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现任配偶 > 第六章

第六章

“好的。”她端详着儿子,并未看出异常之处。那么,是她因为生病而神经过敏了吧。

程苍石点点头出门去倒水,没告诉母亲,他看见父亲在转身的瞬间,微笑隐匿起来,转而­阴­暗的面­色­上闪现着凌厉的表情。

父亲并不是和蔼忠厚的人,他知道。待人温和不代表他本­性­如此,掩藏在父亲温柔表象背后的真面目绝不是他一介儿童能够看透的。他爱父亲和母亲,所以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他们一家人走向正常生活的路途中受到伤害。

看得出来父亲与母亲相互喜欢,连他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所流转的那种亲昵,但是,事情并不如他和林逸熹所想象的那样容易处理。光有喜欢似乎并不能解决一切,比如,强势的父亲会不会在不经意间破坏他们小心构筑的关系?或者,母亲像刚才那样逃避着父亲,又是因为什么?

而且,他有强烈的预感,卫生间里的那个纸盒,会给他们这一个月的安宁生活带来不小的震撼。是好?是坏?不知道,也无从猜测。关于这件事情的一切,对于他和父亲两个不知情的人来说,未来的掌握权只在母亲一个人手里,一家人何去何从,端看她如何处理了。

一边想一边走着,他像想起了什么,转个方向去卫生间拐了个弯。

卧房里的安尤迦摸摸被角,想在吃饭前小睡一会儿,于是闭上眼让脑中的纷繁沉淀下来。然而,突然间,一个被她的马虎忽略掉的尖锐问题直挺挺地杵了出来,驱散了一切睡意——验孕­棒­,验孕­棒­还在卫生间里!

那东西绝不能让程森看见,天啊……她,她得快拿回来!

被发现的危险令她醍醐灌顶,也顾不得自己还是个病人,只挣扎着掀开被子要下床。随着剧烈的动作,一阵意料之外的恶心伴着眩晕又冲了上来。

“妈!”推门进入的程苍石被母亲捂着嘴­干­呕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水杯跑过去扶起悬宕在床沿上的她。母亲这是怎么了?

安尤迦苍白着脸­色­任由儿子扶正环抱,一颗心荡到谷底。她可能真的怀孕了,事情……也变得麻烦了。

程苍石抱着母亲,却只感到她冰凉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昨天她还没有这么反常,妈妈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是真的病了吗?还是她在害怕什么呢?他心疼于母亲散乱长发间他不曾见过的哀戚的神­色­,不忍地更形收紧双臂。是他和父亲的到来令她不安吗?

“我去叫爸爸!”想到更强大的后盾,他松口气想要起身,手臂却被紧紧攫住。母亲是那样的用力,那纤弱的手指甚至让他感到疼痛。

“抱歉,苍石,”察觉到自己抓疼了儿子,安尤迦立即松开手,但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她眩晕的神经,“但是不要……不要告诉你爸爸。”

“妈,你很难受吗?咱们上医院吧!”看着母亲的难过,他首次感到无助的痛苦。他低声恳求着,却又被她眼角盈满的泪意弄得更加无措。

“不,苍石,别着急,我没事。”安尤迦用力闭了几下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不能晕过去,还有验孕­棒­没拿回来……可是,几次三番,她都无法摆脱眼前晃动的黑影。

完了,这下完了……

程苍石看着妈妈挣扎着睁眼闭眼,仿佛不甘就这么晕倒。情急之中,瞬间呣子连心,纵然不是血亲,他亦感受到母亲强烈的渴求:“妈,你要什么吗?我去给你拿。”

……也只能这样了,只要不让程森发现,让苍石拿来吧……“苍石,卫生间洗手台上有一个盒子,现在给我拿来好吗?不要让你爸爸看见。”

原来是那个。程苍石空出一只手,伸进裤袋里把小盒掏了出来,“是这个吗?”

掩不住的惊讶安尤迦接过装着验孕­棒­的盒子,仍然不放心:“你爸爸……”

“刚刚我拿的,爸爸并不知道。”

啊,这就好了……她终于放下心来,费力地将小盒藏在床垫下面,终于虚软着向后倒去。“苍石,我想喝水。”好累啊。

“好的。”程苍石小心地扶着她躺平拉好被子,转头去拿方才放在门口柜子上的水杯。待他端到床前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已经睡去了。

半开的门让厨房锅铲碰撞的声音灌进来,他看到她的眉蹙紧了些。再回头想关上门,走到门口,他愣住。

顺着这个角度看去,这间主卧房的门正好与厨房门两相遥对。拜摆设空旷的客厅所赐,他想,只要有心看,厨房里的人是能够看到卧房里靠近床的这方空间的。

刚才的情景,父亲看见了吗?

不知道。

虽然是父子,虽然流着同样的血,但他却似乎永远也摸不透父亲哪怕一丝的心绪。他还太小,而父亲太深沉。他只知道,如果父亲想要知道什么的话,没有秘密能在他面前隐藏得住。在老家时就是如此,华丽压抑的家中,表面看起来­奶­­奶­是不可逆违的权威,而实质上,那只不过是父亲在用无所谓的顺从来维护的假象罢了。真正掌控一切的,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爱父亲,所以无法对他产生任何的警戒。而对于双亲之间微妙的关系,他又看得不甚清楚,只能想父亲喜欢母亲,所以他应该不会去伤害她。只是,他知道母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知道了,他又能给得了吗?

不知道,也无从知道。正如他所想的,他还太小,成|人世界也并不如几何代数那样简单。或许,他该找林逸熹商量一下。

正想着,卧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程森向里面探了个头,发现妻子安然地睡着。

“你妈妈什么时候睡的?”他悄声问眼前好像被吓到的儿子,想以此决定是否还叫她起来吃饭。

“睡了一会儿了,她好像很累。”

“那让她睡吧,我们俩先吃。”程森摘下围裙,招呼儿子吃饭。估计尤迦睡几个小时就会醒来,让她到那时再吃,吃饱了还能再睡。

“嗯。”

“来,尝尝吧,应该不会太咸。”客厅圆形的餐桌旁,程森给儿子舀了一盘炒饭。炒饭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烹调,希望苍石不会对它难以下咽。

对着父亲的微笑,程苍石没作多想就送了一大勺炒进嘴。咀嚼几下,还好,没什么异味,看来父亲还真是会做饭的。

点点头表示对炒饭质量的认同,他埋首在盘子里。

“别吃得那么急,小心噎到。”放了一杯水在他面前,程森舒适地交手靠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并不开动。

“您不吃吗?”程苍石咽着食物,努力使自己的问话自然。虽然从小就习惯被众人服侍着用餐,他也并不喜欢客厅里只有自己扒饭的声响。尤其是,佣人不会有像父亲一样的强烈存在感。

“我一会儿和你妈妈一起吃。”

“哦。”程苍石无言,继续忍耐着吃,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妈妈她会没事吧?”他想知道刚才父亲到底看到了没有。

“放心,”程森端起桌上轻薄的骨瓷茶杯,为锡兰红茶的淳香眯起眼,“你妈妈什么事也不会有。”

“那,”程苍石犹豫了下,转而请求道:“我想明天留在家里陪陪她,可以吗?”

程森轻轻偏头,看到了儿子微微泛红的脸颊。略加思索,他颌首同意:“好吧,你在家里也有个照应。”

“嗯。”

勺子和餐盘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父子二人回复沉默。

突然,程苍石想到一件就快被遗忘的事:“爸爸,孙叔叔一直想来家里看看,上次他没来成。”

孙叔叔早该能来玩的,无奈总被父亲派遣到外国出差,好几次来家里的机会都被他挥泪错过了,心有不满时便不断打电话给他诉苦。

“他?”程森想了下,扩展出一抹笑,“下次吧,我会再找个时间带他来。不过这一阵不行,公司里正在进行年终总结,大家都很忙。”

程苍石点点头表示理解。父亲有时会对他说一些公司里的事务,借此考察他的功课,而他自己也曾在年底亲历公司的结算大战,并且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父亲对公务要求很严格,不允许公司里有半个吃闲饭的员工,而作为父亲的好友兼部属,孙叔叔被利用得最为彻底。

“你想他了?”程森问儿子。他们大小两人关系一向很好,苍石和孙说话比对他这作父亲的说的还多。

“……嗯。”

“那……你想家吗,北边的老家?”

听到父亲闲聊似的问话,程苍石低着头,轻轻地晃了晃脑袋。要不是父亲提醒,他真的就快把那个家给忘了。

“是吗?”程森似乎若有所感,淡淡地叹了口气。

父子两人正再度陷入无言的时候,主卧房传来一个细微的声响,像是磕到了什么的声音。程森沉稳而迅速地起身,疾步向卧房而去。

“尤迦,醒了吗?”程森推开房门,看到妻子正斜着身子往床头的矮柜上够。

几步跨到床沿,他扶正她:“慢一点,要什么我来拿。”

刚醒来的安尤迦由他扶靠在枕头上,略感疲惫地揉揉眼,“想喝水,倒把东西碰掉了。”

程森捡起掉到地上的日历,放回原处。日历被翻错了页,白­色­底的过往月份上清晰地显现着墨水笔勾划的痕迹。

“我去倒些温水来。”他转身而去,留下安尤迦尤自奇怪他的小心翼翼。

“妈,你怎么样了?”终于解决掉一整盘炒饭的程苍石在父亲后脚进入卧房,欣慰地发现母亲的脸­色­好了些,至少不再白得像张纸。

“好多了,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她招呼儿子坐在床沿上握住他的手,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程苍石反握住母亲瘦弱的手,有点沮丧自己的手仍然比她的小。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到足够包握住这双细弱的手呢?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到比父亲还强呢?

“水来了。”程森端着一杯水缓缓走进屋来。

看到父亲,程苍石反­射­地站起身要躲开,却被安尤迦暗暗用力拉住。怎么办?他的内心陷入激烈的矛盾之中。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他谁也不能忤逆……

“苍石,往旁边坐一坐,我喂你妈妈喝水。”程森偏头示意儿子躲开些。

胜负瞬间分出。中立方程苍石在交锋中未战即败,安尤迦一方受连累只得放手。

“我自己喝就行了。”不悦的安尤迦多少还带着点起床气,对丈夫并无往常的顺从。

程森纵容地微笑着,没商量地落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阻绝了她与儿子交汇的视线。尤迦鲜少生气,但他喜爱她攒着眉气鼓鼓的,少有的稚气模样。

丈夫的独断让安尤迦十分愤慨。然而两人夫言­妇­从的相处模式又仿佛无形的规矩,令她无法开口表示自己的不满;最后只得无奈地在他的示意下倾身,让他顺利地将水杯靠近她的嘴­唇­。

“等一下,”看着玻璃杯沿上的小口张张合合地吞吐,程森顿了下,撤回手,“苍石,回屋去忙你的功课吧。”

笼罩在父亲身影下的程苍石听话地起身,即便看到了母亲睁大眼睛求救的信号,却也爱莫能助,“那我回屋了。”父亲除了是父亲,还是强力的象征;他尊重父亲是因为他是长辈,而服从他则是因为他的强大。

房门被轻轻带上,卧房回复宁静。

“别看了,来,继续喝。”程森把水杯凑上,体贴地服侍她。

安尤迦确定自己很生气。她能感觉到心中原本小小的火苗像被泼了油一样熊熊燃烧开来,红­色­的火光弥漫在她眼前,焚烧掉了原本清晰的理智。

“我不想喝。”

只是,她的反抗,在丈夫看来不过是孩子气的别扭。

“听话,刚睡醒应当喝杯水的。”程森耐心地轻抚她的头劝哄。

“不喝!”突然,日间某个尖锐的女声闪过脑海,混合着心底的压抑让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疼痛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并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谁都来找她的麻烦?为什么谁都要强迫她!她捂住心口推着丈夫,痛苦地想要将他推离她的世界:“不喝!不喝不喝不喝!”

“咣啷!”玻璃水杯在推搡中滑落到地毯上,磕到了柜脚。撒出的水顺着地毯的纤维蔓延开去,洇湿了一片暗­色­的花纹。

瞬间无言。

空静的卧房里回响着安尤迦轻声压抑的抽噎,几不可闻的哭声像尖利的刀片将空气划伤。床沿的程森视线胶着在地毯上,身体仿佛凝固的冰山,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安尤迦的心仍然在痛着,而神思却为这破碎的一幕惊然唤回。从指缝中看到程森­阴­沉的表情,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亲手将他惹怒了。

再没有心思顾虑心中的痛楚,她反­射­­性­地为自己所闯的祸陷入极度的忐忑之中。她并不是故意要让他生气的,只是坏事一件件接踵而来,发生得突兀,也令她难以招架。她不过是想要儿子陪伴安心度日的人而已,没什么更多的奢求,所以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承受这样那样或突如其来或龌龊不堪的压力。所以,如果这些事是要告诉她爱他是她的原罪,那么,她宁可不要这份沉重的爱。没有爱,纵使心缺失了,至少她还保有剩下的躯壳能无知觉而安然地生活。

陷下的床沿恢复往常的高度,程森站了起来。

灯光打在他侧着的脸上,让停止哭泣却仍在抽噎的安尤迦只看到一片­阴­影。她不觉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每个动作都丝丝扣扣地牵系着她的心。

程森仍然没有看她,双手Сhā在裤袋里,侧身就要离开。然而,高大的身形随即便定住。

他的妻子拽住了他衣角。

令人窒息的沉默淹没两人,地毯上那细瘦肩臂的投影是两个剪影唯一的牵扯。

随着时间的流过,排山倒海的不安让安尤迦心率过速。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在努力挽回已造成不良影响的过失。虽然已经决定不再爱他,虽然已经决定要慢慢适应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但是真正到了放手的契机,她却还是强烈地感受到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难放手啊,唯一一次的动心,她不想就这么让它毁在自己手里。

牵制衣角那血液流动不畅的青白素手轻轻地摇了两下,传达着女人柔弱的恳求与安抚。轻轻地跨越那道底线,男人周身的凛冽气息缓缓地被缭绕的情丝沐泽,渐渐消弭掉了寒冷的冰霜。

察觉到此番回应,于是衣角又被摇晃了几下,于是气息又缓和了几分。

于是再摇,于是再暖了一点。

于是开始来来去去地摇,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与请求不知不觉变成了女人有意无意的浅浅娇嗔。

“程森……”略带哭腔的余韵,她小声轻唤。

程森无声地叹息,转身拉过那只手臂,弯身把嫣然欲涕的妻子带在怀里轻轻拍抚。他输了,长这么大,他头一次没有将自己维护到底。尊严与利益,在他爱的女人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爱尤迦,这回他真的确定了。

埋在他的胸怀里,安尤迦紧紧环抱温热厚实的躯体,眼泪尽数洒在丈夫的衬衫上。长久的挣扎浮上心头翻滚着,欢愉与悲哀交替存在,她,已然无路可走。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