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笛传人(1)
第四章
神笛传人(1)
桦树湾的夜幕降临的早。
山里的十几户人家,房子依山而造,一家高过一家。晚上灯光闪闪,远远望去,真象城市里的高楼大厦。
李桂文在屋里的炕上盘腿黑坐着。
今儿前晌,自打儿子黑达下山去了古镇以后,她的心里就象有什么牵着,好象自己的魂儿也随着儿子下了山。说心里话,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让儿子来这山上开煤窑的,她知道那钱不好挣。再说一想到丈夫黑林山在那个年代里,因为煤窑冒顶惨死在矿井里,她就心寒得厉害,发誓一辈子不让儿子跟煤矿挨边儿。
可是,父母跟不了儿女一辈子。儿子的主意还是让他拿吧!李桂文坐在炕上呆呆地想着。
想到儿子把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宅院卖给了那个杨大豁子,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想到那个狼不吃的杨大豁子,她就气撞脑门。当年就是这个笑面虎杨大豁子,趁丈夫黑林山不在家,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闯进了她的老宅,象饿狼扑羔羊一般把弱不禁风的她摁倒在了那条土炕上……
说来也巧,她跟丈夫结婚两年多没怀上。自那以后,却有了身孕。她不知肚里到底怀了谁的种。就那样提心吊胆,含着满腹的屈辱和忧怨,一把心血一把眼泪,一股仇恨一份爱怜,忍受着巨大的磨难,李桂文把孩子生了下来。
李桂文的丈夫黑林山高兴地给大胖儿子取名叫黑达,希望儿子将来有出息,能比他强。尽管他心里清楚杨大豁子让他上山当会计是假,而下煤窑挖煤是真,尽管与贤慧温柔的妻子离多聚少,可是有了儿子的喜悦,一下子冲掉了他心头所有的愤懑和愁烦。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盼望着儿子这一代能比他过得好,过得强,能发达起来。
李桂文在丈夫面前强装欢颜,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眼看着黑达一天天长大,她的心里也是一天天揪扯着,生怕古镇的人们看出个端倪来。可是说来也怪,黑达的五官眉眼越长越象丈夫黑林山,跟那个杨大豁子根本沾不上边儿。真是老天有眼,儿子就是自己和丈夫的儿子。这样一想,黑达娘心宽了,面色也红润起来。觉得自己的苦和委屈总算没白受。
谁知好景不长。就在黑达五岁那年,桦树湾煤矿发生冒顶,李桂文的丈夫黑林山砸死在黑乎乎的矿井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神笛传人(2)
神笛传人(2)
每想到这些,李桂文的心就打颤。她的一双曾经美丽多情的大眼睛就是哭丈夫哭成了气闷眼。她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活巴巴的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咋就再也出不来了?那煤窑的井口分明就是吃人魔鬼的血盆大口呀!
二十多年了,她不愿去想,也不敢想自己的丈夫,可是那血淋淋的一幕却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常常会从梦里惊叫而醒,她也常常会在半夜里悲悲切切地偷偷哭泣。
她乞求老天爷保佑儿子平安长大。
现在儿子长大了,却鬼使神差又要去开啥煤窑,这能不让她胆颤心惊吗?
她也曾后悔当初吃苦受屈生下了黑达,却并没有给家里带来多大希望,而是把家里的顶梁柱给折断了。也许这孩子注定就是黑家的灾星,如果不生下他,也许丈夫还不至于惨死,她的眼睛也不至于瞎掉呢!
这是李桂文对生活灰心失望时,心里涌上的一些怪念头。丈夫死后,她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尚年幼的黑达身上。她下决心守着儿子过日子,不再嫁人。不管多苦多累,也要把儿子拉扯大。如果能给儿子娶房好媳妇,给黑家续上香火,她这当娘的就算尽心尽力了,也算对得起自己那早逝的丈夫了。
现在,儿子要开煤窑,要干自己的事业,尽管李桂文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可是,深思熟虑后,她没有再去阻止,而且也不可能阻止了。因为她知道,儿子的犟劲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况且他那么大的人了,早该在风雨中摔打摔打了,要不啥时候能成|人成事?啥时候能让她安心地去见他爹?想通了,她就心甘情愿搬出老宅,跟儿子上了山。
要说,儿子开煤矿曾经让她惆怅,让她伤心。那现在更叫她惆怅,更叫她伤心的是:儿子跟那个杨大豁子搅和在一起,任由他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呀!她揪心扯肺地想了大半天,直到后半晌,听着儿子“咚咚”的脚步声,她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黑达回家后,并没有理会问这问那的李桂文。他找来几张旧报纸,悄悄取出怀里的泥疙瘩包好,藏进墙角那个半截瓮里,上面撒上风沙土,又塞进去一堆烂棉套,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等他从屋里转出院子,又从院里转进屋的时候,又觉得不合适,不保险,马上从半截瓮里把泥疙瘩刨了出来……他就那样一直忙乎着,一会埋进去,一会儿刨出来。天已经黑彻了,也没顾上跟老娘说句话。
这下该着李桂文着急了。她寻思,是不是那个杨大豁子使了什么坏,跟黑达说了啥不该说的话?要真是那样,她就拚了这把老骨头抹了这张老脸,也要去跟那个笑面虎理论一番!要不然,就是又有媒人给儿子提了亲?每次有人提亲,儿子就不跟她说话。
凭感觉,李桂文知道,黑达就蹲在那个黑乎乎的墙角。墙角里没别的,就一只半截瓮,里面放着棉花套。儿子怎么忽然对这破瓮赶兴趣了?莫不是真有有给他说媳妇儿,他看那破棉花套,是不是在琢磨缝被子娶媳妇的事儿?这么说,儿子今天下山遇上了喜神?李桂文喜滋滋地想着,不敢打扰儿子,只静静地坐着。这时,她又听得水响,儿子好象在洗什么东西。
“达儿,那棉被套还是娘妆新时的,不吃年代了。你不能洗,一洗就全乱套了。要洗,也得娘动手,那得用石板捶。……”
“娘,你别说话好不好?”
“咋的了,这是?”李桂文听出儿子说话是压低声音的,她也小声问。
黑达没吭声,只顾小心把再次从瓮里取出来的那个泥石头疙瘩,放进木水桶里用清水和鞋刷洗着。他一遍一遍洗涮着那块捡来的泥石头。等他就着月光终于看到那块石头的本来面目时,眼睛都放出光来,兴奋地呼呼直喘。毕竟是月光下,有些朦胧,有些看不太真切。他索性点着哧哧作响的嘎斯灯,然后,凑近白色的光焰,仔细端详着手里那棵半尺多长的玉白菜--
这是一整块天然碧玉,色泽纹理,浑然天成。白绿相间,经人工雕琢后,那洁白而顺直的根茎,翠绿更绽开的叶片,便恰似一株栩栩如生的白菜了。更为奇特的是,在嫩绿的叶片间,还有一只振翅欲飞的蟋蟀,那黑中透绿的背部硬壳,那白色半透明有着花色条纹的翅翼,似乎在风中轻颤,闻之有声。而蟋蟀的两只长长的黑色触须,则高低起伏,在白菜的翠绿的叶片间若隐若现。
这真是一件稀世珍宝啊!或许这就是古镇里人们传说的那株玉白菜呀!
神笛传人(3)
神笛传人(3)
黑达那颗激跳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左看又看,爱不释手,样子如疯似癫。
过了好半天,直到他听见娘在高声问他话,才醒过神来。
“达儿,你一个人在那儿磨磨蹭蹭半天了,你到底在鼓捣啥哩?咋不理娘啊?”
黑达这才压低声音说:“娘,你小声点儿。”
“咋的啦?是有人给你说对象了吧?”
“不是的。娘。”说着,黑达来到娘跟前,凑在她的耳朵边,悄悄地说:“娘,你猜我今儿得啥宝贝了?”
“宝贝?!”
“娘,你小声点!你瞅,这是啥?”说着话,黑达把手里的宝贝举到了娘的眼跟前,又把灯端了过来。
“呀!这是啥呀,达儿?我瞅着咋还闪着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