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我说你是故意的了吗?”贵气男子眯起眼,瞪着跟跄走至自己跟前的胖小二。
“没、没有……”
“没有的话,你口口声声道歉是怎样?”瞪着胖小二那不断抖动着的腮帮子,贵气男子嗓音一沉,“是想让人觉得小爷我欺负你了是吗?”
“不、不是……”
“不是?小爷我听着就是!」贵气男子很不悦地回过身去,嘴角不耐烦地一挑,“所以你给我听好了,小爷我要罚你,罚你这个冬天日日穿着它,要是哪天小爷来,没见你穿这件皮裘,爷一定跟你算这笔帐!”
“爷…”听到贵气男子的话后,胖小二彻底愣了。
“听懂没有?”半天没听到回音,贵气男子眉头又一皱。
“懂了……懂了……那个爷……”
“又有什么事?”贵气男子又回身瞪向胖小二。
“这件皮裘对俺来说…太长了,所以这下半截没焦的部分……俺能不能裁给俺娘做件短袄…”
“怪了,小爷我讲话真有这么难懂吗?”听到胖小二的话后,贵气男子再受不了似的边摇头边开始踱步下楼,“这皮裘我既罚给你了,下半截你爱给谁穿就给谁穿,小爷我管得着吗……呿!这天都人是怎么了?连个人话都听不明白。”
“俺明白了…”紧紧抱着怀中的皮裘,胖小二不断地弯腰鞠躬,“谢谢您了……爷……”
“你可别搞拧小爷我的意思,小爷我只是正好不知该拿这件在天都压根儿穿不上的破皮裘怎么办,你跟你娘冻不冻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的……爷……俺代俺娘向您说声谢了……” 听着由楼梯间传来的倨傲话声,胖小二的眼眸彻底酸涩了。
“这天都还真是没劲,望来望去除了房子还是房子。”
在众人的目光中,贵气男子傲然地走出酒楼,然后在造凤翔的引领下,边走边望着天都的万家灯大。
“比起您过去住的辽阔西塞,天都自然是拥挤、吵闹了些。”走在贵气男子身旁,造凤翔淡淡说道。
“小爷告诉过你我是谁?”贵气男子突然定住脚步,转头望着造凤翔清秀的侧颜轻轻一挑眉。
“不曾。” 造凤翔的嗓音依旧清淡难然。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贵气男子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
“因为我是造凤翔,您这位新任天都城九门副提督府的总管。”望着贵气男子那眯起后转变成翡翠绿的美眸,造凤翔眼底浮现出一股耐人寻味的淡淡笑意。
是的,天都城新任九门副提督,当朝皇上第十九子——芮续风。
其实芮续风之所以被任命,也只是当朝皇上一个暂时的权宜之计。
因为天都城原九门提督唐东文年迈中风,无法执事,而他自小培养的独子接班人却又在几年前遭受一场意外事故,至今生死未卜,所以在这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位置未找到新的接班人前,在国舅李东锦及众多野心集团为夺此位而大刺刺地在朝中乱斗之时,不属于任何集团,自小未曾离开过西塞家乡,向来人们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的皇子芮续风,便成了一颗暂时平息争端的棋子。
“呿!” 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的芮续风,在轻哼一声后,再度迈开步子,“就为了这个摆明了挂名一点实权都没有的小破官,居然还特地给我弄了个造家的人来当总管,我那老子这回戏演得还真是足啊!”
“您知道造家?”无视芮续风口中的嘲讽,提步走在他身旁的造凤翔淡淡问道。
“全勒琅国哪个人不知道你姓造一家是宫中权贵最忠实的看门狗。”芮续风瞟了一眼身旁矮了自己半个头的造凤翔,嘴角轻蔑似的微微勾起。
“既然您明白就好,我的目标是九门提督府的总管。”造凤翔毫不在乎芮续风话语中的讥讽,眼眸直视前方。
“那你去当啊!没人阻止你。”芮续风边说,边像个孩子般地轻踢着地上的积雪。
“我的目标是您十九爷当家的九门提督府总管。”
“啧啧!想不到你人看起来不大,可野心还真不小哪!”芮续风停住脚步,转眸望向造凤翔年轻却平静的俊秀脸庞,啧啧称奇着,“不过小爷我还真不明白,当个无权无势的九门提督府看门狗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大……”造凤翔眼眸依然望着远方,唇角浮出一缕神秘的微笑,“大到您无可想像。”
“虽然你口中那大到我无可想像的好处也实在大到让我很好奇,但你是不是错估情势了?”望着那缕神秘笑容,芮续风冷冷一笑,“小爷我只是来天都城玩耍几日罢了,可没兴趣在这鬼地方待太久。”
“您其实比任何人都明白,您再回不去西塞了。” 正面迎向芮续风的目光,造凤翔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说道:“更何况,若您身世之秘遭知情者揭穿,那您最挚爱的西塞族人,更无立足与立命之地了。”
造凤翔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如同春风中的絮语,可是由他口中吐出的话,却是那样直白与残酷。
“我一向不喜欢聪明人…”就那样站在雪中,芮续风凝望着造凤翔许久许久,而后,他突然转过身走向另一条街路,“特别是像你这种看起来没心没肺,却有野心与心机,并且无时无刻都只想利用他人来成就自己的聪明人。”
“我不要求您喜欢我,但我衷心期望您能喜欢上天都城。”依然跟随在芮续风身旁的造凤翔,恍若很欣赏他对自己的评价,因而嘴角微微上扬着。
“那小爷我还真要扫你的兴了,因为我真看不出来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上这种满是盗贼,又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凝眸遥望着西北方,芮续风冷笑着。
芮续风口中的话语句句带刺,可是看着他俊美的侧颜,造凤翔却仿佛由他翠绿的眼底望见了他再望不见的西塞草原,再望不见的西塞牛羊,再望不见的西塞族人与亲人…
“天都城向来无为而治,所以您请继续过您的舒心日子,不需做任何改变。”当北风再起,当天上再度降下雪花时,造凤翔领着芮续风继续向前行去。
“无为而治?根本是斗到了天昏地暗,以致无人敢闻问吧!”听到造凤翔的话后,芮续风的眼底满是嘲讽,“在小爷跟前,你就甭来含蓄这套了。”
“但就是这样“含蓄”的世道,对您这样一位无惧、无畏、无朋党,甚至无法无天之人来说,才真叫舒心之至啊!”造凤翔抿嘴一笑。
“这么想想,好像确实挺有意思的……” 望着造凤翔那副阴谋家的模样,芮续风喃喃一声后,突然头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是小爷我在舒心之前实在很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造家什么时候出了个野心勃勃的女总管啊?”
是的,女总管。
芮续风不清楚这天都城人是不是都瞎了眼,但他很确定自己没瞎。
或许造凤翔是长得较寻常女子为高,脂粉未施的脸庞也较寻常女子来得素净,再加上她那身自小薰陶出来的书卷气与严谨态度,以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令着男装后的她就像个少年老成的白面书生。
可他是谁?他可是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的芮续风哪!若连她的底细都看不出,也枉费他娘亲及那群姨婆们自小的教诲了!
“此时此刻。” 听到自己隐瞒已久的秘密竟被人一语道出时,造凤翔依然连蛾眉都没挑一下,同样还以一个似笑非笑。
“小爷我可先告诉你,这事儿万一传了出去,小爷我可是什么都不管的喔!”望着造凤翔笃定的笑容,芮续风刻意加重了“万一” 两个字,然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却赏心悦目至极的坏坏笑容。
“关于这点,就不劳十九爷您费心了,因为我造家由百年前起,手上就握有多道免死金牌,多到我造家的鸡大都快跟着升天了。”回望着芮续风,造凤翔笑得那样从容、无邪。
“我可一点也不费心,往后要费心的是你,因为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管。” 芮续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后,啪的一声打开摺扇信步前行,“更何况,这艘破船本来只有小爷我一人,但既然你硬要挤上来,若你能让这船驶得像飞的一般,我求之不得……对了,在咱们的破船起飞前,你能不能先告诉小爷我往后是睡在哪张舒心床上?”
“这儿。”造凤翔缓缓在一栋府邸前定住脚步,微微一笑。
“真够小的!” 芮续风抬眼望向眼前那栋华贵、辉煌又精致的府邸,轻哼一声,然后大大方方的跨进府内,“那你又睡哪儿啊?”
“这儿。”
“既然如此,还不快给小爷我弄盆热水去,傻站在这儿干嘛?我困了。”芮续风用摺扇遮住呵欠,懒洋洋地对门庭内排成两排的下人们挥挥手。
“是的,十九爷。”
在造凤翔的一声令下,下人们带路的带路,提水的提水……个个都不敢怠慢、不敢马虎——尽管他们早为自己主子的美丽面容彻底惊艳。
“哎呀!本来不想这么早就亮出那张牌的哪……”
终于,当那个贵气十足且俊美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时,当四周只剩自己一人时,望着那道长廊,造凤翔低下头来轻声喃喃,“真想不到这傲娇美人居然有长脑子呢!伤脑筋……”
口中虽听似在懊恼,可是造凤翔的眼眸却如同夜星般的晶亮。
而这年,芮续风二十岁,造凤翔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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