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涵脸上也挂着客气的笑,道:“我在合欢宫里等着宋公子聊天,但见宋公子一直迟迟不来,想必是无暇分身太忙碌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要天涵主动来吧;同在宫里,多多走动走动都是好的。”
说话间,御天涵就被宋若卿引到一旁的宽凳上,和衣而坐之际,青唯就端着茶水点心走了上来。
御天涵端起茶水,青白茶色的杯盖轻轻浮动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凑与鼻尖嗅了嗅,笑然:“上等的云山银耗,听说是年年进贡的贡品,整个皇宫里除了御书房甚少能从别处品尝到,没想到在宋公子这里倒是饱了口福。”
宋若卿淡淡一笑,也抿了口茶水说着:“我素爱喝些清茶,小国知晓后就要人送了些过来。”
小国?叫的还真是亲热!
御天涵不动声色的眉梢一挑,道行颇深的维持着面颊上客气疏离的笑意:“早就听说陛下和宋公子自幼相识,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今日一见果然是如传闻中一样;宋公子乃是当朝丞相嫡孙,丞相大人有是三朝元老,想必在这朝堂上和民间都颇有声望和能力;所以,宋公子便能知他人不能知,洞晓他人不能晓得之事吧。”
几天前,当宋若卿在御天涵的耳畔说了那句话之后,宋若卿一直都在心里等着御天涵自动挑起这件事;本还以为他会忍耐些时日,但就现在看来,这个表面上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上心孤冷倨傲的御天涵原来也是个急性子;才几天,就开始着火了。
“爷爷虽然位极人臣,但从来都是操心与家国社稷,鲜少来管束若卿的事情;知道御公子口中所讲的洞晓他人不知晓之事,想必是说御公子是来自于大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邸的事情吧。”
话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这两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再隐瞒的了。
御天涵放下手边的杯盏,看向宋若卿,直截了当道:“宋公子究竟想要干什么?当日在你我耳边说的那几句话,无非不就是想要我来找你吗?我现在来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了吧。”
宋若卿看着御天涵那张逐渐严肃认真的脸,从容一笑之际站起身,走到窗栏边看似无意的拨弄了一把放在花盆中的水仙花,“听说你早年在绿柳山庄,跟着一个江湖奇人;自小又遍览千山万水,当时听到这个传言我还想着是有人编排来的,今日一看御公子这直截了当的个性,倒还真像是有其事一样。”
御天涵知道自己的那点事恐怕早已被宋若卿调查的一清二楚,毫不隐瞒的说:“天涵自幼是身在江湖,但是这又怎样?难道这后宫之中不准许有江湖之人出没吗?”
“这后宫的确是不能阻止江湖之人出没,只是恐怕这前朝的朝臣会对御公子是乔羽的青梅竹马感兴趣吧。”宋若卿依然是盈盈笑着,细白的指尖轻轻地碰触着水仙花白嫩的花瓣,真不知是花瓣细白还是他的指尖让花瓣羞红了脸:“御公子,这西凉和大周交恶,你身为大周人士,又是和乔羽有着这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是站在小国这边默默支持她呢还是会暗通他国出卖我们呢?”
如此严重的话,御天涵若是还能坐得住他就真的能入定了。
说话间,御天涵就已经把怒而起,怒瞪着看着笑盈盈其实却句句锋利、言辞凿凿的宋若卿:“我会怎么样要你这样的卑鄙小人管?宋若卿,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笑面虎笑面虎,说的就是你这种吃人害人还佯装成天真无害的败类。”
青唯站在一侧,看自己公子被如此羞辱,离开站出来还嘴:“御公子,我家公子以礼相待,你怎么能出口羞辱人呢?!难道你这个模样就是大周人的待人之道吗?怪不得我们西凉边境会受到滋扰,如此蛮夷不通礼数,说也说不清。”
御天涵转眼看着青唯那副护犊的模样,又瞟见宋若卿根本就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就知道这主仆二人摆明了就是在唱双簧,一个将他逼急了,一个还在这里佯装着什么都没做错的模样,简直就是蛇鼠一窝、卑鄙无耻。
“你们说我是蛮夷不通礼数?说我讲不清楚、无理取闹?哼!宋若卿,如果我在你眼中卑微如一粒尘埃,恐怕你在我眼里也尊贵不到哪儿去!想来宋丞相三朝元老、书香门第,本以为养出来的人定会是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会出来不宵子孙;宋若卿,你现在是在要挟我吗?如果是在要挟那就大可不必,你可以找人像前朝之人偷偷传话,告诉他们我可乔羽之间的事,也可以添油加醋,我御天涵怕你半分就枉为人。”说话间,御天涵就狠甩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御天涵,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身后,宋若卿终于也不再装了,指名道姓的喊住他,语气之中的恨意和厌恶格外明显。
御天涵背对着宋若卿,抬头挺胸毫不畏惧:“我还怕你不说呢!宋若卿,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御天涵是怎么进皇宫的,不是隐瞒你,更不是夸大其词,她战国在你眼里也许是无价之宝,可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比普通女人尊贵一点的少女罢了,当初为了让我进宫她可是无限谄媚;你不是喜欢她吗?甚至喜欢到将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雍容气度都可以挥之不要吗?那就请你看清楚眼前的事实,不是我赖在宫里不走,而是你的心上人求着我永远待在她身边,你不是一直想要拉开你我之间的距离吗?这就是我们的距离,你爱的、珍惜一生一世的、想要追求的却深深地迷恋着我,而你除了偶“小说领域”更新最快,全文_字手打尔得到照拂,什么也得不到。”
宋若卿听到这席话,顿时脸色乍变;看着那个华贵骄傲的背影,他恨不得化身为魑魅扑上去,噬咬他的灵魂,刺破他的傲骨。
捏着水仙花的手指微微颤抖,看着那倨傲的背影更是恨之入骨,‘啪’的一声,终于!水仙花花枝被折断,宋若卿再难控制自己,冲上去就站在御天涵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是对彼此毫不遮掩的恨意和厌恶。
水仙花瓣在手心里被碾碎成粉齑,俊美清雅的脸颊上滕饶着对执着的层层黑气,一字一句,同样钻心刻骨:“你说我只配得到偶尔的照拂?御天涵,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份胆量敢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在小国的心里我有什么样的地位吗?我和她自幼青梅竹马,见证着她的童年,见证着彼此共同的回忆,我们两人有着数十年不能磨灭的感情;而你呢?不过去区区只是入宫数月之久的人罢了,你认为你和她之间的几个月相处能够抵得上我和她之间数年如一日之间的感情吗?御天涵,你少自负了!我爱小国,爱的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在你们面前佯装下去,我要得到她,这辈子,她只能会是我的女人。”
看着眼前如此疯狂的说出自己感情的宋若卿,御天涵也怔愣了片刻;清雅脱俗的玉公子原来被情爱支配的时候也会变的如癫似狂;不过事实证明,御天涵在听见宋若卿的这席话后,心里也开始泛空,他说的没错,他和战国之间有着数年走下来的感情,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曾经、他们的童年,他这辈子都无法Сhā足更无法让其磨灭消失。
在战国的心里,宋若卿是特别的存在,要不然他不会在楚月宫众位公子中唯一一个住在凤沁殿的人,也不会让战国亲自要人送来香茶品尝,更不会让战国当着他的面那样维护着他;想到前几天从昭坤殿里出来的一幕,御天涵有些动摇了,有些不敢确信了,面对宋若卿说出来的数年感情,他开始怀疑了。
看着御天涵离开的背影宋若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怔怔的站在原地,紧攥的拳头已经松开,掌心里残破的水仙花花瓣早已泥泞成一团,沁着掌心的汗水,粉红与玉白相间显得极为淫靡。
他赢了不是吗?面对盛宠在握的御天涵,面对住在那至高无上宫殿之中的御天涵,他用自己的方式,用最犀利的语言和现实一次又一次的窥破他的心虚,一步一步的赢了不是吗?
御天涵宛若败军而逃的背影是那么狼狈和落寞,可是为什么他就开心不起来?为什么鼻头酸酸的,为什么心里空空的,为什么觉得——已经和心里最爱的那个她已经开始渐行渐远了呢?!
青唯从后面走上前扶着似乎只要被风一吹就能倒下去的宋若卿,声音细弱的叫他:“公子,进殿吧。”
宋若卿被青唯扶着,木讷讷的转过身走进殿中;四处打开的窗扇不断地从外面灌进来清风,可他却觉得从心底里发凉,一惊一吓之间慌忙叫道:“青唯,快去将窗门都关起来!关起来!”
瞧着神色有些不太对劲的公子,青唯吓着了,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公子,你怎么了?”
“好冷!我感觉自己好冷!”声音颤抖,空洞的双眼无望的看着前方,宋若卿慢慢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肩膀,不停地颤抖:“我好冷!真的好冷!比冬天的梅园还要冷!还要冷!”说话间,两行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眶中坠落下来。
青唯看着这样的宋若卿,紧张惊吓的一塌糊涂,可又不敢叫外面的人进来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公子,只有听从他的话飞快跑到窗户边将一扇扇窗户尽数关上,然后又跑到床榻上抽出织锦云被盖在浑身发颤的公子身上,吓得跌坐在地上,哭腔越来越浓:“公子,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心底里难受?青唯去叫太医来瞧瞧好不好?要不青唯去请陛下来,可以吗?”
宋若卿一把抓住浑身也颤抖不止的青唯,出声阻止:“不许去!哪里也不许去,不要去叫小国!我不要——不要她看见我这个样子。”
说话间,宋若卿就将身上温暖的织锦云被紧紧地拢在身上;门外是炎热秋气,大殿中也沾染了几分燥热,可就是在这份燥热中,宋若卿浑身冰凉的罩着锦被,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窜着赶着的在他身体里游走。
“公子……。”青唯跪坐在地上陪着宋若卿,看着不断流泪的公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若卿空洞着一双眼睛虚虚的看着前方,凋零呓语中喃喃出声:“从离开家的那天起,我就告诉我自己,从今往后不管是悲是喜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我等了她那么多年,想了她那么多年,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她都不来找我,既然这样那我来找她,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要她当我的妻子,我当她的夫君;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要形单影只的再做第二个宋遇白。”
“梅园的景色美极了,皑皑白雪,妖红梅花,父亲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温柔的男人,他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哪怕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他也只爱她一个人;小的时候我问过父亲,为什么苦苦等候?为什么要藏在这座梅园里不出去;而她的其他男人却能正大光明的陪在她身边,朝夕相处、恩爱有加,那时候父亲只是笑着,等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虽然只有一天却是真心唯一,三百六十五天的等候能换来一天的唯一陪伴,该是多么大的幸福和满足’;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孤洁无欲、不与纷争,我喜欢这样的父亲,更是讨厌这样的父亲;明明心里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明明爱的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蹉跎为什么不拉下来求她带他一起走?”
“宫里纵然有她的其他爱人,可与其一年只能一见还不如忍受她与其他男人恩爱的场景也要时时陪伴在身边;可是并不这么想,他只要一个心里只想着他的妻子,哪怕这份想念只有一天,他也稀罕!”
宋若卿痴痴的说着,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飘着和梅园中一模一样的白雪,银雪覆盖,那一翩然之人含笑立于树下,一手桥他一眼望着前方,眼中、心里早已温柔无限,而这份温柔只为那一人绽放。
“所以!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宋遇白就够了!我不要再步上他的后尘,我害怕了等待,没有父亲的高洁和无欲,我贪婪、自私,想要独占她的一切,哪怕万劫不复,我也要试一试,我是宋若卿!不是第二个宋遇白!”
说到最后,那空洞的双目骤然亮起惊人的光泽,清亮的眼瞳里盘旋着深深地漩涡,那里面有希望、有憧憬,更是无怨无悔的坚持和小小的、倔强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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