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天国的未必都是神
居住在人间的未必都是人
居住在地狱的未必都是鬼
神到了人间必定比人更平凡
人到了地狱必定比鬼更微贱
鬼到了天堂必定比神更神气
天高星远,大平原上四野漆黑,从绛水乡缓步走了七八里路,何岸和小茉相拥相吻,彼此都难割难舍。从河川逶迤着走上原坡,距小茉的家近了,何岸的心情更加抑郁。被人诬陷,接受调查,节外生枝,欲辩无门,是很憋气的,就像面对一碗饭食,被人监视,既没有胃口还执箸不得。从事态的发展上,何岸暗暗地感到自己在绛水的历史使命行将结束,一切争斗都将化成云烟。他感到惟有这份情怀是从未有过的震撼和销魂。面前的小茉分明是天地的精灵,是自己最难以割舍的隐痛啊。近半个多月来,他们多次幽会,趁无人看见时钻进何岸房子,说不尽的恩爱,诉不完的恋情。每到极致处,何岸愈感话语的笨拙,手掌和身躯才是最纵情的语言,没有隔膜,没有虚拟,一任情感在她丰腴的身体上驰骋,他认为这是名利、地位、财富都不能替代的人生之大美,他好像又年轻了十岁,又有了那种骑着单车弓腰在大道上狂奔或双手撒把昂首冲刺的感觉。小茉也更解人意,每每扬眉抛眼嗔怨哭泣都风情万种,每次纵情都新鲜如初。这更使何岸阳刚勇猛,充满了畅想和洒脱。
今晚是小茉让何岸送她回家的,小茉在路上说,去绛水中学教书的事她妈还是不同意,她已是订了婚的人了,不能再接受另外男人的安排。何岸劝说:"你的人身自由掌握在自己手上,要敢于冲破家庭的枷锁,难道你不感到我们在一块幸福吗?要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人是一个不被陈旧的机制约束的鲜活的生灵。我们的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正是我们长期向往而又难以实现的际遇。你我的相爱本身就是一种缘分,我们要珍惜啊。"二人边说边走,皓月当空,冷风从西北刮上原来,天和地像返回到创世之初,强劲地雕塑着两个痴情的男女。土路旁边出现了一棵独立的杨树,青白色的树皮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何岸动情地走向前去搂住说:"让这杨树为我们见证吧。你看它虽然脱去了叶子,可更加祼露出雄壮苍劲的枝干,站立在这高原,不畏严寒,不怕孤独,坚贞地守住这一方黄土,不偏移一步。"何岸还要尽情地展示他的想象时,小茉却说:"你别说了,我村到了,我得回家了。"
何岸突然有一种永别的感觉。他深知小茉是不会冲出家庭的藩篱的,自己一旦离开绛水,这段情缘就将结束。想到这儿,他突然跪在小茉面前,无声地哭了。小茉见状,也慢慢跪下:"咱们结束吧,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多么爱我,可我们毕竟难以成为夫妻啊!"何岸说:"我们就不能永远这样好下去吗?""不行啊,你是公家人,眼目大,多少人在看着你呢,我也知道你们乡上的矛盾,我不能在这上面害了你啊。"小茉的哭声更加凄厉。"你怎么知道的?"何岸感到奇怪。小茉顿着说:"你也是听不到的,外面风传你经常带干部下去打人,还把人打残废了呢!""这都是谣言。""是啊,恐怕也只有我杨小茉知道你是这般正义柔情,绛水的老百姓都把你传说成凶神恶煞了。连有人哄孩子时,都说,你别哭,何乡长来了!孩子即刻就噤声了。"
何岸这才感到人言可畏这话的分量,西谚说,舌头没有骨,能敲断你脊梁骨。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坦坦荡荡,就不怕人在背后议论。用一句习惯的话说:工作有什么错,内心没有阴暗,难道还怕群众吗?从这一年的工作看,自己并没有对不起绛水人民的地方,无论抓粮食生产,抓水利,控制人口上,都是为了绛水百姓,可人们为什么要用这些谣传诋毁自己呢?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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