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在池家的第三个中秋又在游泳池里度过。
来池家后大三暑假昭月去过大理,怀念的总是嵌入云端的苍山和夜晚的浩淼洱海。那会儿赶上明月夜,与人结伴租了渔船入洱海捞月,天近水,水近人,人近月,两手空空回,却总也忘不掉那夜心里的欢畅。
池家的泳池离天远着呢,但人近了水一样可以捞月。眉眼都低下去,盯牢手边的鳞波碎影,可以不介意自己被困在这一方池子里。
这一次昭月在池家父子回家时没有睡着,她哼着曲,听到大门处远远传来的动静便噤了声,然后看到亮闪闪的车灯。他们回来得早了些。
看到从停车坪远远走来的身影昭月瞄了一眼自己这个漂流筏,够两个人躺。
昭月最讨厌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闻着要作呕,还好,身边这个是淡淡的。他似乎没怎么喝。和亲人吃饭有一样好,不用应酬。池门城就坐在女孩子对面,曲着膝,凝住她夜色的脸。
“以后都这么过吗?”
“除非您把我带过去。那不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吗?”
“想过去吗?”
“不敢。您那两位老人听说蛮喜欢郁总监,我还是不出现的好。”
这月光这么亮,都看得清彼此的神情。她唇一抿,笑开,月色下竟有一股魅惑人的妖娆。想来这月色便是最魅人的妆。男人立时挪身。
“慕之……”
“你以为他也像你整天窝在家里,他没回来。”
男人,一出现就不教人安生。昭月只在长臂要伸过来时一个倾身,哗啦一声,掉下去了。八月十五夜的池水可真凉,女孩子冻得一个激灵。
“陈昭月!”
他从来喊她昭。这一回可怒了。
“那个船单薄。”
“还给我装!”
“那我冻一会儿给您赔罪。”
筏上的男人眉凝到一块,嘴角翘上去,看不清是笑是怒,只是一眨眼人已从筏上扑下来。那身形,如同猛兽。
“知道什么才叫捞月吗!”一手把人擒了,往岸上带,然后,“捧”回去。她是“月”,自己倒忘了。
有时候,昭月想,有时候和池门城相处也是有趣的,尤其是逆着他又找得到借口搪塞的时候。但是若暴露了,那便可怕了。男人原本就是兽。
……
一念之差。如果当初另有选择,进入池家第三年的中秋昭月应该仍是个学生,做研究的学生。如今,池门城笑她是野人一只。
毕业前曾得到保研机会。池门城的意思是,读。昭月没理他。本科选择英语专业只因擅长且出来好赚钱,再搞英语研究那就自我折磨了。但陈昭月着实是适合做学问的那类人,池门城揶揄过。她可以整日整日看书,还都是正经书,看得心无旁骛。
“以后别后悔。”
昭月自然不会后悔。今夏她刚跑了厦门,在某家咖啡馆兼家庭旅馆当了两个月侍应生,吃住都省下来,休息日跑出去游逛,拼拼凑凑也把厦门几处出名的都逛了;而工作日客少的空当就看书,英文的中文的混着看。保研不想,考研是要的,考中意的的中文系,研究古代戏曲。这种事,等成功了再给池门城看。
池门城知道女孩子心有多野,进入池家后每回假期她都是跑得远远的。他给她钱她就跑,他不给她钱她同样会跑。暑假可以消失两个月,提前一天回来都不。至于寒假,池门城倒比她还积极,许她整个寒假呆外头,省得遇见他那些络绎不绝的登门客。这种事,算两全其美吧,至少昭月不觉没能和她们池家人一起过年有多可惜,乐得独自在外逍遥。
而昭月也清楚现今的一切其实都托池门城的福。没有他此时应该拼着命做职业女性,僵着背坐办公室,芝麻大的单也得和客户费力周旋。没有他就没有这么多可挥霍的自由,没有资本说:“你不给我钱也可以,我有车费,到了那边打工。”
所以,回到池家的日子就恪守本分,池门城需要的为妇之道,唯一承顺耳。
……
中秋过了秋天继续深下去。昭月一天天宅在池家,像一尾无所事事的懒鱼,悠然躲在这一方池子里游弋。每天不过看书,读读写写,也研究些照片,夜来做瑜伽,还有,男人若有兴致,她便
“侍寝”。
池门城时而闲时而忙得几天不着家。昭月看他挺惬意的,不像她在故事里看过的生意人的日理万机。那人说过,事业刚起步时必然日理万机,强大后交给团队做事,稳定而强大后则让系统做事。对他的事业昭月不了解也不乱问,只知他涉足好多领域,国外的事务有专人料理。可怪的是他唯一的孩子慕之却对生意毫无兴趣。一生拼搏建立起来的王国竟然没有子嗣愿意来继承,这是多么悲哀的事。但池门城当初并不怎么为难慕之,慕之愿去电影学院便让他去了,但事先放了话,将来他一个忙都不会帮。帮忙,慕之哪屑于父亲的帮。十八岁的少年对父亲放的话只低头轻轻一嗤,明明不屑,却不做得太明,免得和父亲不愉快。十八岁就很懂得世故了,是演戏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