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00,下课铃一响,城关的纷纷出了教室,徐小草临走时还叫我要留点东西等她来吃。周鹏这几天也像有精神病似的,要么心花怒放,要么死气沉沉,仿佛他的心整天奔波于地球的两极。今天,他又不知怎么搞的,拿着本书,心事重重地晃出了教室。
“林松,怎么还不去幽会啊,人家说不定正在等你呢。”童思斯提醒。我说:“你不是笑我吧,我不想去,又不认识。”她一下子认真起来,说,“我才不笑人呢,我是说真的,那女孩一定在外面等你,你总该去给人家一句答复吧,要不,还不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的目光向着窗外。外面黑压压的,空气冷得发抖,风呼呼作响。
她见我还是不怎么想去,便要怒了:“你这样的男孩也太残忍了吧,人家或许只想跟你做朋友,总没错吧?你不想,也没有错,可你总该给人家一个答复吧。”
我很自知之明,此刻。我清楚自己,最经不得女孩柔声的浸泡,我怕心一旦走到那棵树下,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呆呆地,看了眼童思斯,很像她姐,清秀。我的目光婉如一支画笔,在画板上轻柔地涂抹着。我抬起头,后墙上的钟显示:9:15。我想,她(耘)应该走了吧,但愿如此。我起身,怔了会,走到童思宇桌前时,瞥了眼她:她正在埋头写着作业。
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细细的月亮已伤心地躲在了云层后面,或是云层主动遮掩她。冷冷的雪子无情地打在教室前的瘦树上,刺骨的寒风残忍地刮着,丝毫不顾别人的死活。
我的心,如校园内路灯的寒光。我站在操场阶梯上,呆呆地站着,鼻梁上的镜片被热气模糊起来。操场那边的大槐树下,浮动着一个女孩的身影。我取下眼镜,用镜布擦了下,然后又架上鼻梁。那个身影清晰了,修长的身材,撑着把伞,时不时朝这边望来。
我转过背去。飘夹着雪子的风,在我脸上使劲地刮,我感觉阵阵沁脾的清凉。“林松,你是在等我吗?我是……”我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孩轻柔的声音。我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巨大的光源,将这个昏黑的地方照得通亮,我可以将她看得清清楚楚--一米六几的个头,穿身黑色长衣,胸脯明显地挺着,伞斜靠在右肩,乌黑的长发在散飘。此刻,我的身体浸在翻沸的热潮里。正在朝迷人的陷阱移去。
“下来吧,很冷的,来这里避一下。”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我的身体。我下到操场——她的跟前。我吞吞吐吐地说:“你--你就--是--”“是的,我就是耘,给你写信的那个耘。怎么啊,不相信?”她满口流利的普通话,说完,将右手伸到背上,准备从包里拿出什么,以证实她的身份。我示意没有必要了。
她朝我挪了一小步,将伞遮到我头上,说:“走吧,送我回家,我们也好在路上聊一聊。”在伞下,起初我还幻想:如果她是童思宇该有多好,但很快就清醒了: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谁叫童思宇喜欢读书呢,谁叫童思宇不喜欢文学呢。我想了一会儿,自觉好笑,人家在教室里忙得不亦乎乎,自己却在鬼混。哎,既来之,则安之吧,我自蔚着。
这晚我们聊了很多,层次也相当的高。开始我言语很少,她却狠狠地对我一番恭维,说什么她觉得我很神秘,然后还将我跟“智(痴)者”扯到了一块,说智者都喜欢静思,而不爱的劳舌,我也一样。再后来就说到文学上了,说从我的诗歌中就可见我对文学的热爱和悟性,说那首《人生》本来就是第一名的,说她们老师都在班上当范文分析了。她说我就竖着耳朵听,心里甜滋滋的。
接着她又就我的《人生》谈都了生活——生活的意义。我的观点是,活一天就要过一天,为自己过也好,为身边的人过也好。我这话的依据是,自己死在哪一天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明天,或者下一秒,这都是有可能的。她想的就复杂多了,理论联系实际,引经据典,还边说边议边论证,她是这么说的:“有的人为自己活着,有的人则为别人活着,前者只爱他(她)所爱的少数,而后者总希望自己的光辉能普照众生。我想,我应该走中庸之道吧,为自己也为别人。我记得塞内加曾说过这么一句‘同时具有人之脆弱和神之超凡,那才算是真正的伟大’。我想,我是没有神之超凡的,有时觉得自己很俗。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稍稍放文雅一点,别人就说我假惺惺。起初,要是知道这还有你,我去学理科好多了;原以为,文班有不少喜爱文学的,结果很是失望。其实,我们平时写的作文,与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相差太远,有文学天赋的人,说不定作文写的特差,因为他(她)的思维太活跃了,就像大海里游过泳的人去到小河,根本就游不起来一样……”
我的骨子都被眼前的这位才女所折服了。在她面前,我都有些自卑,我嗯嗯啊啊地说:“我看的书没你多,从你说出的话语,就能看得出。”她立马接过去,说:“我又记起了一位名家的话,大概是黑格尔说的吧,他说‘我不喜欢看别人的书,是因为我不想自己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道’。我觉得这句话也很精辟的,像我只看不写,只是想从书中盗取别人的成果。其实,没有一点是我自己的,还是你好,不看也能写出来,写出来的就都是你自己的东西。”
我只好谦虚说自己是乱写,就像瞎子一样,四处乱摸,摸到哪就算到哪。当然我还是鼓励她,叫她写,相信只要肯动笔,我就只能逊色了。她说出了真实的想法:“有时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可刚准备下笔,又觉得自己离那些作家的距离太远太远。真佩服你的胆量,我爸也经常告诉我‘一个大胆的人未必是成功者,但成功者必定是大胆的人’。”
听着她一口一个“我爸”,我想她爸一定不是什么平头百姓,但我没问。我真有些羡慕她,也有些嫉妒她,但更多的还是佩服她,一个女孩能有如此深刻的思想,不得不叫人佩服。其实我有这么一个偏见,认为女的思想就比不上男的(排除情感方面),这或许是受了尼采的熏陶,也或许是与身俱来的。
我抬起头来,侧面看去:她的眼里含着笑,笑得像12月的薰衣草。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的肩贴在一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让了让(其实心跳的更厉害)。可是,这把伞实在容不下两个高个子,她无意识地往我帖了帖。我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富有频率颤动的胸脯所吸引住了。我只看了两眼,就害羞地低下了头去,感觉到了下身有所动静。
她应该是想冲淡尴尬的局面,才故意提高音量:“你刚才问我什么?我还没听清呢。”
我平了平心,说:“问你爸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