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起来,已是腊月二十四,一早便有人至凤澡宫,请元妃参加太后x皇后一同主持的内廷家宴,元妃欣然应命,因将黛玉、探春唤到跟前,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宫女自去了。
候元妃去后,底下的人送上酒席,请黛玉、探春就座,两人推辞不过,浅斟缓饮一番,便散席歇息。
午休毕,因见时候不早,黛玉换了外出的衣服,又让雪雁打点一番,趁着底下的人都在吃酒庆贺,悄悄地出了凤澡宫,取路折往梅林旁的凉亭。
及行至那儿,昨日相约的那个男子早已经到了,依旧是一身常服,云过天青色的长袍,罩着貂皮斗篷,腰际结一枚瑞玉连环佩,冬日的冷风吹过,金冠下逸出的一缕乌发随之轻拂,越发显得风神俊朗,神态潇潇。
听得脚步声,他早已含笑看了过来,口中道“我等了好久,姑娘终于来了。”
黛玉抬眼看他,温婉道:“让阁下久候,是我的不是,不过,这儿景致甚佳闹下边看边等,也是极好的。”
李稹微微含笑,如春风吹动波心,声音中却分明带着一丝玩味:“昨儿个我便说过,人面梅花相映,花远远不及人,这儿景致的确不错,但姑娘不来,一切都不过是点缀而已,根本不能入眼。”
黛玉愕了片刻,直羞得颊上红霞漫布,丹唇启音,淡声道:“一见面就说这种话,可见当真是登徒子了。”言罢,方挽住雪雁,踏着莲步,徐缓拾阶而上。
她这样轻填薄怒,李稹却并不介怀,只带笑注目凝望,见她靥上妆容淡淡,一头乌丝,盘成最简单不过的连云髫,以珊瑚嵌东珠钗随意扣住,身上一袭莲青色对袂轻罗云裳,下面系着盈盈袅娜的鹅黄色百褶裙,搭配着银丝素锦披风,清减中透着素雅,这样的气质品格,实在宛如一掬静水,潺潺流入人心,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油然生出呵护心动之情。
看着步履翩跹宛似神女,渐行渐近的黛玉,李稹眉间心底,都有片刻的失神,清醒过来,却是依旧笑道:“今儿个姑娘也穿青色衣服,可见与我心有灵犀,只是妆扮实在有些素减,衬着姑娘的脸色,未免太淡了些nAd1(”
黛玉心中更是着恼,唾了一口,方道:“只是偶尔选了青色,谈不上什么心有灵犀,至于妆扮,不是有一句话么,女为悦已者容,这儿又没有别人,只有你这么个登徒子,我何必为这个操心?”
李稹唇边笑意愈深,负着手道:“姑娘揶揄人的本事,实在长进了不少,让我觉得,若是能够时常与姑娘说话斗嘴,今后我的日子,必定能有趣很多。”
黛玉嘴角一扬算是微笑,淡淡道:“是么?我的想法正好相反,我觉得,若是要我长久对着阁下,只怕我要少活十年。”
这番话说得冷淡而断然,李稹脸色微沉,似乎有些气恼,须臾却又恢复过来,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声音中亦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意:“姑娘言下之意,是不是常为我说的话生气?姑娘不必太介怀,待我吩咐下去,让太医院的人开此平心静气的药,保管姑娘长命百岁,能时常与我针锋相对。”
看着他嬉笑不羁的神色,黛玉心头怒气不减,却到底还是念着雪雁的伤势,不得不忍耐下来,轻挽云袖,袅袅行齐蜘仪,忍气吞声道:“阁下素爱说笑,我心里很明白,只是,时候不早,还是说正经事要紧。”
眉眼如烟,眸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声音亦柔缓下来,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我已经如约来了,阁下也应打趣够了,昨儿个阁下应承的事情,想必还记得吧?”
看着她烟眉深颦,一副急迫不已的神色,李稹便觉得心中不忍,一时竟忘记揶揄,只颔首道:“答允姑娘之事,我又岂会忘记?”
黛玉眼波一闪,已经抬起头来,看了过来,在她的注视下,李稹只觉得心头生出莫名的欢喜,含着清浅笑意,温然道:“昨天回去,我传了太医院的人问话,原来果然有‘琼玉复颜膏”是那些御医一同配制的,内中有玉!屑、琥珀、珍珠粉、清露、白獭髓,又兑了淘澄净了的四季花汁,其中尤以白獭髓最为珍贵,据说千金难求,祛疤复颜,效果极好nAd2(”
听得他一个男子,细数闺阁妆扮用物,黛玉好笑之余,也感念他的一番细心,沉吟须臾,因道:“我看过一本书,内中记载,当年吴主孙和的邓夫人意外受伤,太医便是以白獭髓、杂玉与琥珀屑合药,敷面之后,不但立刻复原如初,还更胜从前。”
李稹含笑听了,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湛然道:“这个药方,太医也提过,姑娘才识渊博,实在不凡。”
黛玉不语,只定定看着他,双眸明湛如星辰,流露出灼热的焦急和殷切的期盼。
她的心意,李稹如何会不知,抬手理了理衣襟,旋即道:“姑娘且请放心,这种‘琼玉复颜膏,药性温和,适合各种肤质,在后宫妃嫔中极受欢迎,因顾念着姑娘的侍女伤势甚重,我打算让太医将配好的药膏都拿出来,有备无患,不料竟只剩下两盒了。不过,那些太医也说了,这药膏甚是珍贵,药效又好,无论多重的伤,用过半盒,都能恢复如初。”
黛玉且惊且喜,不觉舒展双眉,声音中亦带着毫不掩饰的欢畅:“如此说来,我这侍女的伤势,很快便能恢复了?”
李稹点了点头,应承道:“这个自然,想来那些太医绝不敢夸大其词。
说到这里,唇边泛出一缕温文如玉,接着话头道:“虽然他们说得信誓旦旦,但我想着,既然东西好,不妨都拿过来,对脸颊的伤势自然更好,姑娘也能更放心。”
说着,果然从袖中摸出两个小小的粉彩珐琅圆盒,抬手递了过来,旋即嘱咐道:“用的时候,先以请水洁面,再在脸上细细敷一层,保管要不了十天,你这侍女的容貌便会痊愈,风采更胜从前。”
黛玉听得更是神往,移步亲自接过,仔细看时,圆盒描画得甚是精致,一启盒便有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药膏呈现碧色,如一方上好玉石,触手甚是清凉,一看便知是极贵重合用之物nAd3(
黛玉雀跃不已,转首看向雪雁,将圆盒送到她面前,轻轻道:“有了这药膏,你的脸,必定能够很快复原。”
雪雁接过圆盒,细细收了,亦是一脸惊喜,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水光闪现,却到底还是忍住了,含泪泛出盈盈笑意,彰显着心头的欢畅和满足。
见她如此高兴,黛玉心头的欢喜,不觉也加深了几分,须臾,却是微敛神色,行至李稹面前,袅袅行了一礼,诚恳地道“多谢。”
李稹脸上带笑,道:“这药膏价值千金,如今由我赠与,姑娘便只有一句多谢吗?”
黛玉不禁一怔,动一动唇,声音不觉低了下来:“那么,阁下想要如何。”
“不如以身相许吧”,李稹笑望着她,想也不想,便道,“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才色双全,出众如斯,若能得姑娘以终生相许,我当真睡着了也会笑醒。”
这样玩世不恭x似真似假的话语,徐缓盈于耳际,黛玉始料不及,心头又羞又恼,不觉双颊酡红,映着漫天的雪花,恰如飞霞晕因,桃花始开,却是说不出话来。
雪雁亦甚是惊愕,唇角笑容僵住,很快回过神来,将圆盒取出,六=月\中文首发径直走到李稹面前,拧着眉道:“我们姑娘玉洁冰清,岂是你能够妄想的?罢了,我将这药膏还给你,省得你胡言乱语。”
李稹不接药膏,也不看她,只带笑瞧着黛玉,负手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妙目微睁,已经落到李技身上,眸光清澈湛然,似能看透人心,仰头道:“虽然与阁下相识只有短短两天,我也常以登徒子来称呼阁下,但是,我心里很明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阁下虽然嘴巴轻薄了些,人品应当是不错的,也计还是个少有的正人君子。”
说到这里,唇角露出一点影子般的笑纹,仿佛风一吹便能淡去,语意亦清凉而茫然,似乎不能置信一般:“难道,我竟看错了么?”
“姑娘不答反问的本事,实在厉害”,李接怔了一下,不觉大笑起来,击掌道,“这几句话,回得甚是巧妙,竟叫我不能继续说笑了。”
黛玉抿唇不语,回眸看一看棒盒而立、神色紧张的雪雁,按住她的手,轻轻道:“好了,你别担心,他是在开玩笑呢。”
雪雁一脸怔怔,犹是不敢松懈,望着李稹道:你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不错”,李稹抬手一摆,倏然正色道,“正人君子这四个字,我虽然不知能否称得起,但至少,绝不会是卑鄙小人,又岂会以药膏来要挟你们姑娘?以感恩为前提的婚嫁,实在很难幸福,即便你们姑娘答允了,我也会反悔的。”
闻言雪雁若有所思,微微舒眉道:“那么,你刚才说那种话,纯猝是为了打趣我们姑娘?”
李稹“嗯”了一声,郑重颔首,因道:“自然只有这个目的。”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重新浮起不怀好意似的笑容,旋即道:“药膏虽然是无条件赠送,但是,你们姑娘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若是今后有机会,能求得你们姑娘的芳心,当是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