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以后，我就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易怒爱哭，且有了写日记的习惯。要不是那次发现我的日记不知道被谁翻过以后，我每写完一本日记，都要毁掉它，要么烧成灰烬，要么一页一页撕成碎片冲下马桶，在毁掉他们的同时，也抹掉了我的记忆，往事留给我的，只剩我越来越让人不能理解的­性­格了。

高一下学期要分文理班的时候，我在朋友的怂恿下选择了理科，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那块料，从来没有及格过，那些枯燥的数字、公式，在我看来都是世间最冰冷最复杂的东西，心里那个煎熬呀！有一天同桌要理转文，拉我给她陪葬。

我当时是痛苦，是郁闷，可那是因为得不到爱情，学习本来就苦，却被我拿来用作了不思进取的借口，不过凭着我对作文的无限热爱，我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块学文的料，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但当时我的确就认定了这个理论。

班主任不让我走。他把我同桌叫去，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还加了句“你走就算了还把汪汪拉走”。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他班里一下子就走了两人，前无古人也许后也无来者的让他觉得没面子，但也许是另外一个原因：他喜欢我。

因为我曾在他面前哭过。那是不见了彭飞的日子里，我动不动就流泪，甚至在上完早­操­后挤回教室的人群中我也肆无忌惮地流泪，同学发现后吃惊地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一句话都不讲就一个人走了，有时候在家一个人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心里有种麻木的空洞，也不觉得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一次被父亲发现，问我为什么哭，我答不出来就说没事，接着他就去揍我妈以为她怎么了我，让我挺感动的——这世界还有人在乎我哭。现在才知道我之所以那么多眼泪，是因为我的眼角下方有一颗痣，叫“滴泪痣”，听说有这颗痣的人一生中会流很多眼泪。那次为什么对着班主任哭我忘了，但就在他面前泪自己就慢慢流了下来。也可能就是这眼泪打动了他心房的某一角，他从此开始注意我，不过那只是出于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对问题学生的关心——他的确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经常哭泣，一次课堂上坐在第一排的我一直止不住眼泪，抬头抄黑板上的笔记时正好遇上老师的目光，好奇的目光。

再以后我练就了一个本事，那就是哭泣而不让人发觉，不过我的眼泪真的不值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分什么场合，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流泪，我的泪就如自来水一样随叫随到，还不用交水费，他们说我可以去当演员。

班主任是位帅哥，家庭条件也不错，人也很好，能力也很强，唯一的缺点是情绪不稳定，这也许因为他妈妈出车祸死了之后变的。每当看到他在班里莫名其妙地发火的时候，我总是想到我爸跟我妈吵架的情景，心就一直往下沉……他知道我去意已定，就找我谈话试图挽回——“文科没什么出路，你会后悔的！”“那就等着瞧，咱们看谁胜谁输。”我当时还有一点豪情在，毕竟年纪还小，未来一大把。后来的日子里，他成了学校里最年轻有为的教师，捧回的奖状一堆，荣誉无数风光无限，可就是没想过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真的是因为没人受的了他的坏脾气？我也不知道。我呢，失败了。

进文科班还费了一点周折，刚开始没人管，同桌拉我一次一次地去敲校长的门，烦都烦死了，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厚的脸皮。不久后我们就被转文了，不过条件是让家长来一趟。我还以为是我们的诚意打动了他们，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我爸找熟人请老师们吃了一顿饭才搞定的，但这事我没跟同桌提。我爸就是凡事太尊重我的选择了，不管是对是错，我很感激他的民主，但同时也为自己的幼稚固执而羞愧。进文科班那天，发现里边没有我俩的桌椅，我俩只要重回理科班把我们的桌椅搬过来，去的时候他在上课，见我们后对全班人说：“让我们鼓掌欢送他们走！”班里人没有响应他的掌声，不知道当时同学们是如何想的。我们搬着捉椅出门口时，他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我上大学之后，曾经写过两次信给他，都是聊一些刚进大学的人要说的话，他就打了个电话给我，说现在的学生没我们那一届好，缺点人情味儿了，还问我找了几个男朋友了，我说没人追他叫我不要灰心因为他觉得我很美丽。以后在校友录上也见过他匿名留过几次言，还发表过一次言情诗。再后来就没了他的消息，不过他至今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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