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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情天炼狱(铁胆兰心) > 第四章追魂狂客

第四章追魂狂客

一招便将人制住,把其他的人吓了一大跳。

追魂客心中一懔,叫道:“住手!冲在下来。”

“好,冲你来,你所使用的毒针,确是霸道。用毒的人,彼此当知同道的底细,请教,你是不是灰衣使者的门人?你可知道他的行踪么?”

“在下与灰衣使者毫无渊源,灰衣使者已身死大庚岭梅山。”

为了证实戚武师所说有关灰衣使者的消息,柏青山追踪追魂客问下落,所得的答复与戚武师所说的消息相同,他只好死这条心。

希望确知已绝,他反而心中一宽,笑道:“谢谢你,老兄。阁下最好不要再使用毒物,不然下次柏某定不饶你。”说完,将独掌擎天向前一推,徐徐后退。

上方和尚一声狂笑,亮声叫道:“朋友,你的胆识可说超人一等,胆量也值得骄傲,你心目中还有咱们这些人?不交代清楚,你能说走就走么?”

他耸耸肩,笑道:“事办完了,怎能不走?”

“贫僧留客。”

“在下敬谢。”青山泰然地说,扭头便走。

“别客气,你就留下啦!”上方和尚豪气飞扬地叫,人化轻烟,疾­射­而至,禅杖一晃,“泰山压顶”兜头便砸,完全以目中无人的狂态出狂招,似乎想一杖将对方打成­肉­泥,以便在­阴­阳判那群人的面前示威。

长兵刃以远攻为主,被人近身就威力大灭,柏青山身形倏动,不进不退,像是鬼魅幻形,从杖侧方倒撞入和尚怀中,出其不意冒险地雷霆一击,“噗”一声一肘顶在和尚的心口上,一声长笑,将和尚从顶门摔飞丈外。

“嘭”一声大震,和尚跌了个四脚朝天,禅杖抛出五丈外去了,似乎五胆六腑皆被掼散,脸­色­灰败,冷汗如雨,艰难地挣扎着要翻身站起。

变化太快,谁也来不及援手。

旁观的人惊出一身冷汗,目定口呆。

毒手瘟神脸­色­一变,讶然叫道:“咦!你小子用村夫打法,居然侥幸成功了?”

青山转身回到原处,笑道:“你不服气,是不是?”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毒手瘟神厉声问。

“在下已来了许久,你不是宇内三凶之一的毒手瘟神么?”

“你知道老夫的名字,仍敢如此无礼?”

“在下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

“好家伙,你在存心找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呵呵!在下当然会死的,但找死却又未必。”

毒手瘟神只气得胸部快要爆炸,但神­色­仍然沉着,叉手不住抓握,沉声道:“老夫要好好剐你,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要问问你的师门出身,日后再找你的师门,问问你那些尊长,为何调教出你这种狂妄之徒。”

声落,一步一顿地向前迫进。

青山也向前相迎,笑道:“在下极少下重手杀人,但今天恐怕要开杀戒了。你既称为宇内三凶杀了你不算罪过。你死了,天下虽不见得太平些,至少不比现在更坏。哦!在下几乎忘了,你绰号称毒手瘟神,自然也会用毒了,但不知你用的毒,有没有灰衣使者高明?唔!我看你靠不住,灰衣使者号称天下第一毒王,你算得了什么?”

“哼!老夫用毒虽没有灰衣使者高明,老夫承认比我渊源深。但天下间剧毒甚多,者夫的化血毒手的剧毒,仍然是宇内无双的毒中极品。天下间能解化血毒手剧毒的人,只有两个人。”

“你是吹牛吧?”

“信不信由你。”

“有第三个人么?”

“有,那第三个人就是老夫自己。”

“那第一个人当然是灰衣使者罗?”

“不错,是他,他已是枉死城中的孤鬼,对老夫已不构成威胁了。”

“但仍有第二个人。”

“哈哈!那药王百里彦,目下双膝被刖,囚禁在洞庭西山,被迫做五湖之蛟的贼医士,他这釜底游魂再也救不了人了。如果你被老夫抓中,只要抓破你半分皮,一刻时辰之内,你体内的血全成为水啦!”

青山心中狂喜,忖道:“我怎么这么笨?只知毒王可以治毒,怎没想到药王也可以治毒呢?太湖近在眼前,我何不去找他试试运气?”

他冷静地一笑,道:“原来你的手爪有鬼,只消不被你抓伤皮­肉­,便不怕剧毒入侵了。”

“但由不得你,小子。”

“那么,在下不与你近身相搏。”

“也由不得你,你小子死定了。”

“在下与你斗剑。”他拔出辟邪剑说。

“老夫一照面,便可将你的剑夺来。”

“那你就试试好了。”

毒手瘟神一声怪叫,突然疾冲而上,左手一晃,诱青山出剑。

辟邪剑外表不起眼,既轻又细,且未开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杀人的宝剑,但却是千真万确的神刃,以内力卸剑,内力增一分,威力增十分,劲道足便可绝壁穿铜,断金切玉无坚不摧,但控制住劲道,便毫无异处,毒手瘟神小看了这把剑,终于在­阴­沟里翻船,抱憾终身。

青山向左飘退,笑道:“剑可不能被你抓到,刚才那位仁兄便是前车之鉴。”

“你毫无机会了。”毒手瘟神怪叫,跟踪而至,五指如钩抓向胸口,根本没将剑放在眼里,捷逾电闪,迫青山出剑封架,以便抓剑夺剑卖弄金钟罩与铁爪功。

青山果然被快速的身法迫得逃闪不及,不得不百忙中一剑急封自保。

“来得好。”毒手温神怪叫,反手便抓。

岂知剑虹一闪,青山长笑震耳,身形侧­射­两丈,收剑入鞘说:“你该走了,饶你一死。”

半只手掌飞出丈外,跌落草中仍不住颤动。

毒手瘟神的左手掌断了一半,只剩下一半手掌与一根大拇指,右手紧扣住左手的脉门,浑身在战抖,怪眼似要突出眶外,身躯一阵急晃,切齿叫道:“姓柏的,老夫只要有一口气在,誓必杀你。”

“恐怕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至少今天你已无再斗的勇气啦!”

“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好,柏某在江湖候驾。”

“三月后此地相见,你敢不敢来。”

青山脸一沉,冷笑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亏你还是个老江湖,简直像个不知人事的黄口小儿。”

“此话怎讲?”

“武林人行道江湖,像是风前之烛,无时无刻凶险随之,谁知道烛火何时熄灭?凡是要提出订期后会的,都是门外汉外行话,你要报断掌之仇,尽可到江湖上找柏某,你凭什么要订期后会?你名列宇内三凶,算是江湖上顶尖人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如不是无知,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要脸的江湖混球。”

“你……”

“你走不走?”

“咱们……”

“你再不走,在下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好吧,柏某成全你。”他冷冷地说完,手紧按着剑把。

毒手瘟神一咬牙,扭头便走。

群豪悚然而惊,斗志全消,谁也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青山扫了众人一眼,突然喝道:“唉!你们都不是好东,安阳山是­干­净土,谁也不许玷污这块地方,限你们立即离境,谁不愿意站出来说话。”

群豪悚然后撤,徐徐退走。

“下山。”他大喝。

赶走了群豪,他遣散那些工人,方返回树林,拾回自己的包裹背上。

龙神庙中踱出一名香火老道,白发苍苍,老态龙钟,高叫道:“柏壮士请留步。”

他举步走近,抱拳施礼含笑道,“老伯有何见教。”

香火道人左腿有点不便,谁下笑问道:“壮士向他们打听灰衣使者,不知有何贵­干­?”

青山开始正式打量这位老庙祝,心中生疑,这位老人看年纪,已在八九十之间了,一头白发乱七八糟任意披散,满脸皱纹,肌­色­灰中泛苍,有一双无神的三角眼,和­干­疮的嘴­唇­,留了白短须,左鬓角有一块老刀疤。穿的破青袍已泛灰­色­,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掩鼻的霉臭气息,已是快进棺材的人了。

“这老儿为何提起灰衣使者?”他心中自语。

但他口中却泰然笑道:“小可希望见见这位举世无匹的毒王,如此而已,老伯大概早年也是江湖人,是否知道……”

“老朽是龙神庙的庙祝。”

“哦!老伯还是主人呢。”

“壮士与灰衣使者有亲?”

“无亲无故……”

“哦!那么,是寻仇的了,老朽曾听他们说起这个人,据说是被……被一个和尚打死的。”

“小可也听说过此事,但在未证实之前,小可不打算放弃寻找。”

“壮士既然坚持要找,天下无难事,只怕壮士这件事要失望了,壮士救命之德,老朽无以为报……”

“小可并未救过老伯!……”

“壮士有所不知,那些恶僧已明白地表示过了,要在拆庙时,将老朽丢入龙湫中祭菩萨。”

“哦!以人祭神,小可听说过,以生人祭佛,小可是第一次耳闻呢,他们的菩萨,未免太残忍了些,大违慈悲之旨哪!”

“这些人除了那位上方和尚做了几天和尚之外,全是些假和尚,怎会信佛?壮士如不嫌弃,可否至庙中待老朽奉茶?”

“不必了,小可要赶路,无暇打扰老伯了,再见。”

他行礼告辞,扬长而去。

老庙祝直待他去远,方返庙喃喃地道:“灰衣使者死了,但留下来的声威,依然令人闻名­色­变。如果毒王能有重行出山的一天,江湖道上不知又是何种光景,这小后主的来路,委实可疑。”

老庙祝走两步喘息一次,在世时日无多了。

□□□□□□

三万六千顷的太湖,古称具区泽,也称震泽。湖内外共有三十六峰,湖中的三座山最大,东称东洞庭山,中称西洞庭,北叫马迹,湖四周千湾万汊,芦苇密布,极易藏身,藏三五百名水贼,简直像大海中藏了几尾小鱼,到何处去找?

毒手瘟神说药王被五湖之蛟毁了双腿,藏在洞庭西山。如果是真,该不难找到。洞庭西山长约二十余里,宽仅十余里,山岭重叠,主峰叫缥缈峰。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缥缈峰仅有百余丈高度而已。在这一带找人,该无困难。

难在他不知水贼的底细,贼的脸上并未刻有贼的字样,不行动时是渔民,他总不能敲着大锣去找水贼哪!

他找水贼不易,只好让水贼来找他。

他先到了无锡西门外的荣巷镇,货舟从鼋头渚发航,进入五里湖是太湖北端的支湖,也就是当年范大夫范蠡载了美女西施所游的五里湖,地属吴镇管辖,出湖便进入苏州地境了。

花了三天工夫,八月初十日,他的船在湖庭东山泊岸,这三天中,他已将太湖附近的形势概略地摸清了。

这天巳牌正,一艘小船沿运河上流,两岸全是烟水人家,临街为市极为繁荣,苏州城内水道密布,交通以船只为先,全城共有三百五十九桥,闭着眼也可想出那时的苏州风貌,桥以乐桥为中心,形成一座周围四十五里的水城,除了南京,苏州该是江南第一大城。

船出了阊门,停泊在渡僧桥码头,一位以白玉发圈挽发,穿一袭白罗长袍的英俊青年人,手摇像牙折扇带了宝石扇坠,潇洒地踏上了码头,施施然进入了本城大盐商石大爷所开设的集益宝号。

集益宝号是苏州十大盐商之一,承运官盐并兼营各种行业,分号遍及南京各重镇,下迄浙江杭州皆是石大爷的势力范围。渡僧桥的店面,是苏州的总号所在地。店面三楹,大得令人咋舌。迎面是一列长柜,店伙计不下三十之多。

这里不负责发货收货,只负责发收货单票据接待客商,因此往来的客人,都是体面人,进门两厢共有二十间雅室,每室皆设有专人照顾,一名小童照料茶水。

一名青衣伙计含笑相迎,欠身笑问道:“公子爷好,请坐请坐,小的王六,听候吩咐。”

青年人收了折扇笑道:“在下姓柏,从扬州来,要见帐房先生,有事商议。”

青衣伙计哈腰道:“柏公子,请随小的至雅室小坐,请。”

领入一间雅间,小厮奉上香茗,接着便来了两位中年人,客套毕,他取出一张银票,笑道:“先生请先验看银票,在下有事劳驾。”

帐房夫子接过银票,眼中放光,验看片刻递过笑道:“这是敝号扬州分号开出的银票,十足纹银三千六百两,没错。”

“本来在下想到杭州兑取,但久慕贵府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意欲在贵地小留十天半月,但不知可在贵号兑领么?”

帐房先生呵呵笑道:“公子爷这张银票,可在敝号任何一家分号十足兑取,但请放心,有何吩咐,公子爷请见示。”

“在下预计在贵地游玩半月,每日花费两百银子不算太充裕,请替在下换十五张两百两银子的银票。六百两碎银,派人送至乌鹊桥东烟水阁,交织造局班爷的堂侄班小虎面收。”

帐房夫子一怔,正­色­道:“柏公子从扬州来,不知敝地的人物品流,那班小虎乃是本城十大无赖痞棍之一,公子爷如果找他导游,十分危险,公子爷如果有意游览本城的风景,敝下愿替公子爷另觅一位殷实可靠的向导。”

柏公子呵呵笑道:“夫子请勿担心,班小虎人品不佳,但地头熟,在下不薄待他,谅他也不敢存有歹念。”

“这……好吧,公子爷千万小心才是。”

“谢谢先生关照。”

取得了银票,即扬长出店而去。

他就是柏青山,对外只道姓,不称名,所以外人只称他为柏公子,谁也不知他的来历底细,只知他是从扬州来的纨绔子弟。

而安阳山宇内三凶之一的毒手瘟神受伤断掌,群豪丧胆而逃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以奇快的速度向江湖轰传,柏青山的大名,已成为江湖朋友震惊的名号了,宇内三凶的毒手瘟神出现太湖旁的安阳山,这消息已令江西群雄心中发毛。再加上一个两招斩下毒手瘟神手掌的人出现,岂不更是令人震惊?

白道朋友当然额手称庆,但黑道人士却心惊胆跳,虑大祸之将至。

苏州的欢乐场中,只知来了一位外地阔绰公子爷。

他利用地棍班小虎做媒介,开始在苏州声­色­场中出没。那班小虎本是苏州织造局大员班大人的堂侄,本是富豪子弟,后来沉于酒­色­,成为苏州的破落户,名列十大地棍之一,对本城的声­色­犬马各类场合,自然熟之又熟。

一连三天,他游遍了苏州城内外的名胜,就是足不近太湖。三天中,他花了近两千两银子,包了一艘华丽的游艇,带了五六名歌姬,雇了两名书僮,偕班小虎到处亮相。他人生得俊,舍得花钱,引人注意并非奇事。

班小虎一而再怂恿他游太湖,他也一而再拒绝了,欲擒故纵,吊足了胃口。

这天,他终于被班小虎说动了,由班小虎先至木渎镇安排,他自己则乘船航向渔洋山,沿途轻歌妙曼,五名歌姬舞影翩翩。

早一天到木渎镇张罗的班小虎,已在天寿圣恩寺码头相候。游湖的船与游城河的船不同,那是一艘小桅快船,三进舱。前舱两面是明窗,布置得金碧辉煌。班小虎已先请来了四名绝­色­歌姬并备妥游湖的三日的美酒佳肴。

未牌左右,游艇绕渔洋山西麓而过,这座石屏风并没有值得流连的地方。船首一转向邓尉山山右的天寿圣恩寺在望,可看到码头上停泊的无数画舫。

邓尉山的梅林颇负盛名,晚冬梅花尽开时,称为香雪海。八月天秋高气爽,游山的人甚多,大多数游客皆从陆路来,雇舟而来的定是携家带眷的游客。

赶上了前面的一艘画船,舱面站着一男一女,衣着华丽,男的英俊女的俏,容光照人,一表非俗,看年纪,男的只有十五六岁,女的也年岁相当。男的仅比女的高半个头,儒巾儒服,大袖飘飘,显得温文潇洒,宛如玉树临风。女的是娇媚活泼,是个慧黠的俏佳人可人儿,一朵含苞待放的美娇娃,她那双令人会做梦的钻石明眸,像一泓秋水般明澈深邃,两人倚栏而立,像一双金童玉女。

船相并而行,柏青山从明窗内伸手相招,笑道:“贤伉俪舱中空空,何不过船相叙?”

这一双少年男女相顾一笑,男的招手道:“兄台带了歌姬游湖,雅兴不浅,如果方便,愿追随就教。”

船徐徐靠拢,船夫搭上跳板,一双少年男女从容过船,柏青山迎客入舱,小童献茶毕,肃容就座笑道:“区区姓柏,京师人氏,请教贤伉俪尊姓?”

年轻人才貌相当,自然意气相投,少年粲然一笑道:“小生姓邓,名珀,草字容若,那是舍妹邓梅。”

柏青山俊面通红,歉然道:“贤兄妹休怪唐突,在下言辞不检,恕罪恕罪。”

邓梅姑娘很大方,江南佳丽到底不比北地的大闺女,嫣然一笑道:“柏公子不必自责,其实敝兄妹确有不是,只有携爱侣游湖的人,偕妹出游到底少见,难怪公子误会。”

邓珀瞥了一旁的五名歌姬一眼,笑道:“小弟明白了,你是本府盛传那位来自扬州的柏公子吧。”

“兄弟来自京师,确是从扬州来,贤兄妹姓邓,想必是邓尉山的望族了。”

邓梅姑娘“噗嗤”一笑,按口道:“邓尉山没有邓家的子孙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为什么?”

“此山也叫万峰山,也叫元墓山,住在墓山,总不是好兆头。”

“呵呵!我以为有何禁忌呢,贵地的忌讳甚多,如不入乡问俗,常会闹笑话哩!上次途经镇江府丹阳县,全丹阳地境,没有姓关的人,据说姓关的人,绝对不走丹阳的吕城镇,关、吕两家是死对头,吕城镇是吕蒙的故乡,但不知贵地对兄弟姓柏的,是否也有忌讳么?”

邓珀的目光,落在舱壁所挂的辟邪剑上,辟邪剑鞘毫不起眼,乌黑斑驳,与青山的公子哥儿身分极不相配。

“敝地对姓柏的并无忌讳,忌讳的是进入太湖最好不要带刀剑。”邓珀信口道。

“为什么?”

“万一遇上水匪,不带刀剑他们便不会伤人。”

“这一带有水贼?”

“有没有很难说,但小心为上,那些人飘忽不定,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谁知道哪些人是水贼?”

“哦!我倒得小心些儿。”

“柏兄是否要到邓尉山一游?”

“是的,明早至洞庭西山一游,已经安排好了。邓兄地头熟,可否加以指引?”

“小弟义不容辞,愚兄妹愿尽东主之谊。”

“兄弟这里先行谢过。”柏青山欣然地说,举手一挥,五名歌姬立即重调丝弦,一琴,一月琴,一笙,在檀板一声引领下,奏起一曲杨柳枝。

两名歌姬曼声唱道:“风柳摇摇无定枝,阳台云雨梦中归。他年蓬岛音尘绝,留取樽前旧舞衣。”

邓珀淡淡一笑,道:“柏兄似乎喜好此地哩!放浪形骸,奇情风月,但不知其故安在?”

青山示意歌姬们退,笑道:“逢场作戏,不必问故。”

“柏兄曾否入学?”

“入学做什么?”

“求取功名光宗耀祖嘛。”邓梅姑娘接口说。

“哈哈!千里求官只为财,兄弟富甲一方,不必为五斗米折腰,要功名何用?邓兄一袭儒衫大概是学舍中的生员了。”

邓珀哈哈大笑,笑得很狂,笑完道:“小弟这身儒衫是骗人的,柏兄从京师来,大概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豪门公子了?”

“呵呵!十万贯搬不动,三五千金却是有的。”

“小弟目下有困难,柏兄可否方便一二?”

青山一怔,笑问:“你是当真的?”

邓珀颔首,笑道:“小弟是当真的。”

青山淡淡一笑问:“有何困难?”

邓珀拍拍腰肋道:“阮囊羞涩。”

青山睥睨着对方,泰然地问:“贤兄妹像是阮囊羞涩的人么?”

“你看小弟像是不像?”邓珀反问。

“当然不像。”

“柏兄最好是相信。”

青山一听口气不对,心中一动,笑道:“朋友有通财之财,咱们认识了,也是有缘,已算是朋友了。邓兄,说吧,需多少银子济急?”

“五百两。”邓珀伸手抓了抓说。

青山顺手在柜中取出五张银票,递入邓珀的手中,说道:“这是集益号的一千两银票,邓兄可用来济急。”

邓珀兄妹吃了一惊,出乎意外,反而有点失措。

邓梅姑娘定下神,脸­色­一冷,道:“哥哥,他已看出我们的身分了。”

“不像吧?”邓珀困惑的说。

“他已看穿我们的身分,所以出手如此大方。”

“我们……”

“按计行事。”邓梅姑娘不带感情地说。

“这……”

邓梅伸手摘下了辟邪剑,拔剑出鞘,但一看剑身的形状,认为不管用,顺手丢下拔出衣下藏着的一把一尺二寸短剑。

邓珀更快,拔出一把尺八匕首,叫道:“妹妹,你去管制船夫。”

青山开始发抖,躲在舱角惊叫:“邓……邓兄,有……有话好……好说,不……不可动……动刀。”

邓珀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胸口,厉声道:“你们这些仗先人留下的造孽钱,自命风流娇客,章台走马的纨绔王孙,总算落在咱们手中了。说!金银藏在何处?还有多少银票?”

“金银吗……在第……第二柜中,银……银票没……没有了。”

邓珀搜完全舱,只搜出六七十两碎银,青山的身上,一无所获,小伙子感到十分失望,重新抓住青山沉声道:“你在集益号提取了三千六百两银子,下到五天工夫,你就花掉了二千五百两了?你这畜生家中必定有金山银窟。说,余下的银子藏在何处?”

“银子确……确已花光了,不……不信可问班……班小虎,钱都……都是他……他经手的,我……我只给……粉头们的赏……赏钱。”

邓珀嘿嘿一笑,说道:“哼!你真找了一个好向导。三天前他便已通知了太湖贼,专等你这条大鱼下湖入网。”

“你……你是太……太湖的强盗?”

“不许多问,给我乖乖坐好。”

船首一转,对正了邓尉山的西麓,青山依言坐好,战栗着问:“你们要……要将我带到何处?”

“你别管,到时自知。”邓珀凶狠地说。

码头上等候着的班小虎本来在船上等候接人,发觉驶来的两艘船都改航驶走,不由大惊,立即奔入一座树林,发出一声唿哨。

林中钻出两名青衣大汉,同声问道:“那花花公子来了么?”

“恐怕被人接走了,瞧,那艘船……”班小虎指着远去的船影,将所见说了。

“你当心了,在下去禀报头领。”一名青衣人匆匆地说,急急走了。

不久,湖荡中驶出三艘快舟,破水急驶,追赶两艘大船而去。

画舫行将靠岸,三艘快艇已接近至二十丈内,领先的快艇上有人叫道:“停桨,湖哨的巡船检查来了。”

邓珀跃上舱顶,大叫道:“三江五湖,七海九渊,请转。”

三艘快艇乖乖转头,被这两句切口吓退了。

舱内的柏青山一怔,心说:“咦!到底哪一方是水贼?”

他听不懂这两句切口的含义,猜想这邓珀兄妹可能是水贼。

三江五湖,正是指古吴国地境,三江指吴淞江、娄江、东江。皆是太湖支流,五湖即是太湖。至于七海九洲,便不知意向所指了。

“如果被抓错了,岂不太冤?”他又想。

船在一处湖湾靠岸,邓珀左手挽住了他的右臂,右手的匕首暗抵在他的右肋下,低声道:“神­色­放自然些,如果你不反抗,死不了,假使你不合作,休怪我心狠手辣。”

“金银都给你们了,还要怎样?”他战抖着问。

“咱们盯了你三天,好不容易方将你弄到手,怎能轻易放你?”

“这……”

“你写封书信,咱们派入送到京师。”

“为何要写信?”

“要尊府将银子一万两送来,你便安全了。”邓珀冷冷地说。

三人找到一条小径,埋头急走。邓珀挟持着青山,连推带拉气势汹汹,这位小伙子比青山整整矮了一个头,青山的脚因惊吓过度而迈不开腿,挟持得十分吃力,走了两三里,小伙子额上见汗。

邓梅姑娘带了辟邪剑断后,左手提了短剑,不住向后注视,脸上可明显地看出惊容,有点忧心忡忡,似乎有所顾忌。

青山故意吃力地迈步,整个身子的重量皆让邓珀承受。不久,他开始正式打量挟他走的这位俏书生。首先,他嗅到了淡淡的奇异幽香,接着,他看到了对方耳垂上有针孔。他恍然大悟,暗笑道:“难怪,世间怎会有那么俊美的小男人?原来是个假货。”

入暮时分,到了木渎镇旁的灵岩山,后面响起一声芦哨,但不见有人。

邓梅姑娘脸­色­一变,叫道:“不好,他们果然不死心,追来了。”

“快!先避一避再说。”邓珀紧张地说,钻入一座树林,落荒而逃。

灵岩山,也叫研石山,山北是天平山,有一座古刹灵岩寺。山上奇石如林,天平山上的奇石更怪,称为万笏朝天,灵岩天是吴王阖闾的离宫所在地,目下吴宫虽成废墟,但有名的馆娃宫,响屟廊,迎笑亭、西施洞、琴台、吴王井等遗迹,倚然隐约可见,碧岩翠坞罗而其间,吸引了无数游宫客前来凭吊西施的遗迹。

奔至馆娃宫遗址,前面出现了八名青衣人,芦哨声四起,翠林修竹间鬼影幢幢。

三人向侧急窜,不久到了伐日岩的峭壁下,糟了,右首有人赶到。

两人挟了青山狂奔,青山却双脚离地安逸已极。

“老天爷保佑,赶快天黑吧。”邓梅姑娘求老天爷保佑了。

钻出一座密林,黄昏已届,落日余晖已呈昏暗,晚霞满天。

前面出现了石人、石马、华表,到了一座大墓前。

“站住!不可自误。”后面有人在大叫。

两侧也有人追到,陷入包围圈。

邓珀将青山向碑亭下一推,站住亮匕叫道:“什么人?不可欺人太甚。”

足有五六十条好汉,四方合围,正面大踏步来了两个人,中间那人虬须如戟,粗壮骠悍威风凛凛,在兄妹俩身侧前丈余止步,冷冷地问:“哪一位是七海游龙庞七海?哪一位又是闹海金蛟段九洲,在下冷文蛟请见。”

“过来决战,一比一公平交易。”邓珀怒吼。

来人正是太湖水寨的寨主五湖之蛟冷文蛟,嘿嘿怪笑道:“看你们匆匆逃走,就知道你们是冒牌货。弟兄们,乱刀分他们的尸。”

二十名水贼合围,二十把分水刀伸出,碎步聚集。

邓珀兄妹脸­色­大变,顾不得青山,相背而立准备拼命。

“丢下兵刃投降,不然悔之晚矣!”五湖之蛟沉喝。

柏青山半躺在石碑下,看清碑上的字,刻的是:中兴定国佐命元勋之碑。他挣扎着扶持站起来,叫道:“邓兄,这里是大宋忠臣韩世忠之墓,死在此地,岂不玷污了忠臣义土的­干­净土?算了吧,何苦?”

邓珀兄妹叹了口气,丢下兵刃说道:“冷寨主,咱们认栽。”

“绑!”五湖之蛟沉喝。

水贼们绑了邓珀兄妹的手,架住了柏青山,呼啸着奔向回程,在一处湖湾中登上数艘三桅大船,把三人往密舱中一推,立即扬帆启碇。三帆齐扬,势逾奔马,奇快无比。

约五更初,船速骤减,终于靠了岸。六名水贼将三人押上岸来,约两刻工夫,到了一处暗桩密布戒备森严的山洞内,推入一座光洁的石室,石门闭上了,一灯如豆,好不凄凉!石室仅丈余见方,无床无衾,只有一堆­干­草作床褥。

青山一跃而起,活动手脚,向被绑住手的邓珀兄妹笑道:“你们的胆气够了,可惜估低了五湖之蛟的能耐,活该。”

邓珀利用石壁磨擦双手的捆索,讶然道:“咦!你这花花公子还在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呵呵!这里是十大洞天的第九洞天林屋洞,左神幽虚之天,洞有三门,共会一|­茓­,我们的囚房是银房,对面有金庭玉柱。|­茓­底有地道,称为地能,可通湖广的洞庭湖。当年吴王阖闾派灵威文人毛公入洞寻迹,走了七十天半途折返,只取到禹书三卷。你两人如果想逃,千万别走地脉去,呵呵!地|­茓­是到不了洞庭湖的。这儿是太湖的洞庭西山,也叫苞山,可不是湖广巴陵的洞庭湖。”

“咦!你……你知道此地这么清楚?”

“我柏青山花了三千余两银子,就是要来此地找五湖之蛟。”

邓珀兄妹大惊,同声叫道:“你……你是在安阳山断毒手瘟神左掌的柏青山,不……不是花花公子?”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两个毛丫头几乎坏了我的事,活该。”青山若无其事地说,不客气地拉开邓珀的胸怀,又道:“你这个小姑娘,把大男人的银票藏在怀里,不害臊,又是活该。”

小姑娘的胸怀怎能毛手毛脚?假书生羞得不住扭动躲闪,反而更糟,急得几乎要哭,邓梅姑娘急冲而上解围,手被绑只好用脚,出脚飞踢。

青山一把捞住踢来的腿,“嘭”一声响,姑娘跌了个仰面朝天。他取回银票纳入怀中,猛地在邓珀的颊上亲了一吻,笑道:“你这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人财两失,呵呵!”

邓珀脸红耳赤,转脸叫道:“你……你这登徒子,你……”

邓梅爬起,再次出脚踢来,他挟背一把将她挟住,在她颊上扭了一把,笑道:“丫头,你比你姐姐坏得多。你再撒野,我可要将石室作为阳台了。”

“你……你……啐!你……”姑娘跳脚叫。

“好了好了,闹够了,准备好,我带你们出去。”青山放了她说,立即替两人解绑,然后将­干­草堆在一角,取油灯放起火来。

“失火了,失火了。”他躲在门后大叫。

石门上有一只小窗,脚步声急响,有人奔到,看到了烟火,不假思索地打开了石门,一面狂叫:“快来救火!”

石门一开,猛虎出柙,青山首先冲出,一把便挟住了大汉的脖子,夺下刀笑道:“阁下,带路,去找你们的寨主。”

叫声惊动了洞外的人,等他们押着小贼出洞,六七名小贼一拥而上,青山一声长笑,冲人人丛,一冲之下,六把分水刀易手,七名小贼被震倒了五名。

“去叫五湖之蛟来说话,山东柏青山有事找他商量。”他扬刀大吼。

东方发白,天亮了。

西洞庭山并非是水贼的巢|­茓­,只是水贼歇脚的地方而已,先到的贼人不敢再上,等待后到的人,不久,五湖之蛟到了,上百贼人形成合围。

青山屹立洞口,与惊恐万分的邓珀姐妹谈笑自若,直至贼首到达方向贼人微笑。

“哪一位是柏青山?”五湖之蛟惊疑地问。

青山轻拂着分水刀,上前颔首道:“冷寨主请了柏青山此来,无意与寨主伤和气,有件事请寨主高抬贵手。”

五湖之蛟惊疑万状,闻言心中大定,赶忙放下兵刃抱拳施礼道:“柏兄有何吩咐,冷某洗耳恭听。”

“请寨主释放药王百里彦,柏某感激不尽。”他沉静地说。

五湖之蛟脸­色­一变,嗫嚅着说:“药王已……已于三月前逝……逝世了,他……他葬在缥缈峰下。”

他心间一震,似乎昏眩感又君临了,双手一紧,“克拉拉”一阵暴响,手中的分水刀碎裂成屑,铁屑撒了一地,千方百计进入贼巢,到头来仍是一场空,他只感心潮汹涌,心中发疼。

众贼大骇,盯视着他脚下光闪闪的铁屑发呆,五湖之蛟打一冷战,恐惧地后退。

他抬头仰望天宇的朝霞,凉风扑面,久久方令他神智清明,这次晕眩很轻微。他抹掉额角的冷汗,吸入一口长气,黯然地说:“请寨主派船送在下三人返回苏州,剑并请赐还,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五湖之蛟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欣然大叫道:“弟兄们,备船,本寨主亲送柏大侠至苏州,快,柏兄请移玉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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