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方米的独栋楼房。
此处东邻广场,背靠群山,西五百米处有一个人工荷花池,是全市环境最美丽的地段——每到荷花开了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锦上添花。
这儿是大地市高层人士居住的地方。
萧笑天扫视一眼门前的花园,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花园好大,花的种类好多,能够叫上名字的却寥寥无几。
时下,虽然已经立春,但是这儿还没有透出多少春的气息,冬的严寒依然笼罩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被罩在塑料纸棚里的,叫不上什么名字的花儿,大概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欣赏时就已经凋零。
一些零碎的,红色的、白色的,已经开过的花瓣还在顽强地延续着最后的生命。
花匠呢?
他今天也没有看到花匠按时到来。
花匠还会继续来管理这个花园吗?
……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丽。
也是那样的失色……
唉,他不由得,不,是莫名其妙地叹息一声。
他抬眼望着跳进视野里的大自然,面对眼前的一切,仿佛别有一番从未有过的感慨:生活原来是有颜色的,就像他此时看到的大自然一样。
于是,他这样想:也许生活该从头开始,但他却感到有些迷茫……
二
室内。
萧笑天不得不回到屋里。
独自坐在二楼书房的沙发上。
看上去仿佛什么也没想,但心里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很懵懂,这个不自在究竟来自何处?
他真的说不清楚。
许久,他抬眼巡视着书房,书房好大,书柜装饰了整个一面墙壁。宽大的写字台占据了室内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一对蓝布沙发摆放在与书柜相对的地方,沙发前放着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看上去比较考究的陶瓷茶具和中华牌香烟。
他伸手拿起香烟,但又放下了。
他很少吸烟,烟大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回想起来,萧笑天来大地市已经七年。
在这七年里,他一直坐在市长这把交椅上。
在这个书房里,他曾接待过无数次客人,三教九流,门庭若市。
因而,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和失落,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茫然……
其实,这种感觉几个月前他就已经有了。
尽管那时他还没有退位,但是换届的工作早已未雨绸缪了。
当然,凭萧笑天的年龄和实力,他完全可以继续担任大地市市长,可谁也想不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主动向上级组织提出让贤。
还没有到正式换届呢,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
从那时起,他便感到来家里的人突然变得稀少了,而且越来越明显。最让他不明白的是那个马搁浅。
马搁浅为什么也不来了呢?
马搁浅中等个子,被酒撑大的肚子,圆鼓鼓地挂在胸前,显得十分滑稽有趣。他的脸形,那嘴、那鼻子,特别是那眼睛,长得极像林彪。简直是林彪的一个翻版。
往日里,马搁浅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总往萧笑天家里跑,对萧笑天是关怀备至。他经常说的一句话:
“萧市长,您把我当儿子,一辈子我都听您的。”
有一次,萧笑天陪完客人刚回到家,马搁浅随后又来拜访他。他一边把马搁浅让到沙发上,一边说马桶堵了,他要先打个电话,请物业来修一下。
马搁浅一听,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按住了萧笑天正在拨打电话的手说:
“萧市长,不就是马桶坏了吗,我来修。”
于是,两人去了卫生间,萧笑天指了指马桶,说他早晨不小心将一只牙刷掉里面去了,看不见了。
马搁浅弯下他的脊梁,低头看了看没有冲干净的马桶,但他的确没有看到有什么牙刷。于是,他把毛衫袖子向上一推,正要下手,被萧笑天阻止了。
雪落无声 第二章(2)
“这可不行啊,怎么能让你下手来掏马桶呢?”
马搁浅奴颜媚骨:“萧市长,您又把我当外人了?不是说过了您要把我当儿子嘛。”
马搁浅一边说着,一边早已经把手伸进了马桶。
萧笑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去看马搁浅在忙活,去看他的脸,感觉那张脸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就像浸在水中的什么影子,飘来荡去,似有若无。可是,他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样子,完全是一副不受欢迎的样子。他突然想,如果是换了别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轰他出去,可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马搁浅不这样做。是因为他喜欢他吗?那么他又喜欢他什么?是阿谀奉承?是,看来是这样的……天哪!……
马搁浅很有耐心地慢慢摸索着,不多一会儿,他还真的把那只牙刷掏上来了,他仿佛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哈哈,萧市长您看,我把它掏出来了,它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怎么样萧市长,做您儿子我还算够格吧。”
萧笑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见马搁浅的毛衣袖湿了一大片,于是就赶紧去找出自己的一件让马搁浅换上。
而马搁浅却说:“萧市长,不用,我不怕冷,虽说是三九天吧,我都出汗,不信你看。”
他这样说着,抹一把额头,然后把手伸给萧笑天看。
萧笑天看看他那干燥的手笑一笑,什么都没说。
萧笑天在默默地想着什么,仿佛是回忆马搁浅所给他留下的几种印象。
他越想越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哪儿不对劲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而这个感觉究竟来自他自己,还是来自马搁浅?
他一点也说不清。
唉,人哪……
尽管如此,萧笑天最终还不得不说马搁浅是“好样的”。
说这话是在三个月前的时候,萧笑天为一个特困家庭安排子女就业到马搁浅公司,先是通电话,一开始马搁浅十分痛快,萧市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后来什么都变了,马搁浅对着话筒,拖着声音说:“哎呀,现在公司需要高等人才,你这个不符合标准,这样吧,等再研究研究,通过了马上给你回话。”
一周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马搁浅始终没有给萧笑天一个明确的答复。
萧笑天不信这个邪。虽然早在几年前就有人提醒他,说像马搁浅这样的人,转弯是相当的快,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没有一点真诚可言。他想,即使是这样,但现在还不至于吧?因为他这个市长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只要他还在位一天,马搁浅一定会听他的。
于是,他亲自去找马搁浅。
他们恰巧在马搁浅公司门外相遇,也恰巧是马搁浅刚坐进奔驰车里的时候。
两人的影子就是这样出现在对方的眼睛里。
马搁浅忙摇下车窗的玻璃,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睛对已经走下车来的萧笑天说:
“还是为那事啊?”马搁浅第一次这样对萧笑天说话没有任何称呼。“我们研究过了,不行,我得为我们公司负责。再说了,你马上就不当市长了,管那闲事干吗?要不你到别的单位看看,我的上司找我有事,我得走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啊。”
话音刚落,马搁浅就把脑袋缩进车里,迅速摇上车窗,车倏地从萧笑天眼前驶过去了。
萧笑天随即转过身,两臂交叉抱在胸前,望着飞去的车尾,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马搁浅真是好样的……
这是萧笑天和马搁浅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
一切都像一个梦。
一个编织的梦。
萧笑天情不自禁地回忆着这些,又情不自禁地戛然而止。
他长长地叹口气,抬抬眼皮,有些疲惫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写字台旁边放置的一个黑色皮箱前停住。
这个皮箱,是司机昨天从他办公室里拉回来的。
雪落无声 第二章(3)
他伸手摸摸皮箱,不由得想起昨天的一幕。
中午,有关新老领导设宴为萧笑天饯行。结束时,他告诉司机,去帮他收拾一下东西,他要把办公室腾出来。
于是,有人说:“萧市长,不是已经说过了嘛,那办公室给你留着,你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
“是啊,萧市长,你干吗要急着腾出办公室呢?你看有多少领导,不早就彻底退下了,那办公室不还占着嘛。”
“对呀,萧市长,你只不过退到二线去,办公室还是要有的。”
……
萧笑天听了他们的话,微微一笑说: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决心已定。”
萧笑天果真就这样腾出了办公室。
他把属于自己的,或者说不能留下的东西都搬回家了。
他看一眼皮箱,不由自主地轻轻打开,上面露出了还透着几成新的书籍。
他拿起一本又一本,什么《现代城市规划与发展》、《改革理论与实践》、《现代化的陷阱》等等。
这些书都是他喜欢看的。
现在,他该为这些书重新找一个存放的位置。
他扫视着书柜,满满的。什么传世藏书、秘史、世界十大禁书等等,都是精装。
而这些书他没有花一分钱,都是别人送的。
谁送的?
他已经忘记。
他不喜欢这些书。
这些书从摆上书柜的那一刻,他大概再也未动过。
他喜欢箱子里的书。
他调整了一下书柜,把他喜欢的书,放在他喜欢的地方。
萧笑天正在将箱子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放到书柜上,不久,他觉得他的手仿佛触摸到了与书籍毫不相干的东西,他本能地低头放眼往箱子里一看,即刻周身一噤,手里的书也随即掉到箱子里去了。
他的脑袋在慢慢变大,脸色在一点点变白,头顶像是有谁突然给他安了一个紧箍咒,让他十分不舒服。他用力眨眨眼睛,他希望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箱子是空的。
然而,箱子里的一切依然如故。
他的眼睛在冒火。
因为他感到箱子里的一切像魔爪一样正在爬行,冲着他,准备要把他撕碎,想要他的命。如果说他愤怒了,倒不如说是害怕了更为确切,他哆嗦着手狠狠地掀翻了那只箱子。
随即,箱子里的一切和箱子一起,被彻底抛到地上……
三
窗外。
天气骤然起了变化。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浑浊的天空中飘落下来,大地一片白茫茫。
眼前的那片山,那片松林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雪彻底覆盖了。
不久,一群麻雀黑压压地从远处闹嚷嚷地飞过来,停留在一片雪松上,它们仿佛相互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又叫喳喳地飞走。
它们要去哪里?
他想,它们肯定有一个自由的王国。
随着它们远去的影子,已经很难让人判断出它们是什么。
当然,它们是一群麻雀。
可是它们会变化。
它们越来越遥远了,仿佛变成了一群蜻蜓在飞;
再遥远一些就好像是一群蜜蜂;
蜜蜂也很快又变成了一片小黑点点;
不久,那些小黑点点也逐渐消失了。
其实,它们依旧还是麻雀,它们也并没有消失,依旧还在空中飞,只是人的眼睛出了问题。
萧笑天就这样,在窗前站了许久。
看了许久。
想了许久。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片黑点消失的地方。
那个地方仿佛带走了他一些什么。
究竟带走了什么?
他很难说清楚……
当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的时候,觉得有些累。
但他依然不肯离去。
略有些干瘦的身材挺立在那儿,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理着,人显得很干练。一张国字脸,浓眉下有一双小眼睛,但很有神。
雪落无声 第二章(4)
他不免又去望着窗外。
雪依然在下。
这是立春后的第一场雪。
萧笑天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观赏雪,第一次觉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是雪,因为雪能使整个世界变得洁白起来……
过去些许时间,萧笑天还是弯腰捡起箱子,将一捆捆撒落一地的人民币,一一捡回箱子里。
他知道,他也曾这样想过,他完全可以带着这些钱去国外,去女儿身边;女儿定居巴黎,正读博士,她需要钱。
他又一次望着箱子,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现在有多么痛苦,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眼前不断出现昨天中午人们端着酒杯,样子十分真诚地给他的那一番评语:
“萧市长,您提前退位是大地市的一个损失,您是难得的一个好市长,我敬您一杯。”
“萧市长,您对大地市的贡献太大了,解决了吃水难的老问题,修起了一座大水库,市内架起了立交桥,城外通了高速路,大地市人民是不会忘记您的,我也敬您一杯。”
“萧市长,您在大地市,清正廉洁,有口皆碑,我也要敬您一杯。”
……
“清正廉洁?有口皆碑?……”萧笑天一阵痛,他抓起一捆钱,狠命地攥在手里,如同攥了一个要索取他性命的东西。
“一百八十万!”萧笑天又一次自语道,“这是一百八十万啊!哪儿来的?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呀!萧笑天啊萧笑天,你究竟长了几个脑袋?啊?”
他下意识地伸手抓起头皮,觉得发木又发紧,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清正廉洁,有口皆碑吗?我萧笑天在人民的眼里就是如此的清正廉洁吗?啊?天哪!难怪人们都说,没有谁会把腐败写在脸上的,我萧笑天居然也如此的不干净,一个地道的、深藏不露的伪君子,像我这种居然被老百姓视为好干部的人活在世上不上很可怕吗?天哪!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萧笑天陡然莫名其妙地怪笑起来。
开始是哼哼地笑,尔后是仰天大笑,接下来便是狂笑……
他就这样笑下去,直到把眼泪笑出来了,干涩的泪水顺着他那带有褶皱的脸不停地往下淌……
萧笑天哭了。
雪落无声 第三章(1)
一
萧笑天坐到沙发上,眼前的茶几上,散乱放着几张照片。
是萧笑天刚从那个箱子中的一个文件袋里拿出来的。
照片上的女人一个赛一个。
她们十分年轻,灼人而充满了诱惑的目光,依然使萧笑天记忆犹新,可以说很难让他忘记。
而这些女人都是被人当作“礼品”送给他的。
他当然断然拒绝。
但是,他至今也不明白,也弄不懂,这些女人为什么那么心甘情愿?
为什么?
他不由得想到朱沙。
而这一堆照片里没有朱沙。
但是,他却与朱沙有着一段不能忘记的故事。
朱沙小他十七岁。
现在,他问自己:爱朱沙吗?他说不清楚。后悔吗?他也说不清楚。但他只清楚一点,他为朱沙而心痛……
萧笑天无奈地叹息一声。
此时,他的心情难以描述,他的心路仿佛正在承受某一种煎熬,使他一会儿想到一百八十万,一会想到朱沙……
想着想着,他便猛然想起父亲给他讲的那个遥远的故事:
古时候,有三位先生一路同行,其中一个带有一把雨伞,另一个手持拐杖,唯有第三个人什么都没有。他们出门不久,天空陡然降雨。雨越下越大,真是秋风瑟瑟,道路泥泞。带伞的人早已撑起雨伞逍遥于雨中,手持拐杖的人也在拐杖的帮助下穿越崎岖与泥泞。他们就这样不停地赶路。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店铺落脚,店主看了他们三个人的样子,感到十分纳闷和不理解,打雨伞的人浑身是水,拄拐杖的人满身泥泞,而第三个人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于是,店主十分惊奇地问他们这是为什么。
打雨伞的人说:雨大风大,想不到雨伞被风吹得到处乱飞,打不住。
拄拐杖的人说:虽然道路泥泞,但我有一支拐杖,我很放心,可是没注意脚下打滑,就摔倒在泥水里去了。
第三个人说: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格外小心,尽量找能够挡风雨的地方走,一心一意看着脚下的路走。
萧笑天从这个故事中悟出了许多东西。
他常常用这个故事来勉励自己。
但是他承认,后来他把这个故事忘掉了,忘得很彻底,很干净。特别是来大地市任市长的后期,他承认这样一个现实,生活就是一个大染缸,他也逃不过在里面被涮了一把,狠狠地涮了一把……
萧笑天颤抖着点上一支中华烟,重重吸一口。
袅袅烟雾不停地在眼前弥漫扩散,一下子将他拉到另一个空间里,往事像一张穿不透的网一样,即刻罩住了他。
二
仲秋时节。
萧笑天第一次体会到黎明时候能够在一片松林中散步的乐趣。
他不时地回头看看,看他的脚印在白露沾湿的草地上留下绿色的痕迹。
他用手轻轻拨开濡湿的树枝,夜里蕴蓄着的一股暖气立刻向他袭来;空气中到处充满着苦艾的新鲜苦味和一些叶草的甘香;远处有一片枫树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红光,像燃烧的烈火在不停地跳动着,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说:
“好美丽的大自然啊。”
……太阳升过头顶,高高悬挂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上。
一个小时后,萧笑天踩着满地的阳光走出了那片松林,走出了那片灌木丛。
萧笑天难得有这样一个双休日。
他本想在大自然里多停留一会儿,却不知为什么,此时他特别想回家,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等待他。尽管他觉得好笑甚至莫名其妙,可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回家,真的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的脚步。
当他走到离家不远时,有人在招呼他,他不由得加快步伐,走近一看是朱沙。
朱沙着一身白色衣裙,手捧一束鲜花,十分招人地迎萧笑天而来,不等萧笑天开口,朱沙笑盈盈地献上鲜花说:
雪落无声 第三章(2)
“萧市长,生日快乐。”
萧笑天自然又是一愣。
他没有去接朱沙的鲜花,他认真地想了想,今天还真是他的生日,可是他年年都忘得很彻底。
然而,今天朱沙给他带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好感动。
他上前握住朱沙捧鲜花的双手,本想说声”谢谢”,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此刻,他骤然感觉他的脸在发烧,心跳也在加速,仿佛沉淀在心底深处的曾拥有过的一种特别的快乐与幸福在涌动升腾,他差一点要去拥抱朱沙,像一个父亲见到自己久别的女儿一样。
但是,最终他还是迅速松开朱沙的手。
他有些不可思议,他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心也不免变得慌乱起来,感到不自然,可又控制不了自己。
“我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他默默问自己。
“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感觉,还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觉?”
他无法回答。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喜欢朱沙,而且非常喜欢。
自他见到朱沙的那一眼,就再也抹不掉,仿佛再也放不下她……
现在算起来,他认识朱沙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是到马搁浅的企业视察时,偶然遇见的。
可以说后来他每次见到朱沙,都像现在一样感到愉快,而这种愉快对于他来说又是多么的重要和不能忘怀。
如果说他一直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的话,那么现在他倒仿佛能够确定,他对朱沙的感觉要说成是父亲对女儿的那是个错误,他认为完全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一种感觉。尤其是刚才他去握朱沙的双手时,他知道他的目光是贪婪的,甚至带有一定Se情的,因为他感觉自己不太自然,他下意识地扫视一眼四周,生怕有什么熟人看到他,好像他做错了什么而令他不安,令他心跳加速。不久,他便骤然觉得有什么痒痒虫悄然进入体内,并且在不断地骚动和爬行着,那种感觉让他周身都充满了欲望,充满了要去拥抱朱沙的欲望,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欲望,而那种欲望着实让他感到不可言说的亢奋……
随之而来的便是残酷的忍耐和莫名的失落……
而这种失落使他感到世界都是灰暗的,一切都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那一刻,他很想Zuo爱……
“我真的是爱上朱沙了?”
他感到心悸。
他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容易就喜欢上朱沙。
为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朱沙像东方竹吗?
他无法回答自己。
可是,眼前的一切和刚才急于回家的那份心情,却让他感到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这该怎样去解释?
“怎么了萧市长,干吗盯着我看啊?”
“噢!对不起。”
萧笑天不得不将视线从朱沙的脸上移到别处。
朱沙瞪起她的一双大眼睛,略想了想,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鲜花,煞有介事地问:
“萧市长,您,您是不是不喜欢这花儿啊?”
“不不,我非常喜欢,非常喜欢。”
萧笑天边说边接过朱沙手里的鲜花,仿佛这才从自己的心路中彻底走出。
“萧市长,”朱沙抬头望一眼在她心里存在着一种神秘感的独栋楼房说,“您不想让我到你家坐坐吗?”
“噢,你看我失礼了,对不起。朱沙,走,咱们上楼去。”
朱沙十分得意地跟在萧笑天身后。
三
在萧笑天的书房里,朱沙不无惊讶地问道:“萧市长,你有这么多书啊?看得过来吗?”
萧笑天笑了笑,没有作任何回答。
萧笑天把鲜花放到一个花瓶里,然后回过身问:“朱沙,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朱沙想了想,望一眼萧笑天,然后送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显然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雪落无声 第三章(3)
萧笑天并没有在意,不免又问朱沙:“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朱沙不语,依然送给他一个诡秘而又灿烂的微笑。
萧笑天也笑了。
他让朱沙坐到沙发上,给朱沙倒一杯水。
“萧市长,”朱沙双手接过水杯,不假思索地说,“您的家和我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哦?……”
“萧市长,我朱沙是个直肠子,实话实说,您的家普通得让我感到惊讶,除了您有这许多的书以外,您家和马经理家相比可差得太远了。”
“马经理?哪个马经理?”萧笑天仍然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朱沙。
“就是马搁浅呀。”
“哦。”
萧笑天点点头,这才走过去坐到写字台前,和朱沙面对着。
朱沙紧接着说:“您知道吗?马搁浅又换了一套新别墅,那花园都比你的大。室内全是欧式装修,听说单是装修就花掉了七十多万。”
“这不可能,马搁浅哪儿来那么多钱。”萧笑天说着,便随意靠到椅背上。
“哎呀萧市长,您怎么就不信呢,马搁浅是单位的一把手,那钱还不是想怎么花就……”
朱沙猛然咳嗽一声,赶紧低头喝一口水,那披肩长发几乎遮住了她的脸。
她就是这样把后面的话给断然止住。
萧笑天不想让朱沙看到他有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忙起身为朱沙续水。
朱沙接过水杯,着意不去看萧笑天,她觉得她的话多了,于是她便不停地喝水。
的确,朱沙的话给萧笑天一个不小的震动,因为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看马搁浅。马搁浅是市外贸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也算是个人物。外贸集团公司,在全市算是响当当的企业了,也是市里抓的先进典型企业之一,因此是不能有什么差错的,萧笑天也是不允许出差错的。他不能轻信朱沙的话,因为他觉得朱沙还年轻。他相信马搁浅,当然,如果马搁浅有什么问题他决不手软。
空气仿佛有点莫名的沉重。
萧笑天本想向朱沙再问些什么,但见朱沙仍然低头喝水,便觉不妥,于是就把要问的话咽了下去,忙换一个话题说:
“朱沙,感谢你送来这美丽的鲜花和美好的祝福,今天我要请你吃午饭,你看好不好啊?”
朱沙赶紧咽下一口水,忙放下手里的水杯。“哎呀,太好了萧市长,我,我我太高兴了。”
朱沙或许因为激动,说话时不觉变得有点口吃。
萧笑天仿佛得到了某种满足,他一阵愉悦,同时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朱沙的天真与烂漫,他不由自主地望着朱沙,目光里充满着一种亲和。
空气顿时活跃起来。
朱沙一阵心花怒放。
四
午饭最后决定就在萧笑天家里吃。
保姆张妈的外孙过满月,她回家还没有回来,于是萧笑天需要亲自下厨,并谢绝朱沙做帮手。
大概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餐桌上便摆上了六盘菜。
朱沙暗想,两个人消受,多少有些奢侈。
“萧市长,还有谁来吗?”朱沙脱口问道。
“没有,就我们两个。”
朱沙一乐,她仿佛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接萧笑天的话。
“好香啊!”朱沙着意去闻着餐桌的菜,不无惊讶地叫起来,“萧市长,看不出来您不仅仅会当市长,还会做饭,真了不起。”
“人嘛,是要生存的,不学会做饭吃什么?”
“可您是市长啊。”朱沙不假思索地说。
“怎么,有谁说市长不需要吃饭的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朱沙直视着萧笑天的眼睛,仿佛略想了想,“我想说,萧市长您真好。”朱沙末句话的语气带着稚嫩。
萧笑天笑一笑,并不想说什么。他十分洒脱地解下围裙,指着一把椅子让朱沙坐下,然后问朱沙喝什么酒。
雪落无声 第三章(4)
朱沙很干脆:“烈酒。”
“烈酒?”
萧笑天还以为听错了,不免追问一句。
“对,就喝烈酒。有吗?”
“五粮液,高度的行吗?”
“行!听说这是上等的好酒,我还从来没喝过,今天正好品尝品尝。”
萧笑天仍然笑而不语。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五粮液。
朱沙抢着斟酒,显得异常兴奋。她斟上酒后,端起酒杯喧宾夺主地抢先说:
“萧市长,这第一杯酒啊,您就让我先说吧。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朱沙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我真诚祝福你,为您生日快乐干杯。”
萧笑天因为高兴,因此朱沙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端起酒杯与朱沙碰杯,在朱沙的监督下他痛痛快快地干了。但是,酒是咽下去了,可他即刻感到有些难受,他痛苦地咳嗽两声,然后停一会儿说:
“朱沙,这酒不能这么喝,会醉的。咱们不是喝过几次酒吗?你是知道的,我是不喝酒的。”
“哎,萧市长,情况不一样嘛,您看啊,在您家喝酒,而且就我们两个人,这可是第一次,而今天又是您的生日,你必须得多喝点。我给您倒酒。”
萧笑天伸手挡一下朱沙正倒酒的手,“行了,朱沙,就这么多了。”
朱沙将萧笑天挡过来的手一把握住。“不行!今天是好日子,您要多喝。”
萧笑天就这样让朱沙握着他的手,看着朱沙为他斟满酒。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时刻,萧笑天不想抽回被朱沙握着的手,他猛然觉得,只要和朱沙在一起,他就会受到某一种感染,或者受某一种情绪的左右,而这种被感染或被左右的感觉让他感到忘我和愉快。
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不清楚。
“萧市长,”朱沙望着萧笑天的眼睛,慢慢地,仿佛不能自已地松开了萧笑天的手,然后端起酒杯说,“我再敬你一杯,这杯酒还是祝贺酒。前不久的电视新闻我看了,看到你为我们的水库修建竣工剪彩,看到您为高速路通车剪彩,我好感动。你来大地市才三年的时间,却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难怪大家都说您是为老百姓干事的好市长。”
“朱沙,”萧笑天端起酒杯,忙截住朱沙的话,”好市长我不敢当,但我只想做一些事情。这样吧,就借你此言,为我们有了好大一个水库,有了高速路,干杯!”
朱沙干了。
萧笑天喝下一半,便放下,不容朱沙说什么,他便起身离开餐桌。
站到窗户前,透过玻璃窗,萧笑天尽情眺望着远处那片翠绿的林海。
此时此刻,他内心多少有些感慨。他还记得,来大地市的当天晚上,他就漫步在那片林海中,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父亲讲的那个故事。
然而今天,他对父亲的故事仿佛有了新的认识和感觉,他认为那是父亲送给他的护身符……
啊!我的护身符。
“萧市长,”朱沙跟了过来,望一眼外面,不经意地问,“您在看什么?”
“噢,没什么。”萧笑天转过身来。“走,咱们吃饭去。”
“萧市长,您的酒还没喝呢。”朱沙随萧笑天坐回餐桌前,然后伸手指向酒杯继续说,“请。”
萧笑天一愣,朱沙的这个动作,说话的语气,脸上的微笑,一切都让他感到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似曾见过。
“萧市长,您的酒还没有喝,请。”这话又一遍在耳边萦绕。
他在努力搜索着全部的记忆,他想起来了,此情此景,是他和东方竹曾经有过的一幕啊!
对,就是他和东方竹。
而这一幕是他和东方竹最后一次见面的一个回放。
这个回放使他骤然感到心碎。
他不由得去想东方竹。
回忆往往是沉重的。
不久,他又一次抬脸望一眼朱沙,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片刻,他便莫可名状地伸手去摸一摸朱沙披在胸前的长发,许久没有放手。
雪落无声 第三章(5)
朱沙并不明白萧笑天为什么要长时间地去触摸她的秀发,但是她却发现萧笑天的目光十分温柔和亲切。在这亲切与温柔的目光里,她仿佛看到了男人的一种脆弱。
“萧市长,您喜欢头发?”朱沙问。
萧笑天忙把手缩回来,他的心像浪潮一样在翻滚着,不停地去撞击着坚硬的礁石……
他的心在流泪……
他猛地端起酒杯,声音干涩地:
“朱沙,我们喝酒吧。”
萧笑天举杯自饮。
尔后,萧笑天让朱沙继续倒酒,他连续喝下了三杯酒。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十分苍白。
他终于趴到桌子上。
一只酒杯被他碰到地上,碎了,他没有任何反应。
萧笑天喝醉了。
朱沙并没有去观察萧笑天的内心世界,她对于不胜酒力的萧笑天能够连续喝下三杯酒而感到满足,感到她的魅力所在。
朱沙一阵窃喜。
朱沙心里甜透了。
五
朱沙用了全部的力量,终于把萧笑天扶进卧室床上。
她拉过一条薄被,轻轻盖在萧笑天的腹部上。
她望着萧笑天的脸,觉得他这会儿一定很痛苦,因为她听到他不停地呻吟,可又束手无策,原有的一份得意随着萧笑天的呻吟而荡然无存。
“萧市长,萧市长你没事吧?”朱沙急促地问道。
萧笑天没有回答,依然在痛苦地呻吟着。
朱沙真的有些心慌,她揉搓着自己白嫩的双手,在床前走来走去,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办?怎么办啊?真不该让萧市长喝那么多酒。
朱沙又一次俯下身,她看到萧笑天依然是一张痛苦的脸。天哪!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他不会死吧?
朱沙一阵紧张:“萧市长,你怎么样啊?你不会有事吧?”
萧笑天还是不语。
朱沙好后悔。
她承认一开始她是存心想让萧笑天喝醉,可一旦真的醉了,她的确有些害怕。
怎么办?
现在逃离还来得及。离开这儿便万事大吉。不行!朱沙又想,不可以,怎么能这样做?尽管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尽管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解除萧笑天的痛苦,但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她开始努力搜索存在记忆里的一些经验,她想起来了,听说喝多了酒的人,需要散热,因为在酒里面含大量的酒精,酒精会在人体内燃烧,所以人才痛苦,难受。只有等体内的热量散发出去了,人自然就好了。
对,散热。
朱沙赶紧揭开她亲手盖在萧笑天身上的被子。
她望着萧笑天的脸,觉得萧笑天还是那么痛苦,呻吟声并没有因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而停止,她又是一阵不安。
不对!朱沙又想到了另一种说法,对喝醉酒的人需要加热,帮助喝醉了的人出汗,只有出汗,才能使体内的酒精随着汗得到排解,人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天哪!为什么会有两种办法?
哪一种是灵丹妙药?
朱沙不知道。
朱沙依然束手无策。
然而,不知为什么?朱沙非但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却突然去想萧笑天,回忆萧笑天是怎样喝醉的。
她终于明白,萧笑天是自己把自己喝醉的。
是他。是他自己主动连干三大杯。她没有逼她,与她没有关系,真的。
现在细想起来,当时她还多少有些发愣,多少感觉到萧笑天有一点点的伤感,而且是很突然的,只是她没有去在意。
朱沙顿悟:萧笑天醉酒,不是她的魅力。
完全不是。
那么究竟是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心情忧郁?
朱沙很想知道。
但是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站在那儿发愣,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与不快,像一块不透明的布,将她紧紧裹起。
雪落无声 第三章(6)
许久,她才极不情愿地转一转头,又一次认真地去看一眼萧笑天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她想知道的。然而她的手却是不经意地,又好像是不由自主地放到萧笑天的额头上。可是她即刻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来,好烫人啊!
一个强烈的信号神速传到大脑,她很快作出判断:萧笑天在发高烧。
发烧自然需要退烧。
朱沙在一阵恐慌中,本能地打来一盆冷水,找一条毛巾放到水中浸湿,轻轻攥一下水,然后叠成方形放到萧笑天的额头上,这样可以帮助他尽快退热。
朱沙不停地做着这一切。
很快,她便发现萧笑天的呻吟声逐渐变得微弱起来,慢慢地便一点也听不到了。
朱沙不由自主地伸手再去试一试他的额头,不由得一愣,果真好了许多。
她感到了一丝愉悦与轻松
不久,萧笑天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他睡着了。
朱沙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心里话:阿弥陀佛,他没事。
朱沙看一眼睡得正香的萧笑天,想了想,然后便去了餐厅,扫地,收拾餐桌,洗刷碗筷。
朱沙一边洗碗,一边想:如果把萧笑天换成另外一个什么人,她早就溜号了,决不会这么认真地干这些事情。她认为她现在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正这样想着,挂在脖子上的红色手机陡然叫起来,她忙甩一甩手上的水,打开手机,一眼认出是马搁浅的电话:“喂,马经理,我是朱沙。我?……我,我在逛商店。什么?晚上六点到南山宾馆陪客户吃饭?好,我准时到。再见。”
朱沙愤怒地关上手机,咬牙骂道:“马搁浅,你个王八蛋!”朱沙向后理一理长发,抬手看看表,快五点了。她还有一小时的时间。
她赶紧收拾完毕,然后又回到萧笑天的卧室。
萧笑天仍然在酣睡。
她摇动一下他的身体,并没能叫醒他。
她伸手试一试他的前额,一点也不热了。
怎么办?他睡得这样沉。朱沙心想,留个条子,离开这儿,还是继续叫醒他,当面和他告别?
朱沙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犹豫地望着萧笑天,真不知该怎样离开才算合适。紧接着她突然作出一个天大的决定,她不要就这样离开。
因为她不觉想起萧笑天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因为萧笑天多看了她一眼,仅这一眼,却是那样戏剧般地改变了她的命运。
事情需要从头说起。
六
朱沙是公司出色的电脑网络工作者,那天她在公司里看到国外来的一个客户,在马搁浅的陪同下,边走边聊。朱沙恰巧迎面走去,未曾想,那个客户有意拦截了朱沙的去路,主动和朱沙握手,一种贪婪的目光,在朱沙脸上不停地骚动,同时又咧开嘴,用生硬的汉语说:
“你好漂亮。你是我见到最漂亮的中国女孩。”
“这是日本的吉野先生。”马搁浅向朱沙解释道。
朱沙忙抽回手,避开吉野的目光,很有礼貌地用英语回敬几句:
“你太客气了,你不了解中国,我们中国人都很美丽。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更漂亮,质量是一流的。欢迎你到我们中国洽谈业务。再见,吉野先生。”
朱沙说完,挺起胸,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马搁浅提一大包水果,拿一张合同签单,来到朱沙面前,让朱沙带上水果马上去外贸大厦110房间,看望一下那个吉野先生,并嘱咐朱沙顺便把这张合同订单签了。
朱沙即刻皱紧眉头,心里话:什么意思?这哪是我的工作?
马搁浅早看出了朱沙的犹豫,于是忙赔上笑脸说: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别犹豫了。我知道这不是你分内的事,可我和吉野已约定好,就这个时间去大厦看他,签订合同。而我刚刚又接到通知,明天萧市长要陪同省里的有关领导来公司视察,我得马上到萧市长那儿汇报工作。你看这事情都凑到一起了,我又不会分身术。咱们得讲信用,总不能把客户一个人冷落在那儿吧?再说,这批订单对我们公司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安排别人去我又不放心,只有你才能担此重任。去吧,记住这是工作,任务完成了我嘉奖你。”
雪落无声 第三章(7)
“马经理,我……”
“行了。”马搁浅一下截住朱沙的话。“我们的工作是不允许拖延时间的。要不这样吧,你先去陪客人说说话,我处理一下事情,随后就到。车已经备好了,在下边等你,去吧。”
朱沙欲说又止。
马搁浅催她快走。
朱沙摇头,十分无奈地提上水果,带上那份订单下楼去了。
朱沙敲开了110房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下就被吉野抱住,强行地吻她的脸。
朱沙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坏了,她奋力抗争,手里的水果,还有那份订单早落到地上去了。
朱沙终于挣脱了吉野,她喘息着,无比愤怒地给了吉野一耳光,然后夺门而去。
朱沙一口气跑到大街上。
她哭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淌在脸上,落在地上,踩在脚下……
她伤心极了,懊丧极了。
这时,一个熟人开车停在朱沙身边,先是问她去哪里,尔后又发现她在哭,于是就赶紧让她上车。
“朱沙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吗?”
“我没事。”朱沙擦去脸上的泪继续说,“林平大哥,你要是没事就带我兜兜风吧。”
林平高个子,三十八九岁,可称得上帅气的男人。他和朱沙可以说是好朋友。他曾有缘给新来的市长,就是现在的萧笑天,开了几天车,因为他不愿继续在机关呆下去,于是萧笑天就让林平自己选择,安排去了马搁浅负责的公司,做了一名中层管理干部。后来,没过多久,林平又有新的想法,想自己干。马搁浅还挺支持,大概有两年的时间,是马搁浅帮他成立开办了一家旅游开发公司。现在他的公司发展得很好,他一直很感激马搁浅。此时,他正要去见马搁浅,马搁浅正在等着他。于是,他实话实说:
“对不起朱沙,你想去哪儿我可以送你,兜风今天不成,你们的马经理正在翠仙楼等我去搓麻将,电话催了好几遍。”
“你说什么?马搁浅在翠仙楼等你玩麻将?”
“我说朱沙,你怎么那么大惊小怪啊,马搁浅哪一天不摸麻将?翠仙楼是你们经理的一个固定地方。你还别说,马搁浅的手气挺好,打麻将很少输过。”
“林平大哥,请你停一下,我要下车。”
“下车?怎么刚上车你就要下车?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谢谢。我想随便走走。对了,林平大哥,请你不要告诉马经理说你遇见我了。”
“为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
……
第二天,厄运降临。
朱沙一上班就被通知去当清洁工,并扣罚了全年奖金。
后来,朱沙得知,吉野没有和马搁浅签订什么合同,第二天一早他就回日本去了。
……
朱沙擦干地面,洗净拖把,刚有个喘息之机,她又发现大厅楼梯口处,有一棵正冒烟的烟蒂。她赶紧走过去,弯腰捡起。她捏着烟蒂向垃圾桶方向走去,略一侧脸,发现萧笑天市长在马搁浅等人的簇拥下,比比画画,又说又笑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朱沙躲闪着往前走着。
朱沙发现萧笑天在盯着她看。
朱沙又发现萧笑天已经上了两层楼梯台阶,依然在回头看她。
朱沙还发现萧笑天一边看着她,一边和马搁浅说着什么。
他们说些什么?
朱沙的确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只知道市长萧笑天多看了她一眼,知道天上掉下馅饼,她被提升了……
第二天,她以策划部经理的身份,带着马搁浅的一份征地计划报告,遵照马搁浅的嘱咐,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来到萧笑天市长的办公室。
萧笑天当时就批了朱沙带来的那份报告。
朱沙和萧笑天就这样认识了。
后来,他们有过不少接触,马搁浅经常以找市长汇报工作为由,请萧笑天吃饭。这种场面总少不了朱沙。当然,饭后马搁浅总是自作主张地带着大家去舞厅。朱沙记得萧笑天只去过两次。这两次都是朱沙陪萧笑天跳舞。她也记得萧笑天说他精通好多种舞步,但却不愿到舞厅这样的地方来。朱沙想抓住机遇,因为她十分清楚马搁浅的用意。几经折腾,她也看透了,如今女人不付出一定代价,是不会有好处的。于是她在与萧笑天跳舞的时候,几乎要把身体贴到萧笑天的身上,她已经感觉到萧笑天喜欢她,但她同时也感觉到萧笑天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雪落无声 第三章(8)
七
朱沙想到这儿,不免又看一眼正微微打着呼噜的萧笑天,轻叹一声,摇摇头,心里话:这一次我不能再失去机会,我一定要得到萧笑天。不,是得到一个市长。看来她是得有一把保护伞,萧笑天无疑就是一把大伞,有了这把伞,她朱沙还会怕马搁浅再让她去当清洁工吗?……
朱沙站在那儿不得不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做她要做的事情。当然,这个念头是她今天突然萌发的,她为这个突然萌发感到得意、骄傲、恐惧和害怕。她仿佛是不由自主。
也许就是不由自主,朱沙不安地望着萧笑天,屏住呼吸慢慢地脱着衣裙。
就在她刚刚解开衣扣的时候,却骤然听得萧笑天轻微咳嗽一声,吓得朱沙猛地背过身去,一时间,呼吸都被凝固了一般。
她终于还是手忙脚乱地将衣扣扣上,尔后便控制不住地喘息起来。心,慌乱得似乎就要穿破皮肉跳出来。她不敢回过身来,没有勇气继续。萧笑天就在她身后,她仿佛已经看到他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似火,烧遍了她的全身,似剑直刺她的胸膛,似魔鬼准备把她活剥。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就要死掉。她不想死,她要保护她的生命,她必须得勇敢。最终她像是准备要和谁去拼命一样地转过身来,惊恐之中不由得一愣……许久她才舒了一口气,她发现萧笑天并没有醒,仍然睡着。
然而,她仍然不敢靠近萧笑天。她站在那儿,按住胸口那颗还在乱蹦的心。她甚至不敢去看萧笑天那张睡熟的脸,她为自己的所做所想而感到羞耻,觉得自己一时间变得丑陋不堪。
她想立即离开这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行动。
她很想哭。
……
难过之中,朱沙最终还是轻轻靠近床前,想再看一眼萧笑天,算是与他告别。她看他睡得很沉,于是她决定就这样悄悄离开。
可是,她仍然没有行动,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她感到无助,像她曾去捡烟头时一样的无助。
她的心情又一次变得复杂起来。
她太想离开这里。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朱沙无奈极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正对她低语:脱掉你的衣服吧,你的衣服或许很昂贵,但现时已经没有谁认可它的价值了,脱掉吧……
朱沙一阵哆嗦。
她哆嗦着手,终于再次解开衣扣,终于彻底脱掉衣裙,解下|乳罩;当看到自己白嫩而赤祼祼的肉体时,她一阵心惊肉跳;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脱下面像黑色的网一样编织的内衣。
就这样,朱沙钻进萧笑天的被窝。
萧笑天依然睡得很沉。
朱沙想,她不能这样躺着等萧笑天醒来,六点以前她必须得离开这里。她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她以叫醒萧笑天为由,一边轻轻晃摇萧笑天,一边勇敢地解开了他的腰带。她费了好大劲才把萧笑天叫醒。
萧笑天仿佛还在睡梦中,他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让我再睡一会儿,我的头好沉,好重。”
“萧市长快醒醒,萧市长快起来,萧市长你的电话,电话找你。”
朱沙终于把萧笑天喊醒。
“电话?”萧笑天立即睁开眼睛。“谁找我?快把手机给我。”“萧市长,不是手机,是电话,是你家里的电话在不停地响。”
“哦?”萧笑天静静地听一会儿,屋里很安静,于是他就又闭上眼睛说,“电话不叫了,没有事,睡吧。”
萧笑天说着,伸出胳臂揽起朱沙。
朱沙一惊。
也许就在朱沙一惊的那一个瞬间,萧笑天这才彻底醒过来。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到了自己,他也看到了朱沙,一个赤祼祼的朱沙。
啊?
萧笑天愕然了。
雪落无声 第三章(9)
眼前的一切使他惊恐不安,可他的眼睛却是那样直直地停留在朱沙那诱人、挺立的Ru房上。
许久,萧笑天才慌乱地说:
“朱沙,你?……我?……这?……怎么回事?”
朱沙不语。
朱沙避开萧笑天逼人的目光,羞涩地将两膝抱在胸前。
萧笑天依然声音机械地:“我,我对你做了什么了吗?啊?朱沙,你说话呀?”
朱沙惶恐地望一眼萧笑天,又倏地低下头,装出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说:
“我不怪你。”
“天哪!……”
萧笑天真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懊悔莫及,痛苦不堪。他双手狠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凄然:
“朱沙,对不起,对不起啊……”
“萧市长,”朱沙顿一下,“我……我说过了,我不怪你。”
萧笑天终于将视线移开,他一边重新系好自己的腰带,一边慌乱地抓起眼前的被子,往朱沙胸前一塞,背过身去,犹如梦醒一般说:
“快穿上衣服吧。”
朱沙迫不及待地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萧市长,”朱沙忐忑不安,声音细小地说,“我走了。”
萧笑天两肘抱膝木然地坐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朱沙因急于离开,所以她并不在乎萧笑天怎么样,提起背包向外走。
“等一等,朱沙,你等一下。”
萧笑天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苍老了许多。
他下床,让朱沙随他回到书房。
朱沙不知道萧笑天要干什么,心,不免更加忐忑起来。她问自己,萧笑天会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如果是,那么先前准备拼命的那股勇猛,不知为什么,现时已经荡然无存,仿佛失去了一切。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该如何去应付,萧笑天为什么要留住她,她十分懵懂。唉,不该留下来,刚才找个借口坚决离开就好了。
朱沙惶恐而有些不自然地站在一边,悄悄抬手看一下表,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她怕马搁浅在这个时候来电话催她,于是她关闭了手机。
萧笑天弯腰从写字台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皮箱,看着朱沙,然后叫朱沙到跟前来,停一会儿说:
“这里有五十万,你拿走吧。”
朱沙显然又是一惊。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她本来就揪紧的一颗心,越发透不过气来。她瞪起一双大眼,直愣愣地望着萧笑天。
萧笑天还是那样看着她,等待她拿走五十万。
朱沙觉得她是在梦里。
慢慢地,她从这个梦里醒来,一种如释重负,一种自责和茫然伴着惊喜一股脑地像一团麻一样搅在一起。此时,她真的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她只知道最好离开这里,而且越快越好。她颤抖着手,慌忙接过萧笑天手上的皮箱,转身飞似的离去。
“等一等。”
萧笑天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叫住朱沙。
“啊?”
朱沙惊愣地停下脚步,一点一点地回过身来,不安地望着萧笑天。
“你回来。”
萧笑天的脸色有些苍白。
朱沙走回来,站在萧笑天面前。
萧笑天伸手拿过朱沙手里的皮箱,放到写字台上,打开。
朱沙不由自主凑上前,果真是一箱子钱。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她有点发晕。
她看一眼萧笑天,她原以为萧笑天突然叫她回来是识破了她,现在她想不是这样,是萧笑天不舍得这些钱,他是后悔了。于是她便鼓足勇气说:
“我不该要你的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萧笑天仿佛没有听清楚朱沙在说些什么,也没有心情去理睬她的话。他只是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放在一捆捆人民币上的几张纸,看一眼,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轻轻叫一声:“东方竹……”他把那几张纸放到写字台上,重新关好皮箱,然后交给朱沙。
雪落无声 第三章(10)
朱沙先是一愣,接着是大惑不解。她接过皮箱,转脸看一眼写字台上那几张已经变得发黄的纸,上面留有端庄秀丽的钢笔字,她想看看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也许是相隔的角度不合适,她一个字也没有看清楚。当然她也不好着意去看。因为这对她来说自然并不重要,于是也就不以为然地把目光移开。但朱沙十分纳闷,也十分不理解,难道萧笑天打开皮箱就为这几张发黄的纸吗?她发现萧笑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倒使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自责。她想把这个皮箱留下。她望着萧笑天正准备说什么,却见萧笑天仿佛很是眷恋地伸手去摸一摸她的披肩长发,好像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萧市长……”
朱沙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然无法理解,萧笑天为什么会对她的长发这么感兴趣。
萧笑天终于慢慢地松开手,看上去他很惆怅。他看一眼朱沙,刚放下来的手却又一次去触摸朱沙的头发,接着他像触电似的收回手,痛苦地把脸转向一边:
“朱沙你走吧。”
……
朱沙走了。
朱沙到底是提着那个皮箱走了。
从此,朱沙觉得皮箱里装的是她的人生轨迹……
八
夜很深。
夜好沉重。
室内烟雾弥漫。
萧笑天掐灭烟蒂,又点上一支。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关窗帘。
天际一弯残缺的月亮,执著而无私地洒着银光。银光透过玻璃窗,毫不犹豫地飞进室内,停留在萧笑天的脸上。
他靠在床上,感觉很累,但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一直在想他和朱沙。
他记得,那一天,他第一次到外贸进出口公司视察工作。当朱沙无意中走进他的视线里的时候,他先是一愣,差一点误叫她一声东方竹。后来,他控制着自己的激|情,他觉得这可能吗?他问马搁浅:
“刚才捡烟蒂的那个人是谁?”
马搁浅发现了萧笑天看朱沙的目光有些特别,这种目光在马搁浅看来是一个猎人就要捕捉猎物的目光。于是十分殷勤而讨好地回答说:
“她叫朱沙,中原人,大学专科毕业,三十好几了,现在独身。”
“中原人?朱沙?”萧笑天仿佛在自语,又仿佛是问马搁浅:“你公司聘任的清洁工也都是有学历的吗?”
马搁浅不免心里一震。
“啊?……啊不。”
马搁浅迅速回避了萧笑天依然特别的目光。
他在心里偷偷问自己:萧市长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转着弯地批评他不重视人才,还是……难道他也真地看上朱沙了?他一时还弄不明白,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是朱沙太有姿色,还是男人都想成为猎手?
他希望萧笑天是猎手。
他认为萧笑天就是一个猎手。
他不由得心里一乐,转动几下小眼珠,灵机一动,想,他必须新设一个策划部。对,就是策划部。于是他继续解释说:
“朱沙她,她现在是我们公司中层管理人员,她是,是策划部经理。”马搁浅见萧笑天还在不时地回头看朱沙,于是又进一步解释说,“朱沙是个人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刚才萧市长您也看到了,捡烟蒂那是清洁工的事,可让她看到了,一定要捡起来。”
“哦?”
萧笑天即刻停下脚,不由得再去望一眼朱沙走过去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从视野里消失。当他再回过头来看马搁浅时,正准备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
此时的萧笑天,心里真是波澜四起,难以形容。见到朱沙,他真觉得仿佛是东方竹从天上掉下来了。
朱沙太像东方竹。
那身材,那眼睛……
那瀑布似的披肩秀发……
毋庸置疑,朱沙给萧笑天留下了深刻的,甚至是难以忘怀的印象,但是朱沙和东方竹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雪落无声 第三章(11)
东方竹出生在中国最美丽的海滨城市威海——是当年秦始皇东巡时到过的地方。萧笑天很是艳羡。在他眼里,东方竹无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他常问东方竹:“你这么聪明是不是小时候喝多了海水?……”
萧笑天又一次想到东方竹。
当然,没有谁知道,东方竹是他萧笑天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可是……
可是,他们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见面了……
萧笑天努力掩饰着内心突如其来的情感波澜,继续视察工作,听汇报。在视察过程中,对马搁浅需要征地、扩建公司等一些设想,当他要求公司写一份报告时,马搁浅立即满脸堆笑地说:
“行,萧市长,我们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做,拟好报告我让策划部经理朱沙给您送过去。”
……
第二天,果真是朱沙带着公司的一份计划报告,来到萧笑天市长的办公室。
萧笑天当时就把朱沙带来的报告批了。后来,只要是朱沙代表公司要办的事情,需要政府点头的,萧笑天都开了绿灯。
对于这一切,至今他也说不清楚,是因为马搁浅的要求符合政策,还是因为朱沙?……
萧笑天十分懵懂。
萧笑天很苦恼,他承认他喜欢朱沙,而且非常喜欢,尽管他弄不明白,这是因为朱沙自身,还是因为东方竹。他记得有两次和朱沙一起跳舞。在跳舞的过程里,他几次感觉到朱沙用
身体靠近他,用她坚挺的Ru房,不时地贴在他的胸口上……那
一次,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将目光顺着朱沙的脖颈一直游览
到深处,他看到了她的一对Ru房,一对没有让|乳罩罩住的|乳
房,显得极其美丽,诱惑灼人……萧笑天感到一阵燥热,脚下
的舞步也随着乱了方寸……他努力把视线移开,他挺过去
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今天失去了自我……
他痛苦地看一眼一直拿在手上的那几张发黄的纸。
纸上面是东方竹的字迹,是东方竹十几年前写的。
就这几张纸,使萧笑天情不自禁地重温久远的旧梦……
雪落无声 第二部分
雪落无声 第四章(1)
一
这一年,萧笑天三十七岁,在北方的一座省城里管理着一个大型企业——海天服装厂。
不可否认,萧笑天有一流的厂房,一流的管理,一流的的设施,一流的产品,一流的质量。产品销售一路走红。
然而,一段时间,他仿佛突然没有了市场,产品积压,生产出来的服装就那样长久地睡在仓库里。
为此,萧笑天为企业的生存与发展不断地引进人才。
这一天,经面试,有七名大专以上学历的毕业生,来海天服装厂报到。在全体职工会上,萧笑天将这七名新来的大学生向职工一一作了介绍。他最后介绍的一位是七个人当中惟一的女性,也是这七个人中惟一的研究生。
她叫东方竹。
东方竹中等身材,弯弯的眉毛下扑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目光坚定而自信。白皙的脸上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只要她微微一笑,便可露出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来,被拉直的秀发披到肩上。虽然是刚毕业,却也透出几分精干与稳重。
萧笑天觉得东方竹很特别,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种令他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他着意把东方竹放到最后一个介绍,并多说了几句更加欢迎的话。
最后,在会议结束前,萧笑天依然宣布一条规定:任何人不得去四楼的403房间。这是厂里的一条纪律。
东方竹听了,不由得有些震动。她不明白厂里为什么要有这样一条令她感到有点滑稽的纪律。她不由自主地去看一眼萧笑天,她看到了萧笑天在宣布这条纪律时的那种严肃。她感到非常好奇。散会后,她和他们新来的几位是最后走出五楼会议室的。到了四楼,东方竹却放慢脚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同伴提醒她:“东方竹你走错了,我们的工作室在三楼。”
东方竹一边继续顺着走廊走,一边仰头寻找着什么,一边回答:
“我知道。”
“那你干什么去啊?”
“找403室。”
他们几个听了也都好奇地跟了过来,和东方竹一起站在她找到的403房间的门前。
东方竹发现,这儿并不是像她刚才想像的那样:是财务重地,或仓库禁区……再或者在门上套上几把大锁,贴满封条等等。总而言之,凡是她所想到的都不存在。她更加纳闷,于是便伸手去扭一下门把,“嗯?”她即刻愣了一下,随即把手缩了回来。她心里自语:“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她感到不可思议,就这样一个普通而又虚掩着门的房间却成了厂里任何人不得进入的禁地,还要当作一条纪律来执行,这是为什么?她站在那儿,不由得皱皱眉头,奇怪!这个被虚掩着的门里面究竟有什么?一种莫大的好奇,使她欲再次去开门,却被人一把拉住。
“东方竹,你要干什么?”
“我要进去看看。”东方竹坚定地回答。
“你疯了?刚才萧厂长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对,我听到了。但是你们没觉得萧厂长有点怪怪的?”东方竹转过脸,手指着门继续说,“你们知道吗?这门没有上锁。就这么一个虚掩着门的屋子,本身就说明里面没有什么秘密嘛,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禁地。如果里面真有什么,那就把门套上锁,没有必要作为一条纪律在会议上宣布嘛。”
东方竹说着又要去开门,但还是有人按住了她的手。
“东方竹你又犯傻了,这不明摆着的嘛,人家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约束职工、考验职工。刚才散会时我问一个职工,他说这个规定已经有两年多了,大家都在自觉遵守,没有一个犯纪律的。”
“是吗?”东方竹仿佛有点失落,伸出手指不停地挠着脸,过一会又说,“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不行,你千万别进去。你想过吗?海天服装厂是有名的名牌企业,我们能来这个厂多不容易,人家差点没把我们给考煳了才选中了我们。你看萧厂长那严厉的样子,你要犯了他的规定,惹恼了他,他还不解雇你?要真这样,可就再也找不到像这样的好单位了,薪水又那么高,该好好珍惜,这也是为你好。走,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雪落无声 第四章(2)
东方竹挠一下头,她还是不肯离开。她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