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这个东西,对亡灵没有多少实在的意义。
拥有了无尽生命的他们,早已不用将血脉传承的希望寄托在子子孙孙身上。然而长生不灭带给他们的,不止是消弭了死亡这个大恐惧,同时也开启了一道通向疯狂的大门。
有生,有死,在生死之间的那道连线,才算真正完整、真实的人生。人生中的许多节点,它们的位置需要通过跟生与死的比较,才能得到正确的坐标。如果有一天,人生从线段变成射线,一段延伸到无边无垠的远方,那些节点将永难界定,那些与意义相关的概念将失去底色。
疯狂,也就为期不远了。
所以每一个亡灵都要至少拥有一样属于自己的执着。一个人,一件东西,一段回忆,或者一种技艺,这样才能有效地避免疯狂。
这些是迦南山谷和众灵塔林的入门法则。曾经有人置之不顾,最终都变成了“疯魔”。“疯魔”也属于亡灵,那是失去理智的一脉,故而被冠以“魔”的称谓。传说自第一个疯魔诞生,他们就被永久镇压在众灵塔林的禁地。
这一次北上执行任务,女僵尸法师自动请缨,理由就是找寻自己的那份执着。
做为仅仅入谷十数年的新人,连跨几个等阶臻至亡灵法师的顶阶,女僵尸法师被诸多亡灵大佬所看好。她一说,任务令上便添上了她的名字。
“圣山协定”的阴影两千年来一直挥之不去。“智魔之战”后,亡灵代替魔族成了大陆的公敌。对迦南山谷和众灵塔林来说,每一个亡灵新成员都是稀缺资源,自然不愿意看着一个稀缺中的稀缺变成疯魔。
于是,才有人安排了临行前的那次拜会。那位久隐不出的亡灵大佬听了女僵尸法师请缨的理由,嘿然一笑,没有接话。然后就传了一样繁复华丽的体术技法。
准确地说,这是一套步法。此刻正被女僵尸法师用到了脚下。
除了面对保罗的第一次滑翔之击主动退却、以避锋芒外,即便在三人联手下苦苦支撑,女僵尸法师也不曾退过半步。
然而,突然,她退了。
不是大家惯见的蹬蹬蹬的大步流星,而是轻盈地倒踩碎步,一步几摇,仿佛周围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需要躲避。
敌退我进,三位骑士同时上步合围,岂料女僵尸法师原地翩然一个旋转,侧着身子、过独木桥一般蹭蹭地直Сhā过来,似乎敌人变成了三棵树,她要从树间穿过。
就这样一来二去,女僵尸法师从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再难见到她硬桥硬马、出拳拆招,偶然出手好像也是为了逼开对手,好让她Сhā缝而过。那团绿影轻快灵动,身形婆娑,步法繁复、层出不穷,有时一步踩出,脚在半空都要做出几个折转的举动,甚至还会配以身体的动作,或偏头,或甩肩,或猫腰,或吸胸,最可气的是,有一次竟闭上了双眼,一副陶醉的模样。
但,每一次剑招都落了空。
三位骑士的联手之威如同打在了一块飘荡的布上,虚落落地无处发力。
“啊,罗西,你看,”大坑边的观众发言了,人在局外,往往看得更清楚,“那样子像不像今年春天苏菲在梅洛庄园的花海中穿动?”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女僵尸法师罕见地一顿。
“高明的步法!”保罗借机打破了沉默。这样下去,别人不说,贾克林的心态肯定会先乱的。此刻,他就已经嘟嘟囔囔了,老尸婆你以为你在跳舞呢,欠揍,迟早把你的脸踩成饼。
保罗伸指一推眼镜,咯地一下,黑框镜上移了一格。金属鼻梁上符文闪现,加速了流转。他居然展露笑颜,一把将手中剑扛到了肩头之上。
贾克林也渐趋安静。那股默契重新浮出水面。
三位骑士忽然悠闲下来。他们围而不攻,目不转睛地盯着穿花的绿影。只要不跑出包围圈,任其折腾。一旦她露出突围之意,或者停下歇息,三柄利剑便齐齐出洞。对此,暂时只守不攻的女僵尸法师似乎也无可奈何。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