篮球比赛、而且准有他上场、而且准是他刚进球。

这一天放学后,我还在学生会开会,就听到远远传来的这种尖叫声,一阵盖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

我不禁皱眉,又在打球了么?

而旁边坐的同是学生会­干­部的初三的蔡淼淼则兴奋的低声对我说:“篮球王子又在打球了呀?好想去看哦!这个该死的会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我撇撇嘴,深有同感:“是呀,这会真是太长了些。”

其实除了几个好友,其他人并不知道我跟那个所谓的篮球王子的关系。而我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否则可以想象她们知道后一定会缠着我追问有关那家伙的一切事情。

唉,这年头,女生也主动大胆到如此地步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滔滔不绝讲着举办元旦晚会事宜的初中部学生会长——张彦军一眼,发现他也在往我这边看。

糟了,一定是刚才和蔡淼淼说话时被他发现了!一定会被他当作是不专心开会、不重视工作、没有责任感的小­干­部看待。

不过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后来又有几个高年级­干­部一一发表了看法。二十分钟后,元旦晚会的大体事宜终于决定了下来。

“散会。”随着张彦军的一声宣布,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冲出办公室,尤以蔡淼淼冲得最快。

可是她冲到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对我道:“初夏,走!一起去看比赛吧。”

我犹豫了一下,这么久以来我还从未正式的看过他比赛呢,有好几次都是匆匆的晃一眼就赶着去办其他事了。

我刚想答应她,却被一个人叫住。我转头一看,叫住我的是学生会会长张彦军。

“那你先走吧。”我对蔡淼淼说。

蔡淼淼耸耸肩,立刻跑掉了。

张彦军走过来对我说:“初夏,元旦晚会有没有兴趣做主持人呢?”

呃?

我瞪大了眼,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句话。

“我吗?可以吗?”我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问道。

“当然。”张彦军微笑道。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很明朗,就好像一个我所熟悉的人。

“可是我才是初二的学生呀……”我仍然有些不信。

“初二的学生就不能做主持人吗?”张彦军微侧着头看着天花板,认真的想了想道:“好像学校没有这样的规定呀……”

看着他那故意装出来的深思样,我笑了。

想做主持人,那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我的目标。因为我觉得那是证明自己能力的最好方式。在小学时,我就是全校当仁不让的各式活动的主持人。可是自从考上了大宇中学,这所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后,我一下子没有了以前的自信。这所学校佼佼者太多、优秀学生太多,而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大家竞争很大,人人都很优秀,我又怎么能立刻脱颖而出呢?所以我从没想过能这么快就得到主持人这份美差,当然那仍是我的目标,只是设想在几年以后罢了。

可是现在……

“如果你不是在开我玩笑的话,我当然答应了!”机会就在眼前,我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张彦军仿佛早已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微笑着点点头。

“如果我是女主持人的话,那么男主持人是谁?”我好奇的问。

“是我。”张彦军坦率的回答。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他眼中促狭的笑意。

是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如此优秀的他,而且已经是初三的学生,当然是主持人的最好人选了。

“下星期开始准备吧。”说完张彦军冲我神秘一笑,转身出了门。

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做主持人了?不是做梦吧?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有些痛。

嗯,不是做梦!太好了!

哎呀!糟了,篮球赛快完了!

我抓起书包拔腿就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篮球场,可是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的5分钟了。

看看场上的队员,个个筋疲力尽、汗流浃背。在这样冷的冬天,穿着背心短裤,也能流汗流成那样,真够激烈运动的。

我看到了那个家伙,他在红队,穿着7号球衣。现在的他也是挥汗如雨、呼呼的直喘着气,一团又一团白­色­雾气从他嘴里冒出,随即消失在湿冷的空气里。

我再看比分板,67:64

天!他所在的红队还差篮队三分呢!而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是说他很厉害吗?怎么还输着球?

这时旁边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紧张的摇着另一个女生的肩膀,焦急的问道:“怎么办?怎么办?红队还差三分呢!”

那个被摇得头晕眼花的女生没好气翻了翻白眼道:“那有什么办法呀?谁叫那个蓝队是高二年级组成的?而红队才是高一的而已,会输也是理所当然的呀!能打成这样的比分也不错了!”

“可是、可是我不想篮球王子输呀!”那个紧张的女生可怜兮兮的道。

“我也不希望他输呀!”那个翻白眼的女生小声嘟囔着,“哎呀,还是专心看比赛吧,都到最后关头了!”

这时场上不知哪个女生领头,又开始了一浪又一浪的呐喊加油声。

“红队加油!篮球王子加油!”

“红队加油!篮球王子加油!”

“红队加油!篮球王子加油!”

……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热烈,各个因为红队输球而变得消沉的女生似乎一下子又找回了集体的力量,丝毫不顾保护娇­嫩­的嗓子,拼命狂吼呐喊着。

而那些蓝队的男孩子们听到这狂潮般的呐喊声,个个脸­色­变得铁青,眼神也似乎有些哀怨。红队的男孩们却个个­精­神大振,互相拍了拍手以示激励。

也许是受了这热烈气氛的影响,鬼使神差的我居然双手围在嘴边,冲那家伙大喊道:“退化的生物!加油啊!”然后还冲着他挥了挥手。

全场的队员和观众似乎都一怔,不知道我这声意外的呐喊是给谁加油。

刘之浩那家伙狠狠的朝我这边瞪了一眼,并未做过多的反应,随即又开始专心的打球。

呵呵,那家伙,不想在人前承认自己是退化的生物吧!

在最后的三分钟内,两队咬得很紧。蓝队只要拼命守住,不让红队得分就行了,所以防守变得更加严密。

可那家伙不顾前面的人墙居然硬闯,而且硬是闯过了,以一个三步上篮得分。而蓝队的一个队员却因为打手犯规,而被判罚两球。

是那家伙罚球?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在那个圆圈内,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球。他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这样的他却显得更加魅惑,看得全场的女生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只见女生们个个捏紧小手,脸­色­略微发白的紧紧盯着他和他手中的球。随着那球一下一下的拍击到地面,心跳也仿佛和着这个频率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刘之浩双手一后一侧握住球,高高举过头顶,双肘曲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手臂突然伸直、手腕一摆,球滑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咣当一声落入篮内。

全场爆发出如潮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当然少不了女生的尖叫声。红队队员的脸­色­在刹那间轻松了不少,至少这下他们的分平了。

还有一个球呢,我在心里窃喜。

刘之浩接过裁判手中的球,继续在地上拍了几下,在听到哨声后迅速的将球举起,做了个跟刚才一样完美的动作。球在篮板上撞击了一下,眼看就要飞出。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憋在胸中。

那球在篮框边缘一滞,随即顺着篮框滴溜溜的旋转,在旋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以后,终于强努末势的乖乖掉进框中。

欧、欧、欧……场上欢呼声和尖叫声更加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女生们已经快要把嗓子叫破了。

红队队员一一跑上前来,与刘之浩对掌以示庆贺,脸上掩饰不住欣喜的表情。

比赛还有两分钟,在剩下的时间红队士气大受鼓舞,硬是没让蓝队再得一分,将比分一直保持到了终场。就这样红队对蓝队以68:67获胜。

震耳的欢呼声终于零落、人潮也渐渐散去。刘之浩在向其他队员一一道别后,才慢慢向我走来。

汗水湿透了他整个身体,连露在外面的双臂也泛着湿漉漉的光。湿湿的头发零落的搭在他额前,还在滴着水,背心已然湿透,贴在他身上更显出他那身愈发强健的肌­肉­。这副模样,同我一年半前初次见到他时十分相似,都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只是如今他已经明显的长高了、长壮了,更多了份男孩子的英气和帅气。

难怪女生们要那样迷他了,我在心里想。

当他一靠近我,那身汗臭随即让我皱眉掩鼻,想也不想我便立刻退开了两步。

“很臭吗?”他见我掩鼻退开了,有些无辜的抬起手臂放在鼻下闻了闻。

那身汗味其实并不臭,可是却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一种属于男孩子才有的味道。这种味道十分强烈,我不喜欢。因为我只要一闻到就会变得很不自在,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紊乱,全身皮肤也会不自觉的起一些细微的变化,思路开始不清晰,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臭呀……”他闻了闻并没闻出什么味道,于是有些不解。

“反正很难闻……”我有些气急败坏,并不想承认他的汗味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比赛?”他用毛巾擦着全身上下的汗,脸上难掩兴奋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赢了球,所以很兴奋吧,我看着他的脸这样想着,可是却忘了他是一个根本不在乎篮球也不在乎比赛的人。

“等你呗!不然还是为了什么?今天第一次你居然比我还晚,所以只好来等你喽!”我言不由衷的说着,不想让他知道其实我也很想看他比赛、很想看他打球的样子。

“那走吧。”他已经擦完了汗,将毛巾往大书包里胡乱一塞,将书包肩带往右肩一挎,再捡起地上的外套和毛衣随手往肩上一搭,转头对我道。

我跟着他往停车区走去。

“喂,你刚才的表现很不错呢!”我跟在他ρi股后面,忍受不了这短短的沉默,于是找了个话题。

“那当然!本大爷是什么人?是天才!有本大爷这个天才出马,焉有不赢的道理?”他回头得意的瞟了我一眼,然后又做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路。

“哼!就只会吹……刚才还差点输了呢!”我在后面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反驳着。

“输?笑话!我岂会输?”他回头不满的瞪着我。

我快步走到他身旁,笑嘻嘻的带着些嘲讽的意味道:“那一定是全场女生的加油给了你动力喽?”

他斜眼看着我,我连忙转开目光,不想与他对视。

“切!”他吹了吹额前的头发,不过这次却没有吹起来,因为额发全都湿湿的耷拉着。“我才不在乎她们的加油,我打球又不是为了她们!”

“那你打球是为了什么?”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他撇撇嘴,并没有回答,反而转身走了开去,去找自己的车。

哼!装酷什么?我不满的撇撇嘴,然后惊觉自己的这个动作似乎还是跟他学的,而且还学得很像。

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段时间我们俩都保持沉默。

“喂,你打球到底是为了什么?”受不了这种沉默,我侧头看着他继续不死心的追问。

他恼恨的吐出一句:“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略微有些惊讶。

这个傻瓜连自己为什么要打球都不知道?唉,也只有他这种傻瓜才会这样吧。

“我看呀,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吧!这不是你常说的话吗?也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为了这种理由打球……”得不到答案的我,略微有些挫败,于是不自觉的洗刷他。

“喂!”他突然生气了,“别刨根问底的好不好?我为什么打球关你什么事呀?就像你为什么要加入学生会、为什么要去打什么乒乓球、搞什么文学,我也没有过问呀!”

他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脸涨得有些红,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懊恼的情绪。然后他不理我,加快了速度往前骑去。

我好像是有些过分了,我撇撇嘴,不过这么快就生气了也不像他呀。我使劲一蹬追上了他。“好啦,算我说错了,行了吧?”这是我最大限度的道歉了,如果他不接受我也没办法。

他仍然不理我,自顾自的骑着。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这才发现原来他还只穿着背心。

“喂,退化的生物,把衣服穿上吧。你会着凉的。”我好心的提醒他。

然而他瞟了我一眼,一副要你管的样子,脚下却骑得更快了。

风呜呜的吹着,将他的背心吹成了一个鼓鼓的风包,看得出似乎都已经­干­透了。

赌什么气?小孩子一样!再赌气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呀!

我朝他冲过去,冲到他前面一米远的地方,迅速将车把一拐,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一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我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叉着腰鼓着双眼瞪着他。“把衣服穿上!不穿就不准走!”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有此一举,微微有些错愕的看着我。于是我更加凶巴巴的回视他,坚定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

我们的对峙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看着我的气势,似乎也知道眼前的情势逼人,他不穿可能真的走不了。于是他满不在乎的撇撇嘴,拉出车框里的套头毛衣,胡乱粗鲁的套在身上,然后瞪着我道:“行了吧?”

“外套。”我用眼神示意着车框里的外套,那样子像极了法西斯集中营的监工一般盛气凌人。

“太热了,不穿!”他烦躁的扔下一句话,将车把一拐绕了个弯逃了开去。

唉——

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骑到离家最近的那段乡间水泥路了,那段我最喜欢的路。虽然现在是冬天,路边的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可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仍然是绿油油的,现在正种着麦苗呢。这段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和人,我和他经常将脚踏蹬得飞快,然后大胆的脱开双把、两手平伸、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在田野间自由的飞翔。任凭清凉的风带着田野的气息吹过我们的双耳、吹过我们的身体、吹过我们的发……

一开始我这样做时,把他吓了一跳,可是后来他比我还迷上了这种玩法,常常玩得不亦乐乎。

比如现在,他伸直双臂,享受的闭上眼睛,一路呼啸着往前冲去,嘴里高呼着:“飞呀——呜呼……”我不甘示弱的飞快加速追上了他,然后也放开车把,微抬起头做飞翔状,嘴里喃喃道:“飞呀……”

就这样我们俩你追我赶欢快的玩着,飞呀、飞呀的欢呼声和一连串细碎的笑声绵延不绝的回荡在这条乡间小路上。

看到他那么高兴,我忽然问出了深藏已久的疑问:“喂,刘之浩,一年多前的那个夏天……那天晚上,你对我说怪不得,到底怪不得什么呀?”

“呃?”他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我学会骑车的那天晚上呀,我们一起看星星。你问我是什么星座的,我说是双子座,然后你就说了句怪不得,然后就不说了。无论我怎么问,你就是不说,到底怪不得什么呀?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哦,那个啊……”他懒懒的回答,将手放回了车把,“没想到你还记着。”

“什么啊?你这个说话只说一半的家伙,分明是吊我胃口嘛!我当然会记着啦。”我不满的抗议。

“那个啊……其实我是想说……怪不得……”刘之浩转着头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

“怪不得什么?”我追问,分明感到自己有些紧张。

怪不得我们是天生一对……

刘之浩当时却并没有这样说出,反而说出了另一个答案:“怪不得你是双重­性­格嘛。”

啊?我大惊之下突然愣住了。

“你、你知道我是双重­性­格?”我十分、十分小心的问。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这很明显嘛,一看就知道了。你在人前装乖巧、装可爱,人后啊……又凶又冷酷!”

我沉默了,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我就是这样一个善于伪装和欺骗的人。我活在自己的双重面具下,自得其乐。我隐秘而又冷酷的看着周遭的人们、看着周遭的人情冷暖和悲欢离合、看着他们因欲望而挣扎、因得不到而痛苦……

然后躲在一旁自私的冷笑。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一个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厌恶的人。

而他却知道。

似乎是看到我复杂的神情,刘之浩那家伙又突然道:“其实这样啊,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不介意哦!”他居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道:“只要呀……你别在我面前带上面具,表现那个真实的你就行了。”说完他的左手突然握住我的车把正中,使劲往前一带,我便呼啸着往前冲去。

呜呼,他高呼一声从后面追了上来。

而我,还在发楞当中。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准备元旦晚会的事宜。我和张彦军从写稿、背稿、设计舞台、练习配合、联系各节目组……忙得不可开交。压力和紧张让我晚上都睡不好觉,直到晚会的正式到来。

那天我穿着从燕莎那里借来的红­色­背带连衣裙,脚上穿着白­色­长腿袜和一双漂亮的红皮鞋,头发梳成两个长辫子搭在胸前,脸上还特意化了妆。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如此漂亮,直到燕莎将我打扮完后围着我连连惊呼、直到张庭突然闯进来差点跌破了眼睛、直到张彦军看到我后微愣的出神,我才相信原来我也能给别人惊艳的感觉。

那天晚上,在张彦军的不断鼓励和打气下,我克服了紧张表现得出奇的好,而且与他配合的严丝无缝。直到在如潮的掌声响起,直到帷幕缓缓的拉上,我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才相信原来我真的可以做得这么好!

我激动的紧紧抱住身旁的张彦军,不为别的,只是想与他分享我的成功和喜悦。同时心里也感激着他这半个月以来的­精­心指导,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表现。

“初夏,你成功了!”张彦军也激动得一把抱住我,声音因为喜悦而有些颤抖。

“不,是我们成功了!”我笑着纠正他。

“嗯!”他拼命的点头。

这时一个幕后的同学突然走了上来,看到我和张彦军抱在一起,立刻红了脸掉头匆匆跑下了台。

我和他这才尴尬的分开,张彦军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道:“初夏,我们去庆祝吧!为今天的成功!”

“可是这么晚了,快9点了……”我有些犹豫。

“可是今天是这么难得的日子,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呀!平常哪有这种机会?”张彦军难掩一脸的兴奋,双眸在昏暗中熠熠发亮。

“……好吧。”我犹豫着点了点头,也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也许是被他的热情所感染,竟忘了还有一个人在等我。

于是我便犯了一个错。

当刘之浩那家伙像头狂暴的狮子般冲进来时,我和张彦军正在小吃一条街上的其中一家烧烤店吃着烧烤。

由于店里很热,我便只穿着那件红­色­连衣裙,双颊因为烧烤的原因而热乎乎、红彤彤的,双眼也因为面前的小火炉而被熏得亮晶晶的。那时张彦军正讲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我放肆的笑着,笑得花枝乱颤。

刘之浩冲进来时,就正好看见了我这副模样。而当我抬头我看到他那幅愤怒的想要杀人的样子时,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我这时才想起下午本同他说好了,晚会后要跟他一起回家的,而我竟然给忘了。

他,一定急坏了……

我僵硬的站起来,刚想说些道歉的话,他却一把抓起我的书包和外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往店外拉。

我使劲的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怎么也挣不开。

“等等,你­干­什么?”我急了,冲他大叫。

“回家!”他转过头来以更大的音量冲我吼回来,满脸狰狞样。

“等一下,我还没吃完呢!”我使劲掰着他那抓着我的魔爪,可是却连一根指头都掰不开。于是我只好使劲往后拽,不让他把我拉出门。

张彦军站起来,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刚想出声阻止,却被刘之浩那家伙转头恶狠狠的一瞪。那一瞪凶恶之极,吓得张彦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还在使劲往后拖着,然而我的力气又怎么能大得过他。他猛一用力,我便踉跄了几步被他彻底的拉出了店外。此刻以近晚上十点,所以店里人不多,可我还是觉得很丢脸。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的拉出去,那感觉就像……就像是……捉­奸­当场。

我立刻为我自己这一想法红了脸,于是变得更加生气。

“刘之浩,你这混蛋!”我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形象,“住手!听到没有?我没等你,是我的错!可你也用不着这样……”

刘之浩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然后恶狠狠的吼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像什么?”虽然我很生气,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虽然我已经知道那肯定是个不好的答案,但却偏偏该死的想知道。

“像……”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眉毛高高挑起,眼睛瞪得像铜铃,隐隐有狠厉的光在他眼中闪动。他咬了咬牙,似乎在找着措辞,然而终于狠了心道:“像勾引男人的小荡­妇­!”

一瞬间犹如被某种重物狠狠砸中胸口,我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窒。脑子里犹如炸开了花、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俩在寒风中这样静静的站着,不知道多久,直到我又可以呼吸、脑子重新又可以思考。想也不想,我抬手便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冷清的街道上显得特别清晰响亮。这一幕,刚好让结帐出来的张彦军看见,他立刻傻了眼。他本以为是我受欺负,没想到出来一看居然是我在打他耳光。他并不知道我和刘之浩的关系,所以仍然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好在旁边静静站着。

整条街上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声音,只听到我粗重的喘息声。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我的脸上一片冰凉,我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而刘之浩微侧着头,没有动,微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和大半张脸,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况且我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

他狠狠的抬起头,双眼如狼般恐怖凶残。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向他自行车的方向扭。

我拼尽全身力气挣扎。“不!你­干­什么?不要!”

张彦军一看不对劲,立刻冲了上来。可是还没有解救出我,就被他大力一推、推翻在地。

他冲张彦军恶狠狠道:“滚远点,不关你事!我是她哥!”

张彦军立刻懵了,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我们。

“刘之浩,你这混蛋!放开我!”我很快便被刘之浩扭送到他的车旁。他将我的书包和外套往车框里一扔,粗暴的将我按到他车的前杠上(那时候的赛车也有前面的一条横杠,可以载人),然后迅速的骑上去,双手抓住车把内侧将我紧紧禁锢在他的双臂中间,脚下使劲一蹬,车便冲了出去。

“我的车……”我想要回头看我停在树下的那辆红­色­自行车,却已经看不到了。

“明天来拿!”他仍然是一副恶狠狠的语气,吐出的热气直喷我头顶。

“刘之浩!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抬起头冲他吼,刚好对上他­阴­郁的脸。

“当然知道,只怕不知道的是你!”他鄙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自己知道回去,用不着你这样!”我也鼓起眼睛狠狠的瞪着他,要比鼓眼睛、扮凶恶谁不会?

“你会知道回去?刚才还跟那家伙吃得热火朝天、乐不思蜀呢!你还会想到要回家?”他继续以极尽嘲讽挖苦的语气说着。

“我……”我说不出话来,在刘之浩那家伙来之前,我确实是忘了时间、忘了要回家。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他在我头上重重的吐着气,似乎气得不轻,“我在校园内找了一遍,又出来一条一条街的挨个找,整整找了十条街,才在这里看到你的自行车!”

一听这话,我顿时觉得自己没有了底气。

“你这样突然消失有多让人担心,你知道吗?这么晚了,我生怕你会遇到什么歹人,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把你抓到黑暗的角落里,你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一颗心因他的话而紧紧的揪在一起。无法想象我要是真的遇到了坏人,结局会如何?

“可你也不能用那种方式……野蛮人……”我低低的、闷闷的说着,仅剩的一点可怜自尊让我无法轻易低头、妥协。

不、不……

他还对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他居然骂我是荡­妇­,那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绝不原谅他!绝不原谅他……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里。我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骂过,他凭什么?凭什么?而且居然是他!

我越想越气,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

我低低的抽泣声终于被他听到。

“哭什么?”他闷闷的低吼一声,然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口气。

我不理她,继续哭着。

不久,他发现我的身体在寒风中不停的颤抖,知道我很冷,于是探手从车框里抓出外套扔到我头上。

“穿上。”他不耐的道。

我没有动,任凭外套搭在我头上遮住我的脸。他等了半天见我没有穿上的意思,于是停下了车。

他拿起外套的一只袖子,从背后抓起我的手伸进去,再从袖口将我的手抓出来,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然后再转过我的身,替我拉上拉链。之后他抬头,看到我满面泪痕、狼藉不堪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帕轻轻替我擦拭。

我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像个芭比娃娃般任他摆弄着。

也许是因为他这突如其来温柔的动作、也许是因为觉得很委屈,我的泪掉得更凶了。我不可遏制的抽气和哽咽着,最后竟抑制不住的放声哭出来。

他皱眉、叹气,然后轻轻的搂着我,在我耳边低语:“对不起……别哭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竟然毫不犹豫的放声大哭起来,似乎想要发泄掉胸中堵着的那股怨气和闷气。我紧紧揪着他的棉衣哇哇的哭着,将眼泪鼻涕一起涂抹在他衣服上。就这样抓着他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哭下去为止……

后来浑浑噩噩的被他载回家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了。母亲焦急的等着我们,直到我们平安回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她奇怪的看着我红肿的双眼和布满泪痕的脸,然后注意到了刘之浩胸前衣服上的湿渍,脸上闪过不安和担忧的神情。然而看到我疲累不堪的模样,终于没有说什么,让我早早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果然感冒了,而且还有些发烧。母亲打电话到学校和她单位同时替我和替她请了假,然后载着我去最近的医院看医生。医生说只是轻烧没有关系,于是开了些退烧药又打了一针,便让我回来了。

中午母亲做了些清淡的饭菜端到我房里。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因为我的任­性­害她连班也不能上了。

母亲担忧的看着我,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妈,你做的饭还是最好吃!比学校的中饭好吃多了!”我笑嘻嘻的看着她,想要岔开话题,但同时也是由衷的感叹。自从搬来这个家以后,中午基本上都不回来吃饭,就在学校食堂吃。那些饭菜刚开始吃还可以,现在却觉得难吃的要死。于是中午放学后,常常同燕莎、张庭一起去学校外面的饭馆吃,大家AA制。

母亲抬手轻抚我柔顺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道:“初夏,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我管不了你。当然你一直都很听话、是个乖孩子,我也用不着管你。很多事,你自己知道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想即便我不用教,你也早就学会了……”

“妈——”我像只小羊羔般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在母亲面前我永远是最柔顺最听话的孩子,所以听见她这样说我很不安,于是问道:“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惹你生气了?”

“不、不……”母亲立刻摇摇头,“你学习成绩很好、各方面也都很优秀。虽然妈妈在外人面前从没夸过你,但其实,内心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我受宠若惊的点点头,心里十分欢喜。因为母亲说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的为我骄傲。

我感动得觉得自己快要流泪,母亲又继续说道:“但是初夏,你仍然只是个孩子,而且处在青春期,很多事情容易犯错……”母亲欲言又止。

“妈……”我看着她有些不解。妈妈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你还太小,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所以……感情的事,千万不要去涉足!一旦陷进去了,就会影响你的学习、影响你的未来!妈妈也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了,她是不想我早恋。可是我并没有早恋呀,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只听母亲又低低的道:“还有……初夏,我不管你和之浩那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始终是你哥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懂了吗?”

我茫然的点点头,用奇怪的神­色­看着同样神­色­奇怪的母亲。

母亲她没有说错,他是我哥哥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微微的紧窒、微微的发疼呢?疼痛之后,就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心被掏空了的感觉……

那天下午,刘之浩将我的车推了回来,但是我却没有理他,对他不冷不淡的。

之后没多久,我便提出不再与他一起上学和放学回家的要求。也许是我当时的语气太过坚决,伤到了他,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撇撇嘴便走开了。第二天,他果然不再等我,自个去了学校。

寒假很快来临,他去了他母亲那里过年,整个假期我都没有见到他。

他母亲似乎很有钱、也似乎很爱他。因为刘之浩回来时不仅有了那种很酷的潜水用的手表,而且还有了最新、最新潮的游戏机、新的名牌衣服和高级运动鞋。

而我对这些统统以不屑待之。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又是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中,我们俩的关系比以前冷淡了许多。在家里除了一起养花、一起吃饭,其他时间几乎都见不到他,他总是溜到外面去玩。即使见面了,也再不向从前那样互相斗嘴、互相贬损、互相洗刷,而是说一些无关痛痒又毫无意义的话。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可是自己又无力改变些什么,毕竟先冷淡他的人是我。也许这就是青春期吧,两小无猜的男孩和女孩,终会因为青春的萌动和那种既好奇又害羞矜持的心理而彼此变得隔膜、渐渐疏远……甚至最终走向陌路吧。

我和他会有走向陌路的那一天吗?

不、不会!绝不会!不管怎么说,至少他是我哥哥,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他是我哥哥这个勿庸置疑的事实,我就会下意识的排斥呢?不敢去想、不让自己去想,或者转念想别的,比如张彦军……

这一年里,我和他走得很近,几乎每天中午都在一起吃饭,然后看书。他会借我很多中外名著和诗歌散文,他家里藏书非常丰富,而且他显然也很有文学素养。

我们中午常常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相对而坐,在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暖暖的阳光中,嘴里吃着他买的零食,静静的看书。每每看到­精­彩处,便拉他一起看、一起笑、一起讨论……总之,跟他相处很愉快、很自在、没有压力,不知不觉间我表现出了那个真正的自我。有一次无意中他谈起了我的­性­格,我才知道原来连他也知道我另一面了,原来自己在他面前已经这么不设防。

这期间,燕莎在这学校中简直如鱼得水,混得很好。她交了许多同班的或不同班的男生当哥们儿,经常跟他们走在一起大声说笑、毫不避讳、甚至还骗吃骗喝。这样豪爽有个­性­的她,难怪在这上千人的学校里也是名闻遐尔、众所周知。而且她还参加了长跑训练班,几乎每天放学后都要去­操­场训练,好像她十分热爱长跑。于是她能够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变得很少。但没有关系,我跟她的感情还是很好、如同以前,有什么心里话或秘密我都只告诉她一人。

而那个张庭,因为燕莎又交了许多新朋友,所以他有相当的压力和危机感。于是走到哪儿他都跟着燕莎。燕莎去和朋友玩、他也跟去,燕莎去练长跑、他也跟着去练长跑,总之还是像个跟屁虫般不放过燕莎。

燕莎每每在我面前抱怨说他很烦、说他这样做根本得不到一点好处、只会让她更讨厌他。而我有一次笑着对燕莎说,他唯一的好处就是练得更高、更结实了。虽然燕莎因为长跑的关系已经长得很高,快接近一米六五了,可张庭那小子居然由原来的小个子开始疯长,猛地长到了一米七,而且还有长高的趋势。我真担心他只往高处拔尖、不往横向发展的趋势,迟早让他变成真正的竹竿!

而刘之浩依然在打篮球,而且成了校队主力。他依然是女生们口中经常谈论的对象、依然是他们崇拜的又酷又帅的“篮球王子”。

有时候,我也会去篮球场看他打球。但通常都隐藏在众多的女生中,小心的不让他发现。然后静静的欣赏他矫健的身姿、专注的神情、优美的投篮动作和那股永不放弃的倔劲儿……

我以为我会和他维持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直到我们都长大成|人。

可是,我错了。

那件事的发生成了一个导火索。

那天是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这个节日是近几年才传入国内的,很快便在年轻人中迅速的流行开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节日很浪漫,比之中国的七夕节似乎要浪漫多了,它给了许许多多陷入初恋中的少男少女们一个可以表白和约会的日子。

那一天,我收到了三封情书。

一封是隔壁班的一个叫林非的男生写的,写得有些笨拙、有些粗糙,但却很真挚。对于他,我没有什么印像,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一封是坐在我后座的段小明写的,我跟他几乎天天在一起聊天、讨论学习上的难题,没想到他居然暗恋我。他是个很聪明的男孩,相信智商一定很高,因为再难的考题也难不倒他。可他偏偏却很懒,考卷也懒得做,常常抄我的,然后看也不看的就交上去。问他为什么,他说反正都会做,懒得去思考。他就是这样一个怪人,说出口的话常常让你笑毙、或者气毙、或者翻着白眼无语问苍天。

不过,我突然想,以后跟他就很难相处了。我将他的信小心的叠好放进信封里,然后打开了第三封信。

第三封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是张彦军写的。他写得情真意切、文词含蓄又优雅,让我不得不怀疑他这封信是从情书大全上抄下来的。

不、不!我怎么能怀疑他呢?他有这个文采,他应该写得出来的。不过这封情书实在是写得太好了,应该拿去发表才对。我将他的信也小心叠起来,同另两封信一起,装入书包的最里层。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们,脑子里乱哄哄的。唉,暂时不去想吧。

中午时间,我同往常一样与张彦军一起出去吃饭。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带着些焦灼又仿佛在刻意的忍耐。我始终绝口不提情书的事,而他也终于忍住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我的答复就在今天放学后。

中午回来的路上,远远的看到了燕莎。我高声唤她,她看了我一眼,有些慌乱,随即匆匆的走掉了。

这丫头,慌什么?八成是收到了男孩子的情书,不好意思吧。我在心里偷笑,哼!等明天再好好从她嘴里套出来。不过我猜,情书里肯定会有张庭的一封。

放学后,因为没有什么工作和活动,我便早早的回了家。做完作业后,我才发现我放在书包里的情书不见了!

我将书包翻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它们的影子。

难道是被人偷了?可是谁又会拿这种东西?又不值钱!

难道是有人想跟我恶作剧?我忽然紧张害怕起来,如果、如果明天我一去教室……就看到有人拿着情书在那里念……那、那我该怎么办?如果被全班同学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我、我岂不是丢脸死了?不,还有张彦军和段小明、还有那个林非,都很跟着受到嘲笑……

啊!不要……

我痛苦的抱住了头。在那个年代,男女生间暗恋的事情还是比较隐讳的,如果不小心被透露出去,那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全年级甚至全校的新闻。当然,如果当事人不在乎也就无所谓,可是我偏偏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我不希望自己走到哪儿都有人在看我、在指点我,那我的优秀学生、优秀­干­部的形象岂不是全毁了?

哦——我痛苦的呻吟出声,似乎已经预想到了我的结局。

咦?不对!今天燕莎为什么会慌乱的避开我?不可能是因为收到情书呀,她那么爽朗大方的人没必要偷偷摸摸的隐瞒什么,会不会是她……

明天一定要去问清楚,一定要她老实交代!我不安惶恐的心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仍然有些惴惴不安,连刘之浩那家伙很晚才回来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到学校我便找到燕莎质问这件事,看到她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样子,我立刻便知道肯定是她­干­的。

“初夏……你可别怪我哦……其实我也是不得已的啦!”燕莎一改豪放之气,反而别别扭扭的像个小媳­妇­,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道。

“什么叫不得已呀?你­干­嘛要拿那些情……东西?”我生气的看着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十分不解她的行为。

“不、不是我拿的啦……”燕莎低着头,扯着我的衣袖小声嘀咕着。

“呃?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于是有些更加火大,“燕莎,你的样子都已经承认了,­干­嘛还要狡辩?”

“真的、真的不是我拿的啦……我拿那些情书有什么用?我、我……不行啦,我说出来你一定不要怪我、也不要骂我哦!否则我就不说了……”燕莎一反低头认罪样,居然狠命跟我耍起娇来。平常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居然依偎着我的肩头做出一副娇小女儿状。

啊!那一米六五的个头居然还在矮她半个头的我面前装小?有没有搞错?我觉得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然而我还是揉了揉眉心,努力的平息着胸中的怒火,因为我知道这丫头是吃软不吃硬!

“好……我、不、怪、你……你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简单明了的直奔问题核心。

她抬头看我,那眼神像极了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我……人家只是将你收到情书的事,告诉了之浩哥而已。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主动说的,是他硬要我说的……你知道,他以前也经常带着我们玩,看在这份情谊上我也不好拒绝……”

“就这些?那你­干­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你拿的呢!”我有些泄气的看着她,原来错怪她了。

可是燕莎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几乎快要跌倒。

“可是、可是我还帮他望风……他……是他溜到我们教室拿了你那些东西。”

“燕莎!”我怒不可遏的冲她吼,“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啊?居然做他帮凶?”

燕莎无限委屈又无奈的叹道:“可是……可是他也算是我朋友呀……而且还是我崇拜的大哥!”

“你什么时候认他当大哥了?”我甩开燕莎的手,走回座位。

燕莎却很兴奋的跟了过来,“就是昨天呀!我问他可不可以做他小妹,他说可以也!”燕莎兴奋的样子跟那些花痴女生没什么两样。

“你也崇拜他?”我抬眼看她。

“嗯!”燕莎拼命点头,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崇拜似的。

我斜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那家伙有什么好?”等等,我好像忽略了重要的问题。“那家伙拿我的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不知道呀——”燕莎无辜的摇摇头。然后突然又窃笑的凑近我耳边悄悄道:“大概是想偷窥妹妹的情书吧,嘻嘻……”

“偷窥?有什么好偷窥的?他想看我大可以给他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初夏?”燕莎吃惊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头怪物,“那、那可是一个女孩青春时代最宝贵的秘密啊!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

我随意的撇撇嘴。“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宝贵的……”还想说什么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我们的谈话只好告终。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座位。奇怪!今天段小明怎么没来?

更奇怪的是,中午放学时我才发现连张彦军也没来上学。

他们会同时请假?同时不来上课?真真太奇怪了!我有些纳闷、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直到下午上课时,段小明终于来了。脸上到处贴着OK绷,左眼角有一大块青紫,嘴角也有些破皮,右脸高高肿起。

“啊?你被打了?”我吃惊的盯着他。

“没、没有……”他不安的回避着我的目光,赶忙趴到课桌上看书,不敢看我。

“你爸爸打你了?”我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不是……你别问了,好不好?”他突然抬起头来用那奇形怪状的脸对着我,一脸窘迫状,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嘛。”我委屈的嘟囔一声,转过了身不再理他。

下午放学后,由于担心我又去了高一、一班找张彦军。他正在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看见我来了好像十分吃惊,下意识的做了个想躲、想掩饰的动作,但我还是立刻看到了他的脸。

“你也被打了?”我更加吃惊的盯着他那张跟段小明差不多的脸。

哼,他冷哼一声将书包重重的放在了课桌上。

我皱眉,问他:“谁打你的?”

他不看我,反而扭过头看着窗外,鼻子里一声冷哼。

“你在生气?”我有些不安。“生我的气?”

他仍是不发一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我的耐­性­已经被磨光了,火大的冲他吼道。

“哼!你这算什么?来看我的狼狈样吗?就算你不喜欢我,也用不着让你哥哥来羞辱我!”他突然转回头来冲我吼道,一脸的激动、愤怒、鄙夷、不屑和隐藏着的淡淡悲哀……

“我、我……”我吃惊的连退两步,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变成了一团混乱的棉线,根本无法思考。“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谁羞辱你了?”

“你……你还不承认么?”他脸上瞬间闪过痛苦的神­色­,“昨天下午……我在河滨公园等你,如果你来就表示你接受我,你知道我有多期望你的出现吗?可是我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小时,等来的却是刘之浩那家伙!这不是你安排的是什么?”

“等等……等等!我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为什么你会在河滨公园等我?”我忽然理清了混乱的思路,抓住了问题的要点。

“我……我在信上写了的呀。如果、如果你愿意,就来河滨公园的雕塑下见面……”张彦军不禁睁大了眼睛,说到后面已变成小声的嗫嚅。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呀,你信上根本没有写!”我大声替自己申辩着,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辜。

“我、我在信封背面写了的啊!”张彦军也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啊?我、我根本没注意信封背面嘛……”我失声叫道。

“啊?”他错愕的张大了嘴。

“那、那为什么刘之浩会来?”顿了一下,他忽然又愤怒的道,“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没有!”我立刻为自己辩驳,“是、是他偷看我的信……这家伙,我正要找他去算帐呢!”想到他的恶行,我就气得咬牙切齿。

可是看着张彦军青一团紫一团的脸,我小声又心虚的问道:“他打你了?”

“哼!”他重重的冷哼一声,没有答话,提着书包转身就走。与我擦身而过时,突然带着些挫败感的低声冒了一句:“我打不过他。”

刘之浩!刘之浩!刘之浩!

我愤怒的冲上高二年级所在的五楼,找到了那家伙所在的班级——高二四班,然后狠狠的冲进教室。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坐了些同学,却没有刘之浩那家伙的影子。从这学期开始学校规定高一至高三年级都要上晚自习,七点钟开始九点结束,所以刘之浩那家伙下午根本不可能回家。

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我像一团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大火球,在高二年级的走廊上来回奔走,到处寻找着他的身影。

七点上自习,现在已经六点半了,这家伙怎么还不来?我气急败坏的正要下楼去寻找,眼角却瞥见了小胖哥从厕所出来。

“小胖哥,”我高声唤他,“刘之浩那家伙在哪儿?”一听见我叫刘之浩的名字,旁边几个女生立刻斜眼看我,八成以为我也是崇拜那家伙的亲卫队之一。

“啊……”小胖哥憨厚的摸了摸头,微微错愕道:“我也没有看到他,不过你可以去顶楼天台找找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迫不及待的冲上了楼梯。

打开通往天台的小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拉紧了衣服的领子,走在这粗糙的地面上。这里我从未来过,有些陌生。远处是日渐繁荣的城市河和华灯初上的夜景,城市的背面是连绵不断的远山。

这里视野真不错,我刚想深呼吸两口,一转头便看到了我此次不辞辛劳、跑来跑去一直寻找的目标——刘之浩。

此刻他和小飞正站在天台的一处角落里,背对着我,似乎在欣赏远景。

“刘之浩——”我将自己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一吼上,我就是要让他听到我有多么的生气。

他转过身来,相当惊愕的看着我,那表情仿佛是一架UFO突然降临他面前。小飞也跟着转过身来,同样的惊讶表情。我这才看清,原来这两个家伙手里都叼着烟,一股股白烟还正从他们口鼻里逸出。原来他们是躲到天台吸烟来了,该死的家伙!

又一股新的怒气在胸中腾的升起,我气极了,冲到他面前大声吼道:“刘之浩,你这混蛋!你为什么要打他们?他们又没惹到你!”

他轻笑,突然明白了我来此的原因。他将烟放进嘴里深吸一口,做出很陶醉的样子,然后又将烟全数吐了出来。在一片白烟中,他的脸变得微微有些模糊,在最后一缕夕阳中竟然有一种很颓废的美……

该死!我竟然觉得他美?

他斜睨着我,微低着头,呵呵笑了两声道:“怎么?来给他们讨公道?”语气中带着贯有的不屑。

他那斜睨的眼神,让我简直受不了!仿佛是一根刺,直扎我的心窝。

“你凭什么打他们?他们哪里惹到你了?”我捏紧拳头冲他挥了挥,像头张牙舞爪的老虎。

“噗嗤——”小飞突然笑了起来,冲我眨了眨眼道:“初夏,你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母老虎。”

我微愣。小飞的笑缓解了一下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没有平息我心中的怒火。

“谁说我打他们?他们说的?哼,看来我还高估他们了,两个没胆的家伙!”他又深深的吸了口烟,在烟雾中微眯着眼看着我道:“我只是提出与他们决斗,他们自己答应的……”

“不可能!”我立刻摇头,“他们怎么会答应你这种要求,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爱好打架吗?”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抬头看向西方最后一抹晚霞,然后缓缓的朝天吐了口烟冷笑道:“哼……我告诉他们,既然敢写情书,就应该有勇气接受挑战。只有打赢了我,才有资格做你男朋友……”

“谁说要找男朋友了?不许你胡说!”我为他这毫无根据的臆断感到非常生气,可是又忽然发觉他的话才更让人生气。“你……”我懊恼的道,“又关你什么事了?就算我找男朋友,也不关你的事呀!”

“切!你年纪那么小,找什么男朋友?还是好好学习吧——”他满不在乎的说着,说完便转过身去欣赏远方的夜景,不再理我。

为他的漠视,我心中的怒火又腾的窜起。我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拨转过来与他对视。然后迅速抽走他嘴里的烟,扔到地上狠狠踩着,接着抬起头来一字一字对他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即便是我妈也管不了我!更何况是你,一个跟我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你凭什么?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张彦军、段小明那种男生!那种优秀的、聪明的、比我还要强的男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我!而你这种成天混日子的家伙,管的着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句句狠辣、字字绝情,一点也不像往常的我。以前即便我再生气,也会有所克制,绝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可是今天……

今天一切都不对劲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脾气、如此高涨的怒火,于是就那样的脱口而出了。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拼命的定住自己的心神,况且我也是个不会轻易后悔的人。

但是为什么我会心痛呢?

因为伤到了他么?

因为看见他刹那间僵直的身体、­阴­郁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逝的某种光芒么?

那种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突然破碎、朝四周散裂开去,万千碎片在瞬间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奇怪,为什么我会在他的眼中看到如此逼真的景象呢?逼真得仿佛我就在那道白光前……

“初夏,你……你太过分了!”小飞看看他又看看我,有些错愕、有些生气的道。

我恼恨的一甩头,毅然的转过身不去看他的神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下了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匆忙、这么狼狈的逃走,错的又不是我,为什么我要逃呢?为什么呢?

我不后悔、绝不后悔!对他那种烂人,就该予以沉痛打击,否则他以后会更加嚣张猖狂、会更加肆无忌惮的管我……我不要!

我不知道我的那些话,给他造成了多么大的打击,以致使他后来变成那样。如果我早知道会有那样的后果,打死我也不会说的。可是天下毕竟没有后悔药可吃,我最终得面对后来发生的事。

之后的两个月,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他。因为他中午和下午都不用回家吃饭,晚上也常常回来得很晚,多半我都已睡下或就要入睡了。早晨他起得晚,也不吃早饭,背上书包就骑车出了门,所以很少有与他碰面的机会。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呢?难道是转­性­了,好好学习了?

而在校园中,我也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影子。他退出了篮球社,再也没有在篮球场上出现过。他的退出,使得篮球社的教练和队员们都觉得万分可惜。而最伤心的莫属那些他的忠实球迷了,校园里随处可听闻女生们或摇头或叹息或抱怨的声音,大家集体哀悼着篮球王子的消失,无限惋惜、无限遗憾……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呢?我心中十分不解,然而又拉不下脸来去问他。哼!谁要去找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期末很快来临,我也开始了复习备考的紧张阶段。这天下午,母亲正在做饭时接了个电话,态度极其谦恭的接听完后,脸­色­变得很差。

晚上七点,那男人回来了,一脸的疲惫和风尘。母亲替他打水洗脸,帮他换下脏衣服,然后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的说道:“建远,今天之浩的班主任打来电话了……”

“哦?吴老师说什么?他考试又不及格了?”那男人没有在意,似乎对刘之浩的成绩已经不抱希望。

“不是,他说……之浩已经三天没有去上学了……”母亲轻描淡写的说着,力图将这消息的爆炸­性­减到最低。

“什么?”那男人还是立刻反­射­­性­的暴跳了起来,双眉几乎要倒竖。他那凶恶如夜叉的样子,吓得我立刻关上房门不敢再看,将他暴怒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但仍然能听到他打雷般的怒吼。

刘之浩这家伙,怎么会逃学呢?我在心里为他深深的担心,他晚上回来时怎么办?他父亲会怎么对他?我烦躁不安的几乎看不进去书,惴惴不安的等着他的回来。

晚上十点半左右,他停自行车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我知道他回来了。然后是他进屋的声音,脱鞋的声音。我将门开了个缝,小心的偷窥着,我知道他父亲和我母亲正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父亲抽着烟,闷闷的问。

“今天老师又补了些课,上到十点才放。”刘之浩一面脱鞋,一面若无其事的说着。

天哪!你­干­嘛要说谎?而且还这么面不改­色­的说谎?你父亲已经知道你逃学的事了!我在心里对他急道。若不是我已事先知道他逃学,也要被他的镇定和若无其事给骗到,我在心里更加为他捏了把汗。

“那今天补了哪些课?”他父亲仍然不动声­色­的问。

“数学。”刘之浩仍然­干­脆的回答。

“畜生!”他父亲突然暴喝一声站起来,将烟头一丢,走上前来便揪住刘之浩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道:“敢骗老子?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连老子都敢骗?你说,这两天跑哪儿去鬼混了?”

刘之浩的头低垂着,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已经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却还能那么镇定,一声不吭的站在那儿。

“你说不说?”他父亲更加揪紧了他的衣服,迫使他抬头。

刘之浩抬头看他的父亲,闷闷的答道:“没去哪儿……”

“没去哪儿?”他父亲鼓起铜铃般的眼睛大吼道,“没去哪儿会逃学三天?”说完举起手朝他的头狠狠的扇了过去。

刘之浩被这一掌打得扑倒在地,头还差点撞到茶几的几角。

啊!我差点脱口惊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刘之浩刚要爬起来,他父亲走上前去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打,甚至用脚狠狠的踢,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看着那男人对他像畜生一般的拳打脚踢,我便觉得心在狠狠的抽搐,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手上,然后顺着手掌滑进我的袖口,直到袖口已尽湿,我才惊觉自己已流了那么多的泪。然而我却无力做什么,甚至帮他说说情我也做不到,因为、因为我比他还怕他父亲。

母亲一直在劝解,可是她的力气又怎么大得过那男人,有一次还差点被他推倒。然而看到刘之浩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的模样,母亲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那男人的手祈求道:“建远,别打了!求你了!孩子还小,好好跟他说不行吗?你这样光打,根本不是办法呀!反而会让他更有逆反心理、更不能接受!”

那男人呼呼的喘着气,看着我母亲,目中的凶光稍减、额上突起的青筋也稍微平复。然后他指着地上的刘之浩狠狠道:“哼!畜生!这次看在你陈姨的份上,暂时饶你一次!你要是还敢逃学给我试试看?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哼!”刘之浩从地上坐起,擦擦嘴角的血迹,冷哼道:“我不需要她求情……”

“你说什么?”他父亲又是一声暴喝,走上前去狠狠的踢了他两脚,幸亏被母亲拼命拉回才不至于又开始一番暴打。

“好了、好了!孩子不懂事,你跟他计较那么多­干­什么?算了吧,今天你教训也教训够了,赶快去睡觉吧!啊?”说着拼命把那男人推进里屋,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刘之浩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吐了几口带着血的口水,然后看了一眼里屋的门,这才转过身来。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虚掩的房门里的我。此刻的房门已开了一半,他可以完全的看到我、我也可以完全的看到他。

我穿着睡衣,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捂住嘴,泪流满面。他在一瞬的惊诧之后,便立刻换上一副冷漠无情的脸,然后什么也没说,从我门口一瘸一拐的走到他的房间,“砰”的一声巨响将房门关上。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紧闭的房门,泪再次汹涌而出。

之后的日子,他并没有因为这次的教训而学好,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逃学,甚至抽烟、喝酒、赌博、打架、闹事……什么都­干­!简直同街上的小混混已经没什么两样!

他已经变了、完全的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我熟悉的刘之浩、不再是那个整天想着玩、整天恶作剧、整天吹着轻佻的口哨用不屑的眼神看你的大男孩了。

院子里的花,他再也没有管过,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它们一眼。邻居家的狗黄黄和小黑,他平常最爱跟它们玩的,现在看到它们居然视若无物、连摸都懒得摸它们一下。害得那两只狗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哈哧、哈哧的跟着他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怜的望着他,而他也终究没有回头看它们一眼。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偷偷的摘下新鲜的栀子花放在白­色­小瓷盘中放在我的书桌上。可是如今,我再也看不到那可爱的小瓷盘和盘里盛放的洁白小花了。

每天回到家里,我都希望看到那小瓷盘突然放在我的书桌上,可是每次迎来的都只是失望。我望着那空落落的桌面,一阵又一阵的失落涌上心头,难以言喻的苦涩只有我自己知道,很难受、很难受呀……

后来他的班主任又打来电话多次,我母亲都尽量隐瞒,没有告诉他父亲。我母亲也私下找过刘之浩谈话,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及时回头,可是那家伙平常最讨厌我母亲,又怎么会听她的话?

直到期末考结束,他的班主任再次打来电话非要家长去学校一趟,我母亲才不得已告诉了他父亲。

那天下午他父亲抽空跑了一趟学校,回来时脸­色­已变得铁青、眼神分外狠厉。

从他和母亲的谈话中我隐隐得知,这次期末考,刘之浩没有一科及格,英语甚至才十多分。班主任建议他父亲让他转学,说这样的成绩是无法在大宇中学待下去的,将来也会严重影响整个学校的升学率。后来他父亲好说歹说,甚至透露出他在教育局的关系、又暗示老师他会送一份大礼,这才让他班主任勉强点头答应让他留下来,不过也必须留级。而且规定,如果下一年期末考试,五门主科当中有两门不及格,就仍然要留级继续读高二。

那天晚上,他父亲喝醉了酒,对他又是一阵暴打,比上次打得还要厉害。劝架的母亲也被那喝醉的男人推倒在地。

倔强的刘之浩,默默的忍受着他父亲如雨般的拳头和脚,自始至终没有痛呼一声、更没有开口求饶。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父亲拳打脚踢,仿佛早已经失去了痛觉。

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很痛!

他一定在咬牙忍耐着、拼命忍耐着!

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呢?我已经不能想、不敢想!

这一次我连在门缝中张望的勇气都没有,我不想再看到他被打的样子。我坐在书桌前,抱住自己的头,听着外面那男人的怒骂声和一下一下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心也在跟着一步一步的缩紧,直到我喘不过气来为止。

等到外面的暴打声结束、怒骂声停止,我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仿佛脱掉了一层皮一般。而脸上又是不自觉的泪流满面,连身前的摊开的一本书也早已濡湿一片。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也仿佛在饱受酷刑的折磨?为什么我觉得仿佛有一根透明的线连着我和他的身体,让他每受一次打击所感受到的痛也能清晰的传到我身上、让我产生同样的痛呢?

求求你!别打了!我无数次的在心里对那男人叫着,可是却没有勇气冲出去替他解围。连我母亲都劝不了,我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暑假时,那老太太终于来了,今年似乎迟了一个多月。有那老太太在,那男人也不敢随便再打刘之浩,他总算可以平安渡过一个暑假了。我从来没有觉得那老太如此可爱过,甚至忍不住想亲她一口,是她救了刘之浩一命。

这个暑假,没有了刘之浩带我去河里抓鱼、上山捕鸟、田边抓青蛙……日子过得十分漫长。好在后来张彦军原谅了我,于是我常常和他一起去市图书馆看书、或去看电影、或者一起参加文学社的笔会和讨论。

而刘之浩在暑假里更是不见人影。有时我和张彦军走在街上,会看到他和一群混混打扮的男孩们走在一起,嘴里叼着烟,头发长得遮住半张脸,一副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地痞恶霸样。

我极其讨厌看到他这个样子,于是总是恨恨的瞪他一眼,皱紧眉头转过身当作没有看见,拉着张彦军就走。

而他,也似乎没有看见我,悠哉游哉的同我擦肩而过。

暑假结束后,我升上了高一重点班,开始了上晚自习的生活。

每天九点放学后,我总要独自走过一条没有街灯的小街,然后才转入灯火辉煌的大街,之后还要走过郊区那段更加黑暗的乡间小路和偏僻的刘家巷。整整有一半的路程都是没有路灯的,尽管我的胆子够大,却仍然免不了的害怕。可是当母亲问我害不害怕,要不要她去接我时,我立刻拒绝了。因为我知道母亲每天上完班、做完家务后已经很累,再也没有­精­力每天晚上骑那么远的路来接我。

于是我说:“妈,我怎么可能怕?我胆子这么大的。况且九点钟还早嘛,街上人还很多,应该没问题的。”母亲看到我坚决的样子,也没有再坚持什么,给了我一个手电筒嘱咐我一定要小心。我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说:“放心吧。”

夜路走多了,胆子也就大了,一个多月后我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害怕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这期间一直有一个人在跟着我,直到那一天我在那条昏暗的小街上被一辆从斜地里突然窜出的摩托车撞翻在地。

那摩托车主是个又高又壮的青年,昏暗中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他满脸横­肉­。我的车子被撞翻在地,而我也被那股大力撞飞出去。我的左手臂和肩膀传来一股尖利的刺痛,原来我落地时反­射­­性­的用左手支地,于是在地上擦过一段路后,穿着短袖的整条手臂外侧便已经是血淋淋的了。我疼得连连抽气,呻吟出声。而那青年见我疼得那样子,以为我伤得不轻,立刻慌乱的连连后退,嘴里含含糊糊的叫道:“不关我事,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事,全是你自找的……”说完就推起他的摩托想要逃跑。

“别跑!”一声大喝突然从我身后的街上传来。那青年一听这声大吼,更加慌乱,立刻发动摩托,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冲出十米远,便被一个疯跑上来的人抓住衣领从车上揪了下来。那青年狼狈的落地,摩托又冲出了三米才歪歪斜斜的倒下。

“撞了人还想跑?”来人抓住青年的衣领将他揪了起来,一双眼恶狠狠的瞪向他。我这才看清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之浩那家伙。

那青年一看来人是个比他年龄还要小的男孩,而且还没他长得壮实,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他一把拍开刘之浩抓住他的手,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擦了擦脸上的泥土厉声道:“什么撞了人?是她撞上来的,关我什么事?”

“放屁!老子亲眼看到你从旁边冲出来撞上她的!”刘之浩恶狠狠的说着,脸上凶恶的表情让那青年畏惧的一愣,然后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那青年忽然感到自己在害怕时,于是又雄纠纠、气昂昂起来,甚至抬了抬肩、伸了伸胳膊、展示了一下他那身傲人的肌­肉­。“你想怎么样?”那青年挑眉不屑的看着刘之浩问道。

“送她去医院!”刘之浩以惯常的命令口吻说道。尽管在那个比他高壮、比他结实、比他年龄大的青年面前,也没有丝毫示弱的样子。

“哼!笑话!”那青年十分拽的拍拍刘之浩的胸口笑道:“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涛在这一带是什么人?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哼,念在你还是个小毛孩一个,老子不跟你计较!”说完就要转身走开。

不料他还没走出两步,右耳便迎来一击重拳,将他硕大的身躯直打得飞出两米远。刘之浩疯了般冲上去,按在他身上一阵猛烈的拳头抡下去,密集又暴烈的拳头打得那个青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没过多久,在那青年的连连惨叫声中,便听到了他低低的、破碎的哀求和讨饶声。

“别打了……我、我负责……我负责……我会将她送到医院,求求你别打了!”那青年带着哭腔哀求着,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哭了。说实话我还真同情他,他虽然不该撞了人就想跑,但是也罪不至此。

“别打了……”我咬牙忍住疼痛,冲刘之浩那家伙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听见。他在黑暗中转头看了我这边一眼,这才停了手。

他将那青年一把提起来,扭送到我面前,一副老大命令小弟的口吻道:“道歉!”

那青年低着头,蜷缩着身体,捂住自己的腹部和胸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快点!”刘之浩毫不留情朝他的腿踢了他一脚,不耐的催促着。

“对、对不起……”那青年连忙一缩身子,像个小媳­妇­般躲闪了一下委屈的道。

之后那青年用摩托载着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刘之浩骑着车跟在旁边。在医生用酒­精­棉签清洗我的伤口时,我疼得浑身一颤、嘴里丝丝的抽着气、牙关紧紧的咬住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直到清洗过程结束,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的右手已紧紧的握住刘之浩的手,握得那样紧,紧得就像要捏碎他的手般。而他也紧紧的反握住我的手,似乎想以此给予我抵抗疼痛的力量。难怪刚才疼得我几乎要昏厥时,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暗暗的支撑着我,仿佛是一股热力,源源不断的输进我体内。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疼昏了头产生了幻觉,现在看来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他给予了我那种力量和温暖的感觉呀……

我抬头去看他的脸,他却立刻别开脸去不敢看我,然后略微有些尴尬的道:“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你母亲担心。”说着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可是走了两步便发现走不动了,他微讶的转身,低头看我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放。然后他终于抬头看我的脸,我回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轻轻道:“谢谢……”

他突然愣住了,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然后我放开了他的手,他便转身出去了。

我听到走廊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他的声音。“嗯,没事了……只是一点轻伤……嗯,我会处理的,那个肇事人答应负责……嗯,处理完我们便很快回来,不用担心……好,就这样……”然后他回来了,看了一眼乖乖靠在急诊室墙上的那青年一眼,冷冷道:“今天的医药费你得付,而且还得再出三百块钱负责她过两天的换药费。”

“啊?三百?你敲诈啊?”那青年听闻后立刻站直身体,挥着手抗议。

刘之浩却懒得和他多嘴,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拳头,那青年的气焰立刻委顿下来。无奈之下他掏出钱包,拿出三张百元大钞在刘之浩眼前晃了一晃,瞪眼道:“那,加上今天的一起就只有这三百!没有多的了,你爱要不要!”

刘之浩没有理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钱包打开来看。那青年急得想要扑上来抢回,却被刘之浩一闪身躲过,然后他狠狠的瞪那青年一眼,那青年便不敢再有所动作。

“切!这不是还有吗?”刘之浩又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在那青年眼前晃着。那青年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刘之浩从那青年手中抽走那三百元,然后将钱包抛给他,仍是一副老大的口气道:“加上这两百一共五百,好了,你可以滚了!”

“你——”青年忿忿不平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却并没有发出声来。他走出急诊室,远远的又回过头来,昂起下巴,目光凶狠而诡异。“臭小子!你等着,老子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有种就等着!”

刘之浩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同样挑着眉,一副不屑的神态。“好啊,我等着!看你这种逊毙的家伙能把老子怎么样?”

医生很快的上完了药,在手臂上贴了一块块纱布,然后给我打了一针,又开了些抗生素和消炎药才算结束。当我和刘之浩走出急诊室时,已经晚上11点了。我的车被锁在了那条小街的一段旧铁栏杆上,现在我只有坐他的车回去了。

对于他的车,我并不陌生,虽然已很久没有坐过。

在夜晚凉风的吹拂下,我看着他的车,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忽然想到了从前他天天载我去上学的日子,那段日子天天被他戏弄,当时觉得很痛苦,可是现在却觉得那么美好而珍贵。

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呀……

我轻叹着。就像是一张渐渐发黄变脆的老照片,在记录下从前珍贵时光的同时,也昭示着这样的时光已经永远的逝去、永远的不会再回来了。从前我的尖叫、他的大笑、我拼命的捶他的背、还有我们大叫着朝路边那颗树冲去……所有的一切,真的变成了一张张老照片,在我眼前像电影胶片一样一一滑过。只是、只是为什么照片上那放肆的笑脸和惊恐的神情,却已经越来越淡远、越来越模糊了呢?就像白纸上的一滩水渍,慢慢的化为无形的蒸气消失在风中。

不要!我甩着头,我不要它们淡化,不要它们消失,我要它们永远清晰,永远如同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也许是看到我的异常,刘之浩略微担忧的看着我,以为是我的伤口还在疼。

“已经不疼了……”我冲他笑笑,笑容却有些苦涩之意。

“上来吧。”他拍拍后座的灰尘,然后小心的扶着我坐上去。

从前,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让我上车的,骄傲又不驯的他总是在前面骑,而我呼哧、呼哧的跟在后面追……

想到这里,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什么?”刚要上车的他转过头不解的问。

“没什么……”我­唇­角轻轻勾起,眼里掩饰不住笑意,“只是想到以前,追你的车追得好辛苦……”

他一听,身体略微一僵,然后转身迅速的跨上车,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只有这股冲劲还和以前一样。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默默无语。我突然将右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后。他的腰很细,肩很宽、腿很长,是典型的那个年龄的男孩才有的身材。

我感到他的身体突然一振,然后腰腹和背上的肌­肉­全都紧绷了起来,可是他还是始终不发一语。

而我,也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继续维持着那种姿势。他渐渐的放松下来,脚下骑得更快了,如一阵风般掠过夏末时分一片虫鸣的乡间小路,那条我们最喜欢的路、那条我们曾经玩得不亦乐乎的路。

“哥——”我搂着他在他背后轻轻唤道,明显的感到他的身体又是一紧。我问得有些迟疑,但还是想问出口。“是你……每天晚上都跟着我吗?”

他突然一声冷笑,又以那种不屑的声音道:“哼,做梦吧!谁会一天到晚跟着你,吃饱了撑的呀?今天只是刚好路过看到而已。虽然不想承认,可你毕竟也姓刘,也是刘家的人,我怎么能看着你被那种家伙欺负?”

“是吗……”我失望的喃喃道,觉得有些泄气,下一刻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哥,”忽然我又道,“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下去了。这样鬼混,真的能让你快乐吗?好好学习,真的那样难吗?”

“我的事不要你管!”他突然发火了,口气十分凶恶,然后又有些恼恨的低语:“你当初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吗?”

我难过的低下头,为自己当初那样绝情的话而深深后悔,没有想到当时的气话对他会造成那样的伤害。正想着怎么开口向他道歉,他又忽然道:“我喜欢过这种日子,又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抱着书啃呀?我讨厌念书!讨厌像张彦军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以为成绩好,就可以拿那种眼光看人吗?别把人看扁了!他除了脑子好点,他还会什么?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将他揍扁了!”

“你……”我又气又恨又心痛的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之后,他仍然没有一点改变,仍然我行我素的混着日子。看来我已经劝服不了他,要改变他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那天那个青年临走时捋下的那句狠话,我和刘之浩都没有当回事。可是想不到,他真的找人来报复了。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像往常一样骑车走在那条昏暗的小街上,忽然看到前面一盏倒亮不亮的路灯下站了好几个年轻人。他们歪歪斜斜的相互靠着,嘴里叼着烟,闲散的就像在乘凉。这些青年个个都长得十分凶恶的样子,有的染着金发、有的穿了耳朵带了个金属耳环在路灯下熠熠的闪着光、有的穿着一身皮夹克身上到处带着金属的链子。他们都很高大,投在地上黑黑的影子,长长的一直延伸到我的车轮底下。

恐惧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头脑、控制了我的身体。我战战兢兢、歪歪斜斜的骑过他们身旁,全身紧张的戒备着,如果他们一有异动我就以最快的速度骑车逃跑。

呼——

我长长的嘘了口气,还好他们没有动,只是其中一个歪着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他们终究没有为难我。我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一个单身女孩骑车走在这样的夜路上,碰上这样一伙人,怎能不让人恐惧呢?

我正想加速离开这危险之地,却突然听到后面那伙人高声叫道:“臭小子,看你往哪儿跑?”

那一刻犹如被雷电击中,我浑身一僵,再也骑不动。难道、难道他们要对付的是刘之浩那家伙?难道他、他真的一直跟在我身后?而我却一直不知道,还以为真如他所说,那天只是巧合才遇到了他。

不!我迅速的转身,便在那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了他。

他骑在车上,脚踏着地。头发长长的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没有动、那些人也没有动。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哼哼!臭小子,今天老子是来报仇的!要让你为那天的事付出代价。早警告过你,老子在这一带不是好惹的,你却偏要在老虎嘴上拔牙——成心找死!今天老子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小子知道,我涛哥可是这一带的老大!”说完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六个凶恶打手,于是那六个人突然朝刘之浩扑过去。

刘之浩迅速一掉头,脚下猛的一用力,如离弦的箭般冲进了浓重的夜­色­中。那六个打手和那个叫王涛的青年呼喝着迅速追了过去。

我站在那里,听着远去的呼喝声,僵硬得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想动一动手、动一动脚都办不到。脑子里乱糟糟的,充斥着一堆混杂的情绪,恐惧、害怕、担忧、心痛……一古脑的向我袭来。

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叫骂声隐隐夹杂着哀嚎声,我浑身不停的颤抖,双腿僵硬的向声音来处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里的,也不知道这短短的一段路究竟用了我多长时间。只知道我到了那里时,打斗已经结束,那七个人正要离去。

临走前,那个叫王涛的青年又回过头来,对着躺在地上的人狠狠踢了一脚,又将嘴里吸剩的烟头丢在他身上,然后踩着他的胸口笑道:“臭小子!下次记住了,见到老子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涛哥,听懂了吗?”说完和那六个人一起哈哈大笑着离开。

我完全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直到看到躺着的他艰难的挣扎着靠墙坐起,这才反应过来朝他奔去。

“别过来!”他突然一声大喝让我顿时止住了脚步。“别过来……”他又喃喃的重复着,然后靠着墙重重的喘息、同时夹杂着微弱的呻吟。

我想出声,却发现喉咙又­干­又涩,几乎发不出声来。我咽了好几口口水,声音才颤悠悠的从嗓子里抖动而出:“你、你……没事吧?”。

我缓缓向他走去,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手给狠狠揪住,很痛、很紧……难受得快要死掉……

当他发觉时,我已走到他身旁,看到了他像馒头般高高肿起的脸和右边额角淌下来的一丝血迹。

“别过来!”他恼怒的大吼一声,一挥掌,将我推倒在地,同时偏过头将脸藏进­阴­暗中。

我再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推我,于是踉跄了几步跌在地上。我痛呼出声,他似乎又有些不忍的向我这边看了看,但是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似乎恼怒的甩甩头,带着些焦灼的道:“你走吧,别管我!”

我坐在地上没有动,鼻子一酸眼泪便模糊了双眼。“我怎么可以不管你……我们、我们去医院吧……”听到我低低的抽气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隔了好一会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冷笑道:“哼!谁要去那种地方?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说完艰难的拖着一只脚向他的赛车一步一拖的走去。

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想上前去扶他,又被他大力挥开。“走开——”他像只困兽般怒吼,却始终不让我看他的脸。

那天晚上,他慢慢的骑回家,而换成我默默的跟在他后面。到家后他从另一道门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没有让他父亲看见,而我也替他掩护说他今天打球打得很累,所以想早早的睡觉。还好,他父亲没有怀疑什么。

后来的两个月,我仍然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只是见他时常脸上带伤,估计又出去打架了。后来我才从小胖哥口里得知,那段期间他把那天打过他的七个人一一教训了一顿,当然是找一对一的机会打的。他不喜欢围殴别人,尽管他也有许多所谓的小弟,可是他仍然选择单挑他们。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将他们打到跪地求饶为止,直到以后看到他都还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浩哥。

他出­色­的打架才能很快便引起了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目——龙哥的注意,有意将他招揽旗下。那个龙哥据说是本市最有势力、最有钱的人,手下据说有七八百个兄弟,连当地警察都要忌他三分。

这些消息我全是从小胖哥那里听到的,但我听到这些内幕时已经是半年后,这半年时间里又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也许最终促使了他加入龙哥的旗下。

元旦前夕,一个叫谭波的高二男生突然公开向刘之浩下了挑战书,说是要向他一对一挑战篮球,约好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在篮球场上见。

这件事立刻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同时好奇的猜测到底谁会赢。有的女生仍是刘之浩的球迷,所以坚信他会赢。而有的女生已经倒戈向新一代“篮球王子”谭波这边,所以两边的人马都互不相让、激烈的维护着自己的偶像,只差大打出手了。而男生们则纷纷下注,赌谁会赢。大部分人都赌谭波会赢,因为刘之浩毕竟已经不打篮球快一年了。而我也正是为这点,为他感到深深的担忧,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星期六下午。

那天我抛开手边的一切工作、抛开所有的试卷,早早的来到篮球场。没想到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了,更有许多人爬上­操­场边的实验楼在高处观看。

那个谭波果然如传闻般又高大又英俊,和刘之浩不相上下。可是对于篮球,他却比刘之浩更热爱、更熟练、也更得心应手,况且刘之浩已经很久没打篮球了,怎么可能赢得过他?那一天,刘之浩准时的来了,穿着他已很久没有穿过的篮球服,桀骜不驯的看着谭波。而那个叫谭波的男生也同样桀骜的盯着他。

两个人何其相像!那神态、那眼神、那气势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是,谭波是一年前的那个刘之浩,青春勃发、如日中天、正是大展才能的时候。

而刘之浩,却早已经颓废了……

结局不出我所料,二十分钟的比赛结束后,刘之浩那家伙输了谭波整整二十分。整整二十分,那是什么样的差距?

那就是一年的差距。

尽管场上的女生为刘之浩喊破了喉咙,叫哑了嗓子,可他还是彻彻底底的输了。输的那么­干­脆、没有一丝可以让人置疑的地方。有的女生甚至当场就哭了起来,有的女生还在欢呼着新一代篮球王子的名字。而男生们则因为那场飙到很高的赌注,而有的欢喜、有的懊恼叹气。

谭波走上前去想同刘之浩握手,却被他狠狠的打开了手。然后他便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谭波无奈的耸耸肩,在一群男生的簇拥下兴高采烈的离去了。而女生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不到一会又只剩下了空落落的球场。

我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发现不知何时小飞和小胖哥已站在我身后。他们朝刘之浩的背影努努嘴,示意我去安慰他。

“不行呀”我为难的摇摇头,悄悄告诉他们,“我去安慰只怕会更糟。”

“可是,除了你,现在没有人可以安抚他呀……”小胖哥急道。

“是呀,”小飞也做出愁苦的样子道,“现在的他……肯定很暴怒、很危险啦!如果他现在走出去,看人不顺眼就打怎么办?或者去找仇家打架怎么办?总之,他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小飞说着还做了个“砰”的爆炸的手势。

“好吧,”我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也只有我身先士足了……如果我被炸得粉身碎骨,你们可一定要替我收尸呀……”我苦丧着一张脸看着他们。

小飞却笑嘻嘻的拍着我的肩道:“放心吧,他在你面前不会爆炸的。”

“是呀,他才舍不得炸伤你呢!”小胖哥也乐呵呵的附和。

这两个家伙!

我冲他们做了个鬼脸,立刻转过身去,不让他们看见我微红的脸。

我迅速追上了刘之浩大步离去的身影,静静跟在他后面,不敢上前。

他走了一会,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突然停了下来。

“你跟来­干­什么?”他口气很凶、声音很恼怒。

我突然有些害怕,本已想好的安慰的话一下子全忘光了。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只好低低的唤了一声:“哥——”声音像只小猫般温柔。

他突然更凶的吼道:“不要叫我哥!”

“你凶什么嘛?”我突然也火大了起来,人家好心好意来安慰他,他竟然这种态度。“不就是输了一场球吗?既然是比赛,就会有输有赢,这很正常呀!况且你已经一年不打球了,会赢才怪呢!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想做别人的大哥吗?你要是不服气,那就好好练球,明年再向他挑战呀……”

我滔滔不绝的一大番言论,突然遏止在嘴边。原因是他突然掉头大步向我走来,然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我,抱得那样紧,差点将我胸腔中的气全压出来。

于是我呆掉了、彻底的呆掉了!

他将脸贴在我的耳侧,温柔的、缓缓的摩挲着,嘴里喃喃的低语:“初夏……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拿我怎么办?他在说些什么?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他前两次的拥抱。第一次,他误将那个被撞死的女生看成了我,于是受到了惊吓,情不自禁的搂着我以确认我就在他面前。第二次,我与他发生激烈冲突,我气得放声大哭,他也只是轻轻搂着我给予安慰。头两次,都还可以说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感情,可是这一次、可是这一次……

无论怎么看,都已经不像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感情了呀!

“初夏……初夏……”他在我耳边无奈的叹息出声,似是又爱又恨。

他那温柔的充满魔咒的低语,让我浑身一颤,像是有股电流迅速的流过我的四肢百骸。这种莫名的感觉让我浑身燥热,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然而他却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

不知为何,我头脑中忽然想起了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不管你和之浩那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始终是你哥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不,不行!不能这样!这样是不行的。

我猛的推开他,急促的喘着气,大声对他道:“哥,你在­干­什么?我是你妹妹呀……”

他狼狈的被我推开,然后呆呆的看着我,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般。

我的话似乎像个重磅炸弹,瞬间将他炸得支离破碎。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我在他眼里看不到任何光彩、唯有一片黯淡。

过了好久,他才狼狈的转身离开。我注视着他落寞的背影,只觉得呼吸都快停窒。我多想叫住他、多想冲上去拥抱他、多想大声告诉他我内心真实的感觉……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

母亲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一遍又一遍……

我跟他只是兄妹,只能是兄妹……

如果我们跨越了那条界线,那么整个刘家、我母亲、他和我,将要承受怎样的非议?怎样的眼光?怎样的压力……

我不能!我不能……

从这之后,我开始刻意的回避他,本来与他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于是我们就更难见上一面了。但是我知道,晚自习后他仍然悄悄跟在我后面送我回家,只是从未露过面。

这之后没多久,他便出了事。

他在一次群殴当中打伤了一个17岁的男孩,将那男孩的肝脏打破了、腹内大出血。幸好他当时看着不对劲,赶紧送他去了医院。

那男孩的命终于保住了,却必须在床上躺两个月。那男孩的父母扬言要将刘之浩告上法庭,这件事也很快便被他父亲知道了。他父亲赶去医院看望,在对方父母面前赔尽不是,而且当场付了所有的医药费,希望他们能作罢。可是那男孩的父母却还是不肯罢休,非要打官司不可,不仅想让刘之浩坐牢,还想得到大笔赔偿。

那天晚上,可以想象他父亲的怒火有多大。第一次,他抽出皮带像打畜生一样的抽打他,嘴里还不停的骂着:“打死你这畜生!打死你这畜生!让你不学好、让你打伤人、让你去学你哥……”

虽然我知道这次是刘之浩犯了大错,可是他父亲那样打法,也实在是太残暴了些。

母亲在一旁的劝解根本没用,好几次都差点被皮带抽到。可是他父亲还嫌不够,从储藏室里找来一根足足有我胳膊那么粗的大木棍,恶狠狠的朝已经被打得不行了的刘之浩走去。

“不——”母亲尖叫一声扑上去抓住他的棍子,哭求道:“建远!不能用这个打呀,你想打死他吗?”

“我就是要打死他这个不肖子!只会给老子丢脸、惹麻烦,留着还有什么用?”他父亲暴怒的鼓着双眼,一把推开我母亲,朝刘之浩走去。

然而刘之浩那家伙不闪不避,看着那根木­棒­居然笑了。“呵呵……打死我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会给你丢脸而已!来吧,打死我吧……”那一刻他的神情,像极了英勇赴死的勇士。

“畜生!”那男人暴喝一声,将木­棒­高高抡起,狠狠的打在他的背上。

“啪!”一声闷闷的重响连同刘之浩的一声惨呼同时传来,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吓坏了母亲和我。

我已经再也受不了了、我再也不能忍受看着他被打了!那比直接打我还要残酷呀!

要打就打我吧!

我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门,扑到刘之浩的身上。那男人的第二棍收势不及,便直接打在了我的背上。

虽然他已经及时的收回了一部分力量,可是那一棍还是不轻,竟打得我心肝脾胃脏仿佛同时移了位。那种剧烈的冲击和疼痛,让我不自禁的惨叫一声。

“初夏!”我母亲和刘之浩同时惊呼,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斜地里突然冲出来,替他挨了那一棍。

“初夏……”刘之浩迅速坐起身,扶住我,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尽管他的嘴角还在淌着血、尽管他现在已遍体鳞伤,但他最担心的还是我!

够了,这就够了!为他挨一棍也值了!

我流着泪向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毅然的抬头看向那如神祗般高高的、威严的站着的男人。由于背着光,他的脸一片昏暗,但还是隐隐可以看出他的惊讶、他的愤怒。

“初夏!你在­干­什么?”那男人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怒喝。

“爸爸……”第一次我这么平静的、这么自愿的叫他一声爸爸,他似乎也有些愣住了。“求你,不要打他了!再打,他会死的……”

“我就是要打死这个畜生!这个祸害!”男人用棍子指着刘之浩恶狠狠的吼道。

“爸爸,他是无心的,他也不想打伤那个男孩呀……求求你,给他一次机会吧!他一定会痛改前非的……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他会痛改前非?”男人瞪着一双牛眼,眼里血丝绯红,口里喘着粗气。“他会改,他早改了!我已经对他不抱什么希望……初夏,你走开!”

“不!”我坚决的摇摇头,毅然的用身体挡在刘之浩面前。“要打就打我吧……我没有及时的拉他一把,我也有责任……”

男人似乎开始犹豫。

这时,刘之浩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恼怒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男人一听,怒火再次升起,抡起木棍又朝刘之浩身上砸了过去。

我不顾一切的再次扑到他身前,然而这次木棍却没有砸下来。

我惊奇的回头,看到母亲在最后一刻用双手握住了那男人抓着木棍的手,同时跪在了他的面前,哭求道:“建远……别再打了!你就算把他打死,又能挽回什么呢?孩子已经犯错了,最重要的是……教他改过,而不是一味的暴力相向……他会走到今天,难道只能怪他吗?初夏说她也有责任,难道我们就没有责任吗?我们做父母的难道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那男人愣住了,木棍渐渐垂了下来。他有些泄气的垂着头,看了看地上跪、坐着的我们,突然愤恨的道:“由他去吧,我再也不管他了!”说完将木棍往地上一摔,大踏步的走出了院门。

那天晚上,母亲打了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将我和刘之浩送到了医院。我的伤不要紧,只是皮外伤。可刘之浩的伤就比较重了,肋骨被打断一根、肺有轻度出血水肿现象、左腿胫骨轻微骨折、全身上下全是血红­色­的道道鞭痕、有的已破皮流血。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只觉得心好痛、好痛……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守了昏睡的他一夜,直到他彻底的脱离危险。

他住了整整两个星期的院,这期间全是母亲在医院照顾他。从这以后他对我母亲的态度突然好了起来,见面会主动叫一声陈姨,不像以前那样爱理不理的了。而我因要上学,所以只能偶尔来看看他。但我每次来,他都很高兴,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但看得出来­精­神状态很好。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抽空来看他,那是他出院的前一天。母亲回家做饭去了,准备迟些再来。

于是我坐在旁边帮他削梨,他坐在病床上静静的看着我,那温柔的目光竟看得我微微有些不自在。于是我更加专注的削梨,削出来的皮一圈又一圈竟连续不断。削完后,那皮竟可以围成一个完整的梨形。

我将皮小心的围成原来的梨形,摊在掌心,凑到他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他盯着我手中的皮直言不讳的答道。

看着他一脸专注回答的样子,我有些错愕。

这家伙,怎么回事?转­性­了?他以前从来不肯这么老实回答的,即便他心里承认你厉害,口里也会说,切,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之类的话。反正这家伙,口最损!不趁机打击洗刷你已经很不错了,休想从他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的夸赞。

“哼,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我随便说着些话以掩饰我内心的惊讶,然后将梨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端到他面前。

“你喂我。”他看了看梨,又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居然做出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模样对我道。

“什么?还要我喂你?”我眼一瞪、眉一竖,火气又上来了。

这小子,得寸进尺嘛!帮他削梨已经很不错了,还要我喂他?简直岂有此理!

可是他居然将眉一垮,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仿佛真的是个向大人撒娇的三岁小孩一般。哦!真受不了他的表情,好像不喂他就是欺负他一样。

我暗自咒骂他一句,投降了。

我从抽屉里找到一只塑料叉子,将梨叉好放到他嘴边。他乖乖的咬到嘴里,然后像个小孩子软硬兼施终于得到最爱的冰淇淋后,一脸快乐幸福满足的模样。

这家伙,笑得这么开心!

我不满的撇撇嘴,决定整整他。于是拼命的将大块、大块的梨往他嘴里送,他根本来不及咀嚼吞咽,可是偏偏又要照单全收。不一会便见他鼓着大大的腮帮子,左鼓一块、右鼓一块,那模样好笑极了!我实在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差点拿不稳手中的盘子。

看着我得意的大笑,他立刻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狠狠的瞪着我,然后嘴里吭哧、吭哧嚼得更带劲了。

我继续大笑着,很少有机会能这样整整他,不趁机享受这难得的快乐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在我不经意间,他却突然问了句话:“初夏,你相信……我还能改好吗?”

我突然止住了笑意,定定的看着他,看到了他脸上专注而又带些犹豫的神情。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量,我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一脸微笑的看着他道:“我相信呀!你一定能改好的。虽然你的学习实在是已经让人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人生不光是学习重要呀!还有很多、很多事你可以去做,而且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是吗?”刘之浩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要相信自己呀!”我拍拍他的脸鼓励他道,“你看,你运动神经发达,你可以好好练习打球,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专业运动员,对吧?还有,你很会种花,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好园丁、说不定还是花卉专家呢!嗯——你打架也很在行,可以去做警察呀!专抓小偷和坏人,将你的才能贡献给社会……那,如果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当个渔夫啦!看你那么会抓鱼的,一定可以养活自己,没问题的!”

看着我一脸认真、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就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暑假,我们疯一般的玩着、笑着、闹着……他的发丝在阳光下尽情飞舞、他的汗水在风中淋漓挥洒、他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仿佛站在河里,咧开一张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然后冲我远远的挥手高声叫道:初夏,这条鱼好大哦!

好像!现在的他和那时的他好像!

我欣慰的笑了,觉得原来的那个刘之浩又回来了。

可是,我又错了!

出院后的他,才知道了两件事。头一件事还算让人欣慰,就是那个男孩的父母突然想通了,不准备状告刘之浩了,而且表现得相当大度宽容、也没有再要赔偿费的意思。

但是另一件事却让刘之浩彻底的跌入了深渊。那就是学校因为这次打人事件,已经做出了将他开除的决定。他父亲无论动用任何关系和金钱,也无法再动摇校方的决定。校方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将他驱逐出校,免得他再次给学校丢脸、让大宇中学这样的名校在光辉灿烂的历史上添上一个污点。

后来他父亲又给他联系了几家别的学校,却没有一家敢接收他、避他唯恐不及。

于是他父亲闷闷的抽了一晚上的烟,失望的对他道:“我再也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刘之浩也彻底的成了无业游民,成天在外面鬼混、甚至几天不归家,而他父亲也真的如他所说不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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