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和人一样,喜欢赶趟儿凑热闹了。陈昭月今日事已够多,老同学上门还要凑一份子。慕之交代李妈吴妈安排酒水吃食,两个女佣听闻有昭月的客人,纷纷稀奇,但也欢喜。可真难得这个平素大门不出的小姐能迎来一堆客人。
昭月躲进自己的房间洗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不为到时能对着别人笑得多灿烂,只图个不要一张苦瓜脸。今日事真不开心,慕之一回来便欺人,池门城最终也没回复过来。事情再明白不过,想为他们开脱都不能了。被蒙在鼓里的日子是没心没肺的,一旦捅破了知晓了,顷刻之间只剩了怨。欺瞒本身就是一宗罪,更何况不是出自善意。不过也许,一堆人的到来,可以使人忙于招
待,暂时忘忧。
爬过树,衣服也脏了,只好一身都换掉,免得脏了池家那尊贵的沙发座椅。其实在树上没有风,风全被茂密的榕树叶挡住了,所以之前一直一直坐下去。一直坐着,一直想,想不明白池门城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瞒着他认识郑乔伊的事。只记得有一回一起看郑乔伊的电影,因为郑乔伊的形象问题,他闹了脾气。
那是郑乔伊第一次演反派,极少见,她不能接受,中途要走,他死拽住她,逼着她看完。结束之后她忍住心里不快,沉默不语。男人明知她不悦,仍冷嘲热讽:“郑乔伊演反派如何?”
她在心里喊“怎么可以让他演反派”,说出口却是淡淡的一声“不习惯”,平常隐忍是对的,但那一时她错了。愈强作镇定,男人反愈不屑。
“他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起来,是不是像我?”
她反诘:“您有他戏里这么坏?”
“当然不。”男人脱口而出。
那还较什么劲呢?当时只当这男人占有欲过盛,不容许自己的女人对别个男人的崇拜热爱胜过对他,所以极可笑地对一个远在天边的一个偶像争风吃醋。现在知道了,原来他们熟得不得了!那么好还争什么?人,怎么可以霸道自私成这样?或许,正因为彼此相熟所以处处有了比较。一个商界的霸者,一个演艺界的帝王,各自成就卓著,但郑乔伊的个人魅力是池门城所远不及的吧。
郑乔伊啊,那是一个懂得眉目神情间就将自己的睿智涵养恰到好处地释放出来的人,所以塑造得
起一个又一个英明智慧的智者形象,更重要的是,现实生活中为人同样个性。他演戏不需要装模作样,就似演着他自己。有几个人演戏就像演着自己?所以,别人再红也只是几年或半辈子,而郑乔伊成了那个世界的帝王,从容地从年轻受人推崇到现在的年愈不惑,将来更要进入那个世界最辉煌的篇章。池门城呢,他只是个商人,再富有也只是个商人,一个在外人看来永远平和私下里却霸道暴烈的恶劣男人。郑乔伊从来不需要伪装他自己,池门城却更像对人演戏呢,包括她这个陌路人都被他编排进去,按着他的脚本,做他的玩偶。
他怎么可以这样!扑到被褥上,绞着被褥的丝滑缎面,怎么想都想不通。
“小姐,客人来咯!”李妈笑呵呵地来敲门。人来了,再要想也想不下去了。慌忙收拾表情。
下楼的脚步有点沉重。几个人?见面第一眼的眼神将会怎样?慕之挑了怎样个位置看她的戏?戏,是他看她,还是她看他?
池家。高围墙。大铁门。宽长车道。宏伟的楼。一桌一椅一灯一壁,哪怕一个杯,不是每个品牌都可考,但精致华贵的东西,品质本身就是标签,标注着这个人家的豪奢。昭月这会儿连BB霜都没有抹,素着一张脸,哎,在众人的视线下,腮红更不必扫了。
所有人都望着她,尽管她素颜,衣服也寻常。她又不是高贵的女王,所以,众人还不至于凝神屏息。苏寂月见着她时就笑起来:“喏,人多吧。”就是她们寝室的而已,四个人。看着四张笑容灿烂的脸,昭月也笑得明媚起来。大厅里没有慕之呢。
“听寂月说你和当初家教的主顾恋爱,我们都好八卦地想来看看了。”话说得多明白。
李妈吴妈招呼女孩子们坐。昭月有点急,忙开口:“不然,去我房间吧。”趁着慕之不在,赶紧撤。
“好啊,你要带我们先参观这个藏娇的金屋啦。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他人呢?”
被四双眼睛聚焦着,昭月耳珠都红起来。“他不在,出差去了……这里就是他的家。”
“哦,他的妻子……”苏寂月压低了声音,有佣人在呢。
“前妻早二十年就去世了。啊,我带你们上楼……”
女孩子们纷纷动身,却有一个清越男音飘过来。“去哪儿呢姐姐们,就在大厅坐着嘛,到时再去楼上不迟。”
昭月顿时头皮发麻。众女循声看人,顿时个个心潮澎湃。苏寂月已然涨红了脸。世上有这样俊的男子?却不陌生。年轻版的池门城。
“这位是?”
苏寂月开口有点轻,还有柔。
“慕之……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